我国目前燃料食品已完全断绝; 运载下一批难民无法进行。
因而第一; 希望俄国提供燃料和食品。
第二; 运送难民一个船次的周期约为五十天; 如果仅靠现在的五千二百万吨船; 再考虑每次10% 的损坏、事故或沉没; 要把三亿难民运到北美; 最快也得大半年。
我们无法在这么长时间养活这么大数量的滞留难民; 饥饿将逼使其中绝大部分继续流向仅靠双脚就可抵达的贵国; 随着难民不断向贵国纵深扩散; 很快便将失去可引导性; 成为最终泼在俄国大地上收不起来的覆水。
若想避免这种前景; 只有成倍地提高运送难民的速度; 而在眼前; 唯一的可能就是俄国船队投入进来。”“要价太高了吧。”总统牙疼似地皱起眉。
“相当昂贵。”石戈十分肯定。
“但是不舍得这个代价; 后果就是贵国的国家灭亡和民族衰败。”“……要多少船 ”“贵国的船没经过改装; 只能按一载重吨装载一人考虑。
贵国拥有六千万吨大中型民用船; 能投入多少; 得由您定。
至于燃料; 日本船和香港船自行解决; 贵国只需供给我国的船。
而粮食; 按最低限量; 需要二百万吨。”长时间沉默。
“我国的船带着中国难民硬闯美国; 等于是向美国宣战。”“日本也没向美国宣战。
他们一石二鸟; 既让难民洪流绕过了自己; 又可以借难民搞乱他们最大的经济对手; 最后再成功地装扮成受害者。
他们的船全是被野蛮的中国人‘占领’的。
中国难民能隔着海去占领日本船; 为什么不能占领接壤的俄国船呢 一切罪过都由我们中国人承担。”总统把保温托盘上的奶油烤鱼用餐刀从头到尾捣得稀碎。
“派一个班子来莫斯科吧。”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石戈抑住心头喜悦; 举杯感谢。
然而总统的话还没完。
“既然我们将来是一个国家的国民; 也就是救自己的同胞嘛。”石戈的酒杯愣在半空。
“……请原谅; 我没听明白。”“您不认为俄中合并已势在必行了吗 ”总统颇有深意地笑了一笑。
“贵国人民首先自发地把俄国领土当成家园; 既然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而让我们割让西伯利亚显然不合理也不能被接受; 那么对双方都公平的就只有合二为一了。”“您的意思是俄国将吞并中国吗 ”“倒不如说中国吞并俄国更准确。
不过究竟怎么说并不重要; 将成为事实的是地球上领土最大和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将合并成一个领土更大、人口更多的新国家。
迁往全球各国的中国难民将成为新国家控制世界的力量。
这个新国家强大无比; 相比之下; 美国就像个婴儿。
有三亿中国人在那里; 它注定也会变成这个新国家的领土。”“对于我; 现在不是耽于沙文主义幻想的时候。”石戈只有苦笑。
“可是对于我; 必须设想这样一个前景才能使俄国不至绝望。”总统平静但是坚定地说。
何止是设想; 这次占领不就是付诸实行吗 说是视察占领区; 实际是视察新领土。
往后他会要求中国政府先提出合并建议; 俄国就将名正言顺地把占领扩展到整个中国。
石戈不禁产生出一种天外有天的感觉。
然而现在不能考虑那些; 先把几亿人的生命救下来最要紧。
外面突然传来一片骚动。
餐厅玻璃门猛地打开; 扇起的风使桌上鲜花直摇。
中将手拿一个沾满污泥的小盒快步走进; 用俄语向总统说了一长串话; 同时用警惕的眼光审视石戈。
他带来的士兵虽然没跟进; 枪口已透过门缝对准石戈脑门。
“我这位将军告诉我; ”总统对石戈说。
“他的部下追踪到了一个奇异电波; 发射机就在您的汽车底下。
将军由此怀疑您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要求我转移; 还产生了逮捕您的欲望。” “我理解这位将军的欲望; ”石戈打量那小盒。
“如果我知道是谁在我的车下安了这么个东西; 我也会产生相同的欲望。”他只在惊险小说里看过这类把戏。
近来这种置身于电影或戏剧的感觉时时产生; 似乎周围都是布景; 演员们随时会哈哈一笑; 卸下妆来。
“您能解释吗 ”中将直接用汉语向他发问。
“我猜这是不是某种间谍装置; 用于窃听或是跟踪 ”他只能用惊险小说里的知识对付眼前窘境。
“我想上面的污泥不是您的部下抹上去的。”中将耸一下肩; 当然是废话。
“如果是针对你们; 我只会在来之前才安装它; 怎么会有这么多泥 如果已装在我的车下很长时间; 受害者应当是我; 你们又何必惊慌 ”总统爽朗地笑起来。
中将仍然很固执。
“可是这个东西不是窃听或跟踪装置。
它用于发射一套循环不停的密码; 而且能在有效距离内启动中国任何一个卫星地面站; 把它发射的密码覆盖到全世界。
电文内容是什么 谁在接收 到底要干什么 在您不能回答以前; 我很难相信受害者是您。”“是这样 ”石戈陷入沉思。
“……如果是这样; 这事肯定就跟王锋有关……”他突然感觉身上有点发凉。
虽然不知道是件什么事; 可只要和王锋有关; 就一定不是件小事。
那个人生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惊天动地的。
Ⅻ欧洲 阿尔卑斯山由这亿万双老人、孩子、怀抱婴儿的女人的赤足踏起的黄尘将所向无敌地弥漫全世界的天空。
朗朗星光朦胧地辉映群山。
晚风传播着异国植物和土壤的芬芳。
邢拓宇把最后一捆干柴背上这座视线开阔的山顶; 汗淋淋地躺倒在岩石上。
火堆一直在燃烧; 负责添柴的“八—103”汗流得比谁都多。
五个“八级”已全到山顶; 来回几趟背上来的柴足够开会用了。
“中国呼叫西北。”“八—103”把收音机音量放大。
在“绿大”训练营时; 邢拓宇的切字语成绩最糟。
切字语是把汉字的声母韵母分开; 声母后面加一个特定韵母; 韵母前面加一个特定声母; 每个汉字便能拼读成两个音。
据说本是由唐朝江湖黑帮创造的。
现在“中国”每天都用这种“黑话”向难民队伍中的训练营成员发布指示; 别说外国人听不懂; 其他中国人也全都如听天书。
身为“西北”; 邢拓宇每天必须听“中国”的指示; 他现在听切字语已如听普通话一样流畅。
从“中国”用切字语讲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和暗语中; 他听出马上跟上来的难民约有三千五百万人; 今夜能与他率领的一千零六十万人会合; 明天就可以开始突破欧洲共同体边界了。
更多的难民正源源随后。
他在这段斯洛文尼亚与奥地利的边界已经等了三天。
他的队伍一路打头; 始终走在难民大队最前面。
每道国境线都是他组织突破的。
但以往的突破大都是做个样子; 有被突破的国家政府暗中配合; 这次则将是第一次真正的突破。
迁移目的地已到; 难民此后将分为三路; 一路去西欧; 一路去中欧; 一路去东欧。
每一路沿途还将不断分出支流; 以把所有难民均匀分散到欧洲每个国家。
“中国”又一次布署了分到每个国家去的难民数量。
那些数字是国内研究班子制定的。
一旦把数字落成现实; 迁移就告完成。
“中国”最后说; 电台播音的能源已无法保证; 今后将不能定时广播; 也可能彻底中断; 好在到此阶段已不需要集中指挥了; 今后将主要依靠难民自己的逐级递选组织; 所以不妨此刻就先向大家告别; 免得以后没了机会。
“别了; 我会永远想念你们。”这是“中国”最后的话。
自打这个电台播音以来; 他第一次没用切字语。
“西南有火光了。”“银川”把写着“八—103 ”的袖标摘下; 脱掉上衣有节奏地遮挡面前的火; 与远处山头那个刚燃起的火光联络。
凡是有地名代号的都是“绿大”特种训练营的成员。
大队长以大区为代号。
分队长、小队长和队员分别以省名、地级市和县名为代号。
隶属关系与地名一致。
邢拓宇在特种训练营除了担当学员副营长; 还兼任一大队大队长; 代号是“西北”。
“银川”是他下属的“宁夏分队”里的一个小队长。
数字代号则标志难民逐级递选组织的各级领导人。
中文数字标志当选级别; 阿拉伯数字代表具体组织。
如邢拓宇是这支队伍从最基层以 n 为基数逐级递选出的最高级别当选者; 也就是第九级; 这支队伍走在全体难民最前端; 他的代号就定为“九—01”。
如果继续向上递选; 十二级便能囊括中国全部十三亿人; 十三级就能囊括全世界了。
在目前的难民递选组织中; 八级以上的当选者几乎清一色是“绿大”特种训练营成员。
他们的能力、所受的训练和献身精神使他们被推举成为必然。
地名代号是自上而下的系统。
数字代号是自下而上的系统。
两个系统正好在难民组织的最高层次重迭在同一批人身上。
这种双重性使“中国”对迁移进行宏观指挥能顺利实现; 也为稳定地过渡到单一的递选结构创造了条件。
现在; 随着“中国”告别; 地名系统便将彻底让位给逐级递选系统了。
电台最后播了几首中国民歌。
听到“哥哥你走西口”时; 每人眼睛都禁不住湿润; 连“银川”也停止了打信号。
邢拓宇平视墨蓝的天边; 看见蜿蜒的远方山脊后爬出一弯细如刨花的月亮。
微微银光洒进纵横左右的低处山谷; 隐隐照出相互紧挤在一起熟睡的人群; 布满每条山谷、公路、河床、就像淹没大地的死尸海洋。
而生长薯瓜的塑料管如同乱涂的白线; 正在把人群统统勾销。
亏得有了逐级递选制; 这些凄惨的人们才得到一个支撑住自己的构架。
邢拓宇越来越感慨这点。
他最初曾激烈地反对逐级递选制; 在太白山举手赞同实施也是一大半为了陈盼; 还因为有点看不惯欧阳中华。
虽然他随后没在太白山呆几天; 但逐级递选制的运转之灵和见效之快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美俄核打击促发的暴乱之夜他领导的起义是他在红色道路上的最后一举。
特种兵的子弹又一次让他和战友的血流成了河。
势不可挡的大崩溃使其他所有改变中国的路都堵死了; 因而当他最终挣脱死神; 刚一下床就到正办得轰轰烈烈的“绿色中国大学”报了名。
收音机播放的音乐中断了。
邢拓宇想像得出烧尽最后一滴油的发电机抖动一下戛然而止。
他也想像得出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中石戈那颗头发稀疏的头颅显得多么沉重。
“中国”的使命结束了; 中国也彻底解散了。
只有以大区为代号的七个大队长知道“中国”就是石戈。
邢拓宇和石戈的直接对话加一起也不比他在“人阵”总部训斥“中南海奸细”的那番话多。
但此刻他已真心产生出一种不舍的感情。
这个“奸细”看上去软弱平庸; 实际却是一个顶天立地把世界置于股掌的家伙。
中国命运此时能交到这个人手中; 真是天意不让这个民族彻底亡。
邢拓宇常想当年如果能实行逐级递选制; “六四”还会不会发生; 历史会不会就是另外一条路 至少天安门广场不会被哗众取宠者得势; 运动也不会让一些不称职的人充当领导。
现在的难民比当时广场上的人员混杂得多; 彼此更无相互了解的基础; 却只需数小时相处交谈; 就可以自然形成以n 为基数的群体; 实现逐级递选。
最初的选举不一定准确; 随着相互了解深入; 罢免和重新选举会有一段比较频繁; 但只需几次整合; 一个新建立的逐级递选结构就可以稳定下来。
邢拓宇相信; 把混乱流动的难民组织起来; 除了逐级递选制再无更好的途径。
当年的天安门广场是传统的组织意识和民主口号的杂交; 产生的是缺胳膊少腿的怪胎; 结果是谁能把持高音喇叭谁就是“领袖”。
对领袖的制约只来自乌合之众的掌声或嘘声。
为了获得廉价的掌声; “领袖”们恶性互动地向极端赛跑; 理性之声却被嘘赶下台。
他自己不也曾被那些自焚的誓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吗 可镇压的枪声一响; “自焚者”逃得比谁都快! 最后一个火光亮起时; 正南方的火光发出会议开始的信号。
黑暗中共有五处火光; 全在斯洛文尼亚境内。
每处火光都代表一位与邢拓宇相同层次的“九级”领导人; 每人指挥的难民都有上千万人。
从信号中看; 后到的几支“九级”队伍在路途上已经选出一个“十级”; 就是在正南方火光处主持会议的“青海”; 他的逐级递选代号是“十—1”。
这是一个“九级”会议。
几个“八级”都是来帮助邢拓宇打信号的。
“绿大”特种训练营有火光通讯这一课。
在没有无线电通讯设备时; 火光比旗语或鼓音传递距离都远得多。
山顶每个人都脱得一丝不挂; 用破烂不堪的衣裤连出两块挡火帘; 拉成“ V”形; 把火堆夹在两道帘之间。
这样打出的信号可以让不同方向的几处火光同时看到。
火里添了更多的柴; 使火光更明亮; 传得远而清晰。
几位“八级” 按邢拓宇的指令掀起或放下挡火帘。
他们的裸体在火光中如赤色塑像; 变幻着夸张而难以思议的造型。
“青海”在训练营是属于“西北”大队的一个分队长。
整个向欧洲的迁移由“西北”大队负责; 所以几乎每支难民队伍的领导人在训练营都是邢拓宇的属下。
“青海”首先向“西北”致敬; 感谢他做为先驱为后续难民大队打开通路; 接着便向全体“九级”会议提出; 前一段“西北”孤军在前; 未参加选举; 现在应当选他担任“十级”。
邢拓宇暗暗骂了一句; “青海”这个提议太有点老一套的色彩。
他刚想表示反对; 又收住口。
他要看看过去的下级们对此是什么反应。
西边的“九—04”立刻表态; 反对临阵更换最高指挥; 几支“九级”队伍都处在以“青海”为中心的位置; 这种布署已决定中心不能转移; “青海”一路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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