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澍想,若白槿湖承认她就是那个折粉色纸飞机的女孩,那他,一定不会错过她。在他最自闭最想逃离这个世界时,是那些纸飞机,给了他安慰和向往。
约定好了,这年的中秋节与他在白蔷薇花下重逢,如果白槿湖来,那么,就是她了。
在白槿湖去南京的前一天下午,维棉约白槿湖去爬市郊的一棵大榕树,那棵榕树足足有百年的历史了,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整个树,沧桑而淡定的立着,让白槿湖敬意起来。
维棉和白槿湖抱着那棵树,两个人手拉着,正好就环抱住了。维棉在树的一遍,白槿湖在另一边,她们看不见彼此,手紧紧拉着,维棉气壮山河地说:我们的感情就和这树一样粗!
她们很轻易的就爬到了榕树上,还在树上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几只已经破壳等待母鸟觅食回来的小鸟。白槿湖有些伤感,觉得自己就如同这待哺的小鸟,等不到母亲回来了。
好久没仔细打量维棉,维棉出落的更加丰满更加风情了,长长的海藻般大卷发松懒的挽在脑后,胸部鼓鼓的,她笑起来,咯吱咯吱,好比有人在挠她痒一般。
维棉手轻轻拍着树干,双手撑着树,望着即将要分别得白槿湖,好不舍得。维棉说:董永和七仙女的媒人就是一棵大榕树,我们现在也是在一株老榕树上,那就让这棵榕树,做我们姐妹之情的见证,我发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棉,我们一定会是一辈子的,下辈子,我们还是要这样相识,这样的要好,妈妈死了,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敢想那样的日子,所以,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管我走的有多远,你的位置,无人取代。白槿湖望着维棉,说:棉,照顾好自己,累了就休息,如果以后想做别的,就去做,不要委屈自己。
榕树上的知了在没完没了的叫着,两个女子,话着离别,她们对彼此,都有太多的不放心。因为不在一起,不能随时挂念,怎能安心,都相依在一个城市十几年了。
十二年了吧,槿湖,我们都认识十二年了吧。维棉说。
是十二年了,我们九八年就在一起爬树了,现在,是千禧年,足足整整的十二年。白槿湖看着云淡风轻的天,想,即使在过去十二年,二十年,五十年,我们还会爬树,爬到爬不动了,我们就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摇到年少时。
她们哪里能预料到四年后会发生的那场劫难,如果白槿湖可以预料到,相信,她一定宁愿,十二年前就和维棉断绝关系。老天,从来不给人先知,也不给人后悔药。
第二十六章:如果早点,多好
晚上维棉张罗着要给槿湖庆功,叫了几个都在美容院上班的小姐妹,在一家叫一醉方休的饭店拾掇了一桌,维棉比自己考上了还开心,看着通知书,楞是亲了响亮的几口。维棉的唇膏印在了学校的公章上,还挺诱人的。
维棉整整的喝了一瓶五十二度的五粮液,边喝边抽烟,维棉向自己的小姐妹介绍着引以为傲的儿时朋友。维棉举着酒杯说:我跟你们说,我和槿湖,那交情,是十几年了,我们一起长大,我最疼她,比疼我妈还疼,我偷钱买糖给她吃,总是挨打,可我就喜欢看她吃糖的样子。
小姐妹开着玩笑说:你该不是拉拉吧,你是不是爱上她了啊。
维棉笑道,喝口酒,说:我倒是希望我是拉拉,那样我就娶她,我照顾她,让她给我生孩子。可我偏偏不是,我喜欢男人,哈哈。
白槿湖喝着果汁,静静微笑着看着维棉说。维棉吃饭前就订的规矩,不让白槿湖喝酒,只能喝饮料,维棉自己反倒是一口接着一口猛喝,喝了一口还要发一段感慨。
维棉拍着一个姐妹的肩膀说:我高兴啊,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真的。我没出息,没读什么书,可是,她读了,我就他母亲的爽!(出自维棉语录,他母亲的=他妈的)来,继续喝,干!
维棉轮着胳膊和小姐妹划拳,赢了就捏捏白槿湖的耳朵,输了就大口的罚自己的酒。把五粮液当矿泉水一样的喝。
白槿湖发现,这些小姐妹,虽然是从事不光彩的工作,但是,她们都很真诚,豪爽,对人没有防备之心,那种江湖气,白槿湖是喜欢的。
谁说风尘女子无情呢?
维棉醉醺醺的,几个姐妹一起把她送回出租屋,一路上维棉又笑又哭,嘴里说着什么谁也没听清。
送完了维棉,白槿湖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陆澍家楼下,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双脚仿佛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想见谁似的。
白槿湖站在院子外面好一会,萤火虫飞来飞去,蔷薇花从中到处都是流萤,扑闪着。站到腿都酸了,她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的陆澍喊住了她。
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陆澍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靠着院墙,笑着望白槿湖。
白槿湖突然的欢喜了起来,原来他在这里,她慌乱的手在口袋中捏得紧紧的,她说:我路过这里,所以,就看看。
路过这里?我怎么看你在这里足足站了一个小时了。陆澍走到她身边,低着头望着她,脸上挂着迷离的笑。
我……我只是……只是走累了。白槿湖说,头低的更低了。
那句话说的多好: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我的心,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哦,你是走累了。那么,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粉色纸飞机的主人,是你。陆澍期待地说。
是的又能怎么样。白槿湖说完害羞的转身就跑了。
陆澍久久站着看她跑远,微笑,自言自语说:是的,那你就跑不掉了。
白槿湖回到家,父亲似乎一直在等她回来,他递给她厚厚一叠钱,让她交学费。其实学校的资助和在出版社兼职的钱,已经足够白槿湖上学的花费了。
白槿湖还是收下了他给的钱,不要白不要,白槿湖认为这是他欠她的,只是诧异他哪弄来这么多钱的钱,或许是他这些年存的吧。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睡在这个家里了,白槿湖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个父亲有什么交集。半夜的时候,门开了,父亲进了房间,帮她掖了一下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许久。
白槿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临走时,为这个暴力的男人落泪,她假装睡着缩在被窝里,想,如果,你早点给我些关爱,多好,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这么遥远的距离。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是我最美好的珍藏
我来,不是看你们卿卿我我的,你放心,你的这些事,我不会告诉慕西的。我是给你送支票的,当时我悬赏,救出慕西,奖励十万,这是感激你的,你拿着吧。杨菡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白槿湖没有知觉的腿上。
白槿湖拿起支票,还给杨菡,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举手之劳,这钱,我不要。
杨菡没有接,冷冰冰地说:“我这是事先说好的,救了沈慕西,我们就奖励十万,这些钱,你拿去看腿吧,你还年轻。希望你忘掉慕西,你想想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照照镜子,多么的形容枯槁,你还是一个残疾人,你要有自知,远离沈慕西。
云燃气的握拳,说:你还有良心吗?她自己连命都不要了救了沈慕西,你就这样对她吗?我告诉你,槿湖很好,你别拿你的破钱来施舍什么,我们不需要!
距白槿湖拉住云燃的衣角,她收下了那张十万的支票,说:十万,你真大方,我收下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接近沈慕西的。顺便告诉你,我有爱人了。白槿湖牵起季云燃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杨菡这才放心地说:那好,我也就没有什么担心了。
杨菡转身走的时候,白槿湖叫住了她,说:可以,让我抱抱这个孩子吗?
鹌杨菡犹豫了下,将孩子放在白槿湖的怀里。
她看着这个正朝着她笑的婴孩,满眼都是爱怜,如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流掉,现在,也该出世了,也会如这般的可爱吧。
杨菡走了之后,云燃问槿湖:为什么要收下那十万?
白槿湖说:不收下,她能放心地走吗?她会认为我还想着沈慕西,我这样是想告诉她,我拿了这十万,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沈慕西的生命里了。这钱我以后会打到他们卡里的。
那天夜里,云燃听到了白槿湖隐隐地啜泣,她的心,是裂开的,裂开了一个缝。
这样无偿的去爱去讨好一个人,真是酸的。
那段时间,白槿湖除了在云燃的搀扶在试着慢慢活动自己的腿,其它更多时候,她就侧卧在沙发上电视,她怀里抱着个绿色的靠垫,就那样的靠着,曾经心爱的高跟鞋和球鞋都东一只,西一只的歪在地上,已经很久都没有机会穿了。
偶尔她会抽一支烟,偶尔,她就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荷式的薄荷糖,吃到舌头都凉了。
那些烟,散落在地上,云燃会轻轻的捡起那些烟,是那样的寂不成形。她听着《梁祝》,很久都不说话。
云燃没有再画画,开始去一些小的酒吧卖唱,他想挣钱,想靠自己养活白槿湖,他还要带着白槿湖去看腿,这都需要钱,他每天都跑好几个酒吧的场子,拼命的唱歌,嗓子都痛了。
这些,只因他爱她。
看着季云燃这么辛苦的奔波挣钱,白槿湖不忍,没有理由把这些让云燃来承担,路是她走的,她不希望再牵累一个人,何况,她对季云燃,没有爱,她爱的,只有沈慕西。她已经爱无能了,即使季云燃为她做再多,她也不可能会爱上他。
她拿出了自己这些年写书挣的钱,这些足够她治疗腿了,她拿出一笔,想留给季云燃,她想离开漠河了,随身携带的箱子里,装着满满都是对沈慕西的思念,里面有沈慕西给她拍的那些相片,还有他们去巴塞罗那时,买的那一对银镯子。
镯子里面刻着那句: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
是的,我们原本是彼此依存,彼此生生死死分不开的,为什么,到底还是分开了。
沈慕西说,他一直都在她身边的。
最后呢,当时说好的一直在该是多么的短暂。
白槿湖每天都坚持做着康复训练,云燃给她焊了一个不锈钢的支架,他去酒吧唱歌时,她就扶着那个支架慢慢一步步的走,蹒跚学步。
记不清摔倒了多少次,嘴角跌破了留下了血,她擦拭着嘴角难过地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难过的哭了。
曾想过多年后要牵着我们的孩子走到你面前,我想让你看到我把我们的孩子拉扯大了,可是,沈慕西,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也不可能再走到你面前了。我现在每动一步,都是如此艰难,我们还能再见吗?白槿湖念着。
很多人,明明是很想见,当真正相见了,才发现相见不如怀念。
很多事,明明是很想做,当真正做到了,才发现只是一厢情愿。
云燃执意搬到了她的房间,他就睡在她床对面的沙发上,他唱了一天的歌,晚上回来做饭给她吃,给她洗衣服,给她揉腿。夜深时,他就画些画,都是关于她的。
以前是沈慕西给她拍很多照片,云燃是给她画很多画,然后就装在一个匣子里,里面都是他最美好的珍藏。
他是那么的宠着她,给她一口口的喂饭,每勺子饭里都做到了米饭和菜的合理搭配,他像是哄心爱的孩子一样,说着:乖乖的小槿,来吃饭饭。
她张着嘴,顺从一口口接过他喂来的饭。
看着眼前的云燃,黑眼圈很深,痞痞的脸有些地方都冻肿了了,他总是忘记涂脸霜就匆匆安顿好她就去酒吧赶场子,她吃着饭,嘴里心里都不是味道。
何苦再牵累一个人,一个心地这般善良的男子,他什么都不图,就是想她快乐,想她快快好起来,他甚至都说把她养好后再完整无缺的送还给沈慕西。
第二十七章:南京,会是很动人吗?
上火车的时候,维棉来了,特意烫了方便面头,像极了吉普塞女郎。买了一大堆水果,就好像南京是撒哈拉沙漠,不长水果似的,还买了火红色围胸和内裤,说:小槿,这是我送你的吉祥二宝,防邪教防海啸。
白槿湖不禁泪湿,抱住维棉说:恩,我把它当防弹背心和铁人三角。
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维棉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边跟着火车跑边唱《离别的车站》,倒是白槿湖,从一号车厢跑到十六号车厢,只听见维棉在原地大喊,焰火般的头发闪耀着:小槿,你他母亲的要是忘了姐们你就是混蛋!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火车开了好远,白槿湖才坐下来。
一直都盼望着逃离,真的要走的时候,原来是这么的舍不得。虽然,这个小城市,留给她很多不幸,她盼了这多么年就是要离开这里,当真的可以飞离的这里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不舍。
她终究还是一个人走的,没能带着母亲走。
在槿湖的生命中,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母亲,维棉。她那傻傻地不会保护自己的母亲,一定还是那么安详,隐忍的活在另一个的世界里。
人活着,就是选择和被选择,但最终都是无法选择,你可以选择喜与乐,却无法选择生死。就像六世活佛仓央嘉措,被选作活佛,他那时已是懂得情思的少年,却成为藏人眼中的圣人,对于爱情,他又何不似凡人般向往,在那焚香的殿前,写下了:
我欲顺伊心,佛法难兼顾;
我欲断情丝,对伊空辜负。
活佛否无法选择,何况我们凡夫俗子。
想到仓央嘉措,白槿湖初中时一直都好喜欢仓央嘉措的诗,做梦都希望有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
拥有的第一本诗集,是白槿湖生日那天,维棉用妈妈给她买内衣的钱买的,维棉买来书说:一个和尚不好好诵经书,写啥玩意,我是一个字都看不懂,跟绕口令似的。
白槿湖捧着书,念: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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