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那个男人,大概就是不久前我在路上遇见的那人。果然世事因果轮回,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会有怎样的结果。不知道那个男人后来会不会面临跟望舒相同的困境,若是遇上了,他能做到像望舒这样坦荡地放开吗?
我拍拍头,扼住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小跑到衣橱取了一件新衣服,比在自己身上问望舒:“别人的路怎么走我们管不着,你先帮我看看我明天穿这件衣服见熙阳行吗?”
“好看。”他立马答道,语言快得好像没经过大脑。
“没经过慎重思考,一点也没诚意。”我悻悻地把手中的衣服放回衣橱,又开始思考其他几件。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我斟酌着衣服,倒也没觉得这沉默多难捱。
“雨澄……”他突然开口。
“嗯?”
“你和熙阳之间,现在到底还有哪些矛盾没解决?”
我一愣,挑衣服的手也僵在空中。有哪些矛盾呢?按理说,曾经的那些障碍现在似乎都解除了,但我也只是听说解除了,从没有亲自求证过。他的父母真的接受我了吗?他对望舒真的学会了尊重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还有哪些隔阂是真,哪些隔阂是假。
望舒见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也不刁难,摆摆手道:“睡吧,明天我来叫你。”
说罢,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似发出了轻声的叹息,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层叠的云彩在天上走,样子淡定,不急不缓,牵动着内心最柔软的颤动,也渐渐平息下我烦躁不安的心。
地点依然是王梓梦的屋子,这个镌刻了我们三人回忆的地方。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我几乎不敢抬头看,只感到熙阳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挣脱不开。
“雨澄,望舒……”他的声音含着嘶哑,情绪满得快要溢出来,又很快压制下去,努力平静道,“进来吧。”
我这才抬起头看他的脸,他似乎很是黯然,却没有过分的憔悴。我放心了几分,至少他没有用断绝饮食来自我折磨,懂得了珍惜自己的身体。
他也同样打量着我,良久,轻声问了一句:“你和齐泽轩,还好吗?”
“嗯?!”我还没回答,望舒先一脸惊奇地看了过来。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解释道:“熙阳,我那天是骗你的,我和齐泽轩并没有在一起过……”
熙阳黯然的眼立刻焕发出一丝光彩:“当真?”
我心中生出了几丝内疚,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但他还是看清了,周身的温度瞬间回暖。
气氛暖了,话也便多了起来。我本以为这次就像从前一样,只要有我在,熙阳便会把望舒当做空气,放在一旁不理不问。没想到接下来,他便主动问起了望舒的状况,还详细询问了望舒在伊拉克经历的人和事。望舒亦觉得十分错愕,但也都一一据实回答。当熙阳得知望舒再过几天就要走时,他立马站起身来,对望舒说:“你等等,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熙阳疾步去了卧室,我和望舒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熙阳是真的想通了?可他会拿什么东西给望舒呢?
只过了一小会儿,熙阳便从卧室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望舒哭笑不得:“你要把这送给我吗?我可不会弹。”
“不是。”熙阳冲着望舒笑了笑,带着几许歉疚,还有几许甘甜中的苦,端坐在沙发上,拨响了琴弦。
熟悉的旋律,依然是那首歌。熙阳曾在井队的篝火晚会上唱过,也在去年品泽轩的除夕夜上唱过,曲调相同,歌词却不同,各自符合了当时的境况。如今再复弹唱,又是怎样一番景致?
我和望舒屏着息,凝着神,随着缓缓流泻的乐声,再度被带入过去的一幕幕往事中。
白云抹净满天月华
终你最情真
苍山映去万丈光火
而我却逃避
曾不知,有一轮明月
独忍下心意似海
幸得知,有一缕阳光
被深爱温暖如怀
谢谢复谢谢
梦境中祈愿
一簇崭新的黎明
一曲唱完,望舒已是热泪盈眶。吉他的尾音沉寂良久之后,他才从乐音中回过神来,与熙阳坦然对视,口唇轻启,只哽咽着说了两个字:“值了。”
这一曲的歌词,不像前两次充斥着“雨澄”的名,而是只用了“日”与“月”的意象。这首歌,是熙阳写给望舒的。短短几行歌词,却是容纳了万千心绪。逃避的自责、被爱的感激、情深的理解、辜负的歉意,还有,诚心的祝福。
到这一刻,我终于相信,熙阳是真的懂得了。懂得了如何尊重望舒的这份情感,也为他自己卸下了桎梏。这真是临别之际最为珍重的礼物,了却了望舒一直以来的心愿,也终于推到了我和熙阳之间这座曾经不可逾越的大山。
熙阳说:“我现在想好了,这首歌,就叫做《触井伤情》,纪念我们三个人得过、失过、爱过、怨过的时光。可好?”
“好!触井伤情,缘起于井,痴缠于情,好名字。”望舒同熙阳相视一笑,做了一个宽厚的拥抱。望舒深吸一口气,释然道:“有始有终,今天,我无憾了。”
过往的爱恨痴缠,便到此化解,封存回忆。
熙阳送我们到了楼下,本说要送我们一块回品泽轩,结果望舒借口有事要先行离开,回过头对我狡黠一笑,用唇语说道,“把握机会。”
我埋怨他的临阵脱逃,但和熙阳两个人的独处又恰恰是我心中所想。便抿抿唇,低头走在熙阳的身边,心底忐忑不安。
我过分紧张,丝毫不肯抬头,只盯着脚边的路面,和熙阳安安静静地压着马路。他似乎也憋了一肚子的话,却全然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良久,我刚鼓起勇气想说出心里话,就听到一阵汽车的急刹车声刺破耳膜,紧接着我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推向路边。
“砰!”,一道碰撞的闷响划裂长空,回过头看时,熙阳已倒在血泊之中。
☆、108 最怂的求婚 (大结局)
> 肇事司机没有临阵逃脱,下车瞧见熙阳晕倒在地,急忙和我一起把他抬到车后座,飞驰赶往医院。
窗外的景物轮番变幻,我小心翼翼地稳住熙阳的头,眼泪禁不住直往下掉:“熙阳,熙阳,你醒醒……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紧闭着双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生机。恍恍惚惚间,他苍白的脸与夏小品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化为生死相隔的一声哀恸,直凛凛地刺穿我的心。
夏小品被水泡得发涨发黏的尸体,此刻不停地模糊着我的视线,她纵身一跃的姿态正如方才熙阳推开我的画面,带着义无反顾的执着、舍命护爱的真挚,还有,去不复返的悲怆……
恐惧攫住了我的心,齐泽轩已因夏小品的牺牲悔不当初,难道相同的故事还将上演?不!熙阳你不能有事!你不能自私地选择离开,把我独自留下承受歉疚。我原谅你!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原谅你的机会……
医院的救护人员很快前来接应,熙阳被送上推车,首先推入了ct检查室。我守候在门外坐立不安,待结果出来,立马凑到医生跟前询问。
“需要马上做手术,叫家属来签个字。手术有风险,不签字不能做。”
我一听有风险,头脑立刻一片嗡响:“有几成把握?”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把握我不敢说,但病人受了脑挫伤,这么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还是家属早点签字为好。”
家属?我只得给王梓梦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熙阳的父母快些过来。
“不行啊,伯父伯母现在正在外地出差,就算现在赶回来也得明天才能到。”
我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冲口而出:“我是他妻子,我来签。”
医生随意瞟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把手术同意书递给了我。拿笔时,我的手不停颤抖,竟是不知该如何下笔。上一次熙阳的腿需要做手术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最后他自己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并以此为藉口表明了心迹。
因为一场手术的机缘,我答应和他在一起。那这次呢?是结束的送别还是重启的敞亮?我在两场手术中认清了自己的心,只冀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刚刚直面的感情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咬咬牙,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夏小品已经牺牲了一次,我要相信,我必须相信,熙阳绝对不会再次重蹈覆辙!
手术室的灯亮起,我守着走廊微暗的灯光,守着细瘦的期盼,守着纤弱的时间,在一寸寸的等待中心生胆寒。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熙阳安然无恙,我必定再不逃开,用余生的时光与他相惜相守,再不辜负。
王梓梦很快赶了过来,看见我红肿的双眼,满腹的话语都噎了下去,默默地坐在我身边,安静地等待着。不多时,便听得她细细密密的抽噎,其伤痛浓郁,并不比我少几分。
手术门终于打开,熙阳被推了出来。我和王梓梦连忙迎上去,听医生说道:“他的大脑受到了挫伤,手术后还会昏迷一阵,至于昏迷多久就不知道了。但他的情况应该还不错,要抱有信心。”
听了这番话,我也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只猛劲点着头,按照医生的嘱咐照顾熙阳。熙阳的头部被重重纱布包裹着,我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不知道做手术时,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倒宁愿那时他不曾推开我,一切让我自己担下,惹不得他受这一份罪。
“熙阳,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气你,不该对你那样冷淡,都怪我……你快些醒来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回应,但我相信总有回应的一刻。傍晚的时候,王梓梦有事离开,我则一夜未曾合眼,生怕他醒来看不见我。熬到第二天,熙阳的父母也赶了过来,我立马局促地站起身,兀自往角落里靠。
叶母过来拉起我的手:“雨澄,你不用躲。以前啊,是我的不好,现在我也想通了,不会再为难你。”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她,见她的目光恳恳切切,鼻子一酸:“阿姨……”
“别说这么多了,我看看熙阳。”叶母走到床边,看着熙阳紧闭无力的眼,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这声叹息让我的心里更加愧疚,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出了病房,我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有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望舒和齐泽轩的。正准备回拨,手机便又震动起来,我接起来,齐泽轩的声音着急不安:“雨澄,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
我哽着喉咙:“熙阳出了车祸,我昨晚在医院。”
那头闻言,稍稍顿了顿:“他没事吧?”
我咬咬唇,坚定道:“一定会没事的!”
沉默了半晌,我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含着愧意:“他这次出了事,我才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不能失去他。泽轩,我并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忘了我吧。”
这些话,我早就应该对他说清楚,可审视自身是这样不易的事,非要等到生死交迫的节骨眼才全然看清。齐泽轩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僵硬地回了四个字:“我明白了。”
守着熙阳到了傍晚,由于昨晚一夜未眠,前天晚上又过于兴奋没能睡好觉,我的眼中已是布满了血丝。叶母说:“雨澄,你回去休息吧,我和他爸在这儿呢。”
我并不困,但垂头看了一眼昏迷的熙阳,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清醒过来,自己不能绝先搞垮了身体,便点点头,说道:“那我明天再来。”
走在大街上,天色已是暗了下来。穹窿的幕布将城市笼罩,窒息缓缓地逸散开来,带着冰冷,带着咸味,如潮汐的水,拍打着深长的寂寥。
路过一家夜啤店时,我随意地瞟了一眼,竟看见王梓梦和齐泽轩两个人坐在一桌,面前已是七零八散地摆了许多空酒瓶。
我心有担忧,侧身闪到帷幕后,听到了他们的一番谈话。
“我上次见你为了叶熙阳来到品泽轩找雨澄,就知道你和我差不多,也是个炮灰。”齐泽轩说。
王梓梦笑了几声,又很快戛然而止,感慨道:“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但临到如今,还是会觉得伤心。熙阳那边也用不着我了,能帮过他一场,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交代,现在只希望他能快快好。”
“说得好!”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来,敬我们炮灰的征途!”
“也敬我们下一段感情都能翻身做主角!”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笑声令我感到万般心酸,没却有资格置喙。聪慧明理如王梓梦,善解人意如齐泽轩,他们面对爱而不得的情感时,看似洒脱,却亦藏着深邃难解的心事。
他俩喝得酩酊大醉,我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回去,便悄悄跟在后面,直到看见齐泽轩把王梓梦送回了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本想叫个出租把我和齐泽轩一块带回饭庄,却不想齐泽轩也跟着王梓梦一块上了楼,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影。我已是昏昏欲睡得不行,料想齐泽轩呆了这么久,酒醒后应该能自己回去,便兀自打车回了饭庄。
疲惫地倒在床上,我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有一场婚礼,熙阳英俊的眉眼融化了我的心,眸光欣喜闪亮,一切都被幸福包裹得完美无瑕。我笑着醒过来,却仍眼见着清清冷冷的夜色,泪水不禁落入枕巾。
再无睡意,我从床上爬起,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那块情侣手表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时间分毫不差地转动着。
我拿起手表,细致地端详了一番,郑重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熙阳,你要快快好起来,让我们重新开始,让我们再次定情。
天亮以后,我收拾收拾便准备去医院,突然听到饭庄的店员说齐泽轩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愣了两秒,又很快恢复平静,对店员们说道:“你们老板没事,我知道他在哪儿,放心吧。”
若是王梓梦和齐泽轩能因为相似的经历误打误撞凑到一块,倒也的确是一对般配的璧人。又或许,昨晚只不过是酒醉酣睡,并未发生什么浮想联翩的事。今后如何发展,便顺其自然吧。
去医院的途中,我碰上了周娅楠,她和两个男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被她挽住胳膊,像是她的男友或丈夫,而另外一个……居然是在罗毅追悼会外兀自饮酒的那个男人!
我不想置理周娅楠,悻悻着想要绕路走开,却被一双粗砺的手拦了下来。
“小姑娘,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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