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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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代表-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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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怪不得下面说,就凭你这点承受力,在强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小事,你把它当小事?”周一粲不能不激动了,她都要为水库的事急疯了,周铁山居然还拿它当小事!而且,他后面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看,又来了是不?现在不是你发急的时候,该是强伟发急的时候,你怎么连这个理也不懂?”

“你少拿我们工作上的事乱说。我说周大老板,你能不能只管自己的事啊?市委和市政府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吧?”周一粲的口气已然很不客气。她有个原则,就是从不在外人面前谈工作,特别是敏感话题。尽管周铁山口口声声称她为大妹子,她心里,却把自己跟他划得很开。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不过大妹子,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别把有些事看得太认真,不然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眼下这种时候,你应该多留个心眼,去对付别人。”

“够了!”周一粲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她怕周铁山再说下去,自己真会动摇,真会被他话里暗藏的那些东西击中。

两个人不欢而散。周铁山硬要留她吃饭,她哪还吃得下去!

第二天,她意外地听到一股传言,说沙漠水库的事强伟早就知道了,所以迟迟不召开会议研究,就是想等水库干涸,矛盾激化后再下手。

可怕!可怕啊!

随后她又了解到,加固工程根本不是周铁山做的。周铁山将工程竞到手后,以二百万转包给河南的一家小工程队,然后动用关系,让验收单位还有水库管理处在工程验收报告上签了字。

这事她信。据她掌握的情况,周铁山这两年的工程,有很多是以转包形式搞的,他自己的建筑公司,只做铁路和银行部门的工程。

怎么办?

3

齐副书记的秘书突然打来电话,要周一粲去趟省城,“你抓紧来一趟,有些事齐书记要跟你面谈。”

这个电话太及时了。周一粲正苦苦地想着,怎么把情况向齐副书记反映上去,还有,她想让齐副书记跟上游市说说,通融通融,放点水——解决目前的水荒,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马上动身,这就去省城。”她跟秘书说。

秘书笑了笑,在电话里说:“也不用太急,过两天来吧。齐书记只让我通知你,没明确时间,我再落实一下,给你电话。”

周一粲连着道了好几次谢,弄得秘书在那边挺不好意思。

接完电话,周一粲的心境就不一样了,急忙将手头一些急事儿处理了,然后开始琢磨:这一次去省城,到底要汇报哪些问题?哪些暂时还不能汇报?还有,这一次必须得带份礼物过去了——到河阳两年了,她还没给齐副书记送过任何礼物,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可带什么礼物好呢?

周一粲难住了,后来才猛然想起:齐默然喜好书法,尤其爱收藏民间的书画作品。咋把这个给疏忽了?对,就带字画好了!

河阳有个书法家,姓吴,大号吴二水,是西北书坛泰斗孙子鱼的弟子。孙子鱼一生英名远播,在书画界尤负盛名,是西北四大才子之一,可惜死得早,“文革”不久便去了,作品留下的也不多。孙子鱼这个名字,周一粲还是从齐副书记嘴里听说的,当时她却没往多里想,你说傻气不傻气?她打算先弄一幅二水先生的作品,投石问路,如果齐副书记喜欢,那她再想办法。她相信二水先生手里,一定有孙子鱼的真品。

星期五早上,周一粲在文化局一位副局长的陪同下,敲开了二水先生的门。吴二水也是个怪才,不但才怪,做人也怪,这些年,他的名气与日俱增,作品价码也渐渐攀升,可他很少出手,写了东西全都藏着,有些外地客人远道而来,专程上门索取都很难,市面上更是难以见着。

二水先生八十好几了,可精神矍铄,一头银发配上那把极具个性的银须,令他既有形又有神,一见面便让人肃然起敬。简单寒暄几句,周一粲主动说明来意,想请二水先生一展墨迹,以饱眼福。二水先生话不多说,也不曲里拐弯,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周一粲:“你是收藏还是送人?”

“怎么说呢?老先生,我是想把你的墨宝拿到港澳去,在那边作宣传,也好给咱河阳挣点面子,吸引更多的人来河阳投资。”

“这……”老先生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有点犹豫。

“老先生,眼下我市要评文明城市,周市长是想打文化这张牌,拿你的画当名片,宣传我们河阳。”那位副局长趁势说。

老先生似乎对副局长的话不感兴趣,瞅了一眼副局长,继续对周一粲说:“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可我手头能拿出手的字真是不多。有一幅,虽说写得早了点,不过,我自己对它还比较满意。”说着,到里屋翻腾了半天,拿出一卷破报纸,缓缓打开,将一幅大字呈现在周一粲面前。

周一粲的眼直了。

尽管她不懂书法,但她的目光还是让这幅字镇住了。“好字,好字啊!”她失声叫道。

一旁的副局长同样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位仁兄算是半个内行,他的眼神让周一粲越发坚信,老先生是把自己的心血之作捧了出来。

“多少钱?”周一粲情急地问。

二水先生略略一惊,似乎对周一粲这句话有点不解。

“是这样,我太爱你的字了,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收购下来。”周一粲慌忙解释。

“你不是说……”二水先生越发不明白。

“周市长的意思是,如果先生您同意,这幅字就算市政府收购了。政府是要用它来搞宣传,不能白拿先生您的。”副局长毕竟跟二水先生打的交道多点,知道他疑惑什么。

二水先生“哦”了一声,似乎相信了副局长的话,“我老了,也不需要钱,如果政府真的用得着,就拿去吧。”说完,他将字画重新包了起来,双手捧给周一粲。

周一粲的手有些颤抖。从二水先生家出来后,她一言不发。副局长想说什么,一看她的脸色,没敢说。不过,二水先生今日的举动,让他也很受感动。

有了这幅字,周一粲的底气算是更足了。接下来,她开始焦急地等电话。可两天过去了,齐副书记的秘书还是没来电话。周一粲真是有些等不住了。

这天在办公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本来前些日子就该安排下去的,结果被其他的事一搅,偏又给忘了。她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做下去。

其实这事也不是啥见不得光的。去年河阳发生过一起车祸案,当时她就觉得有问题,几次会上,她都讲过不同意见,但都没被采纳。案子最终是结了,但留下的疑点不少。她想把这案子重新调查一番,将心中几个疑点解开。如果说以前她还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做,那么现在,她不想再犹豫了。这个结必须要解开,而且要快。

当天晚上,她将公安局一位副队长叫来,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

副队长一开始表现得很犹豫,不敢接手。后来周一粲发了火:“怎么,怕了是不?为什么一让你们碰有疑点的案子,就缩头缩尾?这里面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市长你误会了。公安内部有规定,凡是结了的案子,不容许再查的。”

“如果这案子是冤案错案呢,你们也不再管了?”

“这……这得由当事人自己提出来,还有,就是上面明确指示要重新侦查……”

“那我算不算上面?”周一粲的口气不怒而威。副队长终于意识到,再不点头,怕是说不过去了。可他还是担心,犹豫着说:“查可以,不过让强书记那边知道,怕……”

周一粲本想问这跟强书记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说道:“这么着吧,你们也讲点策略,这案子呢,你们在暗中查,不要对外张扬。查出什么疑点,只对我汇报。明白我的意思吗?”

副队长是聪明人,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一听周一粲说只对她汇报,马上心领神会:“请市长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抓紧办。”

“不但要抓紧,更重要的,是查出真相。”周一粲进一步道。

副队长领了命,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实对下面的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办这种案子。办这种案子不但能立功,最大的好处,是能拉近跟领导的关系。试想一下,市长凭什么叫你办这案,而不交给别人?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

周一粲长长地舒口气,伸了一下腰,正欲给省委一位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高波书记的病情,电话突然又响了。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周市长,不好了,强书记他……”

“慌什么?慢慢说。”

对方努力克制住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事情说明白。周一粲听了,心里陡然腾起一片阴云。

怪不得他没时间理沙漠水库的事,原来是去了开发区……

强伟果然在九墩滩开发区。

这是九墩滩一个叫湖坝的村子。据沙县县志记载,这儿曾经是一片美丽的沙湖,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民国年间,这儿还是水草丛生,碧波荡漾,成群的野鸭子游荡于水草与芦苇之间,发出欢快的叫声。就在“文革”期间,这儿还能看到水的影子。湖虽是没了,但绿色还在,沙刺、梭梭还有红柳丛,将湖坝染得墨绿。水是啥年间彻底没了的,强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绿色是啥时候绝迹的,他也不想探究。他只知道,这里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是沙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每次踏上九墩滩,踏上湖坝,强伟心里就跟灌了铅般沉重。苍茫大漠,粗犷凌厉的漠风,还有随地而起的沙尘,如刀子一般,剜着他的心。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能在一夜之间,让这荒蛮的大漠旷野长出绿色。

一片土地是不能太久失去绿色的,就如人的心灵不能太久失去阳光。失去了,这土地就不再是养人活人的地儿,而是吞人埋人的地儿;而心灵一旦失去阳光太久,就会变成一口枯井。

强伟害怕枯井,更害怕这黄沙漫漫的苍凉世界。

要不,当年他也不会那么心急,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要搞这个开发区,硬是要将这寸草不生的黄沙滩变成碧绿的良田了。

可是,四年时间过去了,这儿除了零零星星的绿草,还有一些不死不活的树以外,他期望的良田并没出现,他内心里幻想了无数遍的沙湖再也没有回来。令他痛心的是,随着井水的枯竭,土地的再次泛碱,好不容易搬迁下来的移民又变得心灰意冷,再也不相信他当初讲过的神话了。九墩滩一共九个移民村,到目前为止,除了三个村的村民还坚守在沙漠里外,其余六个,陆陆续续的,有一大半溜回去了。留给强伟的,除了布满颓垣断壁的村舍,再就是像狗啃过一样的、大片大片未平整好的盐碱地。

这一切,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为搞这个开发区,为了移民,强伟四年间一共拿出了两千多万的财政补贴,还不包括那些来自方方面面的募捐与物质支援。

这在发达地区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河阳,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在五佛、苍浪两县还有一半农民未达到脱贫,东西二城区又有上万号下岗工人没饭吃的今天,这笔钱的意义,不能不说非同小可。

强伟从政二十六年,前后蹲过六个县区三个市,经手的资金已达数十亿,其中最失败的,就是这一笔。二十多年来他貌似风风火火、敢打敢拼,但在花钱的问题上,他比谁都谨慎,也比谁都在乎。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会在河阳,在大沙漠里,搞下一个烂尾工程,犯下一个令他痛心疾首的错误。

这错误有点大,犯得也很是愚蠢。到今天,强伟还是搞不清,当初怎么就会脑子发热,突然涌出这么一个创意?仅仅是想把沙漠变好,仅仅是想让山区的农民跟先富起来的沙县农民一样过上好日子?好像不是,至少不全是。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强伟说不清,真是说不清。对此,他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可到今天,他也没法给自己一个实实在在的答案。有时候他想,难道真如秦西岳骂他的那样,是当官当昏了,当得(。电子书)不知道该干啥了?还是像一次人代会上,有个代表指出的那样,他纯粹是别出心裁,想把政绩工程建在沙漠里?

或许,这两样都是,但强伟就是不肯承认。

许艳容说得对:“有时候你做事特绝,我特佩服。有时候,你又犯傻,犯的错误跟孩子一样,让人既好笑,又可气,总也无法原谅。”

能看清他的,怕也就许艳容一个。但强伟必须先自己看清自己,哪怕是栽跟斗,也要栽个明白,栽个清楚。

强伟这次来九墩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认认真真把九墩滩移民开发区的问题调查清楚,好赶在别人告状前,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这个开发区,有没有必要搞?如果有,那他将在所不惜,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个开发区搞成功,把它像模像样地建设起来;可如果实际情况证明他当初真是感情用事,决策错了,那他就彻底放弃这个梦想,如实向省委检讨错误,哪怕因此而丢了乌纱,他也无怨无悔。

与其让别人拉下马,还不如自己主动点,这是强伟在老奎爆炸案后忽然悟出的道理。

可能,也是那惊天动地的一炸,把他给彻底炸醒了!

陪同他前来的人全让他打发了回去,赖着不走的秘书最终也让他骂了回去,在这个风沙弥漫了整个沙漠的夏日的黄昏,强伟孤零零的,像一个幽魂,立在沙梁子上,那样子有些悲壮,更有几分无奈。

黄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去,夜幕拖着沉沉的步伐,践踏了沙漠。强伟眼里,涌进浓浓的黑暗,耳边还是呼呼作响的漠风,沙浪一袭猛过一袭,击打得他站立不住。强伟紧紧衣领,想把这刀子般的漠风挡在身外。

这几天,他跑遍了九墩滩九个移民村,也跟村民们交流了不少,得来的信息令他沮丧。九个村里,好像没谁心甘情愿地想继续留在这里。很多人都想回去,回到山窝窝里,继续过那种消消闲闲的日子,尽管那日子穷点,但很自在——把庄稼交给天爷,把日子也交给天爷,自己也就不用管了,是穷是福,是宽裕还是紧巴,就全看天爷的意思了。沙漠里就不同了,沙漠里太苦了,起早摸黑的,啥时是个头啊?这些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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