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交给了周铁山。”
又是周铁山!看来,是得对周铁山采取措施了。然而困难在于,周铁山是全国人大代表,动他要报全国人大审批。就算河阳这边按程序报上去,省人大那一关,能过得了?强伟脑子里闪出省人大李副主任那张面孔,他可是齐默然的铁杆子啊。
强伟禁不住再次想起秦西岳来。秦西岳被抽去搞新农村建设,一直没有消息,如果有他在,或许还可以借助他的能量,直接向全国人大反映。
看见强伟为难,许艳容心里,也涌上一层担心。随着几起案件越来越逼近真相,河阳这个被齐默然等人捂了几年的盖子,终于要揭开了,但她心里,却没一丝快感,相反她却越来越替强伟担心。
“真的能扳倒他们吗?”她这样问强伟。
“你说呢?”强伟反问。
许艳容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一笑,好像含有千言万语。强伟理解她的心情,更感激她能挺身而出,做他坚强的后盾。一时间,心里竟涌上一层复杂的感情。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可以说是接触频繁,强伟对许艳容,真是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深情。
这是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却又是一份见不得阳光的感情。
他怅然长叹了一声,道:“先把证据搞扎实,报批的事,容我再想想办法。”
艳容“嗯”了一声,忍不住就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上身也轻轻靠在他怀里。这怀抱真温暖啊!许艳容真想一辈子就这么靠下去。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强伟接到麦瑞小姐的电话:两天后,欧阳默黔还有瑞特公司副总裁鲍尔先生将率团抵达省城银州,希望河阳准备好下一轮的谈判。
“这次最好能把细节问题敲定。公司总部想尽快把合作的事定下来,合同我都准备好了。”麦瑞说。
强伟不得不把案子的事先推开,全力以赴准备起谈判来。
接到电话第二天,秘书肖克凡回来了。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强伟将准备好的一肚子牢骚咽了回去。肖克凡这趟差出得可真长啊,一次外调,他竟给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说吧,查到什么了?”
“我通过好几个渠道进行了调查,都没有查出问题。”肖克凡觉察到强伟的不满,神情有点紧张。
“出去这么长时间,你就给我带来这么一句话?”一听没查到结果,强满的不满就压不住了。
“可邻省跟瑞特公司的合作,实在是查不出什么疑点。”肖克凡低下头去。
强伟让肖克凡前去调查的,正是前年末到去年初邻省跟瑞特公司洽谈合作的事情。当时这项目炒得很凶,也是被当作全省重点项目抓的,但谈到中途,忽然没了下文。据强伟掌握的情况,是邻省主动提出中止谈判的。强伟怀疑,是不是邻省在谈判中发现了瑞特公司的不良动机,将合作项目中止了。强伟所以对瑞特公司放心不下,就是因为邻省这件事。按说,如此重大的合作,邻省没有理由将它中止,更不会轻易将它放弃。如今搞招商引资,在各省都是重头戏。每年的招商会、引资会、项目洽谈会还有各种文化节等等,名目繁多,林林总总,耗去了官员们的一大半精力,为了争夺来自四面八方的财神爷,各省各市都是不择手段,有些省市甚至提出五年全免税、土地无偿使用、环保评估可以适当放宽等一系列优惠政策,优惠程度越来越高,越来越没个边界了。在这种背景下,邻省却无端放弃了跟瑞特的合作,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招商局杨局长说,项目中止是因为省上经济战略发展重心发生了变化,跟瑞特公司提出的发展思路有冲突。”肖克凡补充说。
“这话你也相信?”强伟反问道。
“我找了好几个渠道,说法各不相同,但没有一家说是因为瑞特公司的。”
“找过那个人没?”强伟记起肖克凡临走时自己曾特意给过他一张名片,心想这么长时间,肖克凡应该见过他了。
“找了,他的确很忙,我等了一周,才跟他见上面。”
“他怎么说?”
“他时间太紧,没多谈,不过他让我去找了一个人。”
“谁?”
“该省经贸委主任的秘书。”
强伟“哦”了一声,问:“见到没?”
“没。我找到经贸委,他们告诉我,原主任的秘书于半月前患肝癌死了。”肖克凡脸色一暗,哑着嗓子说,“秘书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
“怎么不直接去找这位主任呢?”强伟又问。
“原主任因涉嫌商业贿赂,被双规了。”
强伟并不知道,肖克凡说的这位主任,正是当时负责跟瑞特公司洽谈合作的项目组组长,也就是周一粲那些照片上跟麦瑞鬼混的那位官员。他是两个月前因一起国有企业出售案被查出违规的。
肖克凡去见的这位领导,是邻省省委办公厅主任,强伟是通过余书红跟他认识的。其实,这位主任让肖克凡去见原经贸委主任的秘书,也是在暗示强伟:他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肖克凡。这就是官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彼此心里都有一个准则,这准则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官场的潜规则。没办法,身在其中,不得不受它的约束。邻省所以提前中止该合作项目,便是跟这位主任的违规有关。由于事件正在调查中,办公厅主任也不敢轻易向外泄露案件机密。
可惜强伟却并没有想到这点。
在这件事上,他掌握的机密远不如周一粲多。周一粲不但知道经贸委主任出事了,还知道他的出事跟瑞特公司有关:瑞特公司由于没能顺利拿到该省的合作项目,便写了封匿名信将该主任检举了。靠着这封检举信,省纪委才查出他一系列的问题。
欧阳默黔说来就来。出乎强伟意料,陪同鲍尔先生和欧阳一行一同来到河阳的,竟是齐默然,而齐默然身后,又跟着一脸灿然的周一粲。
周一粲真是春风得意。她是一天前得到办公厅通知,要她赶到省城,跟齐默然一道迎接欧阳一行的。对于周一粲来说,这是份荣誉,或许还不仅仅是荣誉。至少,她认为这次是真露脸了。看,齐默然没叫强伟,只叫了她,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况且,她到银州的这晚,齐默然还单独约见了她。关于瑞特公司跟河阳合作一事,齐默然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她以积极的姿态促成瑞特对河化的收购。
“以前我把问题看简单了,重视不够。瑞特是国际知名的跨国公司,能让它参与到我省的国企改革中,是件大好事。至少,它能为我们的国企改革提供经验,提供一条思路。在这点上,强伟比你我都想得远啊。”齐默然说。
齐默然出其不意地改变主意,等于是救了周一粲。来省城的路上,周一粲还害怕齐默然问起这事,害怕再让她阻止瑞特跟河化的合作。现在好了,他主动为她解围,化解了她的危机。
周一粲心里,再次对齐默然涌上一层感激。
在省城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周一粲随同齐默然,兴高采烈来到了河阳。
欢迎仪式由强伟主持。强伟脸上,略略有几分惊讶,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掩饰了。简短的欢迎仪式后,齐默然让欧阳他们先休息,随后便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恳谈会。到会的除了河阳四大班子的领导外,还扩大到不少部门领导,包括宋老爷子等退下去的领导,也一一被请到了会场。齐默然声音洪亮,激情饱满,显得兴致很高。他说:“长期以来,我们对国企的改革,始终冲不破瓶颈,冲不破观念的束缚,认为自己的金娃娃应该自己抱。河阳这次主动邀请国外大企业,整体收购河化集团,为我省国企改革探索出一条新路子。几天前省委召开专项会议,专门讨论了这件事,认为河阳以积极的姿态寻求国企改革的新方向,将我们的资源优势跟国外先进的管理与技术结合起来,为国企寻找新的增长点,这做法值得肯定,值得推广。省委要求河阳上下要本着一盘棋的思想,在强伟同志的带领下,勇于创新,善于创新,让我们的传统老工业尽快摆脱困境,再添活力,为构建和谐型经济社会作出新的贡献。在此,我强调一点,这次对河阳与瑞特公司的战略合作,省委很重视,省人大也很重视,要求河阳各方全力以赴,只能支持,不能添乱,更不能从中作梗。要把这次合作当成一场国企改革的攻坚战去打。省委相信,有河阳市委的坚强领导,有市政府的苦干加实干,有人大、政协的支持与帮助,加上在座各位的共同努力,河阳的国企改革一定会闯出一条新路子,河阳工业强市的战略地位一定会再次凸现!”
会场上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坐在主席台上的强伟发现:除了宋老爷子等几个老领导冷着脸外,其余人的热情,都让齐默然这番话鼓舞了起来。接着,齐默然便让他表态。
这态他不能不表。合作是他提出的,收购也是他提出的,瑞特公司更是他请来的,齐默然刚才那番话,已经给会议定了调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表态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说话远不及齐默然那么有底气,声音的洪亮程度更是不能与齐默然相比。
怎么会这样呢?
周一粲后来的讲话就比他有激情多了,还不单是有激情,都激情到豪情万丈的地步了。这一天的周一粲真是使足了劲儿,自从来到河阳,大会小会她还从没这么痛快淋漓地讲过话呢。
会后,齐默然单独会见了宋老爷子,两人在宾馆贵宾室密谈了一个小时。宋老爷子出来时,脸色比原来好看多了。
紧跟着,强伟被叫了进去。齐默然一改往日的冷面孔,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请他落座,然后,先是简单强调了一下谈判的事,话题一转,道:“这次合作能否成功,省委是把这作为一项硬指标来考核你的。我个人的意见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另外,顺便也向你透露一下,省委对你的下一步安排,也初步有了意见,先让你到商务厅过度一下,时机成熟后,再考虑纳入省级班子。你年富力强,又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省委对你是寄予厚望的,能否把握好,就看你自己了。”
强伟刚要说话,齐默然拿手势止住他:“你啥也别讲,有话以后再讲。现在就一个目标,把合作的事谈好,尽快将方案敲定下来。到时签约,我还要来,要给你记上一大功。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很忙,还要急着赶回去。”
强伟只好把话收起来,既然人家不让讲,他也不能硬讲不是?起身告辞时,齐默然忽然交给他一样东西:“这是件礼物,你拿回去看看。”
送走齐默然,强伟回到住处,打开文件袋一看,震住了!
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封举报信!
·9·
第十章 激烈交锋
1
秦西岳终于跟代表团闹翻了。
本来,秦西岳就不想参加这次所谓的调研,因为时间不允许——马上要过冬了,实验点上那些还未成材的树苗需要看护,沙漠所每年都要拿出一笔资金,雇人看管树苗,以防它们在冬季冻死或被羊只践踏掉。还有,他跟车树声私下联系了不少专家、学者、代表、委员,联名给省委、省人大还有全国人大建言,要求尽快筹划成立胡杨河流域综合管理局,将原来听起来很悬实际上却不干事也没办法干事的流域管理委员会撤销,将胡杨河流域的管理纳入政府管理序列,从根本上解决谁也想管谁也管不了的问题。这事还只做了一半,他想抢在下次人大会召开之前,将准备工作做好。但省人大点名让他参加,他又不能不来,毕竟,监督和评议地方工作也是人大代表应该履行的职责。犹豫了一番,他还是来了。一开始,秦西岳兴致勃勃,跟着代表团,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不停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党在新的历史时期提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是切实解决“三农”问题,实现城乡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必然要求,作为一名长期关注“三农”问题的代表,秦西岳对此热情很高。可是看着看着,他的不满就上来了。一来,人大这次组团下基层,名义上是评议和督促地方政府的工作,看地方政府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中做了什么,有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到位,可在实际上,这次组团却演变成一次走马观花式的旅游,所到之处,不仅前呼后拥,迎来送往,想看的看不到,不想看的,却硬往你眼里送;而且,就算你看到了问题,也不会让你说。人大李副主任多次强调:这次下来,总的原则是多肯定,少批评,多给地方政府鼓劲,少给地方政府泄气。这个原则下,大部分代表便闭起嘴巴来,有的甚至连眼睛也闭上了,见了问题装看不见,看见了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上两句,敷衍了事。
秦西岳就不行了。他这双眼睛挑刺挑惯了,嘴巴更是无遮无拦说惯了,想闭也闭不住,不让他看的,硬看;不让他说的,偏说。结果,就惹得李副主任很不高兴。几次座谈会上,李副主任都打断他的话:“老秦你怎么回事啊?老是跟大家唱反调?”
“我跟大家唱反调?是大家跟我唱反调吧?”秦西岳竖起脖子,颇为不满地望着李副主任。李副主任跟他争论过两次,后来,不争了,想了一个办法,到一个地方,单独让人陪着秦西岳,想看啥看啥,想说啥只管说,只要说不到会上就行。
尽管如此,秦西岳还是把炮放到了会上。
他是为“遮羞墙”发火的。
秦西岳等人这次来的地方,是本省东部地区。他们从省城出发,一站一站往东走,跟市委组织部胡浩月他们走的方向正好相反。东部地区是本省欠发达地区,山大沟深,干旱缺水,是典型的黄土高坡地带。初冬时节,庄稼早已收割,本来就光秃秃的群山更显苍白,满目荒凉,满心枯萎。走在起伏不平的黄土地上,人的心情没法不沉重。他们先是到全国著名的“状元县”岭西县,在那儿调研了一周。岭西是全国十八个干旱县之一,也是全国十二个特困县之一。这里人烟稠密,草木稀少,人畜饮水问题到现在还没彻底解决。当地农民吃的全是窑水。这些年持续干旱,天上降的雨雪水越来越少,吃水就越发成了问题。十年前,省上曾上马黄河提灌工程,想把滔滔黄河水引到岭西,但工程搞到一半时,因为绵延起伏的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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