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伟脸上掠过一丝惊异。
他被双规了!
随后,两辆车离开河阳,带着太多的未知,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强伟被带到了哪里。
这一天的河阳,真是闹了一场大地震。就在人们陷在强伟被神秘带走的惊骇中没法醒来时,更大的地震发生了。
省委组织部胡浩月带着一干人,在省人大李副主任的陪同下,一并来到河阳。很快,河阳县级以上干部大会召开,胡浩月宣读了省委对河阳班子调整的重大决定。
周一粲如愿以偿,被任命为市委书记兼市长。
陈木船这一次也美梦成真,终于成了河阳市委常委,市人大主任。
徐守仁傻眼了,许艳容惊呆了,就连乔国栋,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下午,乔国栋家来了两个人,将他带走。
消息传到省城,秦西岳跌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小时后,秦西岳将电话打给张祥生,问他在哪儿。张祥生说还在江苏,考察基层政权建设呢。
“你马上回来,速度要快!”
“出了什么事?”张祥生紧问。
“还能出什么事,他终于洗牌了。”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张祥生被这个消息噎住了。
一周后,河阳市委作出决定:免去徐守仁公安局长职务,调河阳人大法制委工作。
与此同时,东城区也作出决定:撤销许艳容公安局长职务,暂不安排工作。周涛等人也被一一革职。
徐守仁派往广州方面的侦查小组被紧急召回,凡是跟徐守仁和许艳容有牵连的人,无一幸免地受到了周一粲的惩罚。
一场眼看着就要燃起来的大火让周一粲这双灵巧的手给扑灭了。
几天后,左威走出看守所,长长地舒了口气。前来接他的是小舅子宋铜。
宋铜官升一级,成了公安局经侦大队大队长。
面对突然变局,余书红惊得目瞪口呆。尽管她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变局真的发生时,她还是被残酷的现实震惊了。
余书红这些日子没去上班,在家里陪女儿。女儿是上周从她爸那儿回来的,护送女儿回家的,是丈夫的妹妹,她以前的小姑子。
余书红的女儿彤彤十九岁,正是花季少女,本应青春飞扬地活跃在大学校园里,但几年前一场飞来横祸,差点让女儿离她而去。想想,余书红的这一生,真是不幸得很:少时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抚养大。大学毕业后,本想情况能好一点,但因姿色欠佳,加上少言寡语,过分内向,个人问题上又遭遇困境。后来经过一些波折,总算嫁了人,有了女儿,情况这才慢慢好转。因为工作上的出色表现,她在仕途上也还算顺利,先后被提拔为农业厅干部科长,副处长,处长。后来全省公开招考副厅级干部,余书红又以全省第一的优异成绩考进了省委大院,成了统战部副厅级调研员,一年后升任组织部副部长,给齐默然做助手,然后又被调到了省委秘书处,兼任办公厅主任。
她在统战部工作的那一年,在大学任教的丈夫突然有了外遇,跟自己的研究生发生了恋情,抛下她跟彤彤,带着小情人远走高飞了。余书红吞下了这杯苦酒,没吵,也没闹,很大度地跟丈夫离了婚。她知道,她跟丈夫能将婚姻维持到今天,就已是奇迹——一个既没有姿色又没有情调的女人,在如今这个社会,想笼络住丈夫的心是很难的,况且她骨子里也从没想过要笼络他。他们的婚姻可谓毫无生趣,至少缺乏现代婚姻必备的很多要素。比如余书红从不逛商场,从不使用化妆品,不买新潮内衣,也不懂得点根蜡烛、倒杯红酒、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下偎在丈夫怀里柔情蜜语。她像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生活单调得让丈夫一见到她就感觉是走进了古墓,是在跟僵尸过日子。丈夫有外遇,她能理解,男人嘛,一碗饭吃久了,便没了味口,换碗饭再吃是很正常的。
然而不幸并没就此结束,灾难像是跟定了她。就在跟丈夫离婚后不久,第二年四月,女儿彤彤上学时突然晕倒。校方将她送进医院,起初也没诊断出是啥毛病,常规治疗了一下就让她回家了。三天后女儿再次发热,烧得一塌糊涂,并伴有呕吐现象。她连夜将女儿送进医院。这一次,医院怀疑女儿的肾脏有问题。余书红一听,吓坏了,忙问大夫,要紧不。大夫没急着下结论,说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一观察,就将余书红母女彻底打进了地狱。
女儿患的是急性肾衰竭,属肾小球肾炎引发的急症,很危险。这是一种很少见的肾衰竭症状,却偏偏让女儿遇上了。
在省城医院作了一段时间的透析治疗,医生又建议她转院,并作好肾移植准备。医生说单是透析和常规治疗起不了多大作用,彤彤肾脏功能恢复的可能性很小,要想保住生命,最好做肾移植。
一听肾移植,余书红心头残存的那丝希望就彻底破灭了。甭说合适的肾源找寻起来艰难,单是那巨额的医疗费,她一个女人如何承担得了?
那些日子,她几乎天天挣扎在死亡线上。被丈夫遗弃,女儿又遭此厄运,无论搁在谁身上,也都难以承受。余书红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却不料竟因此连累了强伟。
彤彤换肾的钱是强伟出的。一共四十六万。
为给彤彤治病,余书红几乎借遍了能借的地方。一开始她还挺有志气,咬着牙关,不把女儿得病的消息告诉丈夫;后来山穷水尽了,实在想不出别的招了,这才向丈夫说了实情。可惜丈夫跟新妻子在深圳折腾了许多事,把积蓄全都折腾光了,要想救彤彤,只能卖房,但那女人坚决不同意。没办法,他只能背着那女人,东借西凑,弄来了六万多。不出一月,钱又见了底。等肾源找到,医院方面催着交款时,余书红已连住院费都交不起了。这时候强伟去北京看她,得知情况,先拿随身带去的六万元交了拖欠的住院费,然后又瞒着她,说是有急事,让河阳方面紧急筹钱……等余书红得知这件事,那已经是彤彤出院三个月以后了。
她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几年,她做梦都想着能挣到钱,替强伟把那笔账还了。但钱从哪儿来?那几个工资,除了维持正常生活,还要给彤彤支付后期治疗费。她这一生,怕是永远也还不了强伟那四十多万了。强伟虽然没跟她提过一次,但她知道,强伟的心也一直都被这笔钱压迫着,毕竟,这是公款啊。
余书红不敢想,真是不敢想。这些事一旦从脑子里翻腾出来,她就觉得自己要被生活压得趴下了。
偏偏,有人将这事揭发了,也由不得她不想了。强伟眼下这处境,都是因为她啊。
夜很黑,很浓,黑得像墨,浓得难以化开。
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强伟出事,并因此断送前程。他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官,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好官就应该有好的位子、好的舞台。除了强伟的前途以外,更加让她忧虑的是:强伟一出事,齐默然一伙就可以高枕无忧,越发肆无忌惮了。
余书红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这一夜,她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后她决定,自己站出来,替强伟承担责任。该撤职该受审,她都认了,但绝不能让强伟背这口黑锅!
第二天,她的主意又变了。这改变,是因为齐默然。
余书红不能眼睁睁望着齐默然的阴谋得逞,对这个男人,她了解得比谁都多,也比谁都透,她之所以长时间下不了决心,站出来揭发他,还是内心里存有太多的恐惧。她毕竟力量有限,如果扳不倒他,反遭报复,彤彤怎么办?
这样的事,生活中不是没有。
强权之下,焉能没有受屈的冤魂?那些一心要铲除腐败的人,有几个最终不被腐败所害的?这是一个腐败纵生的年代,腐败的滋生与泛滥令人深恶痛绝,但你真想站出来,做一个斗士,又是那么的艰难!
齐默然外表温和,骨子里却十分毒辣。在他身边工作了多年,余书红对此深信不疑。
思来想去,她决定不管了,她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跟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搏上一搏,将他那身画皮撕开,让世人看一看,这个蛀虫是怎样一副嘴脸!
她将彤彤托付给她姑姑,带上早就收集好的证据,上路了。
这一次她要去京城,直接找中纪委!
在余书红作出决定的同时,张祥生正与秦西岳激烈地争论着。回到银州,张祥生第一个便来找秦西岳。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人大这边也不平静,李副主任已公然站了出来,开始全面主持工作,省人大已成为齐默然手里掌控的一张牌。
“不能让他这么干下去,我要去找他,跟他当面理论。”秦西岳很激动,他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状态。
“找他?他现在能听你的?怕是连面都见不着。”张祥生说。
“那我去省委等!”
“老秦,不要再空抱幻想了,我们得正视现实。”张祥生其实比秦西岳还急,可光急顶什么用?事到如今,齐默然哪还在乎他一个秦西岳?
“正视?怎么正视?他这样做,分明是……”秦西岳说到一半,突然泄了气。他承认张祥生说得对,现在去找齐默然,无济于事。
两个人这才坐下来,耐心地想办法。
余书红到达京城的第三天,张祥生也到了京城。他跟秦西岳商定,他火速进京,向全国人大反映银州及河阳出现的不正常情况,请求全国人大出面干预。秦西岳呢,还是发挥他的强项,找代表联名写建言书。
“我们还是要相信人大,依靠人大,对这种政治生活中的不正常现象,代表们有责任站出来。要相信,代表的力量是巨大的,是不可轻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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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拳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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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粲空前地忙。
一把手的滋味真是过瘾啊。这才当了没几天,她就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只要你往那儿一坐,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发号施令,不管你说什么,都有人点头哈腰,都有人俯首称是。哪像以前,每说一句话,都要考虑这话该不该说,强伟听了会不会有想法。现在不必了,现在她可以尽情地说,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说了。还有,以前到下面,尽管也有人迎来送去,尽管人们也会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但跟现在一比,就差远了,现在的这种服帖,这种恭维,才是她一直希望的。
这还不算,还有更过瘾的:她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官场最大的兴奋点在哪儿?不是人们想象中发号施令的快感,也不是众人艳羡的那种前呼后拥的威风,更不是凭借手中权力为自己谋取好处的那种实惠感。而是意志。一个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并适时地,将自己的意志变成别人行为的准则,最终让自己变成大家意志的统帅者,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啊!
周一粲如今正在一步步地体验着这种感觉。
为了体现她独有的执政风格,她并没有急着换下面的班子。当然徐守仁之类的人是必须换掉的,对像他这号人,她一刻也没耽搁,快刀斩乱麻就给换了。接下来,她要稳一阵子,稳中求变,这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要在稳中慢慢建立同盟军,也就是培养和发展她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也很复杂,但一定充满快乐。对人如此,对事,她却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之前强伟提出,要多干事,少说话,要多解决普通问题,琐碎问题,也就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她认为这太婆婆妈妈,一个人怎么能老是陷在琐碎事务中呢?一个市怎么能老是把脚步停留在这些鸡毛蒜皮上呢?她是一个有大气魄的女人,是一个要干大事业的人,她必须在这个“大”字上做文章。
上任不出一周,她提出,先在全市干部中间开展一场大讨论,大争鸣。河阳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发展,是继续稳住农业大市的地位,还是要争创工业强市?或者,能不能另辟蹊径,充分挖掘河阳的旅游资源,打好文化这张牌,将河阳打造成一个旅游强市?同时借瑞特公司收购河化这一历史性事件,全面展开招商引资,将河阳这块小蛋糕迅速做大,进而推动河阳各项事业的全面发展……
思路提出来了,最终怎么实施,那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现在,她必须全力以赴,尽快将瑞特公司这只金凤凰引到河阳来,让她筑窝,产卵,进而下出一大筐一大筐的金蛋来。
由于河阳班子的突然调整,上次确定的签约时间被迫往后推了,瑞特公司副总裁鲍尔一行也不得不暂时回到香港。听到她升任市委书记的消息,鲍尔立刻发来贺电,向她表示祝贺。随后,欧阳默黔又来电询问:新的签约时间定在何时?周一粲笑着说:“欧阳你急什么?现在还愁合约签不了?等我把河阳这边整顿好,马上确定时间。到时,我要搞一场全省最大的签约仪式。最好,能请来央视《同一首歌》,为我们助兴。”
欧阳听了她的这番话,放下心来,道:“不是我急,时间不等人。搞公司不像搞政治,时间就是效益,效率就是企业的生命。”
周一粲说:“欧阳你甭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这些大道理我一听就头痛。总之请你放心,这边一理顺,我马上给你发函。”
大争论还没搞上十天,周一粲又提出要在全市领导干部中间开展一场大整顿:整顿思想,整顿作风,整顿纪律,要把全市领导干部的思想,先统一到一个高度上来。
这个高度具体是啥,周一粲没说,但她心里很清楚:就是要统一到她周一粲这边来,绝不能让强伟的遗风继续左右干部职工的思想。
河阳一时轰轰烈烈,真可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得带劲。
几乎同时,秦西岳也在紧张地奔波着。这一次,秦西岳再也不温文尔雅了。温文尔雅没用,真是没用,他变得简单、直接了。他跟代表们说:“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都维护不了,还谈什么民主建设?还谈什么和谐?政治生活的不正常才是对民主的公然藐视,对法制的粗暴践踏。”
代表们被他感染了,在他的竭力说服下,纷纷在建言书上签了字。
建言书一共两份。一份,是专门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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