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在昭阳门以北山腰,金沙洞之右。”
“为何不让我们在长生殿歇息?”
“自从安史之乱,唐明皇携杨贵妃西逃,杨贵妃被缢马嵬坡,长生殿便时常闹鬼,夜半时分常听到鬼哭狼嚎,人们说是杨贵妃的幽魂不散。从此殿宇颓败,荒草丛生,无人敢住。”
“哦,原来还有这等事。”慈禧听了,有点毛发悚然。
“那么当年有名的贵妃池又在何处呢?”
“在骊山山腰林阴深处,华清宫芙蓉汤旧址,昔日‘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在此处‘温泉水清洗凝脂’,屋顶有一飞霜阁又称凉发台。杨贵妃沐浴完毕,便登台赏景凉发。骊山温泉自古有名,它是自然之地主,天地之元医,怀疾枕疴人,无不来此疗养。温泉对关节炎、风湿、消化不良、皮肤病等疗效尤好。”
慈禧听了,顿觉神清气爽,耳畔仿佛听到泉水淙淙之音,不觉来了兴致:“骊山如此美景佳泉,我们可以多住几日。”
★★★
李莲英在一旁听了,劝道:“老佛爷,北京城皇宫里还等着您拿大主意呢,况且战火方息,民间不宁,这一路上杀机四伏,在此处不能久留。”
晚上吃过饭,慈禧带着光绪、隆裕、瑾妃等人,在五百兵丁护卫下,随夏良材来到秦始皇陵。尹福、李瑞东等人也随同护驾。
秦始皇陵南倚骊山北临渭水,果然气魄宏伟。慈禧下了黄轿与夏良材等人信步登阶而上。西侧蒿草摇曳,幡纸飘荡。陵东有片洼地,传来一片蛙声。
夏良材说道:“据《史记》记载,始皇初即位,穿治骊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徒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相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葬礼隆重,秦二世下令,凡宫中未生子的宫女,全部殉葬,所有在墓内修造的工匠全部封埋。”
慈禧望着这黑黝黝的陵园,似乎感到一股气正在升腾。想当年秦始皇统一中国,横戈跃马,刀光剑影,气吞万里如虎。他又统一法律、文字、车轨、货币、度量衡,强化中央集权,重农抑商,如今僵驱骊山,但称雄于世。想到大清王朝日薄西山,凄凄惨惨寂寂,内忧外患,日夜不寐,自己挪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的传闻不胫而走,路人皆知。光绪与自己同床异梦,八旗子弟沉湎酒色,一蹶不振。洋人盛气凌人,变本加厉,将无数魔爪压来。
她感到一阵窒息,几乎晕厥。
李莲英慌忙将她扶住,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老佛爷。”
“没,没什么。”慈禧苦笑着,站稳了脚跟,任凭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摆。
光绪望着陵区景色,倒增了几分阳刚之气,他舒展着自己的手臂,激动地踱来踱去。瑾妃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襟,他没有理会。他在长满杂草的石阶中小跑了几步,抑扬顿挫地吟道:“秦皇按剑,视天下诸侯,几抔粪土。驾驭神兵百万,势如雪崩疾雨。中原摇撼,六国顿首,神州归一旗。堂堂皇皇,阳刚之气高勒。可异气冲霄汉,两朝之久,便灰飞烟灭。阿房宫旧址何在?空有宫女花雨。重执干戈,顿蹄并辔,泉台旌旗立,但听征鼓,一时神龙复活!……”
慈禧瞟了光绪一眼,黯然进了黄轿,众人见慈禧面有怒色,只好返回。
皇家行列刚走至陵下,忽见陵墓两则出现两簇鬼火。
尹福见了,不由高呼:“小心!”
两团鬼火似两条火龙,从两侧朝慈禧坐的黄轿扑来。
尹福、李瑞东连发数镖,无济于事。
黄轿着火了!
尹福终于看清,两条火龙是两辆推车,车上堆着麦秸,无人驾驶,分明是有人在远处发动推来。
“鼻子李,你去追人,我来救人!”尹福推开李瑞东,扑向熊熊燃烧的大火,火舌翻卷着,像无数条火蛇朝他冲来,他难以扑进火海。
皇家行列慌成一团。
李莲英大叫:“老佛爷还在轿里呢!”
尹福急了,血红的眼睛像是冒着火,他灵机一动,往地上一躺,大叫:“往我身上撒尿!”
众人听了一怔,无人上前。
尹福急得大叫:“快尿呀!大眼瞪小眼看什么!”
李莲英招呼着众兵丁围拢在尹福身边,朝他身上撒尿。
黄轿的大火燃烧着……
湿淋淋的尹福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尹福扑进黄轿,正见慈禧浑身着火,一动不动地倚在那里。他抱起慈禧,滚下了黄轿,在地上打着滚儿,滚到洼地里。
尹福扑灭慈禧身上的余火,慈禧缓缓醒来,双眼凝视着尹福。
“您受苦了……”尹福小声地说。
“再大的罪,我也能忍着……”慈禧淡淡地说着,用手拉过破衣片遮挡着裸露着的前胸。
李瑞东飞快地跑到秦始皇陵左侧,在摇曳的蒿草中正见一个人飞快地朝东窜去。李瑞东岂肯放过,大步流星般追去。追过摘椒亭、明星殿、按歌台、王母祠、李真人庵,上了骊山。那人轻功也不错,三窜两窜,李瑞东硬是追不上。他有点恼火,连发三镖,都被那人接住。
李瑞东追了一程,来到绿树掩映的一座宫殿,只见殿门洞开,宫墙倾颓,杂草丛生,殿内传出“吱吱扭扭”的门声。溶溶月下,李瑞东凝眸一瞧,门额上写着三个朱红斑驳的大字“长生殿”。两侧有一对联,左联是:星飞骊山封幽怨;右联是:月落深宫锁香尘。
第3章
慈禧刚丧魂落魄地回到瑶光楼,就想去贵妃池沐浴,她要洗掉一身晦气。
李莲英深知老佛爷的脾气,她说要摘月亮,你就是蹬着梯子,也得给她摘下来。
隆裕、瑾妃听说老佛爷要在为当年杨贵妃专用的浴池沐浴,也要跟着去。
李莲英找来夏良材,说明此意,夏良材满口应承。随即引着慈禧、隆裕和瑾妃等人来到华清宫贵妃池。这是一座玲珑秀丽的彩屋,李莲英带着几个侍卫守在外面,夏良材告辞而去,慈禧、隆裕、瑾妃带着几个贴身侍女欣然而入。进了彩屋,只见当中有一个海棠形的汤池,池水冒着温气,殿顶有一彩绘亭台,上书“飞霜阁”三字。贵妃池壁砌以花鸟鱼虫浮雕,池上横置二龙戏珠玉梁,池中置一个圆雕并头莲,泉水自莲下台瓮喷至莲蕊,殿前九条玉龙戏水,四周绕以盘龙栏杆。
慈禧见那壁上镌刻“芙蓉汤”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两侧有一石刻联,左联是:一种倾城好颜色;右联是:几栽汤池秋海棠。
慈禧由贴身侍女荣子匆匆脱了衣服,迫不及待地下水试浴,一只脚刚踩石阶,只见鱼跳水面,鸟雁腾空,花草浮动,石龙奋鳞举爪迎面扑来,唬得慈禧脚一滑,跌入池中。隆裕和瑾妃见了,忍不住“哧哧”发笑。
慈禧在池中扑腾一阵,站稳脚跟,顿觉玉体舒畅,浑身酥软,闻水中漂浮一股芙蓉香气,不禁大悦。
“小蹄子,傻笑什么?还不赶快下水,好舒服哟。”慈禧一扬手,笑着招呼道。
隆裕和瑾妃也脱得精光赤条,一丝不挂,像两尾小白条鱼滑入水中,似两朵睡莲漂出水面。
瑾妃游到隆裕身边,用嘴凑到她的脖颈道:“你身上似有一股奇香。”
隆裕笑着推开她:“傻妹子,分明是这水里的香气,你把我当香妃了。”
瑾妃游来荡去,忽然叫道:“我踩到泉眼了。”
慈禧、隆裕游过来,用脚试着,果然踩到了泉眼,泉流在她们脚背泻过,湿湿的,柔柔的。
“这泉水不知从哪里流来的?”隆裕拢了拢秀发,望着上面。
“自然是山上。”瑾妃畅快地回答。
慈禧叹道:“当年杨贵妃每日在这泉中洗浴,自然是雪肌玉肤,丰腴白硕了。你们知道杨贵妃的下落吗?”
“不是死在马嵬坡了吗?”瑾妃的双眸透出清澈的光辉。
慈禧摇摇头:“据说杨贵妃有贴身侍女叫张云容,生得与杨贵妃相似,善跳霓赏羽衣舞,她与杨贵妃情同手足。安史之乱中,当马嵬兵变,高力士逼迫杨贵妃自缢时,张云容向唐明皇高呼:‘启奏万岁,娘娘需要更衣!’唐明皇应允,张云容趁机把杨贵妃拽到一间茅草屋,强与她对换了衣裙首饰,又抓起一把黄土抹在杨贵妃脸上,说:‘奴婢替娘娘去死,娘娘权且扮作奴身受几天委屈,待安定下来时再奏明圣上恢复本身。’说完昂步步出茅屋受死去了。”
“这个张云容倒是个有情义的侠女!”隆裕叹道。
“在入蜀途中,杨贵妃借更衣之机,逃离皇家行列,乔装成民女,流落民间。杨贵妃流落到扬州,遇到逃难的胞兄杨国忠的夫人徐氏和她的孙子杨欢。当她们听说真情后,便惊慌地劝杨贵妃赶快逃到海外藩国去。这时恰好有日本的一艘商船要从扬州起帆回国,杨贵妃便携同徐氏、杨欢搭船去了日本。以后一个曾到中国的日本人认出了杨贵妃,便把她介绍给日本女天皇孝谦,女天皇将她请到宫中。杨贵妃帮助天皇挫败了宫廷政变,天皇认她为御妹。至今日本京都、奈良等地还有杨贵妃的塑像呢……”
慈禧正兴致勃勃地述说着,忽见池水渐渐泛蓝,“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瑾妃大叫一声:“不好!”猛觉头晕目眩,栽倒在水里。
慈禧、隆裕也觉胸口憋闷,接连倒下。
池边的侍女们一见,顿时慌了手脚,她们一边喊“救命”,一边连拖带拉,将三人拽了上来。
李莲英等人在外面听到屋内大喊“救命”,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急得直跺脚。后来听里面宫女说已为太后、皇后和瑾妃穿好衣裳,才慌忙冲了进来。
慈禧、隆裕、瑾妃三人静静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荣子等侍女为她们抚胸拍背也无济于事。
此时,贵妃池水已变得一片深蓝,泛出‘w…r…w…h…u。c…o…m‘一股呛人的臭气。
“水中有毒!”李莲英叫了一声,慌忙叫人招呼夏良材去请郎中。
众人背着慈禧、隆裕和瑾妃来到瑶光楼,御医赶过来为她们诊治。御医为她们服了汤药,三个人才渐渐醒来。
慈禧感到浑身奇痒,只见浑身起了暗蓝色的斑癣,隆裕、瑾妃亦是如此。
御医诊看多时,连连摇头,自称一生从未见过这般皮肤病,不敢下药。
御医又来到贵妃池,仔仔细细地巡看了池水,但闻奇臭之味,说不出所以然。御医对李莲英道:“可能是有人在泉流上端放了毒物,毒物顺泉眼进入池中。”
李莲英焦急地说:“你倒是说出个医治的道道来呀!”
夏良材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土著老郎中,李莲英见到这郎中唬了一跳,他只有三尺多身量,驼峰奇耸,白胡子飘到膝盖,衣衫褴褛,腰里掖着一颗磨出光亮的老葫芦。
★★★
这老郎中还有些结巴,斜眼瞅了瞅慈禧身上的蓝斑,怪声怪气地说:“这……种病叫蓝……蓝蝎子,是……用天山的草药配的,人……沾了它……不出二十天……就会……就会死掉……”
众人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光绪心疼瑾妃,“哇”的哭出声来。
“嚎什么?我还没死呢!”慈禧瞟了他一眼,生气地呵斥道。
尹福还算镇静,问那个老郎中:“有什么救的招吗?”
老郎中眯缝着一双老眼,不说话。
慈禧朝李莲英努努嘴。
一忽儿,李莲英端着一个玉盘进来,上面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老郎中仿佛没看见,用脏兮兮的长指甲无精打采地剔着牙,那牙又黄又尖,沾满了污垢。
慈禧朝李莲英招手,李莲英凑过去,小心地听她嘀咕几句。李莲英又拽过慈禧的贴身侍女荣子,对老郎中说:“这姑娘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至今还是个雏儿,留着给您老吧。”
老郎中的身子一动未动,像一堵矮墙,坚实,厚道。
李莲英一见慌了,慈禧的额上香汗淋漓。
慈禧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老先生,你说怎么着?我依你。”
老郎中不紧不慢地说:“把临潼县的苛捐杂税免了。”
“我应了。”慈禧淡淡地说。
“把临潼县令夏良材免了,他是个贪官。”
“什么?我是贪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夏良材慌得大叫,环顾着四周。
“把夏良材免了,削职为民。”慈禧平静地说,嘴角似乎未动。
“回京要重振朝纲,别再窝里斗,让洋人欺负咱,要让老百姓过富足日子。”老郎中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刚毅之气,也不结巴了。
“应了。”慈禧一动不动,毫无表情,脸色铁青。
“立个字据。”老郎中将脸转向慈禧,目光咄咄逼人。
“好,拿笔纸来。”慈禧的面色愈发转青。
李莲英找来笔砚纸,慈禧一字一字地写着,不颤一下,屋内鸦雀无声。
慈禧按了玉印,交给老郎中。老郎中睁开眼睛,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揣入怀中。
“老先生有何指教?”李莲英赔着笑脸,小心地问道。
老郎中又闭上双眼,慢悠悠地说着:“在骊山东南一百多里有个莲华寺,寺里有个和尚,江湖上叫他花太岁……”
花太岁?这花太岁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老贼,依仗生得英俊潇洒和一身武功,经常乔扮秀女,混进女子群中或潜入深闺,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江湖上许多热血侠士,多次要灭除这个武林败类,但总是让他溜掉。他的真名实姓无人知晓,来无影,去无踪,想不到如今又在骊山脚下莲花寺栖身。
老郎中又不紧不慢地说下去:“两年前这个花太岁到了天山,不知在哪位隐者那里盗了这种蓝蝎子药,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地为害民间。他以此药要挟女子,谁若不从,他就威胁把此药涂抹在谁身上。那些受害女子只好忍气吞声,忍辱藏羞,有的失了贞操便自尽身亡。遇到刚烈女子,至死不从,只好落个腐身的下场。唉,哀哉,哀哉!”
李莲英问:“有没有解药?”
老郎中唾沫星子飞溅,又说下去:“世上的毒药,皆是有攻便有守,有中便有破,有毒便有解。这蓝蝎子药自然也有解药,解药就在花太岁那里。有的女子起初不从,后来中了蓝蝎子药,又要悔过,于是花太岁便给她们涂了解药,便遂了心愿。”
李莲英道:“看来如今只有到莲花寺去找花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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