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被我一顿拍,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看着他高兴,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都说咱王府气派,今天真是开眼了。咱府里的王爷想必也一定不是凡人。”
“那是,我们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嫡亲侄子。今天拜龙王你看见没有,就走在太子身边,威风着呢!”
看来赵彦玥平安无事,我放下心来:“我听说咱们府里还有一个叫卢廷的大哥,身手很是了得!”
“你这人耳目倒多,不过卢廷以前是很厉害,不过跟王爷办了趟差受了伤,现在只能做些轻便的活,马是骑不了了”他一边看弄着皮子,一边随口和我说着。我心里踏实了很多,要是卢大哥真有不测,我这一辈子心都难安啊!
“你这虎皮多少钱?”
“五贯。”
“这么多?”
“您看这是好皮子,五贯银子真是不多,要不是您这益王府,别人出再多我还不卖给他呢!”
“……嗯,那好吧!你门外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我低头说是,退出了大门。看看月亮,我长舒了口气,赵彦玥和卢大哥没事,我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了下来。正想着,突然半扇门被推开了,我一个错愕,抬起眼去,只见大约有十多人正要出来,中间衣着华贵、目不斜视的不是赵彦玥是谁。我赶紧低头向一边闪去。
我今日出门,依旧穿着张五嫂给我做的小皮衣,只不过两月来风吹日晒,早已灰黑了许多。而我也瘦了一大圈,再加上蓬头垢面,更加看着黑黑小小,不成个样子。他们走的匆忙,没有注意到墙角的我。正好买我皮子的小哥也出来,将钱给我,我拿着道了声“谢谢”,低头就走。
“等等!”一声将我唤住。我心里犹豫,那人一把将我拉转过来,打量着,说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鬼鬼祟祟的!”
还好不是赵彦玥,我低着头,低声说道:“小人是卖皮子的,想看看府上有没有人买。”
我一边说,那人一边打量我,只看得我头皮发紧。
“啪”的一声鞭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吴勇,你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那个吴勇吃了一鞭,赶紧丢下我回身跟上:“王爷赎罪,王爷赎罪。”
说话间,一群人打马走了。我长舒一口气,这才慢悠悠踱着步子,向外走去。
东京繁华如旧梦。一点儿不假,毕竟是帝辇之下,我一路走来,大街两边行人如织、商贾密集,楼肆间歌舞生平,不亦乐乎。我摸了摸那五贯钱,走进了一个普通馆子,点了一碟点心坐下。
台上一个小女孩正在唱着曲,我听那词好像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小女孩穿着单薄,唱得也是颤颤巍巍,我看着有些心疼。她端盘子下来时,我给了她一贯钱。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满眼都是感激。这两个月,我跟着商队一路过来,深深感到老百姓生存的不易。北方干旱,只种一季粮食,很多地方的人一年三季都要出去卖艺乞讨。我看着心酸,伸手攥住小姑娘的手,说道:“妹妹,你别唱了,姐姐替你唱一首怎么样?”
她直直地看我,满是惊讶。我冲她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台上。
“各位大爷,小妹我不才,想献个丑,还请大家赏脸一听。”我转头一看,弹琴的老人也呆住了。我想了想,走到最前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碗,一支筷子。众人也都不再说话,齐刷刷看向我。我笑了笑,冲大家鞠了个躬,说道:“刚才这位妹妹唱的是《长恨歌》,我唱一首也是讲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叫做《剑阁闻铃》”说完,我咚咚掉了几下小碗,沉了沉气,开口唱到:“马嵬坡下草青青,近日犹存妃子陵。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
这首京韵大鼓是我小时候最常听的曲子,当年住在宣武,奶奶没事儿就带我去湖广会馆听戏。自从买了录音机,这首骆玉笙先生唱的《剑阁闻铃》就被奶奶从早放到晚,别的小朋友第一首儿歌不是《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就是《太阳当空照》,我倒好,还没学会说话,就会唱“君王一夜无眠悲哀到晓”。
当我最后一句“猛听得内宦启奏起驾登程”落音时,馆子里的人都还沉浸在曲子中。我给小妹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点儿收钱,随后,大步离去。
第二天我从住的地方起身与南下的商铺会和,那商铺与赵彦玥的住所隔着两条巷子,我穿着一身灰白粗布衣服,挽着头发,站在车下规制东西。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我回头看,只见赵彦玥在一群人的簇拥中,正打马前行。昨晚天黑,我没看仔细,现在看来,他瘦了很多,桃花眼也不再飞扬着,而是凌厉地眯着,他脸色阴郁,看起来很是暴戾,就跟当时一刀劈了马爷时的神情一样,我看着摇了摇头,突然他向我的方向转过头,两眼直看向我。我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随手扛起了一个大包。
“可以走了!”老板招呼我们。我赶紧上马,坐在车厢外一角,一队人溜溜达达向城南走去。
“飘飘?”耳边似乎有一个迷茫的声音传来,我不扭头,心里默默地念到:“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无须惊讶亦无须欢喜,在转瞬间失去了踪影……”
第二卷 一梦醒来已三秋 第三十六章 终于见到小谢(二)
此时的京杭大运河已经初步贯通,但有些地方还没有连接。我们从开封一路南下,经毫州,过宿州,乘船至杭州,一路上天气越来越潮湿阴冷。要不是老板急着赶在年前备货,我们肯定要在路上过年了,即便这样,等我们到达扬州时,已经是腊月末了。又是两个月的风餐露宿,一路上虽然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但更多的是穷苦百姓无奈又辛苦的生活,因此一路上我都不怎么快活。要不是想着马上就要到江宁了,我真想拿出电磁监测器,找一个悬崖,一头跳回现代。
“柳姑娘,又写信呢?”一同赶路的义和大哥笑着问我。
“是啊!”这两个月,开始我还不敢给小谢写信,生怕那些追我的人会知道我没死。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胆子才大了起来。虽然我这两个月要不时记个账,写个借条什么的,但这字写的还是歪歪扭扭。想起三年前,我喝醉那晚给小谢写的“笨鸟先飞”,就不由得抿嘴儿笑了笑。
“呵呵,柳姑娘这信肯定是写给情郎的。”义和大哥看我笑,也“嘿嘿”笑了几声。
我终于写完了,搓搓冻得通红的手,把信纸拎起来一边吹,一边笑着说:“谁说的,我这是写给债主的!”
“债主?”
“是啊!我欠了他很多,让他等了很久,这是要去还呢。”
义和大哥搞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又说道:“柳姑娘,到了杭州,你真要和我们分开啊?”
“是啊,我要去江宁。”
“你一个人?”
“我攒了些钱,到时候可以租个马车。”
“可是你一个女儿家,有些……”
“我可以打扮成小伙子啊!你看现在我又黑又瘦,皮肤又粗糙的,那里看着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嘿嘿”义和大哥笑了笑,故意上下看了我几眼,说道:“柳姑娘再黑再瘦,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我白了他一眼,把吹干的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龙飞凤舞的写上:“谢天齐收”,撩起帘子,向外面走去。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捏面人儿的,我看着那红红绿绿,笑嘻嘻乐呵呵的小面人,想到累了这小半年,终于可以见到小谢了,心里也跟着畅快起来。
“大爷,给我捏两个面人,我要一男一女。”
“好!”
“别别,我还有要求呢!”
“姑娘请说。”
“男的嘛,”我歪头想了想,仿佛看到小谢站在蓟县县衙后院正屋门前,装模作样地举着书,实际在偷看我和小红种石榴树:“男的要瘦高一些,穿着青白衫子,头上用木簪挽着发,很年轻。”
“好!”
“还有,还有!”
“……”
“他眉毛很长,眼睛很亮,鼻子挺挺的,抿着嘴。整个神情比较沉静、温和。还有……”
“还有?”
我点点头,继续说:“别看着他挺面一个人,有些小害羞,有些小迂腐,但其实他也很man,属于蔫坏那种;还……”
“姑娘,您说的这些,小老汉还真捏不出来。”说着,那捏面人的就要收摊。
“别,别,那那您就根据我说得捏吧!”
一个面人,老汉捏了一下午,还差点儿被我在一旁指手画脚气的撂挑子不干。终于两个栩栩如生又喜气洋洋的面人出炉了,我大方的拍出两吊钱,说道:“谢谢您了!”
老汉看着那两吊钱,惊了一下,脸笑的像花一样:“姑娘,你什么时候再来捏面人?”
“我一会儿就走了!”
“是吗?”老汉有些失望。
我笑盈盈地说:“明年吧,明年我再来找您捏!”
“那我等着您!”
……
人家都是烟花三月下扬州,而我是寒冬腊月游西湖,作为一个北方人,习惯了有暖气干燥的冬天,到了这江南,我还真是受不了,冷就算了,还很潮湿,屋里屋外一个温度,及时裹着被子,也觉得捂不过来。于是,我感冒了,还咳嗽!我的肺本身受过伤,咳起来,更是要命,真怕变成了肺炎,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的时代,肺炎可是要命的。我整日又急又燥,病一点儿也不见好。商队的老板给我抓了几服药,但基本没效果。
我缩在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无比想爸爸想妈妈,眼泪止也止不住。正难受着,义和大哥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柳姑娘,吃药吧!“
我撇过脸去,哭着说:“吃了那么多都不管用,还吃他干什么”。
“这次肯定管用!”
“我不信!”
“真的!这是从京城送……买来的!”
我只顾着难过,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虽然心里不抱希望,但还是坐起来,端着药喝了下去。还别说,这药的确和前几日喝的不同,不那么苦,有一股子桂花味。
我擦了擦嘴躺下,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起来。爸爸妈妈站在阳台上,一边喃喃说着话一边给君子兰浇花,欢欢肚皮朝上躺在阳光里,我嗓子发干,想叫爸爸妈妈给我倒些水喝,这时,不知是谁端起一碗水,凑到我嘴边,我赶紧咕咚咕咚喝下去,胸口舒服了很多,我抬起头冲那人笑了笑:“咦?赵彦玥?你也穿越了?”……
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饿!
“义和大哥,我好啦!”穿上衣服跑到外面,我高兴地叫道。
只见他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说道:“这里不兴吃面,我专门给你找了些,只够做半碗,你快吃一些吧。”
我看着他手中的清汤面,上面飘着几滴油花和小葱根,心里暖暖的,赶紧伸手捧过来,冲他笑着说:“谢谢!”
……又休养了两天,我完全康复了,向商队道别。义和大哥送我到城南,还给我租了匹小马车,道别之后,我欢快地坐进了马车。
“师傅,到江宁要多久啊?”
“近的很,明天中午就到啦!”
“是吗?那太谢谢啦!”我高兴极了,感觉就像终于取经到西天了一样。江南虽然冷,但风光还是不错的,到处是小桥流水,树叶也没有完全掉光。我心情大好,高声唱了起来:“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果然,第二天中午,我们就到了江宁城下。结了车钱,我背着包袱站在城门下,抬起头使劲看着那朱红色的两个字“江宁”。看着看着眼圈红了起来,跋山涉水、穿越时空,终于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城门。
江宁就像所有的江南小城一样,没有北方的城镇粗狂广大,所有的街道巷子都像是微缩了一样,窄窄瘦瘦,沿着水岸,挤在一起。白墙黑瓦瘦长身量,连房子都长得像小谢一样。我嘿嘿笑了几声,拦着一个人,张口就问:“谢府怎么走?”
“谢府?城东老槐树下,有个顶气派的门楼子就是啦!”
“谢谢!”
我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甩开步子就向南奔。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颗老粗的歪脖老槐树,正要兴奋的恨不得一脚踏进去,突然想起件事。我赶紧跑到就在身边的河道旁,低头照了照,只见头发蓬乱的一张黑脸,不行不行,我要拾掇一下。转头四下张望,看到一处客栈“福来”,赶忙进去,要了间房,要了桶热水,我开始闭关!
这半年,我记得住的,只洗过三次澡。除了脸、手和脚丫子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身体,自己闻着都觉得臭。这时泡在木桶里,虽然有些冷,但是已经很舒服了,要不是心里还有事,我真想美美睡上一觉。
洗漱完毕,我开始精心打扮。说是精心,其实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古代有没有成衣店,我只能在自己的包袱里找出相对还说得过去的一件淡粉色有些怯的夹袄夹裙。至于这头发吗,我始终还是只会梳最简单的小髻子。等我收拾完站在镜子前一看,虽然有些黑了瘦了,但眼睛亮亮的,精神很好,我又使劲掐了掐脸,咬了咬嘴唇,这下看起来更清爽了。
走出房间,我深吸了一口气。
“呦,没看出来您是位姑娘!”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说道:“那是你眼神不好。”
“对对,是小的眼神不好。”
我正要出去,想了想又缩回脚来。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对面那个大门楼子真气派啊!”
“是啊,那是咱们江宁的望族谢府!”
“是吗?”
“可不!尤其是谢府的大公子还是进士呢!”
说的是小谢,我心中窃喜:“那这位大进士在家吗?哦,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做官?”
“怎么没做!不过三年前因为断案受了伤,朝廷体恤,在家养病呢!”
“哎,我看这街上怎么挂着灯笼啊?”
“姑娘肯定是打北边来的,不知道我们江宁的习俗。”
“什么习俗?”
“腊月二十八,扫屋散灯花啊!”
“什么意思?”
“就是今天家家户户都要打扫屋子,将灰土杂物清扫出来,然后点着油纸花在屋里街上走一走,散一散,去浊气、霉气的!您瞅着吧,今儿晚上咱们江宁城热闹着呢!”
“真的?是所有人都会出来吗?”
“可不!”
我听着高兴极了,心眼一动,想着这么久没见了,一定要有一个浪漫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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