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头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你酗酒是为了作践自己,那想必你夫人在天上看了,也会伤心的。”正说着我抬起头,方才注意到一副字挂在正堂上。我一看顿时乐了:“没想到天下还有写字比我还难看的”
谢天齐怔了怔,也抬眼看去,只见一副“笨鸟先飞”挂在堂上。我仔细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指着那副字,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我写的?嘿嘿,怪不得呢”
谢天齐看着那字出神,突然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他不住的咳颤抖,终于忍不住,跑到门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吓得不轻,可又束手无策,只能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后背,急急喊着:“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
他终于停止了咳嗽,但浑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喝得鸡汤都尽数吐了出来,我打来水让他漱口,扶着他回到屋里躺下。在床上,谢天齐依旧喘息不止,他脸色白的吓人,我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手,心里怆然一片,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没事,”他用尽全力说道:“我酒喝多了,自然会吐”
“不是,不是,你骗我”我哭喊着:“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有没有看医生”
说道医生,我突然想起门外还有马车,赶紧匆忙向谢天齐说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大夫”
“别”他伸手枯瘦的手拉住我,着急地说道:“我真是因为酒喝多了你放心,不碍事的”
“不行,我要听大夫说你没事”我挣脱他的手向屋外跑去。只听身后一个悲伤的声音响起:“飘飘……”
我猛然钉住,颤抖着回身看他,只见谢天齐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我,目光伤痛的是无边的哀愁,只听他缓缓说道:“你陪我坐一会儿,我就没事了。”
他这么恳求我,我提起的腿一步也迈步下去,只能转回身来,见谢天齐向床里面挪了挪身子,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坐下。虽然两个人坐在一起,但一个把着边儿,一个紧贴着墙根儿,我一咬牙,使劲往床上坐了坐,厚着脸皮说道:“你是壁虎,还是我是刺猬啊”
“什么?”他果然没明白。我朝着我的方向揪了揪他的衣服,一努嘴,看着我们俩之间的楚河汉界,说道:“要不你紧紧贴着墙干嘛?我又没长着刺”
“呵呵”谢天齐笑了出来,我见他好像好多了,心里也快乐起来,说道:“你刚吐了,还是躺下吧。”
“没……好”见我瞪他,谢天齐立刻乖乖躺下。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支着下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看着看着我们俩相视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歪着头问他。
“那你又笑什么?”他鹦鹉学舌一样答道。
“我笑你傻呗”
谢天齐愣了愣,也笑着轻声说道:“我一直都没有你聪明。”
“所以我就给你写了笨鸟先飞是吗?”我又要乐不可支了。
谢天齐看了看墙上那幅惨绝人寰的字,说道:“是啊,笨鸟先飞……”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夜,直到眼皮已经严重打架了,我才想起门外还又等着我的马车,连忙大呼一声:“糟了”匆匆向谢天齐告辞,便跑了出来。马车还停在路边,我一边跑一边摆手,低着头小钢炮一样冲进马车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时间,忘了时间”
只听车夫咬牙切齿“驾”地一声,马车踏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带着我一路提心吊胆地回到王府。马车停住,我正要往下跳,只见车夫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我,我立时吓得“哇哇”直叫。
“你最好再大声些”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定睛一看,原来车夫是赵彦玥:“怎么是你?”
他吹胡子瞪眼地使劲抱着我,大步走进了王府。
“干嘛,你要干嘛?”看他将我直直抱入他的房间,我紧张起来,伸手推他。
赵彦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铁青着脸将我连扔带推放在床上。我吓得使劲拽住胸前的衣服。
赵彦玥白了我一眼,就开始脱衣服,他呼啦一下脱去外套,只穿着薄如蝉翼的中衣:“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的火“腾”的一下子冒了起来:“上次是你趁人之危这……这次……你休想在动我”
“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别动”说着他一把将我推倒床里,猛地掀起【文】被子盖了上来,自己也乘势【人】转了进来。我吓得紧紧攥【书】着领子贴在墙上。赵彦玥拽住我【屋】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揪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搂得个密密匝匝,顿时我贴到了他温热的身躯上。
“你……你……流氓。”边说我边使劲推他扭着身子。赵彦玥双臂一紧,在我耳边呵着气说道:“再动,你试试看”
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我立刻棍儿一样僵住,他叹了口气,说道:“马上又要上朝了,你就不能让我搂着安安稳稳睡一会儿”说着他将头埋入我的发辫,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咦,你簪了……桂花?”他的声音里是呼之欲出的喜悦。我心中虽然觉得别扭,但也不再计较,直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赵彦玥在我身后呵呵一笑,安然躺下,片刻之后便鼾声如雷,我使劲踢了他一脚,骂道:“真是头猪”
第三卷 飘飘花谢落谁家 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已乘黄鹤去
第一百零二章 故人已乘黄鹤去
一觉醒来,赵彦玥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穿上衣服,一把推开门,只见凝香红着脸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脸盆。见我出来,凝香故意怪声怪气地向身后扭扭头,说道:“哎呀,燕容姐姐,你说是伺候夫人洗漱还是伺候姐姐洗漱呢?”
我这才看到燕容也站在院子里,顿时窘迫不堪,一把拽过脸盆,骂道:“你个小丫头不学好”
“这怎么是不学好”她一梗脖子倒来劲儿了:“我这才是学规矩呢要不然人家会说一个堂堂的王妃身边的丫头怎么不知道礼数”
她边说边笑,我是又羞又恼,赶紧回房,胡乱洗了把脸,收拾好了之后,准备进宫当差。刚走出门,就见燕容手里捏着一簇小米粒般的桂花,我想起来,这肯定是我昨晚掉在枕头上的。燕容怔怔的,两眼无神,凝香也看见了,匆忙上前问道:“燕容姐姐怎么了?”
燕容愣了一下,幽怨的目光看向我,轻轻摆了摆头,淡淡地走开了。凝香转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我撇了撇嘴出门去了。
南熏殿外,远远就看见元佐等在一旁。好久没见着他了,我快步走了过去。他见是我,赶紧站直身子,冲我咧开嘴明朗地笑着,我也顿时欢快起来。
“你在等我?”我笑嘻嘻地问道。
“唔……我刚进去给母后请安,出来顺道看看你。”他边说边鬼鬼祟祟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送给你”
“什么啊?”我伸手接过:“坠子”只见一只通体透亮的玉桃坠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芒。
“我前一段时间去房州找我四叔了,看到这么个坠子,觉得送你很贴切。”他说得十分爽朗,仿佛送我东西是天经地义般,没有些许不好意思。
“为什么贴切?”我盈盈笑着望着他。
“你一个姑娘家,却干什么提刑。”元佐一脸鄙视:“这玉桃坠子能保佑你逢凶化吉,从不祥的境遇里逃出来”
“哈哈,”我乐了:“你说的很有道理耶”
“我几时说得没道理过?”元佐究竟是孩子心性,一点就着。
我看在玉坠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学着宫女的样子,给他施了个礼,嗲声嗲气地说道:“谢王爷赏赐”
“你这鬼丫头”他伸手就要弹我栗子,我飞身跳开,边向小屋跑去边扭着头喊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和你翻脸啦”
笑着冲进屋去,这才看到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又走了出来,大声问向元佐:“屋里人呢?”
“你说那个半条命的病秧子?”他边说边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虽然谢天齐身体不好,但听元佐这么叫他,我还是很不舒服,语气也刻薄起来:“您是龙子龙孙,能活千……年呢我们和您比,能活半条命也算是高寿了”
“谁活千年?你骂我”他也不客气起来。
“哼”我也客气不到哪去。
只听元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罢了罢了,好男不与女斗。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看他先让步了,再说我手里还攥着人家的坠子呢,于是也换了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屋里的人呢?”
“我来的时候就是空无一人。”他摊了摊手,坐在椅子上。正在这时,跟着元佐的小太监匆忙跑了进来,他一脑门子汗涔涔而下,腿不住的哆嗦,话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王……王……王爷……”
“不争气的东西,急躁什么,天塌了也有我给你撑着呢”元佐骂道。
那小太监使劲咽了口干沫,这才惊慌失措地说了出来:“太尉大人……怕是……不成了”
“哪个太尉大人?”元佐还有些蒙。
“就是京兆尹赵德芳大人。”
【文】“什么”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元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人】“你再说一遍”元佐声音有些发颤了。
【书】“赵德芳大人府上刚刚奏的消息,一会儿皇上便要去了。德芳大人……怕……怕是不成了”
【屋】不等他说完,元佐劈声喊道:“还不快去准备车马”
小太监屁滚尿流飞一样奔了出去,元佐一迈腿就要向外走去。
“我也要去”我在他身后喊道。元佐看了看我,点点头。
坐在马车上,我的一颗心都揪成一团,德芳,那么个如玉如雪的男子怎么就会不成了呢前几天我见他虽然抑郁,但身体还算康健,这时,我无端想到德芳曾说他大哥受了皇上几句数落后,自缢身亡,难道……我生生打了个冷战,抬眼看向元佐,他也是一副难过又紧张的表情,兄弟之间的挂念显而易见。我轻声叹了口气,看向前方,恨不得赶紧生出翅膀飞过去。
到了门口已经有多辆马车停在一旁,元佐带着我快步向里面跑去,我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德芳,根本没心思理会其他。跑了一会儿,来到一处院子,家丁们看见是元佐,都恭敬行礼,让出道来。
推开门,只见赵彦玥正站在床前,他见元佐和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来:“你们怎么来了?”
“飘飘随我来看看大哥”元佐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榻前:“大哥,你怎么了?”
只见榻上软绵绵躺着一个人,形容憔悴、面皮苍白,目光也涣散着。听到有人叫他,德芳缓缓移过眼珠,努力瞧了半天,嘴角扬了扬,含混不清地说道:“元佐来了……飘飘也来了。”
元佐已经满脸是泪,我更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趴在他床前哭喊道:“德芳,你怎么回事,前两天你还好好的……”
德芳努力伸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生死有命,你别太难过。”
他这么一说,我更是哭得厉害:“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他惨淡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元佐拉起德芳的手,哽咽地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兄弟无能,不能……不能保全大哥”
德芳虚弱地摇摇头,看向元佐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多了”
“大哥……”元佐趴在床上呜呜哭了出来。这时,德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彦玥,对我说了句:“把门关上,我又几乎话向对你们说。”
赵彦玥摒退了左右,将门关上。这时,德芳神色平缓了很多,他看着赵彦玥说道:“四弟,咱们这些兄弟里,你最像太祖,文韬武略、精明强干,有勇有谋,我们真的自愧不如。”
赵彦玥站在一旁,紧紧握着拳头。
德芳又说:“可是,你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德昭……就是最好的例子。”
元佐愣了,他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四哥是父皇得力的助手,父皇不会害四哥的”
“到底是得力的助手,还是养虎为患,元佐,你真了解你父皇的心吗?”德芳强笑着,一脸无奈和不甘。
“大哥,你别说了”赵彦玥终于出声劝道:“这些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德芳深深喘了口气,又说道:“我问你,这个世间你最看重什么?”
赵彦玥一愣,没有回答,但目光却下意识停在我身上,德芳笑了笑:“这就是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放手呢你如今辛苦建立的成绩,他日都将成为置你于死地的罪状”
德芳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心惊肉跳的牙齿打战,不由自主地看向赵彦玥。他低着头,神情不辩。元佐噌地站了起来,沉身说道:“大哥,虽然你说的我并不相信,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一日,就拼了命护着咱们这些兄弟们”
德芳看向元佐,感激地点点头,片刻,他又努力睁开眼,看着赵彦玥却对元佐说道:“别忘了,还有四叔”
我直觉赵彦玥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这时德芳才安稳闭上眼睛,他说道:“你们快走吧,皇上想必片刻之后就要来了。”
闻言赵彦玥和元佐都站起身,擦了擦泪,打算要走,我突然开口说道:“大哥,我给你唱首歌再走。”
德芳轻轻地点点头,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下,我抽了抽鼻子,压抑着胸口的酸涨,开口唱道:“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这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淹没了荒城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我坐在马车上,呆呆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撒在青石铺就的路上,酒坊歌肆里俗艳女子和猫着腰的堂倌在不断招呼着往来的客人,挑担卖货的俊俏货郎正被几个胆子大的娇俏姐姐围着挑东捡西,还有不听话挨了数落正哇哇大哭的孩童……不管我心中有多大的悲伤,周遭的一切还是一如往常,亘古不变的冷眼旁观。我一遍一遍的流泪,不知道是为了德芳,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直到赵彦玥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呜呜哭泣:“为什么,德芳还不到三十岁”
“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吧”赵彦玥叹声道。
我抬头看他,点点泪光中,他似乎永远都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脸变得深沉严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