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玲珑,她走近床榻,眼露担忧,“她怎么样了?”
“玲珑姐姐一心护着账目,被刺客刺伤了左肩,痛得当场就晕了过去。不过刚才太医已经派人来看过了,没有大碍。”
陆贞再度抬头,扫了一眼房间,发现装着账簿的箱子还好好地贴着自己写上的封条,不禁松了口气,“好好看着玲珑,她要是醒了,马上就来通知我!”说着,她俯身,轻轻替玲珑拢好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难过地说,“还好你平安无事!”
经过此事,陆贞再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把这事通报给司正司,又令司计司的宫女以四人为一组,轮流看守,次日一早就和元禄将账目安全交到户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颗心依然挂得高高的,因为玲珑还没有醒来。
想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宫女,陆贞便觉得有愧于她,之前因为忙着官窑,就将手头的大部分事情丢到她手上来,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让她免过女官考试,直接晋升,未想又出了这个岔子。
不过没多久,就见到丹娘欢天喜地地跑过来,“玲珑已经醒了。”
陆贞大喜,也不管户部那边的消息,立即便要去看她。两人才走到内侍局庭院,就见高湛脸色不佳,匆匆而来。陆贞心知不妙,立即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他看着她,顿了顿,才道:“那箱账簿出问题了。”
她大吃一惊,脱口便问:“什么问题?”
“你说过娄青蔷至少有两万两黄金的亏空,可今天我在户部看到那些账簿,却发现最后有一条记录和一张收条,说娄青蔷已于前日还清了所有的亏空。而且收条上还有你的签名画押!”
听他说完,她只剩下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我从来就没写收过任何收条。”
“那账簿就一定是被别人换过了!”高湛立即断言。
账簿被人换过?听到这句话,陆贞立即将前夜到户部的情形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除了玲珑遇刺,没找到任何不对劲。她想了又想,“不可能,她是怎么办到的?”
出了这件事,陆贞只能先去户部探个明白,待再度来司计司偏殿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玲珑已经醒来,虽然虚弱,但总算是没有危险。一见到陆贞,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账簿的事情。当听说账簿被人调换,她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是奴婢无能,没能护好账簿!”
陆贞轻轻地摇头,看着她伤口纱布上的隐隐血迹,反而内疚,“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娄尚侍居然敢在内宫明目张胆地行凶,倒是连累你了。”
“那现在怎么办?娄尚侍岂不是……”
陆贞苦笑了一下,“她是没事了。可账簿是我亲手交过去的,所以现在里面的亏空,我都得全都认下来。唉,两万多黄金的亏空……”
玲珑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那现在查出前晚的刺客是谁了没有?”
“还没有。”陆贞摇了摇头,接着问道:“玲珑,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吗?”
她也跟着摇了摇头,闭眼似乎是在回忆,“他脸上蒙着黑布,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他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而且武功很好。我刚和他拉扯了几下,就被打晕了。”
“他的手脚的确很快,我们查了一下,原来他趁你昏迷的时候,把整个箱子底都卸了下来,然后在账簿上加了字,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玲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么多账簿,他怎么知道哪本是最新的?”
陆贞面色一沉,“那就得问问我们秦掌计了。”除了她,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这一点?看来,真的不能将此人留在宫里了。
陆贞的目光渐渐冷下去,一个主意已经浮现在脑海。
第55章:春宵
惩治秦掌计其实没有耗费陆贞太多的气力,只需借由今次玲珑受伤,将她之前与娄尚侍勾结的不端行为稍稍追查,就可以将她逐出宫门。只不过账簿被人换了,那二万一千两黄金的亏空却需要由她自己填上,幸而陆家资金丰盈,这一笔钱并没有令陆贞有多头疼。
当然,这两万一千两黄金也不是白白填的,她知道娄太后生平最爱的是钱与权,权的那一面,陆贞无力而为,但钱的这一面,倒是可以好好利用——需知今次这笔亏空,原是娄尚侍假借太后脂粉钱的名义进行贪污。虽然她填了进去,损失这一笔,也不能帮高湛除掉娄尚侍,但是却可以借此获取太后的信任,日后她要有什么阴谋诡计,陆贞如果事先知道风声也能让高湛防备一点。
陆贞与高湛商量过后,立即便去西佛堂拜见娄太后。令她惊喜的是,不用她多费唇舌,太后已将她此次行为当作是对自己效忠的方式。陆贞也不含糊,立即表明自己对高湛的不信任,毕竟无缘无故的效忠,若是没有意图,以太后那样的城府,必然是不信的。陆贞如此一说,太后哪有不允。二人当下做了约定,要太后保她一家平平安安,再给她留个太子妃的名号享份清福。为此,太后还将邀月镯作为信物交给了陆贞。
但是陆贞没想到,这一番风波过去,居然收到了玲珑的请辞。听完玲珑说完,她很是吃惊,不确定地再问一句,“你想提前出宫?”
玲珑点点头,低头说道:“奴婢自从受伤之后,精神大不如前,反正明年开春我就已经当满五年宫女了,所以想向大人讨个恩典,提前回家休息。”
陆贞蹙起眉头,伤脑筋地说:“这可麻烦了……你的伤,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
玲珑蜷缩了一下,小声回答:“奴婢是被那天晚上的事给吓怕了。”
她有些烦躁,站起来走到玲珑面前说道:“论道理,我不应当拦着你,毕竟你这次受了这么多的苦。可是,我一直都拿你当左膀右臂,你要是突然走了……”
“大人身边不是已经有丹娘大人了吗?”
“她年纪还小,哪像你那样老成持重?”说着,她叹了口气,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卷绢书交到玲珑的手上,“你先看看这份谕旨。”
玲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缓缓展开,待看完上面的字样,马上呆立当场,良久才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贞,“册封我为八品掌簿?”
陆贞点了点头,“我早就向皇上讨了这道谕旨,本想着等到这次扳倒娄尚侍,又恰逢冬至过节,就能顺手来个喜上加喜,没想到,临到头了,却终究功亏一篑……”
玲珑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绢书,追问道:“所以您才让我负责司计司查账的事?”
“是啊,我原本打算只要一查出司计司的问题,就能顺理成章地让你代替秦掌计的位置,可是,唉……”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诚恳说道:“玲珑,我真的希望你先别走,再留下来帮我一段时间。”
玲珑的脸色却变得煞白,抖着唇,“可大人,您要是想重用我,为什么不让我参加女官晋级考试?”
陆贞有些不解,“那考试可不轻松,又要背书,又要练艺,你一直帮着我管着司衣司,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准备?而且你要是考不过,不就更麻烦了?直接升上来,对你我都方便些。”
玲珑再度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八品掌簿几个字,手抖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陆贞以为她是开心,而其实在玲珑的心灵深处藏着另一层秘密,悔恨、羞愧、感激,百味杂陈。
原来大人一直都将她放在心上,而她呢?先是为了几两银子将九鸾钗的秘密出卖给了阿碧,而今为了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又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也是陆贞永远都想不到的事情……不错,他们都以为账簿是秦掌计换的,其实并不是,而是她!为了让陆贞不怀疑到她身上,她用了苦肉计,刺了自己一刀,现在秦掌计替她背了这个黑锅,可是她的把柄却永远落在了阿碧的手上,这岂非报应?
玲珑的眼泪慢慢地滴在了谕旨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用发颤的声音说道:“大人对我恩重如山,玲珑……玲珑感激涕零。”
闻言,陆贞一喜,抬头问道:“那你现在愿意留下来了?”
玲珑点了点头。
陆贞开心地说道:“看来这道谕旨还是没有白费!”
没想到玲珑却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玲珑不想接这道谕旨。”
听到这句话,陆贞诧异问道:“为什么……你不想当女官吗?”
“想,很想。”玲珑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不想让人家在背后说我是依靠了大人您的关系然后才成为八品女官。”陆贞还想再劝,玲珑又紧接着求道,“所以大人,求你让我先在司计司当掌事宫女,等真正立下功劳了,再名正言顺地升官。”
看着玲珑认真的眼神,陆贞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办法,只能顺从她的意志。不过还好,玲珑还是留在她身边的,经过了这一次波澜,陆贞觉得自己也应该喘息一下了。
她不禁抬头看向门外,隔着厚厚的帘子,依然可以听到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偶尔卷起的一角,还能见到一地苍茫。雪已经渐渐下大了。
这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才停歇,青镜殿的院子里也积压了厚厚的一层,杨姑姑生怕她忙不过来,便将先前那个名叫琉璃的小宫女遣过来给她使唤。这琉璃的官话虽然说得还不标准,但是做起事情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刚上任没两天,就将其他人管理得妥妥当当的。后来陆贞才知道,原来这琉璃在家时就帮着爹娘管着家里好几百号长工和丫头。
不过这场大雪还是给宫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宫里好多房子都给压塌了。内府局担心出问题,派人到各宫各殿都查了一圈,结果修文殿的三间正房都有问题,特别是高湛住的那一间,上头几根房梁的木楔已经腐朽,内府局的人原打算给整理一下,没想到才收拾到一半就全塌了。无奈之下,高湛只能搬去嘉福殿。
因为官窑的事情,陆贞当夜并没有去看高湛,没想到次日一早过去就被元禄拦在外头,说他得了伤寒,因着会传染,便不让人接近。陆贞心急如焚,本想不管不顾进去,没想到娄太后却在此刻传召她。
无奈之下,陆贞只得先行前往,因为心有牵挂,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浑然不知娄太后在耳畔说了什么话。
“哀家已经很久没在后宫出现了,这冬至节,无论如何也得回仁寿殿接受朝拜……”娄太后说到一半,才发觉她根本没有在听,“陆贞,陆贞?”
听到叫唤,陆贞这才缓过神来,忙道:“啊,微臣这两天都在宫外,没见到太子殿下,所以暂时也没打听到什么……”
娄太后奇怪地看着她,“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陆贞讪讪地点头,正要再度开口,就听到娄尚侍在门外焦急地喊着:“姑妈,出大事了!”
声音未落,人已经跌跌撞撞跑到了她们面前,娄太后蹙起眉不满地喝道:“怎么了?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娄尚侍看起来万分焦急,几乎就要下跪,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哭腔,“求求你救救阿碧吧,眼下,我身边也就剩她和腊梅了!”说着,她仿佛才发现了陆贞,吓得掩住了嘴,“啊,陆大人也在这里。”
陆贞奇怪地看着娄尚侍,素日里娄尚侍是绝对不会对她有此顾忌,这一次如此装模作样的,反倒有些古怪。那一边娄太后已经很不耐烦,“说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娄尚侍为难地看了看陆贞,半天才道:“阿碧昨晚去了嘉福殿,一宿没回来……”
闻言,陆贞一震,惊诧地看着她,强作镇定听到娄尚侍接着说道:“结果今天早上,跟着她去的琥珀才慌慌张张地来找我,说昨晚她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把阿碧拉到房里……后来就……”
这一下,陆贞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娄太后亦是万分惊诧,“真的?”
娄尚侍点了点头,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陆贞,满意地看到陆贞的神色,而后继续说道:“真的,琥珀也吓怕了,可是毕竟是太子殿下,她也不敢声张,昨晚就宿在墙角里蹲了一宿,到天亮才敢过去。结果……结果太子殿下醒了过后,不知说了什么,阿碧一个想不开,就上了吊!”
一字一句,传入陆贞的耳畔,她只觉得周身的气力全部都被这些话抽空了般,连站都站不稳,身子软软的,只能扶住椅背才能撑住。而娄尚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继续,“琥珀吓得不得了,这才赶紧跑回来跟我讨主意……姑妈,您说该怎么办啊?阿碧就算被太子殿下……也不是她的错……”
“够了!”娄太后快速地扫了陆贞一眼,立即喝道,而后放柔了声音朝陆贞道:“吓着你了?”
陆贞强作镇定,慌乱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没,我就是有点吃惊。”
娄太后审视地看着她,半天才满意地一笑,“照规矩,这阿碧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我看她一直跟着青蔷,行事倒也妥当。以后和你共侍一夫,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说着,她又把娄尚侍招过来,“青蔷,今天索性在这儿就说开了,陆贞其实也是我的人,借着阿碧这个机会揭开来以后,你们俩就别斗了,一起好好为哀家效力,只要能助哀家重返仁寿殿,必有重赏。”
娄尚侍故作惊讶地看了陆贞一眼,这才低头说道:“啊……谨遵太后懿旨。”
娄太后满意地点头,见陆贞依然木头般地站着,神色恍惚。不知为何,她也想起先帝纳郁皇后为后之时,自己的心情亦是如此,于是便生出一股戚戚然的心情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就算你以后当了太子妃,太子府里,还能少得了侧妃姬妾?你现在赶快去嘉福殿看看,最好趁势跟太子发发脾气,让他觉得对不起你,以后,只怕会更听你的话。”
陆贞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低声应是。娄太后又道:“看你这样子,呆在哀家这儿也是魂不守舍的。走吧,记住,别跟阿碧闹,要是萧观音要对付她,你还得想法子保全些。要做太子的女人,就得有这点容人之量。”她又对娄尚侍说,“这件事,就交给陆贞处理,你就别管了。”
娄尚侍也跟着低头应是,唇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上次她的一番精心布局,原本打算让陆贞栽跟头,没想到却让陆贞利用此事在太后面前领了功。后来她也曾让阿碧试着利用玲珑这条线再做文章,没想到玲珑却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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