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屋里头,可都快把我给闷出毛病了……孩子都要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怜春瞥了一眼楚依,终忍不住噗哧一笑,扶着楚依的肩膀,道:“福晋您说什么都是理儿,前些日子不让您出去也是为您好。再说了贝勒爷嘱咐奴婢过,定要好生看管着福晋您。生怕一不留神儿,您又不知去了哪儿!”
楚依听她提起胤祉,咬了下唇,故意撇嘴道:“他说得算什么话,我又不是兔子,还能蹦跶到哪儿去?好,扶着我点。”
“喳——”怜春做了个太监领旨的姿势,逗得楚依差点笑抽,最后笑得肚子疼来才止住。
她坐在秋千上,这秋千宽敞,她用手拉着两根粗绳,由怜春乘着后背,双脚时不时往地上踢两下,面上舒心地笑着,很是愉悦自在。
这番顽皮举止真不不似个深居后院的福晋。
“咦,姐姐原来也在这儿啊?”
听到来人声音,楚依蓦地一抬头,便见田氏田清芸正徐徐朝这边走来。
许久未见,田清芸似乎都学乖了,这几月倒是安分守己不曾闹腾,前几月撞见虽让楚依觉着眸光怪异,但也是老早的事儿。不过今日好不容易出房门还能碰见她,当真是冤家路窄么?
——不过她若是老实,自己也不会对她如何。
楚依想罢,便笑着站起来,在怜春的小心搀扶下朝田清芸走去,终归情敌相见,眼睛不红,心底里也是红的。
“这是……?”她见田清芸身旁跟着一名生得圆润白嫩的男娃,约莫是五六岁模样,一对圆滚滚的大眼正紧瞅着她。
田清芸牵着那小男孩的手走上前,道:“这是弘景。”
她又看了一眼那紧盯着自己的小男孩,才转过目光道:“倒是长得挺有福气的。”客客气气的一句。
“哪里比的上姐姐肚子里的这个呢,弘景笨,读个书都读不好,贝勒爷都不喜欢他。”
楚依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故意说这样子的话,难道孩子听了心里不会介意吗?——而且,还当着她的面说。
“孩子教教总会好的,笨鸟还能先飞呢,弘景看起来也挺机灵的模样,妹妹又何必说这样子的话呢?”她说着,微微俯□,欲要伸手触碰弘景。
但突然在这瞬间,弘景似是疯了般,猛地出手往楚依肚子上一推,他虽才六岁的身量,但长得圆滚肥胖,下的手劲又大,趁着她最是松懈之时使力推。
谁也来不及,连怜春都吓了一跳,待她欲要扶楚依时,楚依已然背一弓,整个人蹲坐了下去,那屁股刚一着地,便仰翻朝后。
“福晋——!”
“姐姐——!”
楚依只觉小腹中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疼痛,冷汗霎时间便沁出额头,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抚着肚子挣扎着道:“孩子……孩子……”
“你这孩子,发的是什么癫!”田清芸愤愤地扇了弘景一巴掌,弘景却是紧咬着唇不出声,眼眶红红。
怜春哪里有心思去注意,而楚依痛极,只顾着腹中骨肉,也未曾瞧见背对着她们的田清芸眼底,一霎间闪过的阴狠。
“福晋……血……血……”怜春忽然面色大变,惊惧惶恐地用手指着楚依两腿间汩汩流出的一滩猩红血迹。
楚依疼得整个身子都痉挛起来,疼得意识朦胧间还瞥见弘景那孩子正在对自己笑,嘴型做出两个字:活该。
再往上看,见田清芸教训完弘景转身欲要朝她而来,那人影似是化作阴间鬼魅魍魉,朝她嘶叫着扑来,楚依顿时感到不寒而栗,这绝对不是一场巧合!
“放开——!”她拔声一阵怒吼,许是愤怒到了极致,连疼痛也忘记了。楚依死死瞪视着田清芸,一字一顿,“若孩子没了,我会叫你不得好死——!我会让你的孩子——”一顿,凝住弘景,眼光里满是暴戾愤怼。
田清芸的手一缩,故作惊慌失措,拉着弘景不觉往后退:“姐姐怎可这般污蔑妹妹?妹妹不过带着弘景来花园闲逛罢了,也不知弘景这孩子怎么会做出如此举止,回头妹妹一定会好好责罚弘景!”
楚依疼得手都在剧烈地发抖,但已分不清是气愤还是痛感,止不住的热汗从后背渗出,她想着弘晴,想着弘晟,又想着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满腔的怒火充斥着胸口,恍若在一霎那间漫天染红。
“福晋……福晋好多血……来人啊……来人啊——!”怜春嘶声裂肺地叫喊着,哭得泪珠大滴大滴落下,然后田清芸却是咬着唇,故作委屈得站在一旁,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
楚依死死地凝住她,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田氏会出现的如此逢时,知道为何她要带弘景出来,为何要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她心中一股股深冷的寒意入侵,仿佛热血在慢慢凝结,化作刺骨的冰顷刻间冻结了她。
——忍了这么久,还是下手了!
——是她太轻敌,是她疏于防备,是她忘记了眼前这个女人一直是自己为敌,自然会想方设法与她做对!
——楚依,还能纵容吗?还能轻饶吗?还能以为掀不起大风大浪,便不放在眼里吗?
那股从心底深处蔓延的阴幽恨意恍若缠人的藤蔓般,将楚依的身子紧紧缠住,她心头那伶仃的容忍,也在这刺红的献血中被淹没。
田清芸,今日你有这个胆,来日她会叫你返还这一切——!
不能放过——!
绝对不能放过——!
恨到极致,那股仇愤已然化作利欲要冲破眼前人的胸膛,看她眼里那入魔般的得意与胜利,楚依笑了,疼到扭曲的脸孔在笑。
“福晋……福晋您怎么——来人!有没有人——!”怜春看着她诡异苍白的脸色,心底发凉。
她看着一身血的楚依,抬头看那个隔岸观火,灯笼高挂的女人,想到先前福晋落湖后她整日尖酸刻薄的嘲讽与对她的刁难欺辱,眼中也不紧染上一丝恨意。
她的主子,善良温婉的主子就是被她们欺负致死!如今,福晋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她们,但为何,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她是做丫鬟的,但也明白人命可贵,为何她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主子——!迫害主子肚子里的孩子——!
“你、会、遭、报、应、的——!”怜春恨恨地一字字迸出,随后不顾田清芸毒辣的目光,扯了嗓子大声嘶叫,终于她的叫喊声终于引来了人。
一群丫鬟慌忙地上前来,田清芸转了转眼珠,突地厉声对弘景大声谩骂,又不时朝着楚依哭喊着,如此伪装模样,令人无比作呕。
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隐约听到脚步纷沓而来,人声嘈杂,骨子里的寒气混合着钻心的钝痛快要逼疯她,每一根神经都在疼,疼得抽搐无力,就快要死去般。
孩子……她怀了九个月,就快要降临的孩子……她一直以为是弘晴投胎转世的这个孩子。
——难道,要保不住了吗?
怀里的护身符掉了出来,她撑着最后一点气力从地上颤抖地握住,上面有着胤祉为她特意篆刻的小字:楚。
想着胤祉抚摸着肚子,对她一脸温和柔笑的面容,他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多么期待……她与他的孩子。
——可惜……就要没了。
心头拔凉刺骨,那撕裂的疼痛如好几把锐利的斧刀绞着,终于令她难以忍受,彻底昏厥过去。
……
昏暗的烛光下,胤祉坐在软榻上,从包囊里取出特意带来的文房四宝,还剩下一个月的行程,阿玛便会回京,这二个月来他忍住思念并未将写好的一封封信笺让人传到府里。只想等着快回去的时候,全数给她,定让她感动惊喜不已。
想着她到时假装扭捏的模样,胤祉放下正写着的狼毫笔,歪着头,唇边荡开一丝微甜的笑意。
恍若隔了千山万水,跨越万里光阴,望见那翘首盼候的女子,已于自己跟前,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她抱个满怀。
——楚依,陌上花开,已缓缓归矣。
胤祉写完信,认真的装入信封中,放在那一叠信笺上,随后熄灯就寝。
毡帐外,夜色静谧无声,一轮圆月洒下苍茫清辉。
万籁俱寂,似是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按原来更新好了,真的很累,感觉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在码,各种无力……
尽量保持日更吧……
第四十二回:彻骨寒
“楚依,你又回来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阎王近在咫尺的面容,一双眼平静无波,就隔着一厘与她对视。
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许是没从方才的震痛中苏醒,表情麻木呆滞,慢慢地,张大了眼,猛地用手推开他。
“啧,泼妇。”
她没理会他的无礼,反正也早习惯他挂在嘴边的嘲讽,只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阎王瞥了她一眼,身子软软地躺上那一席凉塌,用手肘撑着,纤长五指抵住额头,那唇边缓缓展开的笑容恍若阴间盛绽的曼珠沙华,开得血红旺盛。
她心尖儿一颤,朝四周环顾一圈,这里不是审判死人的地方,虽然颜色依旧昏沉阴暗,但偶有艳红衬染,倒别有几分惑人的美感。
——但是,现在不是她欣赏的时候,这时候……她应该是在病床上,孩子,她的孩子!
楚依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颤着声道:“我的孩子……孩子呢,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
阎王笑了笑,漫不经心地一弹指甲,道:“回去只有死。”顿了一下,又带着微笑缓缓说,“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眼瞳蓦地睁大,她惊愕地朝后倒退一步,声音宛若破碎的玻璃洒了一地。她一脚踩在上面,那股钻心的疼痛便倏地从脚心底直达脑中:“什么……意思?是说孩子不保了?”
“你可知……这一次离魂,你恐怕……多数是归不去了。”
“归不去……”
“身体受损过重,你若强行灵魂附体,加上那婴儿,恐怕是受不住的。”他解释道,抬起眸子来,笑意点点,“如今也不用你受那痛苦,不是很好?”
楚依被呛了一下,别过脸去,唇瓣咬得死紧。半晌才道:“那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孩子……又能否保住?”
他看着她,那张强忍住痛意伤悲的脸孔,一对眼眸中光彩灼灼,似是急迫渴盼着什么,又似是为这阴幽湿冷处添一抹焰火般的艳梅之色。
这种表情,在这万鬼之地,可是少见呢……这不禁让他想起九重天上那一抹清灵绝丽,然如今……他撑起上半个身子,一段柔软低缓起伏,仿若水面涟漪荡起。
他莫测一笑,道:“这个……可是天机。”
“那么历史上是怎么记载的?她就这么早死了吗?”
他轻撇楚依一眼,无声无波:“就算她死了,也无伤大雅。这种人物……本就是可有可无。对于那既定的结局,也毫无影响。”
她只感到一阵阵阴风吹来,将她薄如纸片的身躯吹得战栗不已。
就是说……她可能会死,就这样……死掉?
楚依不信,她熬了那么久,辛苦怀胎八个月,胤祉还在塞外,只需一月,一月的时间他便能回来。那时正是临盆之际,说不准他回来就能见到自己为他所生的孩子,他那么期待,说要她和孩子等着。
难道……就让他等到尸体不成?
楚依无法想像,前世里对那薄情男的虚荣已然在这一世销毁,原来所谓的爱并没有那么深,只不过是单纯因为空虚而产生的慰藉。可是胤祉不同,他所带给她的触动,早已在不知觉中植根深入,如何都拔不出。
难道就要在这美满咫尺可触间,便化作灰烬,连一丝影儿都彻底消失了吗?
“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要回去,我可以不要孩子,只要让我活下去……活下去就好……”她忽然上前,双膝跪在他跟前,那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捏成一团褶皱。
他轻微地眉头一蹙,眼中光线于昏暗中明灭不定,记忆似乎疯狂流窜起来,他想到漫天焰火中那人回眸,凄艳绝美的笑,最后决断刚烈地扑身,叫汹汹火龙吞噬。
时常沿着忘川走过,一路火红艳绝的彼岸花,哪般浓重似在淌血,恍如那时她声声凄厉惨叫。
已是多少年华流转而逝……他勾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提,一对眸子亮得刺目,掩住那深处无尽无边的漆暗黑沉:“不要孩子?”
她抓住衣袖的手一抖,眼里迷茫的光最终汩汩流聚于一处,猛地眼孔膛大,一字一顿用尽气力道:“只要让我活下去,不管怎样都可以!”
楚依不想死,就这样死,怎么也不会甘心!
才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她怎么能这么窝囊的死去?弘晴没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但是她——不可以没有!
尝过死而复生的滋味,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看穿她的心思,抚着那眼角沁出的泪珠,他有一丝恍惚,指尖一触便这么消失了。唇边一笑,带着深长意味:“本尊何时说过你会死呢?”
她眨了眨眼,止住那幽幽泣声,抽搭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那人笑得如此之甜,比那桂花乳酥还甜。
那一霎间大起大落,她一时没缓过神,愣愣地眨了下眼,面孔似在一片片冰裂。
“对了,本尊在逗你玩。”
“……”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知道自己于他来说不过蝼蚁,知道自己必须依附他的力量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但是……不在沉默中爆发,那就让她在沉默中死亡吧!
——谁都不要拦着她,这禽兽,这畜生,这瓜娃子!这缺爱缺钙缺维生素的王八蛋……!
那一口气就这么倒吸入腹,楚依的脸色由最初的铁锅底最终沉淀成一张锡箔纸。
她松开手,站了起来,用俯瞰的角度往下望着那个男人,哦不,是阴间的主宰者——阎王。
这个自称本尊,狂妄邪佞,闲散毒嘴的男人。
他同样瞧着她,笑眼濯濯。
对峙许久,楚依才背过身去,声音机械而麻木:“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不急,你此时灵魄不稳,先呆个几天吧。”
她手一紧,没说什么,原是一动不动站着,仿佛成了块石头似的。他在她身后看着,未曾出声,微微合眼,慵懒之态。
良久的时辰过去,楚依忽然蹲下了身,用手环住膝盖,将头埋入其中。那哽咽声非常的轻,就掐在喉口里,一吞一吞。
身后人的眸子忽地深了几分。
“这东西能看到你的肉身目前在人间的情况,本尊还有要事,你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若是走错地方,被当作遗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