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奴婢是为你着想。”怜春憋了一口气,半晌才掐着嗓子说了出来。这几个月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福晋虽不怎么提及贝勒爷,但眼底的渴望期盼总是时不时会显露出来,如今贝勒爷回了府,福晋怎么还性子犟着不肯去见呢?怜春实在是不懂。
“你先下去吧。”
“福晋?”
楚依微眯的眼儿睁开一道细缝,一丝寒光一掠而过,当抬起头时,却是温柔至极的笑容。
“我自我的打算,你知道……我从不会为难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很快……你就能看到一场好戏了。”
怜春看着那笑容,心悸了一下,手被楚依捉着,胸口砰砰乱跳:“福晋您的意思是……?”
这一个月,楚依熬得太幸苦。就是为了等胤祉回来的这一天,就算她自私,她卑鄙,她无耻地想要利用胤祉去报复,这一切……也是你们逼的。
她迫不得已,更不想找借口纵容。
“待会儿……你这样……”她说着,怜春俯□,将楚依说的话一字字谨记心头,一边点着头,一边面上露出惶然来。
“这样子……好吗?”
“你只要照做。”顿了一下,她又躺会了摇椅上,闭着眼温声细语:“心慈手软只能一而再被欺辱,我不想死第二回。若再不有所作为,恐怕……要抢走的不是我的孩子,许是连嫡福晋这个位置,都会不保。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对敌人心软……是多愚蠢的事情。怜春……你是我的人,往后……我想要做的事,都不会瞒你。我们主仆二人,当依着些。”她转过头睁开眼眸,含着软软的光芒瞅着怜春。
怜春面有犹豫,但对着那样的福晋,想到往前被□欺负的日子,身子一抖,目光一下变得坚定起来。
“只要是福晋说的,奴婢都会照办。”
“去吧。”
“是。”怜春应了声后,小跑着往走廊的方向远去。
楚依双手放在腿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宽心地露出一抹笑来。她取下头上的玉簪子,举起手,日光下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腕间青筋分明,一用力便条条狰狞地显露出来。
——你们不是想逼她吗?
——那好,就如你们所愿。
那玉簪子的健步抵着腕间,握住的手忽地一使力,一下刺入,便见一股鲜红浓郁的血流了出来。很快地,顺着纤细的臂弯流入了衣袖之中,又一滴滴落在腿上,沾湿染红了一片。
她紧紧蹙着眉头,伸手取过边上圆桌摆置的水壶,倒了一点在大腿,令血晕开的速度加快,又倒了些在胸口,用流血的手腕抹开。疼得心脏都抽起来,但楚依却极力忍着,反倒是唇边带笑,拧出一股扭曲的容颜。
痛吧……痛吧……很快,所有的痛与屈辱都会要你们统统还回来。
……
“额娘,看来您身子已是大好了。”
“还成,你平安归来才是最好的。”荣妃慈爱地笑着,扶着那宽大的背部,似是想起什么,吩咐了旁边的老奴,“对了,将孩子抱过来。”
“孩子?”
荣妃眯眼笑道:“是的,就在一个月前生的,长得倒是像你,挺乖巧的,竟也不怎么哭闹。就是初始叫乳娘抚养的时候哭了阵子,后来也停了。你可不期待这孩子么?”话音刚落,便见门外响起一声脆音。
见乳娘手里抱着个婴儿,那襁褓之中的婴儿个儿极小,只露出一张肥嘟嘟的小脸来,很是惹人怜爱。
“孩子……”胤祉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孩子,楚依的孩子,激动之余他突然一个闪光打过,楚依的孩子……又怎么会在乳娘手里?他转过头,对着正在笑的荣妃疑惑出声,“额娘这孩子不是由玉宁在抚养吗?”
荣妃的笑脸倏地一僵,眼中划过一丝冷光,对着胤祉□逼问的视线,理所当然地道:“玉宁的身子不行,所以便交由乳娘暂且代养。”
代养?
胤祉心头一跳,立时有些坐立不安,难道说他不在的这段日子……
“不好了……不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地叫嚷,胤祉立刻从床上弹起,他听出是一直伺候在楚依身边的怜春,她这样叫喊,恐怕是楚依出了事——!
果然,只见一抹浅蓝身影扑了进来,一瞅见胤祉,忽地便哭叫起来:“贝勒爷,大事不好了!福晋她、她……”
他面孔一震,温润之色尽退,满是焦慌恐惧:“玉宁怎么了?”
“福晋她……割腕了!”
……
她的气息已然微弱而不可闻,只剩一丝丝在喘着气,躺在摇椅上,楚依只感到生气渐渐从身体里流出,腕上的血迹正在凝固,疼痛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什么时候……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博取同情?又在什么时候,连心爱的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可是……她要生存啊。
望着天空,那广袤湛蓝的一片,清空万里,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清新之香。
楚依似乎有些意识模糊了……
耳边,突然远远传来惊惶恐惧的叫喊声,她心头一震,恍若一记重锤狠狠敲下,恢复了强烈的跳动节奏。
——来了。
她笑了,一点美丽妖娆的笑意点缀在唇边。身子里的气力似乎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本来腕上也未有太深的伤痕,心理作用下才令她越发精疲力尽,但终于……还是等来了该来的人。
——那么这场好戏……也可以上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太少,不要鄙视我……最近忙着找工作,筒子们体谅一下呗~
嘤嘤~要给我妈妈玩了~嘤嘤~
第四十七回:情深重
胤祉远远地瞧着,便见一抹人影歪斜地躺在椅上,胸口腿部大片大片晕染的艳红,随着日光的照耀下,斑驳不清,却衬得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庞,显出几分苍凉凄美。见他来了,她便竭力地抬起了头,唇边荡开一抹笑,轻忽极微宛若一阵风,掠过即逝。
又似是不禁意间,那生命也仿佛会随之悄然而去般。
压抑而沉闷的滞气充盈在心头,令胤祉整个人胀痛而沉重,他有些迈不动脚步,全身似被定住般,任他胸口千万狂潮汹涌而过,也终将归寂于这一片萧凉终至淹灭。
他定定地伫立原地,身形翩然,而望着她的眼眶却似深陷了几分,不知是否是那冗长思念太过沉厚。
她竟,瘦了那么多,削骨般憔悴。
……
楚依动作滞缓,瞧着来人,思绪千转百回,约莫四个月时间的未曾谋面,朝思暮想,怎么也想不到……却是如此重逢。
她心底一点点冰凉恍若池水波粼缓缓漫开,浸着,手脚发寒。
——回头,也来不及。
“小祉儿……”
伴随着微弱地轻唤,胤祉这才魂归附体,陡然如一盆冷水浇下,惊醒过来。旋即飞快地驰步朝楚依身边奔去,心中焦虑惶恐,念着她,一刻也不能耽搁!一分一秒不能再迟疑——!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随行之人,便是荣妃也在惊骇之下赶了过来,田氏与富察氏亦是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两人来的路上刚好撞个正着。
“这事可是真的?”田氏首先开口,半疑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富察氏皱着一边秀眉,面色却不甚乐观,语重心长道:“侧福晋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恐怕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对了,一直伺候着弘景贝子的丫鬟呢?额娘不是调给了洗衣房去,那你……”她闪了闪眸光,欲言又止。
“去洗衣房的婢女我早已找人替代了,这个……自然是送出了贝勒府。”田氏将身边伺候的丫鬟遣到一侧,与富察氏单独寻了处隐蔽地方讲话。
那丫鬟知晓的可不少,怂恿弘景的那些话都是从她嘴里出去的。就算额娘如今袒护了她,但若将来旧事重提,贝勒爷追究起来,细查之下若发现其中暗藏端倪……那到时候,可就不好交代了。
富察氏听她这么一说,又追问了一句:“她可还在京城之内?”
“在。”话毕,见富察氏脸色突变,颇有几分焦躁之态,田氏不由地提起了心,“在京城之中又如何,会有什么事吗?”
富察氏轻轻唉了一声,急声道:“派人送出京城去,越快越好!”
见田氏仍是一副不开窍的迷惑样子,富察氏心中暗骂其当真是蠢钝如猪也!
她与嫡福晋之间照面数次,如今的嫡福晋早已不是先前软弱可欺的人。这次荣妃娘娘虽是予她一记重锤,夺走她刚诞下的孩儿,于外人眼中她看似一蹶不振,但谁知这又是否是迷惑中人的假象呢?
——果然。
贝勒爷回府,嫡福晋便偏生在这档上摆出这阵仗来。
富察氏不再与田氏多说,为今看来,她还是与田氏之间疏离几分的为好,省得被这即将燃起的火焰波及。况且当初她私下里换丫鬟,曾教她旁敲侧击地将这个令董鄂玉宁流产的法子向田氏婉转提出。事成之后,她便趁田氏极喜疏忽之时要了这丫鬟回来,再命人将她毒哑,埋到最低贱的青楼酒肆之所,让人日夜看管着干粗活接客。
也怪那婢子生的模样好,还曾当着她的面,故意将洒水搅了自己与贝勒爷的雅兴,更不自量力妄图引贝勒爷注目,如此不懂分寸的婢子,随便用些钱财并能诱惑其做事。
虽后头的事并未如她所料,也算董鄂玉宁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
——不过下次,再下次,你还躲的过吗?
……
他颤抖地伸了手,捉住那只受了伤的手,腕间的血迹依然凝固,印着浓厚接近于墨黑的血色,胤祉一对平日里淡雅温和的眼孔猛烈颤栗,抖动得太快太过于密集,一如他内心难以表述的痛苦折磨。
微微俯□,胤祉的薄唇落在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楚依……”
楚依目光一闪,却也是只极微地点过,似是从未出现。
“你何苦……”他说着,将她面上沾湿的发丝撩到耳根之后,望着她的容颜,千言万语至嘴边,却似乎都说不出口。
——何苦。
只有这带着淡淡沧桑悲悯的两字。
楚依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处,音色凉薄:“小祉儿,若我死了,你可会像怀念董鄂玉宁一样怀念我?”她那般说着,胤祉看不到她的神情,私以为该是极痛的,却不料楚依是笑着,唇边笑着望着朝这边而来的众人。
望着身形蹒跚的荣妃,一脸焦躁慌急,望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田氏与董鄂氏,望着其他凑热闹,或是来看她到底会不会就此失势的府里人。
笑了,阴狠尽显。
——你们忘了,她楚依还是最受宠的,就算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强,她不做声,你们便以为她是哑巴,就要吃这黄莲之苦吗?
——她终于明白,阿哥后院内的争执,亦是永无休止,安逸……不过痴人说梦。
——楚依,这一场大梦惊碎,该让她们明白……这府里,谁才是做主的。
胤祉拥紧了她,那一点点悲凉自眉心悄然沁开。蓦地,便炸开一道火焰之色,带着些许决然果断。
“我替你做主。”
楚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那笑容里终于有了些暖意,这句话,她可等得幸苦啊。
终究是逼他作出了决定,未曾要他舍弃孝道,但也总不能让她承这份苦痛,早晚是要憋死的。况且以荣妃的心思,恐怕往日对她亦是无休止的压迫,心底一旦厌弃,就算你费尽心力也讨不得一分的好,还不如迎面而扛,与她斗个你我不分,旗鼓相当反倒还忌讳着些。
她的身份,仍是三阿哥的嫡福晋,并非是什么低微婢子,阿玛也算得上有点脸面的人物,先祖亦曾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她再不能妄自菲薄,消殆而过。
——荣妃,她要你知道,你的这个儿媳妇……忍够了。该敬的仁义孝道,该容的污垢诡谋,该奉的和顺善德……都已是尽了。
——从你夹私带怨处处刁难寻事,从你一而再再而三将孩子从她手里夺走,从你已亲手将这一分微薄而几不可见的温度彻底变为灰烬起,她楚依……再不会心软。
“你要为我……与你额娘做对不成?小祉儿,我知你……做不到。”她就是要刺他,温声软语地刺,滴水穿石,将他那犹豫软弱刺穿!刺透!
他震动,猛地将她从椅抱了起来:“你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我耐是性子再好,也是会气的。楚依……我知想要你好,从未曾想过……原来你已伤得这么深。是我的错……你以后,再不要这般吓我。”
“我死了……便再没什么能吓你。”
“楚依。”
“小祉儿……我说真的。”她忽地攥紧他衣襟,一双平静如沉湖般的眸子慢慢抬起,她是刻意的,折磨着他的心,让他疼痛,仿佛有一种变相的快感由心头而生。对你的念,对你的在意,对你无声间的托付……才令她锋芒灰钝,其实……的确有你一半的错。
这般如此,你便来承诺你所谓的一生相护,而不是……眼睁睁瞧着她被欺辱致死。
她的眸子那样的亮,恍若黑夜之下的阴森宫闱间一点清醒的烛光,直要穿透人心。
“是你侧福晋的孩子在我临盆前一个月时推了我一把,差些致腹中胎儿掉落,若非我命大,指不定要一尸两命。事后你的额娘不明是非,私以为是丫鬟碎嘴教坏了弘景,只小惩了侧福晋,将那丫鬟分到洗衣房。遂又好言相劝,意思是待你归来之后让我莫要将此事说与你听,怕你不依不饶的追究。一月后诞下孩儿,我连名字还未来得及取,连他长成什么模样都未看清,便被乳娘抱走代养。往前一些事我不提也罢,但在我调养的这一个月来,方锦那庸医,莫不如说是你额娘专属的庸医,说我身子不宜哺养为理由,竟连孩子的面都不让我见!往先尚可自欺欺人犹存一份侥幸之心,但如今此番作为你让我怎么再忍?胤祉,你可知……这点痛算得上什么,你摸摸看这里……剜心之痛,才是痛!”她执着胤祉的手,执着那微颤的修长宽大的手掌,按在胸口处。
“胤祉……你可曾尝过这般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对着他的眼,那双眼里浓郁的哀伤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割在心头,楚依却翘着唇,反衬着他的哀伤越显讥讽可笑,“你额娘明知失去孩子的苦痛,却能如此狠心生生夺走我的子嗣,莫不是如此作为……能令她感到畅快舒心?你明知那些人会对我不利……你明知你额娘憎着我……当初对董鄂玉宁是如此,就算大难不死……仍是不肯罢手。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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