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站直身,怔怔不语,只微微扯起唇角,温柔浅笑对答。
他刚刚夸奖了她。是真真实实的夸奖。虽说只是一句英雄出少年,即使完全与她无关,她不是英雄,只是一个他遗弃了、不要了的女儿。
可是,为何,明明只是这么一句,就让她感觉到了温暖。是冰尘了太久么?是压抑了太久么?所以一旦被温柔包围,就彻底的溃不成军。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大人,陈将军,吏部尚书崔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李都统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咳咳。。。。。”云海天提声吩咐。
话音刚落,四个虎背熊腰的青年男子推门而进,为首的年龄最大,约四十左右,身形很是精壮。当然,其他三人也不示弱,个个阳刚十足,此等身躯气势,一看便不难猜出是行军打仗的将领。
四人一进房间,大将军陈世鸿一步当先,与其他大人整齐划一的对云海天行礼。:“大人,身体还好吗?”
“老师。还好吗?”
这三声老师是崔大人,王大人,李都统的声音。他们还不到三十出头,是云海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得意门生,故而他们一直都尊称云海天一声“老师”。
云海天点头,一扫众人,视线又慢慢移向萧璃,微微一笑,笑的莫名。
陈将军侧头便一眼就看到床侧旁的国士苏慕,一躬身,微微一笑道:“辛苦国士大人了。”
苏慕及时的微微点头,“陈将军严重了。”
苏慕答完,视线也与云海天一齐移向萧璃。淡漠的面容也扯起一个笑。不像微笑,更像是冷笑。
苏慕暗忖,他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带着轻尘来给云海天治病,还叫上陈将军等人,若是治疗有用,这个功德自然是他所得,即使治疗没有用,也落了个礼贤下士的美德。不得不说,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法子。
萧璃触及苏慕,云海天的目光,亦回了一个邪魅的笑容,主动开口道:“来,本王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云轻尘云公子,虽说云公子年纪小,医术却很是精妙。有着妙手回春的称号。前几日本王听闻宰相大人病危,特定请了云公子与本王同行,就是希望能为宰相大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萧璃的话刚落,轻尘适时的一躬身,抬眸淡笑:“见过诸位大人。”
这些人,轻尘自然识得。虽说以前她一直呆在西苑闭门不出,但是每次去东苑送药的时候,也碰过很多次他们。他们是他的弟子门徒,自然轻尘对他们也有一些了解。
“原来是一位神医。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老了哟……咳咳……。。”云海天一句话尾音未落下,又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忙拿起随身携带的桃花布帕掩嘴猛咳。
苏慕离他最近,急忙侧着身子熟练的抚顺他的胸口。眼角却在此时不经意瞥了瞥轻尘。
毫无意外,轻尘紧紧的看着他手上的桃花帕子,那条帕子,她认的。那是她特地亲手为他做的,帕子上经过特殊制作,用他以前喝的药浸泡过,有止咳的功能。她以为他会扔掉,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用到,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随身携带着。经常用着。
第一部分 第七十六章 医治(二)
云海天止住了咳嗽,挥退欲上前的陈将军等人,淡淡道:“我没事。”
轻尘看他没事,慢慢放松下来。他刚刚说“他老了”。轻尘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云大人说笑了,大人四十有五,正值壮年,怎能说老?”
“哦?”云海天诧异,笑语淡淡:“云公子怎知我的年岁?”
轻尘闻言有种想咬舌的冲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恼归恼,轻尘也不迟疑,解释道:“医者最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本人略通医术,在望这一方面,自然比常人看的透彻。”
此言一出,陈将军按耐不住的质疑道:“云公子,我是个直爽的人,有什么话说什么,刚刚听璃王介绍说你医术精妙,我自是不太信的。既然你说你在望这一方面精通,那你便再猜猜,我如今多大岁数?”
萧璃淡然一笑,适时的为轻尘介绍:“这位是陈世鸿大将军。”
轻尘点头抱拳施礼,心中虽早已有了答案,但是还是要配合的上下打量一番。半响才淡淡道:“陈将军虽长的粗狂成熟,像四十以上的年纪,但是其实却只有三十八。”轻尘顿了顿,继续道:“不知,我讲的可对?”
陈世鸿愣了愣,与崔大人等人互相对看一眼,显然有些震惊。
“那,不妨请小兄弟再猜猜我的年龄?”其中一个颇为斯文的人问出声。
萧璃一笑,继续为轻尘介绍:“这是兵部尚书王大人。”
轻尘继续躬身行礼,依旧上下打量一番,才悠悠的道出:“王大人二十有八。”
王虻愣神,看向云海天,云海天一脸笑意,一言不发,表情却是很中肯的样子。
“那我呢?”崔子浩上前一步,再度询问出声。
虽然这个云公子真的不字不差的说出了他们的年龄,但是崔子浩却仍然持有怀疑的想法。这云公子如此年轻,怎么可能医术精绝?而且,这可是给老师治病,自然更要防范着些。
“这位是吏部尚书崔子浩崔大人。”
此种情形,轻尘也看出了他们对她的质疑,轻尘仍是很有礼节性的躬身,耐心回答:“崔大人二十有五。”
幸好轻尘对他们也算有些了解,回答时不至于露陷。
崔子浩听到轻尘的回答,视线在轻尘身上扫了扫,又善意的一躬身,笑道:“如此看来,云公子不仅风采高雅,还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哪。”
轻尘忙回礼,谦卑道:“崔大人严重了,如此拙计,我还怕入不得各位大人的眼呢。”
这一番话下来,云海天等人对轻尘的态度更好了。
众人心下暗惊,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云公子不仅医术了得,做人也如此的圆滑,低调。此子,日后必定会辉煌腾达啊。
而从始至终,苏慕一直坐在床侧,侧着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一双凤目似乎一直停在轻尘身上,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焦距。
萧璃注意到一言不发的苏慕,邪魅带笑的再度出声介绍:“云公子,这位是国士大人苏慕,国士大人可是我天朝有名的智者。素有绝世无双之名。乃是我天朝国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苏慕对萧璃的介绍毫不在意,依旧淡漠的神情。他起身,上前一步,轻敛白衣,与轻尘很有默契的互相一礼,抬首,柔和道:“轻尘公子不仅风度翩翩,丰神高雅,而且医术精绝。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苏某一直以来对有才之士很是敬佩,而且苏某也略通医术,故而很想与公子结交为友,方便互相切磋医术,互相进步。”
轻尘愣神,连忙低首,掩饰眼中的情绪,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国士之名,如雷贯耳,云某只怕高攀。而且我早有耳闻,宰相大人病危之际,是国士大人将之从鬼门关救回,国士大人此举,显然是医术高绝。我自问都没有如此本领。如今国士大人胸怀大度,诚恳相邀,让我有机会向国士大人讨教医术,这是我天大的福分,岂有拒绝之礼。”
轻尘这一番话说来,室内的人都显然有些动容。
陈世鸿等人是因为轻尘的那句,“国士大人将之从鬼门关救回。”他们一直都不知道云海天当天情况到底如何,每每问及他时,他都说没事,很好。没想到当日的情形居然如此凶险。还好,还好国士苏慕在。
如此想着,陈将军等人整齐划一的对苏慕一行礼郑重道:“当日多谢国士大人了。”
苏慕微微颔首,依旧是淡漠的语气:“各位大人严重了。苏某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萧璃闻言,脸色立即变的阴沉。想不到居然让他得了好处。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萧璃又恢复了常态。
“国士大人不用谦虚,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是让大人费心。这份恩情,老夫自会记在心中。待日后。。。。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又响起,阻断了云海天后面的话。
“大人切勿动气的好,来,云公子,帮云宰相看看,情况到底如何。”萧璃连忙插话,阻断苏慕的话语。
轻尘抬首看了眼苏慕,看到他动作稍稍往后退了退,轻尘立时就明白过来,那是给她让位子。
轻尘上前,缓缓来到床侧。看到床上苍老的人,眼中不经泛出湿意。她是有多久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他了?为何,只是半年左右未见,他却已经这般老了?
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手指触碰之下一片冰凉。那份寒冷,似乎也从她的指尖传达至她的心头,晕染的冰冷,让她只觉寒意一片。
五脏俱损,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依靠着苏慕服下的那颗药丸,类似续命丸之类的。但是不管如何续命,终究会有到头的一天。
轻尘手颤了颤,深深闭眼,强吸一口气,脑海中响着苏慕的话:“要强大,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她一遍遍在心底对自己说,要强大,她要坚强。才能救他。
轻尘睁开眼眸,撇头看着身旁安静淡漠出尘的苏慕。
视线相交,依旧无波无澜,他凤目依旧空蒙,毫无焦距。
但是她知道,他是懂她的。他应该懂的。对吧?
她要救他。不管如何也要救。
苏慕不经意微微颔首,坚毅的下颚低下,柔柔的主动开口道:“轻尘公子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需要什么药材,或者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出来,相信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尽量配合轻尘公子的。”
“对,只要能治好大人/老师,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陈世鸿、崔子浩等人附和道。
轻尘点头,半响才抬头看向云海天道:“宰相大人的病是陈年旧疾,是、十一年前染上风寒,然后一直都没有好好调养,故而旧疾积沉,越来越严重,加上前几日的怒极攻心,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轻尘话说罢,朱唇紧抿,眼神阴沉的撇了眼萧璃。萧璃立即会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摇摇头,表情甚是委屈。
轻尘无视萧璃的表情,向云海天道:“若想完全根治,宰相大人必须好好休息静心养病,万万不可再动气。我会开些温和的药,内外兼施,配合使用。虽不会立即有效果,但是确是目前唯一的法子。只要坚持服用,我敢保证,绝对会有好转。”
云海天柔和一笑:“轻尘公子的医术老夫信的过。如此,便要麻烦轻尘公子了。”
刚刚听到轻尘讲他的病情,竟是一字不误的道出因由。连时间都准确无误。若不是他真的医术过人,也不会知道的如此这般清清楚楚。而且,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公子,他很是欣赏。才德兼备,最主要的是不骄不躁。确为一块良玉。所以云海天前后的态度也从云公子转而唤“轻尘公子”。
轻尘却在那一声柔和的“轻尘公子”落下,心中迅速泛起甜蜜和酸涩。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完全泛滥在她的心头。
她自问,轻尘公子?她哪是什么轻尘公子,她只是顺从他的意思,从此不是云烟,改名为云轻尘。
可是,她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慈祥,他的话语也是那么的温柔。是她从未听过的好听。所以,她又一次的心软,又一次的几欲哭泣。只是因为他对她唤了一声:“轻尘公子。”
但是,让她更加酸涩的是,她的这些感觉,他却都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所有的这些,只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卑微细小的感动。
第一部分 第七十七章 医治(三)
轻尘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只要他好,就好吧。他是他的爹爹,这是永远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宰相大人严重了。既如此,那我写个方子,宰相大人记得要按时服用。切记,勿要再动气。”轻尘站起身,顺便帮云海天压了压被角。
云海天却在轻尘刚刚的动作中有片刻的愣神。但也只是一瞬,便重新绽开慈祥的笑意。
苏慕微微侧头,柔柔道:“轻尘公子医术精妙,此等顽疾竟也有法子医治,真真让苏某很是钦佩。不如由我代笔,轻尘公子口诉,好让苏某向轻尘公子讨教一番,也学习学习此等顽疾该如何医治。”
苏慕的话刚说完,轻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差点忘了,她的字迹很多人都认识的。若是她写的话,肯定会露陷。故而他才提出由他代笔的话。
轻尘想通后,向苏慕抱手微笑:“是我愚钝了,该和国士大人沟通一番才是。国士大人医术精妙,莫要再说学习这等话了。我们互相交流,互相切磋才是。”
话刚落,李德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恭敬上前道:“笔墨纸砚已准备好了,麻烦国士大人,轻尘公子了。”
轻尘,苏慕相视一笑。都拱手道:“请”
萧璃看到轻尘,苏慕相视一笑时眼皮重重的跳了跳,一双桃花眼闪过一丝诧异。他沉默不语,视线却更是紧盯着苏慕和轻尘两人。
“璃哥哥。”一声娇柔的声音打破沉寂。
众人回头,一个明艳温柔的女子站在门口,温柔的看着萧璃,又怯生生的向云海天唤道:“爹爹。”
此时,门口站着的正是云二小姐,云盼。
云盼走向萧璃,脸色有些涨红,害羞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萧璃,道:“我爹爹如何了?”
“你…。咳咳…。。。”云海天一句话还未说完,又剧烈的咳嗽出来。”
轻尘忙反身有规律的抚云海天的胸口,一转头,表情阴沉冰冷的看向萧璃,云盼,一改刚才文雅柔和的语调,转而阴沉的冷叱:“有什么话出去说!”
云盼何时被一个外人如此叱喝过,当下脚步上前,想找轻尘理论。刚接触到轻尘的目光时她猛的脚步一顿。仿佛她周身都被阴沉凌厉的视线攒住,压迫的她透不过气。刚刚的锐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在心下后怕的想,这个公子是何人?怎的有如此逼人的气势?
萧璃脸色微变,但是也无何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刚刚云儿就说了云海天不能动气,下一刻又因为他而让云海天咳嗽,也难怪云儿会生气。
阴沉的看了一眼云盼,淡淡道:“有什么事出去说。”说着径自转身出了房间。
苏慕站在书桌前,衣袖卷起,认真的在写字,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或者看到了,却丝毫不关心,仍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无悲无喜。
白色的宣纸上,正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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