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见血的话,如同一盆凉水从霍雨音的头上浇了下来,全身漫过阵阵凉意,她虽是婕妤,可尚未得到皇上临幸,更不要谈爱怜了,她又凭什么求皇上?又哪来的自信?想起那句“交由大理寺严刑拷问”,今天才见姐姐第一面,相谈甚欢,转瞬间就即将阴阳两隔,她急得直想哭,顿时手足无措!
贤妃看着霍雨音怔怔发呆的脸,压低了声音,“关心则乱,忧急之下难免会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情,我能理解,刚才拦着你是怕你冲动之下,不但救不了聂太傅,反倒因为有违圣意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看霍雨音紧紧咬唇,说不出话,贤妃步态婉约,拖着逶迤宫裙而过,越过霍雨音身边极快地说了一句话,“为今之势,你自然无计可施,也只有求助于你父兄,聂太傅方可能有一线生机!”
霍雨音一愣,看着贤妃盈盈远去的背影,脑中似有光电划过,喃喃自语,“多谢娘娘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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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臻几人等候在偏殿,一片死寂,终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同时抬头,却见不仅仅只有公公前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着正四品服色的官员,神情肃然,还有几个士兵!
看这阵势,聂臻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果然,圣旨一宣,思桐素来沉稳的脸蓦然变了色,由悔恨变作惊惧,太子禁足,聂太傅被押入,凶多吉少!
公公宣完旨,对那官员一笑,哑着嗓子道:“王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大人轻轻点头,因为估计聂臻的身份,并没有命身后士兵粗暴地又拽又拉,反而有淡淡的客气,“聂太傅请吧!”
太子大惊失色,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不要伤害小姨!”
思桐心急如焚,花容失色,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唯一平静的只有聂臻,反而问道:“敢问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王大人大概见聂臻这样清丽脱俗的少女马上也要进入大理寺受审,难得有了一丝悲悯之色,声音却不带半分感情,“贵妃娘娘一切平安!”
“既然一切平安,为什么…?”思桐脱口而出,可说了一半自己又咽了回去,惊恐之余有了一丝庆幸,幸好是平安,如果真出了事,想必太子就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了,可温贵妃的事,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看太傅如此平静,她忽然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针对太傅的?
聂臻站起身,没有争辩也没有惊恐,只淡淡道:“王大人,我有几句话想交代一下,不知能否准允?”
王大人略一迟疑,干脆一点头,“好吧!”进入了大理寺的人就没有回来的希望了,更何况是皇上亲自下旨?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有些许的怜悯并不为过!
聂臻摸了摸太子的头,柔声叮嘱道:“听思桐姐姐的话!”看思桐眼中泪光闪烁,朝她默然微笑,“替我照顾好子麟!”
思桐开始抽泣,重重保证,“太傅请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子麟公子!”
“如此我就放心了!”聂臻昂然转身,走了出去,偏殿阴暗的光影将纤雅影子拉得长长的,如同魅影,大理寺官员离开之后,一切恢复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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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聂臻已经被关进大理寺大牢了!”梅青的声音有不加掩饰的欣喜!
温贵妃纵是睡了一觉,依然精神不振,神色疲惫,叹道:“若不是前日皇上来看本宫的时候,由本宫腹中胎儿想起太子,突然起了愧然之心,一时心血来潮,说隔日得空会去看看太子,本宫也不会这么辛苦地筹谋,拿自己腹中胎儿冒险!”
梅青露出冷厉的笑容,“皇上若果真见了太子,难免不会传太傅述职,娘娘如今有孕,不能伺候皇上,自然要未雨绸缪,谁也想不到我们此举的真正目标是聂臻,如今大功告成,皇上圣旨已下,落到大理寺那帮人手里,就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也扛不了几天,更不要说聂臻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了,娘娘也大可宽心了!”
梅青一番宽慰的话让温贵妃秀眉舒展,嘴角含笑,“太医院那儿你都打点好了吧?”
“放心吧,没人知道吴太医是娘娘娘家的远方亲戚,一脉相连,自然和娘娘一条心,奴婢已经交代过了,他自会去安排的!”孩子才是在宫中未来生活的保障,娘娘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岂会真正拿腹中孩子冒险?吴太医医术高明,是太医院首席太医,一向得皇上信任,所以派来给娘娘安胎,若非他在皇上面前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皇上也不会对太子这般震怒!
目前形势一片大好,梅青忽然想起以前监视东宫得到的那些消息,踌躇再三道:“小王爷似乎对聂臻颇有兴趣,若是聂臻因为教唆太子之事被处斩,小王爷会不会心生怜香惜玉之心,进而插足此事?”
温贵妃嗤笑一声,淡定地拂去指甲上的蔻丹,毫不担心,“小王爷最近不是都没去东宫了吗?男人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看小王爷喜欢的女人,个个都是能歌善舞,笑语如珠,妖娆多姿之人,最不喜欢读死书毫无灵气的女人,你也见过聂臻好几次了,虽然貌美,可对小王爷来说怕是无趣得很,说不定小王爷发现聂臻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已经将其抛诸脑后了,何必庸人自扰?”
“是,娘娘英明!”
不过温贵妃神色并未完全纾解,声音沉了几分,“真正让本宫担心的是霍家的人!”
霍家?梅青的眉毛也跟着凝结了起来,“娘娘是说霍婕妤?”
温贵妃摇摇头,“区区一个霍婕妤算得了什么?何需本宫担心?但聂臻能坐上太傅之职,自然也是霍家的意愿,霍国公和霍兴彦这次怕是不会袖手旁观,让本宫称心如意!”
“娘娘忧虑的是,霍家自然不愿意见到娘娘平安诞下皇子,将来危及太子地位,送霍婕妤入宫必然是来争圣眷的!”
温贵妃面露冷然笑容,“霍雨音现在宫中尚位卑言轻,本宫不担心她敢有什么动作,可霍家一向视本宫腹中胎儿为眼中钉,这一次本宫不但要除了聂臻,还要敲山震虎,通过这件事给霍家提个醒,让他们明白,不要打本宫和孩子的主意,否则本宫能轻松除掉一个聂臻,自然也能轻松除掉霍雨音,霍家的人都是聪明人,要想霍雨音平安无事,就最好安分守己!”
“那万一霍家的人插手聂臻的事怎么办?娘娘务必要有万全之策!”
“聂臻怂恿太子陷害本宫的罪名已经坐实,这次就算不死,也免不了要脱一层皮,最重要的是她已是戴罪之身,纵然日后皇上有意,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违,纳一个罪人入后宫!”说到此,温贵妃的声音忽然轻柔如旖旎春风,淡淡含笑,“皇上下旨要严刑拷问,本宫就顺着皇上的意思,你去打点一下,顺便给她脸上加点颜色,以免雪肤太过单调!”
梅青得意一笑,“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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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凄清的大牢中,污秽脏乱,不时还可以听到犯人凄厉的呼喊,如同幽冥地府一般,呜呜咽咽,光线昏暗,分不清日夜,分不清时辰!
不是亲身到来,聂臻还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间地狱,关在这样的地方一段时间,不需要别人动手,自己首先疯了!
让聂臻奇怪的是,她被关进来之后,不但没有严刑拷问,还享受了单独囚室的特殊优待,没有和那些半疯癫满身污秽的囚犯关在一起,狱卒对她的态度也算客气,没有大吼大叫,骂骂咧咧!
聂臻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枯草上,定定地看着眼前油灯如豆,仿佛鬼火,令人脚底生凉,没有一丝暖意!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聂臻囚室面前停下,默然不语。
聂臻抬头,是一个全身墨色披风的人,头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长相,聂臻率先开口,“你是谁?”
☆、第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来人缓缓抬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映入聂臻的眼帘,在昏暗的松油灯下显得尤为俊美,见聂臻并不意外,反而神色淡淡,霍兴彦微有异色,“你似乎一早就料到我会来?”
聂臻靠在斑驳发黑的墙壁上,怡然而笑,“若不是要等大公子来,你以为我会傻傻地留在这幽冥地府活受罪?”
霍兴彦脸色微变,旋即就恢复了平静,声音苍凉得如同雨夜的风,一字一顿道:“你在怀疑我?”
聂臻勉强一笑,“不敢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黄瓦红墙里的是非曲直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我只知道,昨天我还好好地在湖光山色的陶然殿,还是太子之师,今天我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阴森恐怖的大理寺牢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阶下囚,这其中的因果缘由,大公子难道不是心如明镜?”
霍兴彦地盯着聂臻的眼睛,在沉默的叹息之后,眼中有了抹淡淡的清愁,“臻儿,你是梓冉的妹妹,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妹妹,我怎么会陷害你?”
聂臻想不到他会叫自己“臻儿”,眉头一皱,收敛了笑意,声音清淡,“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若温贵妃诞下皇子,承志的处境就堪忧了!”
“我是说过这话,这也的确是事实,可我真没做过!”霍兴彦的声音有隐隐的激动和怨责。
“是吗?”聂臻冷冷一笑,“你是承志的舅父,他一向崇拜你,一向听你的话,只怕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而霍家也没有后顾之忧,因为皇上虽不喜欢承志,可毕竟是亲生父子,又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性命之虞,所谓的惩罚想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何况他只有六岁,就算犯了滔天大罪,最终也会毫发无损,所有的罪责都会推到别人身上,谁都可以置身事外,除了我这个太傅!”
霍兴彦眼中隐有雪亮坚毅之色,“你是我妹妹,我断然不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我毕竟不姓霍!”聂臻的声音很轻,却震得霍兴彦耳膜一痛。
见到聂臻眼中恼恨之色,霍兴彦无奈一叹,“皇上又不是到了垂暮之年,就算温贵妃没有了孩子,以后还会有别的妃嫔有,如果我要这么做,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聂臻的神色一直在冷淡和疏离之间徘徊,“以霍家的权势和地位,别的妃嫔就算诞下皇子,也对承志形成不了太大威胁,可温贵妃不同,她这么年轻就封了贵妃,贤妃年纪比她大多了,却只是个贤妃,足以见得温贵妃娘家的强大,远非一般人可比拟,若是她诞下皇子,这东宫之位将来到底是谁的还真说不定呢,你说对吧,大公子?”
“可温贵妃的孩子现在还好好的!”
“承志毕竟只是个孩子,再好的计划让他去实施,也未必一定奏效,更何况,温贵妃有了身孕,行事自然百般小心,万般谨慎,哪有那么容易得手?事情能成最好,就算成不了,自己也会安然无恙,因为自然有人做替罪羊,何乐而不为呢?”
霍兴彦默然无语,不知如何应对,聂臻嘴角噙着一抹悲凉笑意,美丽而凄艳,“你在算计,温贵妃就将计就计,谁道高一尺,谁魔高一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成了这次事件唯一要牺牲的人,这一次,你和温贵妃还真是殊途同归了!”
霍兴彦嘴唇紧抿,伸出手欲握住聂臻苍白纤细的玉手,可惜聂臻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他只得沉沉叹息一声,“臻儿,你相信我,我没有这样做!”
聂臻嘴角溢出揶揄的弧度,“大公子和一个将死之人还要撒什么谎呢?师姐,雨音都姓霍,都需要为家族命运埋没自己的情感,自己的青春,乃至性命,为了霍家的荣华富贵,牺牲我一个外姓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霍兴彦看着这个阴冷的囚室,心底一痛,眼底忽有怒色一闪而过!
聂臻侧过头去,不去看他,自嘲一笑,“说到底我似乎还应该谢谢你,让我在临死之前,没有遭受非人的折磨,希望这样可以让你心安理得!”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并不介意!”霍兴彦的声音忽然多了一分低沉和暗涩!
聂臻疲倦地摆摆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霍兴彦双肩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随后轻轻拍了一下手,立即有小厮送上一个食盒,他俯下,亲手端出,一盘一盘地放到聂臻面前,像闲话家常一样,充满了对一个妹妹的疼爱之情,“大理寺牢狱里没什么吃得下的,听明珠说你喜欢吃这些东西,我特意吩咐府里的厨子做的,来尝一尝可还喜欢?”
聂臻一动不动,冷冷道:“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难道到了现在还想求一个心安吗?”
霍兴彦呼吸一窒,“臻儿…”,看着聂臻漠然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你放心,父亲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聂臻不置可否,霍兴彦深深看聂臻一眼,“保重,我会再来看你的!”
霍兴彦走后,聂臻淡漠地看着眼前精美菜肴,无动于衷,香气扑鼻的食物引来了周围无数饥渴的眼睛,一双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中就像饥饿的狼群,这样精致的菜肴和牢里的猪食比起来,无疑有云泥之别,就连狱卒都被吸引过来,两眼放光!
几个狱卒高声道:“喂,你要是不吃,我们可拿去吃了!”
聂臻不语,当做默认,霍兴彦送来的东西再美味,再可口,她又怎么吃得下?
眨眼的功夫,霍兴彦精心准备的菜肴就被哄抢一空,香味随之远去,松油灯灭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暗夜中,聂臻一直睁着眼睛,虽然身体极度困倦,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亮,才进入了半清醒半昏沉状态!
虽是五月,可大牢里阴冷潮湿,总觉得冷,很难沉沉入睡,聂臻睡得极浅,稍有动静就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居然看到尊贵的豫王殿下正站在囚室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眉目隐含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身高贵之气与大牢的污秽肮脏格格不入,此时狱卒正点头哈腰地恭维,“王爷,您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把门打开!”豫王爷并未看他,目光一直盯着聂臻,声音不大,却蕴含无法抗拒的威严!
“是,是,是!”立即响起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牢门开了,豫王爷弯腰进入,来到聂臻的面前!
☆、第二十六章 善意提醒
“你来干什么?”聂臻坐着没动,语气淡漠,今天如果来的是小王爷君轻扬,目的就显而易见,百分之百是来看她笑话的,幸灾乐祸一场,一雪划伤他脸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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