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影还未到达大祭司府,就遥遥看到高高的露台上,潇潇和原野站在一起的身影,忍不住脚步一顿,勒住了马缰,静静伫立,望向远方!
潇潇红衣蹁跹,原野坚毅挺拔,站在一起,仿佛一对天人!
醉人的春风袭来,原野微微侧目,“大祭司别来无恙?”
聂臻眼神清冷,有着淡淡疏离,对这个沉默坚毅的将军的心思,隐约猜到了一二,轻声道:“本祭司很好,多谢原将军带来可汗的问候和礼物!”
原野如刀削的唇,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显示此刻他极为不平静的内心,半晌才道:“可汗让我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北齐?”
聂臻心底触动,冷啸天已经没有耐心了,在拿无忧做筹码,她垂下眼眸,轻轻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默然片刻,“我是来为宁国皇帝贺寿的,如今他的生辰还没到,可汗无须急切,还请将军回国之后,代为转告可汗!”
原野今日穿的不是平日甲胄,泛着金属光泽的冷漠光泽,令人难以接近,反而是一身寻常袍服,多了几份亲切!
聂臻早就对这位年纪轻轻战功赫赫的将军有所耳闻,冷啸天的爱将,平日如同一头蛰伏起来的鹰,可一旦上了战场,就猛锐如虎,是个真正的铁腕军人,多年来南征北战,为冷啸天统一北齐各部落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是不知为何,他至今尚未娶妻,有人说他不近女色,有人说他身先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战场上的将军大多未有家室的,他不愿自己先娶妻,所以才得将士们如此爱戴,北齐女儿倾心于他威名的不计取数,他却从来都是目不斜视,聂臻甚至听说,冷啸天曾经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却被他拒绝了!
静默中,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让聂臻心底愕然,“我怎么觉得大祭司根本没想过要回北齐!”
不知道是不是聂臻的错觉,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几乎荡漾起风卷潋滟的水波,不过是眨眼间,就消失殆尽,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一样,聂臻凝眸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吹得长发四扬,手微一动,赤金手链就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这声音似乎让原野回了神,“那个叫无忧的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可汗?”
聂臻无声一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他忽然有些迟疑,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大祭司和可汗关系*,有到达这一步吗?
聂臻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这般期许之色,默默道:“不是!”
“不是?”他微扬了声音,凝视大祭司的眼睛,若冰似露,清雅素净,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不经意走进了他的心间,淬不及防,毫无预兆,来得没有任何理由!
上天给他的爱情如此突然,却又如此残忍,如此黑暗,就算她和可汗之间的没有任何亲密的关系,她也是苍茫部落的大祭司,注定终生和情爱无关,他摆脱不了如潮水般的思念,却只能将这份情愫永埋心间,谁知道,他竟然无意中发现她有儿子,这样的晴天霹雳,惊得他晕头转向,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沉寂了这么多年,这样一个清冷如月的女子猛然闯入了心间,她沉默寡言,静静若水,只是那双眼睛,仿佛看尽世间无限事,纵然不能相亲,若是能相守,也是一种令人欣喜若狂的慰藉,谁也不能得不到她,包括可汗!
“真的?”他的嘴角有些僵硬,声音带有一份沉沉的沙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样失落的声音,聂臻忽然有些难过,原野也是明知不可为,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明知可不为而为之的结果,最终不过是身心俱伤,聂臻对他的来意,也猜到了几分,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淡淡道:“不管无忧的父亲是谁,这辈子我也不可能涉足情爱之事!”
他眼中的火苗蓦然暗淡了下去,让聂臻不忍直视,两情相悦固然美好,可若不能两情相悦,爱情便成了最伤人的东西。
最大的悲剧是一方情深,另一方却心仪他人,单恋的那个永远都是受伤最重的人,但原野的气度,原野的用心,原野的性情,还是让她感动,最能伤害这样刀枪不入的坚毅将军的,莫过于感情了,以柔克刚,从来都是无往不胜。
这气息有些沉闷,聂臻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你是帝国将星,名扬四海,宁国也有一位将星,易国公长子,镇南大将军,既然你现在到了宁国,本祭司倒是希望你们可以一较高下,我也好大开眼界!”
原野嘴角渗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骄傲而自负,“易诺?不过是鼠辈罢了,我从未放在眼里!”
聂臻忍俊不禁,如果易诺听到原野这样评价他,还不知道会抓狂成什么样子?自认为是天之骄子,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在真正的将军面前恐怕不堪一击。
聂臻去查过易诺的战绩,屠杀战俘,杀良冒功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因易家的权势,无人敢置喙,更是借助易家,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镇南大将军,这世上,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人太多了。
和易诺出身显赫不同,原野出身寒微,有今天的成就,得冷啸天如此赏识,所凭借的全是个人的智谋和才干,自然不是易诺那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原野忽然转头看着聂臻,眼眸中有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炽热,这种感觉,忽然让聂臻害怕起来,深深垂下头去,“据本祭司所知,将军似乎尚未娶妻!”
原野面色一冷,眼中的热烈消失得无影无踪,淡淡道:“是,常年征战在外,自然误了家室!”≮更多好书请访问:。 ≯
“我身为大祭司,平日看尽世间无限事,终于参透一些道理,不知道将军是否有兴趣一听?”聂臻的声音,依旧沉静而内敛,没有半分情绪,虽然不在神佛殿,可她站在那里,就无端端有身处神殿的感觉,这个女子,似乎天生就是为神佛而生的!
原野默然片刻,“既然大祭司有兴趣,我自然洗耳恭听!”
聂臻微微笑道:“但凡来求本祭司者,几乎无一例外是因生命中有缺憾,求之不得,无计可施,所以才求助神灵,看得多了,我才明白,缺憾才是生命中永恒不变的色彩,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能说出这种话的,才是人生的智者,一意孤行者,往往不会有好结局!”
聪明如原野者,怎么会不知道聂臻的意思?望住大祭司,足足有一刻,这个冷静睿智的女子,早就知晓了他的心意,他忽然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向冷硬的声音有了些微的柔软,有不动声色的关怀,“是吗?”
这个微微含笑的声音,让聂臻心底一惊,有些明白,但凡只有经历过彻骨爱恋的人,才能看透爱与恨,才能心如止水,才能波澜不惊,而原野,虽然纵横北齐,虽然威震四方,但,毕竟从未经历过爱情的惊心动魄与痛彻心扉,她的话语,虽然绵柔入耳,但现在的他,定然是听不进去的!
“原大将军真是好兴致!”一个低沉而又醇雅的男声淡淡传来,惊醒了两人,双双看向来人!
☆、第六十四章 欠我一个人情
豫王爷一身深褐色华服,尊贵,俊朗,冷漠,缓缓踏上露台,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尖削而凌厉,眼眸如深邃的海洋,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仿佛要看到原野心里去!
原野正和大祭司在一起,蓦然被人干扰,已经横生怒气,何况他对君玄影有一种本能的敌意和警觉,英俊的脸恢复了冷毅,“豫王爷别来无恙?”
君玄影深凉的目光掠过原野,最终落到潇潇身上,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连眼神都出奇一致的冷漠,这一幕忽然让他心生不悦,漫不经心道:“原将军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豫王爷的话虽然说得极为客气,但语气中并没有半分敬意,不过原野并不计较,略带狐疑的眸光微微一转,看向大祭司,话却是对豫王爷说的,“王爷太客气了,本将军最近刚好巡边,受可汗委托,看望我们远离故土多日的大祭司,并带来可汗的问候!”
君玄影淡淡一笑,言语间微有锋芒,半真半假道:“还有两月才是我们皇上生辰,贵国可汗如此心急,莫非是指责我们怠慢了大祭司?”
“王爷言重了!”原野不置可否,说完这句之后,就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似乎不想与豫王爷多说什么,连敷衍都不愿意,三人之间,气氛有沉重的诡异!
聂臻终于开口,“不知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君玄影看着负手而立的原野,本能地觉得这个男子和潇潇的关系非同一般,眸光不自觉一寒,温声开口,“本王有些事情想要和大祭司单独谈谈!”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原野却对君玄影的话置若罔闻,身形未动,坚定如石,聂臻心知,君玄影这个时候必定是因为霍家的事情来找她的,微微缓了语气,“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听到大祭司这样说,原野嘴角一抽,漠漠道:“告辞!”
很快,他转身离去,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处的雾霭之中,再也看不见!
见潇潇久久地凝视着原野远去的方向,眼中似有一抹悲悯和柔软,君玄影心底忽然快速地划过一抹酸楚,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微微提高了声音,“人已经走了,你还要看多久?”
这样的话语,竟然带着明显的醋意,泛着酸涩,让聂臻哑然失笑,他吃的是哪门子醋?难道又想施美男计?这么多年,老毛病一点没改,以为只要施展他无往不胜的男性魅力,哪怕是清心寡欲的大祭司也会为之折服?
别人或许会,不过聂臻深知他是什么人,心早已如万年寒冰,坚不可摧,就算君玄影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撼动分毫,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聂臻收回视线,淡淡道:“人来到世间,就是来受苦的,大祭司不过是让人心安理得地受苦,我悲悯着别人,感慨着自己,让人相信灵魂永生,相信世事轮回,相信因果报应!”
他微微凝眸,温柔地看着聂臻,俊美的脸上有一抹金色的阳光,笑意温暖得像漫山遍野的柔软*,怜惜道:“你今天似乎很伤感!”
聂臻轻轻叹了口气,“身为大祭司,这才是我最正常的模样!”
君玄影侧首,看着原野远去的方向,冷冷道,“你到宁国之后,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难道和他有关?”
聂臻冷笑,自然和原野有关,可又关你什么事?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露台太高,柔软的春风也有猎猎之感,吹得衣袂翩飞,长发乱舞,忽然缠住了大蝴蝶耳坠,掀起一阵微弱而敏锐的痛!
聂臻正欲动手,“别动!”他看在眼里,忽然快步上前,修长漂亮的大手正欲替她梳理调皮的长发,这个动作有几分亲昵,几分温柔,几分*溺!
可是没等他的手碰到自己,聂臻就立即后退一步,准确无误地避开了他的亲密动作,自顾自地清理缠在耳坠上的黑发!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默默叹息了一声,眼底有不自觉的失望如泉水般漫过!
双方一时无言,聂臻好不容易理好了头发,眼眸寂寂,慢慢道:“王爷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看样子贵体已经无虞了,如今并没有别人,王爷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却见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眼神有些空茫,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聂臻见状,有些不耐,“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本祭司先行告辞!”
他身形忽然一动,颀长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柔声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和我一样感染时疫!”
聂臻漠然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本祭司似乎比你幸运一点!”
君玄影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这才记起正事,“霍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聂臻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大事,就算我再怎么不闻贵国之事,恐怕也很难一无所知,不瞒王爷,的确听说了一点!”
君玄影的声音有着淡淡感叹,“谋逆之罪,按律主犯凌迟,其他人斩首示众,霍家上下有五百多人,皆会被处死,这些还不算那些被弑君之案牵连的人,届时会惨绝人寰,哭声动天,这大好的春日,实在大煞风景!”
聂臻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意,难道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认定自己是聂臻?微凝了神色,淡然道:“王爷此言差矣,君权历来都建立在杀戮之上,成王败寇,区别在于,流得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就如原将军,征战多年,铁蹄过处,无数人惨死,刀剑到处,血流成河,看似残忍,实则谁又能肯定今日的杀戮不是为了明日的安宁?”
君玄影饶有兴趣,“我知道你的见解一向与众不同!”
聂臻淡淡道:“神爱世人,普度众生,依我看,王爷也并非悲天悯人之人,这些道理,岂会不明白?”
他闻言,眼底疑虑渐渐化作一片消融冰雪,微微沉了神色,“潇潇,弑君一事,伤及皇上龙体,令二皇子受惊,皇上想召你前往行宫一趟,为皇上和二皇子祭天祈福,祛病消灾!”
聂臻心道,刚好,我也想去一探虚实,静静道:“为了两国交好,我自然乐意之极!”
他眉间舒展,温声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启程!”
“我们?”聂臻心如明镜,却诧异地看着他,“王爷也要同去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莫非你不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聂臻摇摇头,“不是不愿意,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据我所知,行宫一向乃皇家游山玩水避暑消遣之地,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去往这等地方?”
这话说得他俊美脸色一黯,似不经意道:“皇兄很信任你,若是你肯在皇兄面前为霍家开脱几句的话,霍家也许可以幸免于难!”
聂臻狐疑地看着他,“王爷什么意思?”
君玄影微笑道:“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本王的意思!”
聂臻正色道:“纵然明白,我想不出来要这样做的理由,我是北齐大祭司,自然不会干涉他国内政,无论是张家,李家,还是霍家,都与我无关!”
君玄影看向潇潇沉静如水的眼眸,“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祭司一句话,可能挽救上千人的性命,除去那些被凌迟,被斩首之人,其他的流放之罪臣,十之九九都会家破人亡,客死异乡,草革裹尸,惨不忍睹,霍氏弑君,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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