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沁年很是意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大哥,冷笑道:“大哥如此博爱,我可做不到,聂臻她不是梓冉姐姐,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和姐姐同日而语!”
没等大哥说什么,霍沁年就一边品茶,一边自言自语道:“聂臻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我可是听说皇上以前属意荆老夫子做承志的老师,若不是姐姐恳求,再加上我霍家襄助,就凭聂臻能当上太傅,入住陶然殿,享世间繁华?”
“沁年!”霍兴彦冷冷看他,“真是愚不可及,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梓冉,不是为了承志,你以为臻儿喜欢留在东宫那个是非之地?”
听到大哥的话,霍沁年的笑容愈加森冷,“你左一个“臻儿”,右一个“臻儿”,你才见她几面?就熟络到这个程度了?不要告诉我,你真把她当妹妹了?你有多了解她?她不就是云中城的人吗?那个地方终年积雪,苦寒无比,凋敝萧瑟,若不是贪恋帝京的繁华如春,她会来这里吗?不要以为她真那么高尚,那么无私,你我都很明白,她不过是依附霍家而生存,我们霍家富贵至极,每天有多少人想高攀我们而不得,她因为和姐姐的关系,可以享受到以前从来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这些都是我们霍家给予她的,能为霍家的兴盛贡献一份力量,甚至性命,是她的荣幸!”
霍兴彦看着弟弟,眼中有深深失望,心头漫过如冰凉意,“臻儿是无辜的!”
无辜?霍沁年冷笑一声,“真正无辜的人就不会入宫,你我生在名门,长在名门,比谁都明白,什么姐妹情谊能让她心甘情愿照顾承志,但凡人所求的无非是一个“利”字,这才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她若真的无欲无求也就不会有今天了,这样说来,她也不冤!”
霍兴彦沉默,看大哥迟迟不语,霍沁年的笑容格外透彻,话锋忽然一转,变得轻快,“自从嫂嫂去世之后,这么多年你都不肯续弦,我还以为你对嫂嫂情深意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此打算独身一辈子,所以对别的女人从来不上心,可如今你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聂臻如此关心,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心中没有任何想法!”
看大哥欲言又止,霍沁年抢先道:“虽然聂臻既无门第,又无勋爵,什么也不是,不过是挂着霍家义女的名声而已,但若大哥执意如此,爹娘也不会硬拦着你,这些年他们最希望的不就是有个人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吗?若是知道你对聂臻动心了,他们开心都来不及,根本不会阻拦你!”
霍兴彦神色平和,脸色却微微泛白,“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把臻儿当做妹妹看待,和梓冉一样,并无差别!”
“大哥何必急着否认?我是你弟弟,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岂能不了解你?这么多年除了嫂嫂和府中姐妹,你哪里还关心过别的女人?可现在对聂臻如此不同,叫人不想歪都难!”
霍兴彦面对沁年的调侃,面沉如水,“你既然认为我对臻儿有其他心思,为何又将她置于这万劫不复之境地?”
霍沁年胸有成竹一笑,“我虽然没见过聂臻,可听说她很漂亮,有人甚至说与艳名远播的姐姐不相上下,各有风韵,其实大哥你要是真看上她也没关系,只不是以你的身份地位是断然不可能娶她的,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妾室罢了,一个妾室和霍家的兴盛比起来,我相信大哥一定懂得如何抉择!”
看着弟弟眼中的冷酷之意,霍兴彦忽道:“一切以霍家兴盛为重,说得真好,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霍沁年身躯一颤,不自觉嘘出了一口气,自嘲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我的确有我的私心!”
“说下去!”
面对大哥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霍沁年原本高亢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嗓音沉沉,“这么多年以来,外人只知霍家有大公子,却有几人知道还有二公子?不可否认,你是个好哥哥,可从小所有的光环,所有的赞美全部集于你一身,而我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有的时候会常常在想,既生瑜,何生亮?”
此言一出,两人都同时僵住,一片死寂的沉默之后,霍兴彦的话语少了些苛责,叹息道:“我是霍氏长子,肩负霍家未来的命脉,总想着多替你们这些弟弟妹妹承担一些,却想不到反倒成了你的负担!”
霍沁年闻言,唇边自嘲意味更浓,“大哥无需自责,若是个庶出的儿子,我也就认了,毕竟嫡庶有天壤之别,我还可以为自己的不出色寻找心安理得的借口,可我偏偏是霍家堂堂正正的嫡出公子,每当别人提起我的时候,却几乎不提我的名字,从来都是说霍兴彦的弟弟,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你能体会那种被人彻底无视的心情吗?”
霍兴彦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看向霍沁年的眸光中隐有歉意!
“我总觉得霍家有父亲和你还有姐姐就够了,我完全是个多余的人,有我没我都一样,连父亲都不看好我,每次见我都是一顿训斥,什么都要让我向你学,仿佛我就一无是处,完全是朽木不可雕,这些年,我完全被掩盖在你和姐姐的璀璨之下,谁会在意我?”
见弟弟越说越激动,霍兴彦叹了一声,“该是大哥要向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可以站在你前面替你遮风挡雨,却忽视了你的感受!”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霍沁年想起了过往,神色颓然,淡淡道:“不说别的,就说你的名字,兴彦,一看就是寄予厚望,姐姐梓冉,冉冉攀升,而我呢,沁年,柔和美好,一听就知道是女人的名字,爹娘何曾对我有过对你和姐姐一样的期望?为了送姐姐入宫,爹娘煞费苦心送姐姐去云中城学艺,只为迅速在宫中确立地位,姐姐也不负爹娘所托,如愿成为皇后,你前途远大,才干出众,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太常少卿,将来更是不可限量,你是霍氏家族的骄傲,可我呢,不过是个末等的翰林院编修,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仿佛霍家只有霍兴彦,霍梓冉,从来没有我霍沁年,现在连庶出的雨音都入宫了,我要让爹娘知道,我也能为霍家带来荣耀,我也有存在的看不见的价值!”
霍兴彦心下恻然,“纵然你要为霍家做些什么,也不能拿臻儿作为代价!”
霍沁年忽然换了一副口吻,“大哥,我要和你争一时之气尚是小事,霍家的命运才是大事,我们不能不关心,这些年温家易家实力已经直逼霍家,此时温贵妃若是诞下皇子,承志会怎么样你很清楚,雨音虽然入宫,可她毕竟只是庶女,和姐姐不可同日而语!”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雨音如今也不过是个婕妤而已,想要她与温贵妃分庭抗礼,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温贵妃腹中孩子始终是个隐患,我早就想好了,承志是皇上的儿子,断然不会有事,而霍家又能够完全置身事外,自有聂臻会担罪责,只要除去温贵妃的孩子,我们就可以为雨音得圣眷争取时间,一举数得,我做的又有什么错?”
霍兴彦看着弟弟眼中发出的精光,一想到臻儿眼中悲凉恼怒之色,心下陡然一怒,一巴掌将霍沁年手中的瓷杯甩了出去,“你懂什么?”
☆、第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霍兴彦的盛怒终于镇住了一直自鸣得意的霍沁年,虽然大哥表情始终很平和,可他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因为大哥看似宁和的眼神里分明蕴藏着雷霆之怒,忍不住狐疑道:“大哥你…?”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霍兴彦想起聂臻波澜不惊的脸庞和她曾经说过的话,“温贵妃腹中孩子尚不知男女,何必自乱阵脚?就算要未雨绸缪,也得从长计议,你的计划看似完美,实则漏洞百出,你以为有臻儿做替罪羊,承志就会毫发无伤?”
霍沁年被大哥迫人的眼神逼得毫无退路,兀自咬牙道:“难道不是吗?”
霍兴彦加重了声音,“大错特错,虽然承志目前并无性命之虞,可这样一来,他小小年纪就残害手足的恶行定然会在皇上心中留下深深芥蒂,这一次是禁足东宫,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怕是要剥去封号贬为庶人了,霍家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你都想过吗?”
霍沁年闻言,气势慢慢低了下去,壶里的水全然凉了也浑然不觉,握在一起的双手渐渐紧了起来!
霍兴彦无声叹道:“梓冉早逝,承志年幼,这样一个孩子如何在宫里一路平安?就是寻常望族,争爱夺嗣的事情你也见得不少了,何况是宫中?若是承志连命都没了,以后霍家拿什么去和温家易家争?臻儿是云中城的人,如今也只能指望她保护承志平安长大!”
霍沁年脸色蓦然泛白,心微微一沉,听着大哥的声音蕴含深深担忧,他忽然轻轻一笑,宽慰道:“我就不信,没有聂臻,承志还就不能平安长大了?大哥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
霍兴彦的声音染上一丝无奈,“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臻儿能做承志的老师是父亲和梓冉多番努力的结果,你难道连父亲的用心都怀疑吗?梓冉临终前说过,宫中妃嫔她谁都信不过,唯一能相信就是臻儿,你却亲手把臻儿推上了死亡之路!”
霍沁年一顿,随即撇了撇嘴,“大哥放心,聂臻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恨也只会恨温贵妃,她一定会以为是温贵妃在陷害她,和我们霍家有什么关系?再说,霍家已经仁至义尽,你不是已经出面让大理寺的人特别关照她吗?如若不然,她现在已经是大刑伺候,面目全非了,她应该感激我们霍家才是!”
霍兴彦眸光沉如寒冬腊月的坚冰,难掩失望,“你身为霍家二公子,目光竟然如此短浅,你以为臻儿是傻子吗?梓冉说过,她的资质在云中城只属一般,而且她只待了三年,可臻儿是在云中城长大的,是云中城的佼佼者,察秋风而知落叶,试春水而知冷暖的本领你以为她没有吗?你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有霍家人的参与?”
“不可能吧?我做的这么隐蔽?她怎么可能会察觉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霍沁年将信将疑,始终觉得大哥在夸大其词,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霍家此番彻底得罪臻儿,我担心你毁了父亲和梓冉的一番苦心!”
见大哥始终愁眉不展,霍沁年忽然恍然大悟,出言讽刺道:“我终于明白了,聂臻并不认识我,知不知道霍家有我这个二公子都是回事,所以她一定以为此事是你干的,而你又喜欢聂臻,自然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鄙,所以希望我亲自向聂臻承认此事是我干的,而你完全不知情,这样就可以挽回你在她心中高大无暇的形象!”
霍兴彦脸色一沉,正欲说什么,霍沁年高声一笑,爽快道:“行,没问题,去就去,反正她就要死了,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再说自嫂嫂之后,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要是被我搅黄了,以后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够了!”霍兴彦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我警告你,以后你要是再自作主张的话……”
“怎样?”霍沁年不以为意地挑衅道。
霍兴彦紧紧盯着沁年,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做错了事没什么,可恨的是你错了之后居然丝毫不知悔改,你不是说云中城终年积雪,苦寒无比,没人肯待吗?如果你再敢恣意妄为,我就去禀告父亲,把你发配到距离云中城仅三十里的西山岭去!”
西山岭?霍沁年嘴唇瞬间泛白,却不敢再胡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极细的窸窣声,脸色一变,怒道:“谁?滚出来!”
一团粉影战战兢兢地从树丛伸出来,声音怯怯,“奴婢参见大公子,二公子!”
霍沁年见一个奴婢居然在这里偷听,当即大怒,正欲发作,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奴婢明珠,是东宫宫人…”
霍沁年和大哥闹得很不愉快,此时心情更是不好,不耐烦地打断,“我想起来了,你原是姐姐的宫女,此时不是应该在东宫伺候太子吗?怎么会出现在霍府?”
明珠咬着朱唇,满脸通红,娇艳欲滴,声音若蚊嘤,“奴婢前些日子受了伤,得大公子眷顾,留在霍府养伤,奴婢刚是给大公子送羹汤,听闻大公子来了二公子这边,所以到了这边,奴婢不是有意的…”
霍沁年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有出气筒,冷笑一声,口不择言,“你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和大哥正商量正事吗?你来凑什么热闹?”
霍家素来以仁义礼孝治家,主子对待下人很少有动辄打骂和责罚的,二公子平日也是彬彬有礼,极有风度,今日实在是心情不好,明珠出现的不是时候。
明珠蓦然被骂,委屈立时涌上心头,看着满脸怒意的二公子,身边都是低气压,心生惧意,怯怯不敢言!
幸好,此时霍兴彦温声道:“你伤势未愈,就不要多番辛劳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明珠极快地看了一眼大公子,眼含感激,“奴婢告退,奴婢熬的羹汤还请大公子趁热喝!”
霍兴彦满心都是聂臻的事情,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好的!”
明珠转身,遥遥地听到大公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又何必去和一个无辜的奴婢计较呢?”
泪水蓦然涌上眼眶,哽咽难言,明珠害怕被人看见,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飞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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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殿有一座造型独特,玲珑精巧的角楼,豫王爷和聂臻坐在角楼上,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美酒佳肴,醇厚绵香,环境如水般静谧!
聂臻端起酒杯,轻摇一下,有股幽香浮在其中,啜饮一口,有酸甜适中的流体在舌尖上溶动,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酒香缠绵在嗅觉里,不觉赞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多谢王爷!”
“招待聂姑娘,自然要用最好的!”他淡淡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潇洒,风采出众,这样的优雅无论在哪里都难以湮没!
“若不是王爷施以援手,我可真要越狱了!”聂臻举起酒杯,盈盈含笑。
“和本王不用如此客气,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御厨随意做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否合你胃口,希望你还喜欢!”他的声音不高,却隐含淡淡关切!
两人正在酒意微醺之际,一个白色轻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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