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顺元的心里猛地一沉,连话都来不及与那侯公公说,便带人直奔向藏经楼。
新皇刚刚登基,这藏经楼便起了大火,这其中到底是否含有了甚么玄机呢?
所有的人,都朝着藏经楼的方向张望过去。就连床塌之上的朱砂都禁不住扶着墙壁走下床塌,看向藏经阁的方向。
已经开始了罢?
那个人,那个从地狱里衍生出来的魔已然悄悄地朝着皇宫伸出了手,黑暗……快要降临了。
据说,这一场大火的火势并不很大,并且所幸抢救得及时,只将第一层所存放的一些经文烧损而已。只是庄太后一向敬佛,在得到经文烧毁的消息之时也正经难过了一阵子。遂传护国寺的住持率一干得道高僧于皇宫之中围坐颂经,足足有七日,又命宫人重新誊写被烧毁的经文,以示对于佛祖的敬仰与忏悔。
就在朱砂的伤势一点点地好转之时,太后娘娘的旨意便送到了“集秀坊”。
因朱砂与清荷二人公然反驳内务府执惩,所以庄太后便给她们一个机会将功赎罪。那便是让二人前往藏经楼,与一些年长的宫女一起抄写被烧毁的经文为期一个月,期间不得走出藏经阁一步。这种说不清是惩罚还是好事的事情,让朱砂着实地思量了几日。
反正既来之则安则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朱砂只得收拾了几件衣裳,与清荷一起,登上了前往藏经阁的车辇。
在车辇之上,朱砂一直瞧着窗外的景色,然而这一回,倒是清荷在细细地打量起朱砂来。察觉到清荷的视线,朱砂便转过脸来,迎上了清荷的目光。
大概是没有想到朱砂会朝着自己望过来,清荷的视线急忙转移开去。但随即却又转了过来,匆匆地看了一眼朱砂,道:“你……伤好些了吗。”
朱砂微笑起来,朝着清荷点了点头。
这样的笑容竟然让清荷的脸上更加不自然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看了两眼朱砂,终是道:“你那天……又何苦?”
“你也不要误会罢,”朱砂微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看不下去你被人诬陷而已,而我所做的,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的良心。”
良心。
这两个字让清荷微微地怔了一怔,她重新将朱砂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沉默着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车辇里很安静,这种安静的氛围恰好让两个人都觉得舒服。不多时,便有小太监在车辇前禀告说藏经楼到了,两个人方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这藏经楼乃是用镀着黄金,镶嵌着红绿宝石及珍珠砗渠的七层宝塔,每一层塔的四角都坠有金铃,清风吹来,铃声阵阵颇为动听。而这五光十色的藏经楼在阳光下所散发出的耀眼光芒,也足以使人头晕目眩。
刚下了车辇,便有一个身着蓝袄粉裙的宫女来引,于那藏经楼的内室里有着几个不同的耳室。朱砂与清荷便被安排在那一人一间的耳室里,耳室有床塌,也有着长长的桌案,桌案之上有文房四宝及纸卷等物,边有一个檀木书架,架上摆放着经文。所有的摆设都很简单,但是却异常整洁干净。在书案的后面便是一扇小窗,窗外是幽静的竹林,在阳光下散发着翠绿的颜色。
这里不似“集秀坊”,每天要修习很多的诗词可赋以及宫里的规矩,没有喧嚣没有繁华,只有安静的一个房间,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朱砂和清荷每天需要做的,便是誊写那些被烧得残缺不全的经文,按着佛家的说法,誉写经文是件积攒功德的好事。朱砂便在这里,为她将来的那条复仇之路,慢慢地积攒着善意的功德。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而庄太后则在这一个月里斋戒念经,每天都把宫女们在藏经楼里誊写的经文亲自过目。
“咦,太后娘娘,这不正是您一直喜欢写的楹花小楷么?”郑尚宫在打开一道书卷之时,惊讶地对那庄太后道。
“楹花小楷?”庄太后微微地怔了怔,她伸手接过来那卷经文看过去。果然!那字迹果然是楹花小楷!庄太后细细地看着,但见那字迹清秀之中透着豁达,透着飘逸,透着股子令人赏心悦目的清新。常言道,字如其人,想来,这写字的人也应该是个出尘的女子罢?
“太后娘娘,您不是说过么,这楹花小楷乃是江南一带失传已久的字体,早已然被当今盛行的康体、墨体等字体合并融和了么?却怎么还会有人会写?”
“这是哪儿的话。”庄太后听到郑尚宫的话倒是笑了出来,她再次欣赏了几番这字体,道,“哀家之所以会喜欢这种字体,那是因为哀家的父亲乃是江南一带还知晓着一些旧体的儒生。而今这字体虽不常见了,但到底是曾经在贵族文人墨客里盛行了好一阵子的字体。想来,会写得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应该也是三代人以上都是文官贵族才是。”
原来如此。郑尚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既然如此,那么先前倒不曾见到过有人写这种字体?想来当是新入宫的小主儿写得?”
一句话提醒了庄太后,她将那经文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那最后一页的落款上赫然写着“朱砂”两个字。
天下竟然有这样巧的事情!
庄太后先是一怔,紧接着便笑了出来。
“太后娘娘可要奴才去查一下这位小主儿的来历?”那柳公公显然是个伺候惯了主子的主儿,一下子便体会了主子的意思。
“还是你聪明。”庄太后笑着对那柳公公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猴精儿的聪明劲儿,倒是跟当年一样。”
柳公公哈哈一笑,转身退了下去。
019:刺客
楹花小楷。
朱砂写完了今日应该完成的最后一笔,便放下了毛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已然临近初夏,但夜风还是有点冷。清冷的风吹进来,让朱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但整日低头写字的沉闷却被一扫而光。窗外的月色朦胧,照得那丛翠竹也呈现出了几许飘渺之感,倒是静谧得令人心安。
她托着腮,望着这朦胧的月色。眼下的这种安静怡然,曾经是她多么喜欢和盼望的!犹记和娘亲一起度过的那十几年的光阴里,她最喜欢的便是在这样的月色里与娘亲相互依偎在一起,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色。那时候她们还只是栖身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房间里那么拥挤,但是窗外的星河却是那么璀璨和浩瀚。而今,这若大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只剩下了她自己了……
正在她发怔的当儿,却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阵sao动之声,紧接着便有一簇簇的火把照亮了夜晚。朱砂翘首,想要从那相错的竹影里看一看到底发生了甚么。然而那阵子嘈杂却越来越近了,就在朱砂好奇之心盛起之际,突然有一道黑影从那竹林里闪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窜进竹林,视线与朱砂相遇,就在朱砂怔神的工夫,他突然纵身跃了进来,然后一把扼住朱砂的脖子,反手关上了窗子。
“你……”朱砂被唬了一跳,她惊恐地看着这个人。露在黑布外面的是两道剑眉和英气bi人的眼。这双眼睛在看到朱砂的时候微微地怔了怔,然后扼住朱砂的手又加重了些力道,很明显地带着警告的意味。
朱砂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子。他定是从那不远处的嘈杂纷争里逃出来的,那么他便只能有一个身份了罢?
两个人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男子的眸光突然一闪,听到有一阵脚步之声渐渐地近了。他一扬手,那案上跳跃的红烛便攸地熄灭了。
屋子里攸地暗淡了下去,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在这个寂静的室内对视。
男子的呼吸有些粗重,朱砂这才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处刀伤,正在慢慢地渗出血来。彼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之声,朱砂听到有值守的太监前去应门。
“呔,你们这是在吵甚么?难道不知道藏经楼乃是皇家要地,不得喧哗么?”那值守的太监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前来鼓门的侍卫也少不得恭敬地说道:“回刘公公,属下也不想打扰您几位。可是前殿出了点事情,皇上吩咐要捉拿刺客,属下等人亲眼看着有人朝着藏经楼这里跑来,又哪有不核查的道理?要是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侍卫的话让刘公公的火气顿时熄了一半,他上下瞧了瞧这侍卫,认得这人乃是侍卫统领房明泉,他说的话,少不得是真的。加上这几日宫中并不太平,这藏经楼的火灾还没有最后的定夺,在这个时候阻挠他办案,着实不是件聪明之举。
于是他便冷哼一声,道:“这藏经楼里而今暂住的都是些品德CAO行一等一的宫女,替太后娘娘誊写经文的,这个时辰都已然休息了,你若是惊扰了这些人的大驾,奴才我也担当不起。不如这样,你先派人搜查一下藏经楼,若是没有人影,你们便在外面侯到各位女眷起身之时再来巡查。你看可好?”
房明泉深知这庄太后平素里最为敬畏神佛,如今这以倔强出了名的刘公公能做这样的让步,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若是再不明事理恐怕便要生出事端。当下便只能点头,谢过了刘公公,引人进入了藏经楼。
朱砂圆睁着眼睛,听着外面轰隆隆的脚步之声。感觉这男子的手捏着自己是越来越紧了,他的手很大,手上有着粗硬的茧,然而从那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是炽热而又烫人的。比之朱砂清冷而又略带着微凉的体温,这只手烫得让朱砂害怕。
那脚步之声渐渐地上了楼去,男子的手劲儿方才略略地松了些。他突然细细地打量起了朱砂来,在那英气bi人的眼眸里掠过了一抹欣赏与惊艳。过不多时,便又听得那脚步轰隆隆地走下来了,朱砂的心再次提起来,却不妨这男子的身形突然打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
这可把朱砂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门外的脚步声都突然间停住了,男子意识到危机来临,立刻紧紧地握住了朱砂的脖子。那双眼睛里也迸射出bi人的杀意,让朱砂不寒而栗。
外面静了一会子,便听得刘公公走到门前,问道:“朱砂小主儿?您这是怎么了?”
朱砂惊恐地看着这男子,男子略略地思量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捏着朱砂脖颈的手,然而取而代之的,则是抵在朱砂腰间的一柄匕首。
“刘公公呵,”朱砂倦倦地开了口,俨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我刚才觉得口渴,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让刘公公你担忧了,真是抱歉。”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但听得那刘公公道:“小主儿没事便好,夜凉了,小主儿还需多加注意身子才是。”
朱砂的心头微微地动了动,她完全听得懂刘公公那句“多加注意”意味着甚么。只不过眼下的情形,却让她有心呼救也无法的。便只能无奈地说道:“多谢公公挂念。”
外面安静下来了。男子低下头,分明看到门缝下面的火光下有闪动的大脚在一双双地走出去,他松了口气,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了。
“你……坐一会罢。”朱砂突然说道。
020:孤男寡女
那男子没有想到朱砂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愣,转过头去看向朱砂。
但见这小女子肤色娇柔美好,面容甜美出众,偏是那双眼睛里秋水盈盈,竟有着几分同情自己的神色。
“你不怕?”他突然问朱砂。
他的声音既低沉而又粗犷,充满了男人的气息,在朱砂的世界里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人。所以也免不了有些害怕,脸也攸地红了。
朱砂扭过头,不去看这个男子,然而那微低下去的娇羞神态与那粉嫩而又修长的颈子却惹得这男子一阵的失神。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而令人紧张了,朱砂不安地动了动,心里直懊恼自己的莽撞。孤男寡女,这男人又分明是个不怀好意的刺客,若是他果真是个奸人……那岂不是……
脑海里混过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朱砂觉得越来越紧张了。然而当她抬起头,却赫然发现那男子正在低头自顾自地解开了上半身衣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朝着被砍伤的肩膀洒着白色的药末。
那赤裸的身上肌肉虬张,既结实而又充满了力量的扩张之感,让朱砂的脸“腾”地红成了柿子。她迅速地扭过身去,用手拍着发烫的脸颊,紧紧地闭上眼睛不住地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对于男女情事的训练,朱砂不是没有经历过。
然而男子真正赤裸的身体她却是第一次看到,心跳的速度让朱砂快要窒息过去了。她的手又拍着胸口,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不过是赤裸上身而已,不过是赤裸上身而已,与那绿云给自己讲述的房内之事还隐讳得很呢……
然而那男子却突然唤出了声:“姑娘,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的语气很客气,并不似方才那般杀意浓浓,倒是让朱砂惊讶了一下。转过头,又看到了他那肌肉结实的胸膛,朱砂的脸更红了。
看到这个小小的少女红彤彤的脸,恰似那枝头绽放的桃花儿,男子那先前因忍痛而紧紧皱起的眉竟然不自觉地舒展了一下。
“你不用怕,我身后的伤口,麻烦姑娘你帮我洒些药。”他说着,眼睛里似乎有着隐隐的笑意。
朱砂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小药瓶,终是勉强点了点头,走过去,从他的手里拿过了小药瓶。她纤细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朱砂的手便轻轻地一抖。那男子眼中亦有抹光亮闪耀而过,看着朱砂的目光里不觉间增加了几许异样。
朱砂匆匆地替他洒上了药末,又将药瓶归还了他。
这男人探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条汗巾,动作熟练地包扎上了伤口。然后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朱砂,道:“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此恩此情,在下定会有一日相报。”
说罢连朱砂的回复都不等的,径自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外面传来一阵惊骇的喊叫,紧接着便听到了兵器交错的尖锐声响。
朱砂一个人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屋子里,只感觉到一阵的心有余悸。她竟然……暗中帮助了一个刺客,这可真是件令人后怕的事情。她轻轻地拍着胸口,看起来白隐万般周全地**,却还是漏了一样。
那便是保命的武功。
朱砂瘫坐在那椅子之上,感觉到从椅子上传来的阵阵那男子的余温。不由自主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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