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误认了目标河流。亚穆纳河好像还在前面。”
乾回答道:“地文航行就拜托中队长了。请您带路。”
“转回头。再向西航行。”
那片沼泽已抛在了身后,二人再次向西航行。飞行了十分钟左右,再次看到了一条大河,它由右手前方流向左手方向。
安藤看了眼指南针,吓了一跳。针一直动着,停不下来。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的飞机是向西,还是向北。
“乾,指南针有点不对劲。”安藤说道,“我们在向什么方向飞?”
“我的也是。”乾不安地回答道,“指针疯了一样一圈接一圈地转着。”
“原计划是向西飞的,但刚才来来回回的,没有方向感了。”
“中队长这么说我很为难。前面那条大河不是亚穆纳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藤再次看了眼前方的河流。河流中间浮着几个大型沙洲,河流宽幅确实有数公里宽。“左首九点钟方向是南。我们正面对着西方呢。”
“机场是在南方吧?”
“嗯。在河流上空向左旋转,沿着河流飞吧!”
他们在沙洲上空左倾机体,向左大幅度旋转,一边降低高度一边看着水面。蜿蜒流淌的亚穆纳河闪着银白色的光,水面如镜,仿佛没有流动一般,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扬子江下游。这确实是大陆才有的大河气势。一艘如同小驳船一样的船逆流而行。河流左岸有个小城镇。
两架战斗机以约一千米的高度沿河持续飞行。
安藤看着地图来确认机场的位置。如果地图可信的话,河流应该是中部逐渐变细,两端很宽,能怀拥数个沙洲。但是这里是洪水频发的东孟加拉州,河流的形状或许有了很大改变,单单依靠从上空看到的河流形状来判断所处的位置是危险的。或许为了进一步确定位置,应该继续向前飞行。
—》文》—“中队长,我们,或许……”乾说道。
—》人》—“怎么了?”安藤问道。
—》书》—“我们会不会正面朝上游方向飞行?”
—》屋》—“指南针恢复正常了吗?”
“没有。但是河流的流向是哪个方向,我们并不清楚。会不会飞反了?”
“前进的方向是下游。”
“您是怎么判定的?”
“看看下面的沙洲。别看大的,最好看河流中间的小沙洲。”
“我看是看了,但是能看出什么昵?”
“沙洲尖的一端是下游。上游的沙洲形状呈圆形。这是从扬子江得来的经验。”
“明白了。”
两架战斗机沿着时细时宽的亚穆纳河向南飞行,也就是说持续向下游飞行。是渡船吧。一艘动力船留下了翻腾的雪白航线,将河面横刀切断。甲板上的男人们仰望着天空。虽说安藤认为他们不可能看清楚印在机体和主翼上的太阳标志,但也不由得祈祷船客中不要有官吏和英国人。
看了下时钟,自离陆起已过了六个小时,就连安藤都感觉到了些许不安。这是以前没来过的机场,而且是没有飞行跑道的代用机场。自己能够顺利找到吗?如果没有飞行跑道,航空标识灯和飞行跑道尽头标识肯定也不会有。世界上不管在哪儿都长得很像的航空管制塔呀航空指挥所呀这样的建筑也没有,有着宽叶香蒲穗形或者是扁平开阔大门的机库也没有。能不能看到和周围的水田或者菜地区分开来的东西呢,即使是一架飞机也行。只要看到有广场停着飞机就能明白那儿是机场。
就这样持续飞行了相当长的时间,乾又用电话说道:“中队长,您能看到前方两点钟方向吗?”
“怎么了?”安藤看着那个方向问道。
“能看到白色的箭头哦。不,应该说能看到像箭头那样的白色标记。”
什么都看不见。前方两点钟方向,只有浑然一体的绿色平原,氤氲着水汽,就如同日本七月份的田园风光。在风中摇曳的那抹浓翠是竹林吧?
正这么浮想联翩之时,发现右前方平坦的土地上确实画着白色线条,在这个距离就能看到的相当粗大的线条,好像是指示飞行跑道与进入路径的箭头。
“真是个有眼力的男人啊!”安藤感叹道。
“请您在部队里别这么吹捧。我可不想当轮班的监视哨兵。”乾说道。
“暂且在箭头上方低空飞行。没有问题的话再反向、顺着河流的上游方向着陆。”
安藤降低了高度,向箭头飞去。马上就发现了箭头是画在一片宽广的草地边缘上的。看上去好像是铺着的白色石头。
草地如果不是个公园的话就是足球竞技场。周围覆盖着低矮的灌木,使得场地看上去比周围要高。在草地的一角好像有几个人的身影和跑道。有一个男人两手在空中画着大大的圆。虽然不熟悉东孟加拉的风俗,但双手画圈这个动作,一般不是代表危险或拒绝含义的手势。安藤以距飞行跑道二十米的高度,尽可能放缓速度飞行。
两个男人展开了一块很大的白布,白布中心有个些许歪着的红太阳。看来是准备用它作为日本国旗。
确实如此,这里是目标所在地。
用于着陆的飞行跑道长约四百米,前后无高大树木和障碍物,对于零式战机的着陆离陆来说,这段距离足够了。
在飞行跑道上端急剧上升、调头,再次回到机场北部。
“乾,怎么样?”安藤问道,“比空母的着陆甲板要长一点,能行吗?”
“如果还有别的甲板的话,我就去那边。”乾回答道,“我拜见了中队长的着陆后,试一下。”
安藤将战机上升少许,放下机脚。指示灯由红变黄,然后变绿。机体受到了大气的抵触。
“乾,帮我看看机脚,出来了吗?”
“出来了。”乾确认了一下机脚。
乾的飞机迅捷地出现在了安藤的左前方。机翼下面折叠的机脚正在慢慢张开。
“你的机脚看上去也没问题。”
互相确认了机脚的情形后,安藤再次矫正航向,对准箭头,逐渐减速,直至其以惯性向前滑行。当箭头消失在机体之下时,安藤慎重地采取了尾轮着地、机首抬升的姿势。
前轮接触地面的瞬间被一度反弹,在草地上横着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安藤迅速地将防风玻璃调整到后面,将座位升起。草地边沿一栋英国民宅式样的小屋映入眼帘。首先必须要为乾让出飞行跑道。飞行员应该是可以到达小屋的旁边的吧。安藤操纵着战斗机向小屋滑去。
正在小屋旁关闭主断器时,一个年约三十、额头宽阔的男子跑了过来。他仰视着操纵席上的安藤说道:“欢迎来到东孟加拉!”
身后乾的飞机正在着陆。
06
来人自报家门,他名叫达斯,是推进印度独立运动的一分子。他用晦涩难懂的王室英语告诉安藤,他得到组织的指示,在这里为战斗机补充燃料和润滑油,并安排二人的食宿。
安藤只告诉他自己的姓,级别所属都没有明说。不管怎样,这都是日本政府或军部安排的飞机场,即使不明示身份,他们也会给予帮助。
达斯看着草地上并列停放着的飞行机,问道:“这是战斗机吗?”
“能当战斗机用。”安藤回答道。虽然在飞行中,它们还没有发挥战斗机的作用。
“是要攻击哪儿的英军基地吗?”
“不,只是普通的联络机。啊,”安藤在对话进入危险领域前转移了话题,“机库在哪儿?我不想让别人看到飞机。”
山胁曾告诉过安藤,这个代用机场有替代机库的建筑物。但是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有一栋英国农家气息的房子和一排看起来像牲畜棚一样的房子。即使完全敞开牲畜棚的大门,其横宽也不过两间房大小,无论如何都容纳不了机翼宽达十二米的零式舰上战斗机。牲畜棚的里面是马圈,马圈的木栅栏对面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稻草。
达斯回答道:“没有机库。但是藏飞机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
“在哪儿?”
“在那儿。”
“可是,我只看到了马圈。”
“把飞机放到里面,在周围的栅栏上盖上罩布,从外面就看不到飞机的下半部分了。露出来的挡风玻璃和螺旋桨,用竹子啊什么的盖上吧。这样的话,就可以安心地放置到明天了。”
安藤和乾对视了一下。
印度和本国的关系,是出现误会了吧。但是也不能太铺张。在吉阿拉姆基地,零式战机也只是被放在掩护壕沟里。这里只是代用机场,把如此高端的零式战机放在马圈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飞机旁边聚集了七八个男人,他们好奇地望着飞机和安藤他们。
安藤说道:“那么,能请您马上加油吗?这位乾会监督大家作业。是在这儿加油比较好,还是应该到马圈里面去?”
“如果进马圈的话,能安心作业。”
达斯打了个暗号,男人们马上将双手搭在机翼上,把安藤的飞机推进了马圈。
花了一个小时才加完油、布置好伪装。安藤和乾都脱掉了飞行服,穿着汗衫指挥作业。大部分男人都不懂英语,安藤和乾别说是孟加拉语了,就算是印度语也不会说。达斯在中间充当指示和操作顺序的说明员,光这就花费了一大半时间。令人惊心动魄的是,这些男人虽然都是达斯召集来的同志,值得信赖,但却是一群对机器一窍不通的家伙。安藤能看到乾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紧绷,流露出恐怖和焦躁的神情。地面上大概洒了二十公升的燃油,总算是完成了作业,可以说十分地侥幸。
“乾,忍耐一下。”安藤宽慰道,“我们现在是在英国的殖民地,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像为我们定做的那样。”乾耸了耸肩。
完成作业后,已经精疲力竭。两人步入那栋英国农家式样的房子,走进一间俱乐部式样的活动室里,躺在简易的床铺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晚上八点。
来到客厅,发现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灯光照在漆面斑驳的古旧的餐桌上,客厅的窗户都从屋内用木板钉牢了。
达斯陪伴他们用餐,他说其余的男人在牲畜房里打了地铺,轮流警戒飞机。一位十二三岁、眼睛亮如黑珍珠般的少女为他们准备了饭菜,她沉默寡言却干净利落地忙乎着。
晚饭后,乾用一句曾听别人说过的英语问那少女:“做饭的人,是你吗?”
达斯翻译成了孟加拉语。
少女大方地看着乾,点点头。
“很好吃!”乾说道,“你很会做饭!”
听了达斯的翻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答道:“索菲亚。”
“索菲亚。好名字!听上去就像宝石的名字一样。”
少女好像理解了乾的话一样微微笑了。笑容纯洁无瑕,使人心情愉悦。安藤也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平静与祥和。
“嘘!”突然,达斯吹灭了桌上的灯,屋中顿时一片黑暗。少女那矜持的微笑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安静!”黑暗中达斯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凝神一听,有脚步声正向房子走来,好像只有一个人,在房子侧面小心谨慎地走着。
安藤探手从手枪皮套中拔出手枪。他意识到乾从旁边站起身来,悄然向门口走去。
已经九点多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而且由于小心谨慎,牲畜棚里的任何灯光都应该不会泄露出来。走近的人,也应该看不见这间活动室附近及牲畜棚里的情形。
脚步声在活动室的前面停住了。好像正在犹豫是用手推开门还是先发出声音。或许,是想听听屋内有何动静。安藤扣住手枪扳机,现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必须要做好一旦发生任何事情随时都可射击的准备。
传来细小的吱嘎声,是门的把手被转动了吧。安藤屏住了呼吸。屋中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乾、达斯及那个叫索菲亚的少女的身影,他们三人都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安藤依旧屏住呼吸。
又响起了吱嘎声。一阵风吹进屋中。门好像开了。
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撞击声,就像打沙袋时的声音一般,继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呻吟。门马上大开,风闯了进来。一个有重量的东西猛地撞在了门上,接着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瞬间,黑暗中闪出了火花。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黑暗中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卡恩!”
紧接着传来达斯的声音:“卡恩!”
出现了一丝亮光。达斯好擦亮了火柴,火焰在黑暗中移动着。借助这小小的光亮,安藤看清了屋内情形。两个男人摔倒在门口的地板上,扭打在一起。安藤迅速摆出右手拿枪、扣动扳机的姿势。火焰马上熄灭了。
“卡恩!”少女惊恐万分地叫道。
达斯也大声喊叫道:“自己人!别开枪!”
少女点亮了灯。屋中再次出现了光明。
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骑在乾身上。他分别用脚和左手扣住乾的手腕、右手拿着小刀架在乾的脖子上。乾经常用来防身的活动扳手滚落在头旁,他的脸色苍白。达斯注意到安藤依旧用枪对着闯入者,似乎在问:这人到底是谁。
“卡恩!”达斯叫道,“这是我们的客人,快放开他。”
被称为卡恩的男子很不服地盯着达斯,面相怪异且凶恶。他收起刀,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达斯用英语问道,“你不是潜伏在加尔各答吗?”
“有话要传达给你。我收到了见你的指令。”卡恩回答道。
“同盟的指令?”
“不错。”
“那也不能让正受通缉的你过来啊。”
“现在加尔各答的主要同志都被监视了,只有我才能行动。”
卡恩将小刀收到衬衫下,斜视着安藤问“中国人吗?”
“日本的飞行员。待会儿再向你说明。”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了,但是没想到这么一团漆黑。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
乾站起身来摸着脖子。看那表情,好像不相信自己脖子还没断一样。
达斯注意到乾的表情,说道:“赤手空拳暂且不说,卡恩拿着刀子的时候可是无敌勇士。你要是再等三秒就好了。”
安藤翻译后,乾很扫兴地说道:“我看到了刀刃,当然只能先下手为强啦。自己人的话,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不就行了?”
达斯转向卡恩:“那么,你想传达的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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