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主子在考验她吗?巧兰怔怔无语,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见灵歌回了屋,小顺子忙不颠儿地跑了过来,一进门,也吓住了,“巧、巧兰,我不过是肚子饿了,想找你讨个馒头而已,你用不着这样吧?”
巧兰咬了咬牙,忽地转过身,一把揪过小顺子,“以后,谁敢再让主子进厨房,他就永远甭吃饭了!”撂下话,猛力一推,小顺子单薄的身躯就势跌出了门外,房门在眼前“哐啷”一声关上,没有一点情面。
小顺子呆愣半晌,方嗫嚅,“巧兰……馒头……”
屋内没动静。
小顺子吞了吞口水,壮胆,“巧兰,那个……你是不是月事来了?”听说,那几天,女人的脾气都莫名暴躁。
屋内终于有了动静,不大。小顺子探了探头,只听“嗖”地一声,一把菜刀骤然破门而出,直擦着耳际冷飕飕飞过,“当”地没入了院墙,只留下半截在外颤了颤。
一缕发丝悄然飘落。小顺子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嚎啕着抱头飞也似的逃开。
灵歌正坐在屋中喝茶,一口茶没咽下,便听外面鬼哭神嚎。
遣云兰出外查探,回来只道是小顺子与巧兰在外闹腾。念及是在自己宫里,灵歌只笑了笑,嘱咐了一句“闹归闹,可别伤着”,便再没多加理会。奴才也是人,该玩闹的时候,总也不能一直憋着,只要不生出事端便成。
云兰轻笑颔首,快步退了出去。灵歌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方才拿出袖中剩下的一半绢帕,轻嗅了一下,药味极浓,却也只能辨别出几味熟悉的药材,皆是散毒之用,没有异常。
心下哀叹一声学艺不精,亦无可奈何,只得小心藏了绢帕,又去仔细洗了手,方才拿过案上的一小碟干果,重又窝回了软榻。
折腾了半个下午,这一松懈下来,困倦顿生。灵歌斜瞄了一眼漏刻,发觉距离晚膳尚早,这才安心拖过一侧的绒毯抱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觉,直睡到了圆月高升也没醒,云兰进来轻唤了好几次,却是毫无反应。虽说有了上一次的震撼,众人已不甚在意,可云兰总觉得这次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如何奇怪,只是心下一阵忧似一阵。
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云兰便匆匆起身,悄声走进寝宫。灵歌仍在榻上沉睡未醒,云兰瞧着天色尚早,只静静在一旁站了,没作打扰。
小顺子端水进门,乍见云兰,一愣,“怎么这么早?”
“不放心主子,睡不着。”
小顺子默然,匆匆放了水盆,与云兰站到了一处,“我也是半宿没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云兰一凛,“真的?”
小顺子点头,“主子若想久睡,应会去床上,上次不就是在床上吗?一般在榻上都是小憩,不应该睡这么久……”
云兰恍然,心下一惊,忙上前使力推唤灵歌,这次是动了真格的,灵歌却仍昏睡不醒。发觉事情真的不对,小顺子也慌了,跳着脚要去找太医,却被云兰拦了下来。
想起灵歌昨日去过长乐宫,而丽嫔又在昏迷,事情这般凑巧,直觉不能妄动。想了想,便让小顺子先去唤来巧兰,弄清昨天厨房里发生了什么。小顺子须臾即归,却道巧兰也在沉睡,怎么也唤不醒。
云兰大惊,禁不住跌退了一步。
“出事了……”
云兰无措低喃,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提起精神,一把拉过小顺子,“现在非常时期,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主子昏睡不醒,尤其是皇后!你镇定一些,去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若有人问起,就说主子不舒服,不见任何人。”
小顺子忙点头,深呼吸了数次,方才战战兢兢地去了。
云兰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索一切可行之策,但考虑再三,却发现皆是死路。无奈上前不住唤着灵歌,却又是毫无动静,一时间,真是心急如焚,欲哭无泪。
日上三竿,灵歌仍在昏睡。云兰呆坐一旁,神情木然。
小顺子匆匆进门,一脸掩不住的惊慌,云兰见状,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忙站起身,“你怎么进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了一眼榻上的灵歌,小顺子焦急一叹,“今儿我才知道,祸不单行这句话一点没错!方才凤仪宫来了人,我只说主子不舒服,没法见客,她倒也没勉强,只留下一句‘皇后宣众位主子午时一同用膳’就转身走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云兰闻言一声惊喘,霎时软倒在地,只觉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小顺子皱眉,抿了抿嘴,“皇后……会不会派太医来?”
一句话,二人顿觉天要塌了。
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云兰一怔,几乎是跳起来冲了过去。
“主子!”
耳边骤然传来刺耳的叫唤,灵歌忍不住蹙了眉,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轻喝,“吵什么!”睡个觉也不让人安生。
明显含着不悦的一句沙哑之音,在云兰二人听来却似天籁。
云兰抖了抖嘴唇,忍不住落下泪来。小顺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地感谢苍天。
灵歌眨了眨眼,待酸涩感稍退,方才慢慢坐起身,一见二人的模样,登时愣住了,“你们这是做什么?谁死了吗?”
“主子可别胡说!”云兰难得肃了颜色,连腔调都变了。
“主子,您可吓死奴才了!”小顺子说着便开始哽咽,“奴才还以为您会像丽嫔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呸、呸!你个乌鸦嘴!”
还未待小顺子说完,灵歌便是一脸嫌恶。这奴才吃了豹子胆了,敢咒她?
然而气头刚起,却瞬间又灭了。映入眼帘的光线太过明媚,一点也不似临近傍晚时的样子。难道……“云兰,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云兰忙擦了擦眼泪,“主子,您真记不得了?您可是又睡了将近一天一宿,怎么叫也叫不醒,奴婢又怕事有蹊跷,不敢随意传来太医,就那么干看着,可真把奴婢急死了!”说着说着,又哭了。
“我……”睡了一天一宿?
这一回,灵歌自己也呆住了。她原只是小憩,怎么可能会睡这么久?
小顺子想了想,忙道,“对了,主子,巧兰现也正睡着呢,一样叫不醒。”
灵歌一听,似乎察觉出什么,细细一想,便也想到了烧绢帕时那股浓浓的黑烟。如今想来,那黑色确实有些太过诡异浓烈,只不过小小半方绢帕,纵使是湿的,也太厉害了些。
“今儿……不,昨儿除了我与巧兰之外,还有谁进过厨房吗?”
云兰茫然,摇头不知。小顺子摸了摸脑袋,仍有些后怕,道,“主子,昨儿肯定没人进过厨房,巧兰都用菜刀杀人了,谁还敢进去?”
“菜刀?”灵歌蹙了眉,这是哪出对哪出?
小顺子遂将昨日之事叙述了一遍,云兰听了扑哧一乐,灵歌却没什么表情。
顿了顿,灵歌看向云兰,“你去,将炉子里的炭全都扔了,换新!再让宫婢把所有厨具全部洗刷干净,放在阳光下暴晒,谁敢偷懒马虎,我决不轻饶!”话落,又转向小顺子,“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就说我吃坏了肚子。病了却不请太医,这更惹人怀疑。”
小顺子忙点头去了,云兰转身要走,却突然想了起来,“主子,凤仪宫的人方才来过了,说是皇后召各宫主子午时前去用膳。”
“用个屁膳!”
心情不爽,灵歌竟骂起了脏话,话落,又抚了抚仍昏沉的额头,“咚”地一声仰身倒下,叹息间,似乎隐隐飘来一句“他娘的”。
云兰蓦地瞪大了眼睛,在嘴巴没张开之前,忙识相地走了。
太医垂首请脉,小顺子恭立一旁,心惊胆战,灵歌却是一脸老神在在,只是紧盯太医神情的双眼,一刻也没有放松。
“可是要紧?”
太医收回手,灵歌淡道。
太医摇头一笑,“小主只是身子虚,气血不旺,想是脱虚所致,臣开个温补的方子,加一些止泻之物,也就是了。”
灵歌淡漠垂下眼,“我怕苦。”药丸总比汤药好处理。
太医俯首,“臣知道了。”
灵歌这才笑了笑,抬眼看向小顺子,“替我好好送太医,大热天儿跑一趟也不容易。”
小顺子恭谨应了,一直送太医回了太医院,又在附近隐蔽处静候了许久,确定无人进出,方才小心回了宫。
巳时刚过,云兰掀帘进屋。
灵歌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声响,半睁了一只眼,有气无力道,“有事?”
“主子,瑾美人已经前往凤仪宫了。”
灵歌嗤笑了一声,重又闭上眼,“她还真有精神。”
“主子,您真的不去吗?”瞧见灵歌这模样,云兰开始担忧。皇后再不受宠,也是皇后,再说身后还有太后撑腰,后宫谁敢不给她面子?
灵歌动了动,缓缓坐起身子,“去,怎么能不去呢?”半是叹息,半是微笑,“皇后这一顿饭,就是为了我们几个去了长乐宫的人准备的,若是不去,岂不让她生疑?”
云兰放心一笑,“既然要去,那就再也不愿意,也要早去。大家都抢着去,惟独您不着急,这不反而显出您的不恭敬吗?”
灵歌笑了笑,没言语,身子却已慢慢挪下榻,懒懒走向梳妆台。
“主子,身子还不舒服吗?”
云兰过去梳妆,看着灵歌没精打采,心下又有些不忍。
灵歌眨了眨眼,却道,“巧兰醒了么?”她久在厨房,吸入的烟尘比她多,自然昏睡的时间也会比她长。只是这黑烟到底是何物?银箸试不出毒性,太医也没诊出异样,想必并非一般凡物。丽嫔就是因此才一直昏迷吗?
脑中积聚太多疑问,原就有些昏沉的头,又开始隐隐抽痛。
云兰摇头,亦有些无奈。平日里并未觉得巧兰有多重要,如今少了她,不仅茶点供应不上,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连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荒得难受。
“别让人进去扰她,让她睡吧。”灵歌轻叹一声,“怎么也是被我害了,又难得一个清静时候……”
云兰半垂下眸,迟疑许久,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主子,奴婢知道有些事不该问,可是奴婢实在好奇,您在厨房做什么了?”
灵歌从镜中看向云兰,眸色深沉无波。半晌,才别开眼,淡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劝你把厨房的事也忘了,忘得越干净越好!”
尚未从灵歌的注视下缓过神,云兰已下意识地点了头,待反应过来,更知此事容不得她再追问,只得利落地梳绾好发髻,退而去取衣裳。
“主子,穿这件可好?”
将一件橘红色风景纹暗花绫绵袍示与灵歌,见其点头,方才小心地伺候穿了。
对镜一照,灵歌不由浅笑,她果然不适合橘红色,而且,还是纹饰这般花哨的橘红色。“若是皇上看见了,估摸又要再吓一次了。”
如果被吓出个好歹来,她是不是还要背上个弑君之名,被诛九族?
云兰笑了笑,却极是勉强。
灵歌自是瞧见了,却没有理会,只微叹了口气,转身怏怏往外走,云兰却又开了口,“主子,值得吗?”
灵歌站下脚,却没有回头。云兰上前两步,“主子,奴婢知道您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为了一个奴才让自己这么累,值得吗?”
值得吗……
灵歌转过身,笑了笑,“人这一辈子,可能会拥有很多东西,财富、名誉、地位、声望、朋友、家人,甚至是敌人,但到最后,也可能都会被抢走,你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而这世上唯一你想拥有,你能拥有,又能被你所控制的,就是快乐。对我来说,无所谓值不值得,只要我高兴,那就是值得,哪怕是死,我也甘愿。”
“主子……”
云兰茫然低喃,突然发觉自己跟了她那么久,却好像从未看懂过她。
“在这宫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灵歌蓦地敛了笑,神色骤冷,“谁欺负我的家人,谁就要付出代价!这次,巧兰若是醒了,也便罢了,倘若她有一点差池,我就一定要让这个下毒之人给我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呜咽。
二人讶然转头,却见巧兰红着眼眶走了进来,“主子……”话一出口,眼泪便潸然而下。
灵歌轻咳了一声,突然有些不自在,转头看了云兰一眼,方才笑了笑,对巧兰道,“醒了就好,今儿有人请我吃午饭,你不必忙活,再回去歇会儿吧!”
话落,也不待巧兰回答,便慌忙忙走了。
云兰眨了眨眼,蓦地笑了。原来主子还有这别扭的一面,瞧着还真是可爱的紧!
一路去往凤仪宫,小顺子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犹自傻笑的云兰,心下愈加疑惑。相识三年有余,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你到底怎么了?”走过御花园,小顺子终于忍不住了,“从出了宫就一直傻笑到现在,魔怔了不成?”
云兰瞅了他一眼,抿嘴一笑,“我高兴。”
小顺子愕然。灵歌微侧了头,轻浅一笑。
步下廊桥,延寿宫即在不远处,时不时可见御膳房传膳的太监来来往往,甚是忙碌。
“主子,那可是英亲王?”
小顺子微眯了眼,奈何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灵歌心下一怔,忙顺着小顺子的视线望去。延寿宫的另一端,一抹颀长的身影正远远走来,白衣胜雪,玉冠生辉,午间灿若浮金的阳光薄薄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恍如神祗一般不真实。
第一次,灵歌发觉“惊艳”一词,也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古怪的英亲王
怔怔看着他走来,想离去,脚步却迈不开。
骄阳下,清风微熏,擦落枝头娇弱的粉花,片片花瓣漫舞空中,又翩然飘落,些许细腻柔和的气韵轻轻拂过面颊,疏淡如有暗香。
如诗般优美的画卷中,岳沨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一身似是与生俱来的潇洒与俊逸,如今看在灵歌眼里,却不知怎地,竟也突然如镜花水月般飘渺,愈加不真实。
奇怪。真的奇怪。
他明明存在,为何给她的感觉,总是那么虚无呢?
灵歌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感觉,但现下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随着他的靠近,她的心跳明显乱了节奏。是紧张吗?灵歌轻轻握了握拳,只觉指尖微凉。
“你在等我?”
尚有数步之遥,岳沨已然笑着开了口。
他早已看见了她,早在她发现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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