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美人睨着她离去,讪笑,“不过是个没开封的蛋,走得那么风骚给谁看?”
灵歌淡扫了一眼二人,不着痕迹地远离了战圈,眼见云兰与小顺子进了庙门,忙带了二人匆匆离去。
穿过议政殿,入了乾坤门,便是后宫属地。
灵歌瞧着四下无人,只有几个御女走在极远处,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主子!”见灵歌脚步放缓,云兰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奴婢方才看见太子——”
“我看见了。”
灵歌淡淡地打断了她。
云兰登时梗住了。原本她还想问太子是否真是竹林里那人,因为她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一见灵歌这副样子,便知一切都不必问了。
“主子,怎么办?”
云兰犯了难。
“什么怎么办?”灵歌不解。
“被太子瞧见了呀!若是传到太后或者皇后耳朵里——”
“放心,太子不是那种人!”
不知为何,灵歌很笃定。自从看见他第一眼,直觉便告诉她,他是一个很少说话,更是鲜少笑的人。这种人,虽不说为人一定会光明磊落,但必定不会是那种乱嚼舌根之人。
云兰低头想了想,亦不再言语。
拐过瑾美人所居的兴庆宫,玉泉宫已在不远处。
看见家,灵歌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远处,仍隐约可闻热闹的鼓乐之音,但相对于此处的静谧,灵歌还是更喜欢这里。
自由,自在。
“主子,前边儿好像有人……”
小顺子头脑虽不太灵光,眼神却异常的好。
灵歌也隐约瞧见个人影,却看不真切,“玉泉宫的人吗?”
小顺子摇头,“不是婢女。”
玉泉宫中只有他一个太监,其余皆为宫婢,而那人的衣裳,不似平常太监,却也绝不是婢女。
灵歌快行了两步,那人一见三人,也忙迎了上来。这一照面,灵歌才恍然,此人正是那日竹林中的另一个太监!只不过今天,他穿了一身正统的近侍衣衫,显得更为精神。
简之垂首请安,“请元美人安!”
一路尾随灵歌从太庙到兴庆宫,见其直奔前头唯一仅剩的玉泉宫,简之心下业已明了灵歌的身份,当即不再拖延,施展轻功先一步到了前面,静候三人。
灵歌笑了笑,“太子近侍之礼,我可受不起!总管找我有事?”
简之垂首一笑,“元主子叫奴才简之即可。”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绒包,双手呈上,“封太子之命,原物奉还。”
云兰上前接了,打开一看,竟是那支金琨点翠梅花簪。
灵歌心下微窘,面上却力持镇定,“多谢太子!那日失礼,还望简总管代为致歉。”
简之摇头,“元主子严重!”又揖道,“若元主子没有其他吩咐,奴才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主子休息,先行告退!”
“简总管慢走。”
目送简之走远,灵歌低头睨了一眼那支金簪,向云兰挥了挥手,“赏你了!”
云兰一愣,忙追上已举步前行的灵歌,“主子,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灵歌头也没回地抬手打断她,“我说赏了就是赏了,废话不要多言!不过我可是有个条件,就是永远别让我再瞧见它!”
不知怎地,如今一想起那日的窘状,而且还被身为太子的他看见,她竟一肚子郁闷,再没了往日的豁达。这奇怪的心思,委实有些不像她。
云兰不解,却也不敢问,只得垂首应了。
回到玉泉宫,巧兰正在桌上布置茶点,一见灵歌进门,当即笑着迎上前,“主子,回来了,迎礼可是热闹?”
灵歌耸了耸肩,没言语,直奔软椅而去。
云兰笑了笑,“人多,规矩又多,再热闹又能怎样?”说着话,又将巧兰新沏好的茶端到了灵歌手边。
舒服地窝进软椅,让疲累的双脚悬空,灵歌方才长吐了一口气,接过云兰递来的茶杯,笑了笑道,“云兰说的对,不是站着就是跪着,再热闹我也没兴趣。”
巧兰一听,忙道,“主子可是累了?奴婢给你准备浴室?”
灵歌想了想,点头,“也好!太庙的香烧得太旺,一身烟熏火燎的,洗一洗也好!”
巧兰应声去了。云兰弯下腰,轻轻揉捏着灵歌的小腿,“主子,力道可重?”
灵歌摇了摇头,满足地闭上眼,“你这一双巧手,若是以后伺候了别的男人,或许我还会嫉妒呢!”
“主子!”云兰面颊一红,“您又胡说八道!”
灵歌嘻嘻一笑,半睁了一只眼睨着她,“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敢说你就没幻想过男人?”
“主子!”
云兰跺脚嗔怒,手上的按揉也停了下来。
灵歌连忙识相地安抚,云兰这才继续推揉,换来一声满足的低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巧兰进门说是热水已备好,小顺子也一并取来一套月白色绣着粉莲的锦袍预备替换。
一眼瞧见那月白色,灵歌便想起了方才在太庙瞧见的那抹月白身影,那一身潇洒的气度,即使是只看到了短暂一瞬的背影,却仍令她印象深刻。
英亲王岳沨……
是他救了她吗?若是,又为何一步也不肯停留?是怕闲话,还是嫌道谢太过廉价?
是夜,一片安谧。
院墙上铺铺扬扬的鲜花,弃了白日里蜂赶蝶舞热闹的喧哗,平素嫩绿的狭叶,在月色下透出一种无名的洒脱。
灵歌半趴在窗边,了无睡意。
守夜的小顺子打盹惊醒,见屋内的灯仍亮着,忙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轻道,“主子,都快子时了,该歇着了。”
灵歌瞟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起身走向床榻,“顺子,明儿一早就把太医给我找来!”
“怎么?主子,您不舒服?”
灵歌点了点头,仰倒在床上,“都已经失眠了,是该不舒服了。”
小顺子蹙了眉,有些不懂,但见灵歌已闭上眼,也只得将疑惑憋在肚子里,吹了蜡烛,悄声退了出去。
东宫。
“爷,子时已过,您也累了一天了,是不是该歇着了?”
简之看着仍坐在书案前静静看书的岳擎,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太子在外艰辛多年,所学所练,皆是为国为民之道,而且中途还巧妙地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为肃清吏治,做了莫大的贡献,加上赈灾治水,安抚民生,件件事皇上都心知肚明,如今怎能用一句话就将一切抹杀掉?
抬眼看了看简之,岳擎放下书,起身轻道,“别一直苦着脸,你在想什么,我都懂!父皇也有他的顾虑,再说,我至今仍是太子,不是吗?”
“可是——”
“别再可是了。”岳擎坐回床榻,忽然又道,“对了,她的身份查清了吗?那支金簪可是还回去了?”
人山人海之中,仿佛冥冥中有主宰一般,促使让他往那个方向看,然后,一眼便看见了她。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不夺目,却别有一番风韵。然而,也只那一瞥,他的心竟泛起些微沉涩。她果真是父皇的嫔妃。
简之点头,“奴才已经将金簪还给她了。奴才一直跟她到了玉泉宫,才知她是一个美人,封号为元,原是淮城知府的千金,名唤灵歌,半年前才选秀入宫,不过因为身子一直抱恙,至今尚未侍寝。”
灵歌……
“你说她至今尚未侍寝?”
这般独特的女子,父皇都未发现?
“是!皇上似乎偏爱今儿在太庙昏倒的丽嫔,听说连续招幸了半个月,之后便在宣妃等人处流连,奴才听说,新晋的五个美人中,除了已死的慧美人和一个玉美人之外,其余三人皆未侍过寝。”
岳擎点了点头,不知怎地只觉心下一轻,又听简之道,“爷,傍晚大典传膳那会儿,奴才路过在安福园,听见几个司制嬷嬷在讨论嫁衣的款式,似乎是太后在为英亲王选妃,而且,几个嬷嬷还顺道提了您的婚事。”
“婚事?”
岳擎挑眉。这事他已想过,回宫早晚要面对,只是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简之点头,“大皇子已纳了妃,目前这局面,若是大皇子妃先一步产下麟儿,只怕对您不利,奴才想,皇后应该很快就会跟您商议此事。”
他记得太子曾与他说起过,后宫人不在多,能找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之人相守一辈子也就够了。当时,他只觉太子的想法独特,现在想来,这想法若要实现,只怕是极难,先不论是否能找到这样一个女子,即使找到了,皇上与皇后就一定会准许吗?
岳擎没有言语,只沉默地坐在床边,眸色越见深沉,半晌,方才漠然翻身躺下,缓缓阖上了眼。
简之无声一叹,轻轻放下帷帘,带了几个宫婢退到了门外。
翌日清晨,灵歌刚起,云兰便进门说太医已在门外候着了。
灵歌一怔,正欲斥责小顺子不会安排时间,然而话未出口,又猛然想起,今日是太医院为后宫嫔妃例行诊脉的日子。
轻抚了一下晕虚的额头,灵歌挥手示意云兰让太医入内,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如今正觉不适。
太医进门,礼毕,方才恭谨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敛神诊脉。
灵歌看了一眼面前不过而立之年的太医,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祥嫔娘娘的身子无恙吧?”
太医明显一惊,“小主何出此问?”
灵歌笑了笑,“只是昨儿碰见祥嫔娘娘,她说吃坏了肚子,我这才问问,太医何以如此紧张?”
“哦……”
太医尴尬一笑,这才松了口气,收回诊脉的手,起身道,“祥嫔娘娘一切安好,劳小主记挂!小主气血虚,又有些阴虚火旺之兆,此时极易感染风寒,小主切记不可贪凉吹夜风,否则病势一起,定会难过上好些日子!”
云兰一听,急忙上前,“那可有药调理?”
太医点头,忙走到一旁桌上写方子,后又照样誊了一份于病历薄上,方才将方子交与云兰,“药煎得了,会由太医院亲自派人送来。”
“有劳太医。”
云兰将方子交给灵歌,得了灵歌指示,方才亲自送太医出了门。
灵歌仔细查看了药方,发现尽是些清热凉血的药,而且并无相克,才稍稍放了心,待云兰折回,便将方子递了过去,“你亲自去一趟御药房,按方抓药。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喝不得凉药,须现熬现喝,太医院的汤药来了,就直接倒掉。”
云兰点了点头,接过药方,又道,“主子,膳食是否也需要注意一下?奴婢以前听说,内火旺的人,饮食须清淡。”
“这事儿交与巧兰吧!”
自从试了她的手艺,她已开始不爱御膳房的膳食。
云兰微笑应了,转过身,却差点与匆匆进门的小顺子撞在一起。云兰吓了一跳,不由斥道,“一大早的,你忙慌什么?!”
小顺子却顾不得她,一脸慌张地直奔向灵歌,“主子,出大事了,丽嫔被人下毒,皇上命令彻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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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
灵歌微讶,“这么说,昨儿她在太庙昏倒,是因为中了毒?”若真是这样,为何昨天的事,今天才查明?
小顺子亦不甚明了,“具体什么情形,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早上去御膳房,听那里的人说了那么一嘴,听说昨儿个夜里皇上就已经派人严加搜查了御膳房,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
灵歌“嘁”了一声,满面嘲讽,“下毒的人难道还会留下证据让人抓不成?再说,御膳房那个地方,来往的人又多又杂,即使混进去生人,也不一定会有人注意,去那里查,岂不是大海捞针?”
“那主子您觉得去哪里查比较好?”
小顺子也只是顺嘴那么一说,没想却惹来灵歌一个白眼,“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被人毒死了——诶?丽嫔她死了没?”
小顺子忙摇了摇头,“还在昏迷。”
灵歌轻“喔”了一声,起身下榻,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方才对云兰道,“从今儿起,御膳房在我这儿就算歇了,跟巧兰说一声,让她辛苦辛苦,待以后嫁人时,我多给她点嫁妆做为补偿!”
云兰一笑,“主子又说笑,伺候主子是奴婢们份内的事情,说什么辛苦!只要您不嫌弃巧兰的手艺,她就该偷乐了!”顿了一下,又敛容道,“只是这严查后宫一事,主子您可得打起精神,这后宫里趁乱栽赃、趁火打劫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灵歌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
云兰这才缓下容颜,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新衣,伺候灵歌穿戴,小顺子见状,忙识相地奔去了小厨房,将刚从御膳房提回来的早膳一股脑儿地倒进了泔水桶。
简单地用过早膳没多久,小顺子便进门来报,说是瑾美人带了容娟来串门子。
灵歌正窝在软榻上大口啃着水梨,这一听,登时被汁水呛到,云兰赶忙拿了绢帕上前擦拭拍抚,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咳。
“妹妹这是怎么了?”
瑾美人进门,见灵歌脸色涨红,忙上前关切。
云兰笑了笑,“我家主子一早就喊闷,可太医说她现在不易吹风,也没法儿出去散心,方才听说瑾主子来串门子,这一高兴,被水梨给呛到了!”
瑾美人掩唇一笑,“这心性,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灵歌垂眸,面带羞涩,“让姐姐见笑了。”
瑾美人笑容更甚,看着云兰打趣道,“瞧瞧你家主子这小腔儿小调儿的,你们平日里伺候,是不是都得竖起耳朵呀?”
“哎哟,主子!”容娟忙笑着搭腔,“元主子本就是个文静人儿,你让她大声,这不是难为她吗?”
瑾美人笑睨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灵歌,“元妹妹,你看你多得人心,连我的侍女都倒戈相向了!”
灵歌只轻轻一笑,又垂首不言语。
气氛开始有些沉闷,瑾美人的笑容亦慢慢淡了下来,顿了顿,才道,“妹妹可听说丽嫔的事情了?”
终于等到了正题,灵歌心下一笑,面上却是一派讶然,“丽嫔?丽嫔怎么了?”
“妹妹不知?”
瑾美人显然比她还惊讶。
灵歌摇了摇头,故意想了一下,才道,“难道……丽嫔昏倒的病因查出来了?没事吧?”
“事情可大了!”
瑾美人一甩衣袖,一屁股坐到了榻沿儿上,“丽嫔被人下了毒,如今昏迷不醒,皇上龙颜大怒,下令要严查后宫呢!”
灵歌倒抽了一口气,一脸惊恐,“天哪!真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谁知道?”
瑾美人眉目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语含讥诮,“这就叫树大招风,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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