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歌浅浅一笑,也不多言,只默默拿起白绫站起身,想了一下,又从袖内拿出绢帕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折好交与刘丛道,“劳烦刘公公将此帕转交皇上,就跟皇上说,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在上面!”
话落,也不再看刘丛一眼,转身随引路太监去了不远处的刑房,见房门关闭,闵知涵忙又道,“总管一会儿还要伺候摆宴,这死人之事总是不吉利,不如就让奴才在此盯守,您挪步于厅堂喝茶,最后验个明确也就是了,总管以为如何?”
刘丛于宫中日久,早已被鬼神阴气之说洗了脑,本就不想沾惹这些晦气之事,只是碍于皇命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人站出来代替,自是求之不得,当即允道,“我就说你是个机灵主儿,懂得心疼人,得了,这回就依你,你好好干着,公公我保你好前程!”
闵知涵闻言忙谢恩,刘丛这才满意一笑,被众太监簇拥着出了大牢。
余下的两个小太监因嫉妒心起,自是不愿搭理闵知涵,说了几句风凉话后便于一旁偷起了懒,压根不想靠近刑房一步,闵知涵见机不可失,故意装作愤然之态,独自进了刑房。
灵歌正在凳子上系着白绫,见闵知涵独自进屋,登时一愣,“你——”
闵知涵忙示意其噤声,同时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低声道,“其他的先别问,这是您师父让我给您的,他说吃了它,两个时辰之内您会处于假死的状态,所以我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万不可出纰漏!”
灵歌颔首,伸手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闵知涵又道,“只是不知方才您写给皇上的那封信所谓何事?会不会突生变故,致使计划——”
“不会!”灵歌笑着打断他,“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最想做的事而已,没道理他要了我的命,我还要让他好过啊!”
闵知涵不明就里,但见灵歌脸色已泛白,当即道,“药效已经发作,我们按计划行事!”
灵歌忙点头,迅速将白绫套在脖颈上,脚凳翻倒呼吸被窒的那一刻,灵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不是她了。
然而事情并非预想中的那般顺利,刘丛虽验尸无误,但回禀过皇帝之后,皇帝却迟迟不命人成殓,只恸然不语,更是在看到灵歌那方血手帕之后,吐血昏了过去。
皇宫一时大乱,根本无人再顾及灵歌,闵知涵守在灵歌的“尸体”旁,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幸好太后特赦岳擎出了太子宫,岳擎又借此将皇帝昏迷一事推在灵歌身上,太后大怒之下便立即命人将灵歌尸身迁出皇宫,并且不许藏入皇陵,必要弃之荒野方才罢休,这才化险为夷。
押送尸身的侍卫中,也不乏岳擎亲信,灵歌被抛诸于荒野没多久,钟岐便赶到,在几个亲信侍卫的掩护下偷梁换柱,用另一具相似的尸体换下了灵歌。
谁知出宫之事虽转危为安,但两个时辰过去了,灵歌却迟迟未醒,钟岐此时才发现灵歌内伤极重,虽经过救治,但起色甚微,再加上方才药丸的药力侵袭,若再晚些发现,只怕就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了。
岳擎听闻此事后大惊,震怒之下也不顾尚处于昏迷中的皇帝与积压的国事,立刻派人押来了牢头亲自审问,牢头不仅将玉美人残害灵歌之事全盘托出,还将其伙同丽嫔、祥嫔二人侮辱打骂灵歌一事也一并说了出来,简之念其曾亲自去请太医救过灵歌一命向岳擎说情,岳擎饶其一死,但剩下狱卒则无一幸免,在一夜之间全部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此音信全无。
但玉美人等人毕竟还是皇帝嫔妃,而且此时又事关灵歌出宫之事,岳擎为以防万一,只好按兵不动,在皇帝寝宫时,对三五不时前来探望皇帝的丽嫔等人也十分有礼,丝毫未将心思表露出一分一毫。
云兰与小顺子等人被岳擎安排在了身边,云兰十分好奇灵歌到底在那方绢帕上写了什么,但每次探问,岳擎却总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但眼神中的赞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已是七日,宫内,皇帝仍处于昏迷中,牙关紧闭,药石不进,急坏了太后与一干太医,宫外,钟岐虽极力保住了灵歌的性命,但由于伤势过重,又拖延太久,也迟迟不醒,急坏了宫内的岳擎。
皇后自是看出了岳擎的焦急愁郁与心不在焉,起初还以为是灵歌自尽所致,但后来也渐渐发觉不对劲,不过她并没有去问,自从虔心向佛了之后,她虽说不能完全放下一切,但也不似先前那般重视功利了,只要岳擎平安无事,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过问。
没过多久,太后也因皇帝昏迷之事病倒,皇宫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而偏偏此时,灵歌却醒了过来,岳擎大喜之下急欲前往探望,却被简之拦下,为顾全大局,岳擎唯有忍耐,托简之带书信以慰之。
灵歌自是不清楚宫内的变故,她虽已醒,但体质已大不如前,钟岐心知她五脏俱损,若想恢复如前已是不可能,只能尽力给她进补,可也收效甚微,不过灵歌却看得很开,眼下能脱得牢笼,得享自由的天地,她已经很知足了。
闵知涵也时常来看望她,并与她说起了脱离皇宫的计划,原来岳擎早在岳沨大婚,二人于观月台看烟火之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一切了,只是之后发生的事让计划一改再改,直至东窗事发,他才想出这一险招,也可算是放手一搏了。
灵歌欣赏岳擎缜密的心思,也叹服他的胆量,此时忆及与岳沨的一段情,她又不由失笑,如果当初他也有这样的心思和胆量,而她也能如现在这般坚定而勇敢的话,那可能一切都会改写,只可惜,他们没有如果。
想起岳沨,灵歌又不禁在想他与落月如今怎样了,日子是不是如他以往梦想的那般逍遥自在,如果他们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又会作何想法,不过灵歌可以肯定的是,落月一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所有的决定。
“您在想什么?”闵知涵叙述完那日在荒野救回灵歌的经过,见灵歌似是没在听自己讲话一般,怔怔不语,遂好奇问道。
灵歌回过神,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一个老朋友,她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执着最直率的姑娘,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幸福。”
“您说的……可是在慈安寺与我斗嘴的那个姐姐?”不知为何,闵知涵首先便想到了她。
灵歌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还能记得她,没错,就是她!”
闵知涵也笑了,“她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姐姐,听说她嫁给了英亲王,英亲王是个英明睿智的人,想必会懂得那个姐姐的好吧?”
灵歌点点头,眺望着天边,轻道,“我相信他会懂的,他们也一定会幸福,并且一直那样幸福下去。”≮我们备用网址:≯
“您也会幸福的。”闵知涵认真地看着灵歌,“您跟那位姐姐一样,都是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能幸福,您也能!”
灵歌当然也希望闵知涵的话是真的,毕竟谁人不想得到幸福呢?可是一想起此刻自己的处境,还有宫内不明的情况,灵歌就不敢抱任何奢望。
钟岐也劝她宽心,要她相信岳擎,虽然灵歌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身子已虚弱至什么地步,但是他心里却是非常清楚的,此时郁结的心情对于灵歌而言,就好比慢性毒药,会进一步拖累她的身体,直至将她蚕食殆尽,他受岳擎跪地之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有事的,更何况,她还是他唯一从心底里想认下的徒弟。
宫外的生活一直是平淡而安静的,除了有时的思念异常痛苦之外,其他时候都尚算愉快,灵歌所居住的宅院距离都城元昌不算远,而且隔不到三里地便是华莲所处的皇家庵堂,灵歌偶尔会从闵知涵处打听华莲的情况,其实她是十分想亲自去探望一下华莲的,但为免多生事端,只能隐忍下来,待事态平息再说。
然而每次一说起华莲,平日能说会道的闵知涵立刻就会变得极不自然,甚至连说话都会结巴,这让灵歌不由想起华莲托人给她的那封信,从信中她已然能窥知这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如今再看见这般情形,心下自是更加确定,只差没戳破这层窗户纸,直接问出来罢了。
岳擎几乎每隔两日便有一封信,信上多是相思之言,再多几句叮嘱而已,只字不提宫中的情形,灵歌回信问之,岳擎也大多是敷衍,这让灵歌不禁更加忧虑,有时甚至茶饭不思,钟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最终还是禁不住灵歌一再的苦求,答应其入宫查探一番,谁知刚潜入宫中,便听到了皇帝欲废太子的消息
生死劫(3)
太子宫内;岳擎静坐于一旁饮茶,神情淡然,钟岐获知消息匆忙赶来时;他尚还在与简之对弈;二人皆是神色平静;似乎一点也没被“废太子”的消息所影响。
“究竟怎么回事?”已坐了有一刻钟;岳擎除了起初的招呼之外,始终不言语,钟岐终是坐不住了,“灵儿在外面很是担心你,如果被她知道这件事——”
“只要钟师父不说,她是不会知道的。”岳擎淡淡打断他,随即才悠然放下茶碗道,“再说这件事还没有确实,照旧依然是传言而已,其实我也知道,父皇想废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迟迟不废,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有太多的顾虑,大皇兄虽是良材,但其母出身低微,实难成太子人选,其余皇子尚年幼,单是太后那一关便极难过,更别提朝野上下的议论,再加上他现在卧床不起,我又担着监国重任,在朝中已有一些威望,他想废我,没那么容易的!”
钟岐却还是不放心,“话虽这么说,但他毕竟是皇帝,如果他一意孤行,只怕谁也拦不住的。”
岳擎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谁能成为威胁并不重要,兵权才至关重要!”
钟岐一怔,“你……”
岳擎笑了笑,“不必这么惊讶,有时身在皇宫,想活命,就得身不由己。”
钟岐不言语了,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没有一个江山是干干净净没有经过鲜血浸染的,这他都懂,可是,他毕竟是自己徒弟的爱人,把灵儿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真的是好的吗?
钟岐有些动摇了,岳擎是何等敏锐的心思,钟岐微一蹙眉,他已然猜出他心中所想,当即又道,“人可以逼自己冷漠,但却不能让自己无情无义,我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有些时候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但能免的我一定会免,灵儿是我认定的女人,你说我自私也好,自利也罢,无论生死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的,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江山,但此时此境,我放弃江山,也就等于放弃了她,因为就算我肯放弃,别人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不战也得战!”
岳擎言之凿凿,态度也极其诚恳,钟岐看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或许这就是天注定的,你与灵儿,一个生于皇家,一个生于官宦之家,看来是终生皆要与庙堂为伍的,我一介草野莽夫,体会不了你们的生活,也只盼你们能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简之便匆匆走了进来,急道皇后驾临,人已至大门外,岳擎闻言忙请钟岐入内堂暂避,随即亲自出外相迎。
皇后原没想前来太子宫,只是去了皇帝寝宫探望之后,发现皇帝废太子之意已愈加强烈,细想之下愈加不安,遂才匆忙赶来欲与岳擎商量对策。
安坐之后,皇后道,“母后刚去了你父皇那里,你父皇虽已醒来,但身子已大不如前,如今一半身子又已麻痹,连口齿也不算清晰了,实难处理朝政,现在正是你在朝中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母后会联络一些亲信之臣支持你,但宣妃与其父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你父皇废你之意已决,只是碍于太后与一些朝臣的反对,才迟迟没下诏书,此事看来已不能再拖,按兵不动也不是上策,母后这次来是想问一问你,可有什么对策了?”
皇后属实是着急的,但相较之前的热衷荣华富贵,眼下她最关心的,已然不是儿子能否保住太子之位,而是儿子的安危。
岳擎笑了笑,安抚道,“母后放心,儿臣心里已有对策,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不便透露,父皇虽是皇帝,但想扳倒儿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倒是母后您身处后宫,还要事事小心,宣妃娘娘想让儿子登位,自然也不会放过您!”
皇后低眉一笑,淡然的神情倒颇有灵歌的影子,岳擎见之不由一怔,思绪不禁又飘到了宫外。
皇后道,“母后在后宫快二十年了,生死沉浮不知见了多少,只怪母后一直执迷于荣宠与权位,醒悟的太晚,不仅忽视了很多快乐,也忽视了你,现在母后已经什么都不想了,皇后这个位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是千岁,可谁又能千岁?都是虚幻罢了,现在只要你能平安,母后此生也就无憾了。”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母亲,听着这番他从懂事起就一直在期盼,现在终于听到的话语,岳擎说不激动是假的,但毕竟已经习惯了掩饰情绪,他已不知如何回应才是好的,只能轻轻拉起皇后的手,笑着握紧,再握紧。
皇后拍了拍他的手,又笑道,“以前是母后对你照顾不周,母后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补偿,但是这一次,母后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头发,当然,母后也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你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国之储君,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母后相信,连天下百姓也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岳擎点头,“母后放心,儿臣懂!”
皇后这才笑着起身,转身欲走,又止步道,“母后也知道灵歌一事让你十分难过,但人既已死,你就想开些,虽说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但母后暂时不会用亲事来烦你,等你收拾好心情,再来告诉母后吧!”
岳擎垂首应了,又亲自将皇后送出了门,回来时钟岐已在等候,显然方才皇后之言他已经听到了,岳擎不由自嘲一笑,“让钟师父见笑了吧,原本那般普通的母子之情,在皇宫之内却是这般的稀缺与珍贵!”
钟岐摆摆手,笑言,“不碍不碍,有总比没有好,在此还要恭喜太子殿下苦尽甘来呀!”
岳擎失笑,“钟师父倒是豁达,只是这苦,只怕还没到尽头呢!”
钟岐也知他所言何事,一时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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