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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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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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下黄泉,先跟天娱高层进行沟通,得知好像天娱也有此意。老罗马上找制作人、乐手。先找小河,小河要出国。最后找到了张玮玮、郭龙和我。张、郭对曾轶可的歌还有些好感,我是中立派。大家看老罗那种急切的心情,都答应了。可是录唱片的时间很短,只有六七天,要排练、进棚录音、缩混,几乎不太可能。但老罗是要写《我的奋斗》的人,大小也是个狂人,所以他要跨越所有的客观障碍,一举促成曾轶可的民谣唱片问世。

曾记否,饭局结束,老罗蹲在马路边,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给我们一张张刻曾轶可的歌,像中关村卖盗版碟的。他还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是我十年以来最上火的一件事。”弄得我都想说两肋插刀的话了。

先是排练。大家租了一个两百块钱一小时的棚,老罗一开口就是“租他十个小时”。第一天和曾轶可磨合还比较愉快,排了《狮子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天使》。接下来几天,大家在一起编曲,《狮子座》是手风琴版的,结尾处,玮玮编了一个狂欢式的合唱大solo,老罗也放弃了他英语学校的繁忙工作,天天到排练现场问寒问暖,端茶送水,“指手画脚”。看他这么狂热,大家每天都排十几个小时,据玮玮说,他给自己做专辑都没这么上心过。

等到要进棚录音时,我们推荐了几个京城不错的录音棚,老罗挑了一个最贵的,台湾人开的“乐佳轩”,我提醒他,钱可要省着点儿花。老罗拍胸脯说他找到了一个土财主赞助,事后得知,这个土财主就是罗永浩本人。

四百块钱一小时的录音棚,非常大,像一个小酒吧,每个乐手都有一个相对封闭的隔离间,我们做音乐这么多年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当天上午十点,大家就到录音棚调音,进行最后的彩排。下午三点,曾轶可和她的天娱团队步入现场。当天是试录,录音师是个新手,加上曾轶可大概没吃中午饭,心情不好,于是一试音就说声音不舒服,还说混响太小,结果加了又加,最后郭龙提醒:“再加就成钱柜了。”反正越唱感觉越拧巴,曾轶可对着话筒现场评价:“这是我去过的最差的录音棚。”而且对录音师非常地不以为意。录音师很老实,没说啥。幸亏我建议老罗,为了风格更多样,再录一个钢琴版的《勇敢一点》,还高价聘请了一个钢琴弹得很不错的小伙子现场伴奏。最后,忙活了半天,我们还没走,就听天娱的人说:“我们觉得也就这个钢琴版的还不错。”

晚上,我跟老罗通电话,说玮玮、郭龙和我都觉得有点心里发堵。我们不是被雇用来的乐手,不冲你老罗,我们才不蹚这趟浑水。老罗一再多方斡旋,后来决定,我们再去一天,曾轶可也会去,把专辑作一个了断。

第二天,我还在老罗的车上,就听见老罗接电话,对方说今天就录钢琴的那首歌,别的歌他们就不准备录了。老罗说,大家都排练了好几天了,怎么也该试一试。对方婉拒。老罗大怒,但还没有破口大骂,当一个粉丝是很不容易的。他曾经说,听到曾轶可的新唱片,就觉得像是有人把他的亲姑娘给毁了一样。并且扬言:如果有一天,有人这么毁你们,我也会挺身而出的。可是,亲姑娘酒后驾车,把你给撞了,你说你是砸车呢,还是打你姑娘一顿呢?投鼠忌器啊。

这时候,我们就反过来劝悲伤的老罗了。即使没有主唱,我们也会去录音棚,录一个高级的卡拉OK版。因为排练好几天,编曲、配器都很不易。作为一个音乐作品,大家也想把它保留下来。下午由台湾老板亲自调音,大家感觉特别舒服,录音一气呵成。录完后,老罗要求大家一起合个影,我说应该摆个空凳子,这是没来的主唱的位置,这样就更有趣了。

最后,按惯例,晚上大家吃了一个杀青饭。我们一起碰杯,感觉这件事没白做。在老罗的身上,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要学习他那种一腔血性,虽千万人吾往矣,敢于把自己置身于荒诞中,不怕丢失中年人最宝贵的面子的良好品德。事情结束后,老罗强行付给了每个人一份报酬,来送钱的老罗的助理金燕说:“你们要是不收,老罗就不许我回去上班。”

几个月后,天娱公司回心转意,又觉得那首钢琴版的《勇敢一点》很好,想要过去。关键的是,老罗并没有因那件事而记恨,他可以不高兴,但没有因此反过来就诋毁曾轶可,喜欢还是一样地喜欢,还买了一把Taylor(著名乐器品牌)的琴,我们建议他买Martin(著名乐器品牌),他说:“不,轶可用的就是Taylor。”

最后,盖棺定论,老罗,被你喜欢的人都比较有福,被你痛恨的人稍微有点倒霉。

只身打马过草原

2010年12月30日,我去南京参加民谣跨年演出。那晚,南京很冷,我没参加朋友的酒局,缩在宾馆里,早早地睡觉了。

然而,这样一个岁末的冬夜,有两个亲切的生命收拾好行囊,悄悄地掩好门上路远行了。2010年12月30日晚九点,诗人马雁在上海去世;2010年12月31日凌晨,作家史铁生在北京去世。

十七岁那年,我在收音机里听到史铁生的小说《车神》,是那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配乐朗读,当时我把它录下来,经常听,快能背下来了。记得其中有一句,“假如你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可怕”,这是很有大勇气的话。对于我那时的水平而言,史铁生的小说还有些先锋,可由于同为残疾人,仿佛走了后门,我能较容易地进入他的情境。接着,是《我与地坛》,那真是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好文。史铁生在某种角度上很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都在纠结一个终极性问题,只不过他纠结的不是永生,而是残疾和死亡。再后来,他的文字越来越抽离,让我有些许高原缺氧般的眩晕。

直到前几年,读了徐晓女士的《半生为人》,让我撞见了又一个红尘中的史铁生摇着轮椅,急匆匆地穿越北京城,看望远方来的朋友。

那时,总想能见一下真人,给他弹唱我的歌,谈谈残疾人的尊严,还有像正常人一样的恋爱,甚至做点小坏事。我期待着那种自然而然的相逢,不是刻意的登门拜访。我还设想,我可以向他提议,我们俩的命运,交换两天,反正半斤八两谁也不吃亏,就是说,我足不出户,没日没夜地看两天世界杯或者NBA,他蒙上眼睛拄着盲杖坐上绿皮火车,去西藏喝顿青稞酒。

马雁,我有幸于2009年的广州珠江诗歌会上见过。在吃饭的时候,有人提醒主办方马雁要吃清真餐。那时,热闹的核心是郑愁予,还有胡续东。马雁很沉默,你能感受到,在觥筹交错中,有个沉默的缺口。她上台读了一首诗,很突兀孤傲的文字。下来的时候,绿妖上去和她攀谈,结果还是没更多的话。后来,我们经常看她的博客,有一次,绿妖说马雁把书都卖了,要搬到一个小镇上去,我们还有些隐隐的担忧,总觉得有机会再见的,有机会说尽想说的话的,不会只是一面之缘。

马雁和史铁生,几乎是两个时空里的人。史铁生迎接死亡,犹如孩子穿上新衣服在节日里回家。而马雁,我总感觉她还没有终结,她死亡的关门声撞向遥远的山壁,那回声,需要很多年才能传回我们的耳朵。然而,他们在同一个夜晚牵出马匹,只身打马过草原,在死亡的第一个清晨,他们也许会在小憩中偶遇吧,他们会说起他们身后这个时代吗?

首如飞蓬

我的名字周云蓬的“蓬”是后改的。有一天,我在百度上搜索,发现沈阳有个二人转演员,叫做周云鹏,和我身份证上的名字一样。多亏改了,不然,人会认为我在北京唱最人文的民谣,回老家就兼职唱二人转。

沈阳是个文化贫瘠的重工业城市,可那里对中国歌坛贡献可不小呢。那英、李春波、毛宁、艾敬、羽·泉,含含糊糊地再加上本人。前辈们走的多是大公司包装,上电视出名,然后走穴赚钱的路,到我们这儿,时代变了。

那条康庄大道,仿佛是北京黄昏的三环,堵得死去活来。所以,我们只能步行钻小胡同,虽然慢了点,但一路上有平易近人的好风景。我们是靠互联网的传播发表新作品,像我,现在演出,还是靠豆瓣、微博的宣传,报名人数和实际到现场的人数差距不是很大。

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这些新民谣歌手就上路巡演了,当然是先南方后北方,要懂得天时地利嘛。赚钱了,就再过个年,没赚钱,就当免费旅行了。要是赔钱了,就索性当流浪了。最后这条,还能为泡妞提供一些谈资。

是否一首歌就要锦衣玉食地养活人一辈子?或者一张唱片不赚一百万就算赔钱?要是觉得人生还不够苦恼,那尽管这样设想吧。能弹琴唱歌,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犒赏,脚能带你去很远的地方,歌声能承载你飞到云朵上。写一首好歌,那是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私人航天飞机。

我将要在《南方都市报》新开个专栏,“首如飞蓬”,头发好像螺旋桨,梦想着跑着跑着就能飞起来。我把从路上捡起的文字叮叮当当地扔进专栏储钱罐,这些思想文字的分币,将来也许能买点什么。

《南方都市报》一直是个先进媒体,我的好多朋友在此进进出出。期待我的文字配得上它的大名,对得起被砍伐的树木,对得起曾经纯洁的白纸。

大海在对我们说什么

2011年3月11日,我在绍兴。恰逢朋友刘2来演出,和以往略有不同,这次现场,无论是唱歌的,还是听歌的,都有点蔫。那时刻,日本正在山呼海啸,虽然隔得远,但灾难的气息还是能隐隐地飘过来,仿佛山那边下起了雨,你在这边也能嗅到空气里的潮湿味。

这世界怎么越来越像《2012》了?美国加利福尼亚铺满沙滩的死鱼、新西兰地震、日本海啸,地球好像对人类有了更多的敌意。繁衍众多的人类,在灾难面前,还是显得形单影只。。电子书下载就像陌生人突然在深夜敲我们的窗户,本来大家在房间里正钩心斗角着呢,这不速之客让我们后背发凉,暂时地,人类互相靠近了点,黑暗中的陌生人,让我们不得不心生惧意。

中国和日本曾经仇深似海,这使得我们很难对邻居的遭难恰当地表态。你过于悲痛,民族主义愤青要骂;你冷淡旁观,人道主义者要骂。就算是面对灾难,是否也容许人有不同的声音?在日本国内,海啸后,很多反核组织出来抗议政府盲目发展核电站。日本政府只是强调不夸大灾难,也不隐瞒,让流言无所藏身。还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就是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和感动,他们反过来呼吁媒体,不要为了抓新闻而向受难者的伤口上撒盐。这次地震,也让我们看到日本房子有多结实,在剧烈晃动后屹立不倒,没有造成更大伤亡。

日本的很多公共场所和每个家庭都有急救包,包里有橡胶指垫的棉手套、应急食品、清水、蜡烛及火柴、保温雨衣、可以扯成绳子的强力尼龙包。比较高级的还有收音机、哨子、药品、存折、保温毯、手机和充电器、不需要火和电只要有水就可以加热的速食食品等。

总之,大海站起来了,它在向人类说话,当初它小声地说过,我们不在乎,现在它站起来了,它说的不只是日语,也有英语,当然也少不了汉语:

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大陆就会失去一角/这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英国诗人约翰·邓恩《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火柴的柴,安静的静

一个人可以很优美地批判揭露社会的阴暗吗?不是摧城拔寨式的玉石俱焚。柴静说:“岁月让人从批判走向了建设。”

1997年,我在长沙混迹于湖南大学旁的堕落一条街。晚上,常常收听电台的一档节目。主持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是“火柴的柴,安静的静”,声音柔和温暖,并且风格简洁,不像大多午夜主持人那样抒情泛滥。

然后时代的列车呼啸向前,十几年后,她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冒了出来,她成了央视的著名记者,且主持了众多话题尖锐的栏目。后来,在老罗的饭局上,我见到了她的真身。聊了几句,她就追问我为啥应老罗邀请给曾轶可录音,是出于音乐上的认可,还是友情。真是职业记者,就像练武成癖的高手,行立坐卧都在拆招。

她身上有种亲和力,让你愿意掏心窝子,恨不得把老家藏银元的地方也画个图纸交给她。她采访过山东那个用电击治疗网瘾的杨教授,采访过被网上盛传为圣徒卢安克的德国乡村教育家。善也罢,恶也罢,她还是火柴的柴,安静的静,使得善者不流于煽情,恶者仍保有其人性。

她采访卢安克时,坐在广西某村庄的山坡上,聊了四个小时,卢安克光着脚,因为在当地买不到特大号的袜子,他们中间点了一盆炭火。那种交流,也是彼此的升华,就像令狐冲遇到了任我行,两个人在问答中水涨船高,偶尔静默,真理浮现,水落石出。

2010年,我为了推广自己的新书,在北京单向街书店作讲座,邀请了柴静和老罗做嘉宾。那真是喧宾夺主啊,书店拥挤得像在哄抢免费的大房子。主要是因为两个嘉宾太强大了。

果然,其中有好多现场的人是冲着柴姑娘去的,并且提了标枪匕首一样的问题。下面摘录几个。

提问:柴老师,我想问您对感情有什么打算。

柴静:这个问题,太诡异了。我就讲一个(此处删除若干字)。

提问:柴老师出于什么诡异的原因认识了老罗、冯唐等一些流氓?有没有不适感?

柴静:其实也不奇怪,哪个女生喜欢肉头肉脑的好学生啊,都喜欢小流氓。罗永浩办了牛博网,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牛博网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你们可以上牛博网看看。

提问:柴老师,你有没有离开中央电视台的想法?

柴静:没有。为什么要离开呢?就像周云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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