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终于知道了那个小寡妇的身份,只是,这样的身份却更让天雨为难了。门主若是看上个小寡妇的话,倒也可以收入府中做个妾室,可偏偏看上的是那个呢‘声名狼藉’的笙华郡主,便是门主自己不介意,恐怕夫人也不会答应。就算夫人拗不过门主勉强应下了,那也肯定扳不过老夫人,一想到这些,她都有些替自家门主头疼了。她们门主也是不易,二十六七了才‘开窍’,结果还遇上这么个难搞的,实在是……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苏县丞的发妻,天火说,除了他给华青磊的证据以外,其它的都是这位苏夫人提供的。”说罢,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比天火找的那些有用得多。”
夜云朝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滞,片刻便又行云流水。天雨一见,知道他已听了进去,于是又继续道:“天火和天水一路跟着也回来了。”
他似是未听到天雨所说,手下的动作再未停止,只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天风那边呢?东西做出来没有?”
“倒是做了个样弩出来,只是效果很差,尚不及神机营里的普通弩弓,天风说还要改进改进,成功后再拿给门主瞧瞧。至于于另一种袖箭,倒是很好用,他送来了一只放在您床头了,门主要看看么?”
“嗯!”
“我这就去取。”说罢,天雨就要退下,方行至书房门口,却听外面有小丫鬟来传,说是将军夫人来了。天雨一听,连忙推门上去。
昏黄人灯影下,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美妇。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裙角上绣着一排精致的蝴蝶,秀眉如柳,眸如碧水,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仅插着一支玉钗,精致而不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之气。
“云朝呢?”
天雨垂眸,规规矩矩地应道:“将军在书房里。”
“眼睛都那样了,还进书房……简直是胡闹!”说到此处,将军夫人的眸底又有愁意,一双妙目更是闪动着心疼的痕迹。天雨抬眸看了一眼将军夫人:“夫人别担心,将军没有看书,只是在擦那把流云剑。”
听说是在擦剑,将军夫人神色一松,嘴里却仍旧埋怨着:“执念这样深,可怎么好!”
说罢,推门而入,果见夜云朝神情莫辩地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便笑着唤了声:“母亲。”
“云朝,这样的事交给下人们做就好了,何必……”
笑笑抬眸,夜云朝似是并不在意,只淡然道:“交给她们我不放心。”以往,他所用的兵器亦都是自己亲手保养,只是如今他出了那样的‘事’,母亲担心他会受伤,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不让他做罢了。
看儿子神容安宁,将军夫人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黑眸间隐隐浮出一层雾气,遮住了往昔那凌厉的光华,变得迷蒙而浑浊。她心头一酸,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可你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太医不是说过了,让你多休息,少用眼。”
“我闭着眼呢!”他只是笑,口气像个对母亲撒娇的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当年娘不同意你从军,可你偏要去,娘拦不住你,你就一去十年。你祖父是那样,你父亲也是那样,你现在也这样了……”说着说着,将军夫人又要举帕试泪,她们夜家一门四杰,自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便一直护卫着大晋江山。可是,沙场凶险,刀剑无眼,她亲眼送走了公公,又亲手送去了丈夫,可他们却一个都没有回来。夜云朝还年幼时,她死也不肯送他去习武,只盼他寒窗苦读有朝一日能弃武从文,可是,到底是夜家男儿,纵然他有状元之能却依然被皇上钦点入伍。
十六从军,二十六归来,十年的光阴将他磨砺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只是,他的赫赫战功换回的不是封侯拜相,而是身残目毁的凄凉下场,眼见着自己那般意气风发的儿子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将军夫人心如刀割,只恨不能当初生下的只是个女儿。可想一想如今自己女儿的处境,将军夫人的心便又更觉凄凉。生儿上沙场,生女入深宫,她的命竟是这样的苦。
“母亲莫哭,儿子明白的。”
“你要真的明白还会这样让娘着急?”
“不就是擦把剑嘛!看把您给急的,好好好,不擦了还不行吗?儿子这就回房去休息,养病。”说罢,就要起身,将军夫人紧张他视物不清,连忙叫了天雨来扶,直到亲眼看着天雨将他扶回了房间休息,将军夫人才叹息着转身离去。
望着将军夫人凄凉的背景,天雨似有不忍:“门主,您的病咱们还要骗夫人多久?您看看她都难过成什么样了?”
“如今朝中局势未明,我不便介入,倒不如称病在家乐得清闲。”
倒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想一想将军夫人几次三番言又止的模样,又劝道:“恭王和雍王,您总得选一个。”
“都是太皇太后的儿子,选谁都不好。”若是一个倒也好说,若是长幼有序倒也好说,可偏偏太皇太后生的是一对双生子,恭王与雍王相差不过一个时辰,那两个小子从小争到大,如今又都想着那个位子,他是帮谁也不好,倒不如谁也不帮。
“不选亲,就选贤。”
“若真要选贤,还是阿玦好。”
“……”
闻声,天雨眉头一拧,似也难以决断了。
若真要选贤,还真是副门主好,只是……那样一个清高的人儿,就算是拱给江山于他,他怕也是不屑于再要的。这一点,她不信门主看不明,只是,门主之所以故意在家装病扮残废,大抵是想坐山观虎斗,反正,无论是恭王还是雍王,都是他的亲外甥,谁坐江山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么想着,天雨似也释怀了许多,再不提两王之事。
——一马平川的官道上,稳稳行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一人冷面肃容,勒马而行,在他身后,紧跟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路人见得此番架式,纷纷绕道而行,偶有走得近的,依稀便能听见,那居中的马车内时不时会传出一声轻浅的叹息声。
在第一百零五次叹息之后,小颜终于忍无可忍地又问了:“娘亲,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快了。”
又是这两个字,又是这般随意的敷衍,华颜小童鞋不高兴了:“半个月前就说快了,现在还说快了,娘亲的快了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是吗?半个月前她就这么说了吗?呃!这个问题嘛!她决定好好的解释解释,于是,华青弦懒洋洋地从马车里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颜呐!娘跟你说,西山离京城太远了,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何况咱们坐的是马车,走得又慢,自然就这样啦!”所以,真的不是她故意的混淆视听,只是这古代的交通太不方便罢了。
“早知道我就和包子大叔一起走,包子大叔骑马骑的好,带着我很快就去京城了。”
华青弦摇了摇头,很明显不太喜欢小颜重视天火那厮多过自己,于是讨好般依了过来,搂着自己家的闺女道:“好了好了,别再嘟着嘴了,这小嘴儿翘的都能挂衣服了。”
“可是人家坐了这么久的车,好累喔!”
“乖,再忍三日便到了。”从西山到京城到底有多远,华青弦其实并不太清楚,不过,每走一日她都会仔细地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这几天的路越走越宽,遇到的行人的衣着也越来越光鲜,她其实猜得到离京并不远了,只是具体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到,这时候,她也只能靠猜了,半日应该差不多了吧!
“三日?娘亲你又骗我?”
“怎么可能?娘亲从来不说谎的。”
听到这话,两小屁孩齐齐撇起了嘴,也不说话,只拿一脸‘你说了半个月的谎还不承认’的表情,非常不‘孝顺’地指责着她。在两小萌娃灼灼逼人的眼神下,华青弦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她的信用度已经负值了吗?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郡主没有骗你们,真的只要三日便能到了,如果走得快,两天半就能到京城。”
小颜看了看华青弦,又看了看云秋水,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云大婶儿。”
华菱青弦扯了扯嘴角,心里酸得慌。这熊孩子,怎么能这么直接?就算要相信别人,只在心里相信一下又怎样,非要当着她的面说,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好没面子的么?
许是看出了华青弦的尴尬,云秋水讨好般递了杯茶到华青弦手里:“郡主,喝杯茶吧!天热!”
说罢,又冲她眨了眨眼,华青弦这才会意过来,原来人家是在帮她解围。她不记得京城的路线有多远,是因为笙华郡主关于离京的那一部分记忆已比脑海里彻底消失。可相比于她,云秋水是地地道道的夹河镇人,十四岁嫁人后也就也没出过远门,她哪里能知道是不是还有三天才进京?
突然间便对云秋水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咧嘴一笑:“谢谢!”
伸手,就要去接她递来的茶,指尖方触到那略冷的茶碗,马车突然猛地一震,华青弦悴不及防手中一滑,那茶碗便顺势脱手而出,直接滚出了马车,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完了,砸到人了。
仅犹豫了一下,华青弦便飞快地撩开了马车的前帘。
有鲜红的血液夹杂着腥臭之味扑面而来,紧急时分,华青弦只来得及紧紧地闭上了眼。热血拍打在脸上的感觉那般真实的疼,华青弦摒息而立,许久都找不回自己发硬发紧的声音。
眼睁睁地看着给她们驾车的那人被一刀砍下了半拉脑袋后,她便吓傻了眼。可是,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再恐惧也不比亲眼看到自己悬浮在半空,看着亲朋好友都围在血肉模糊的自己身前哭泣着那般惊悚。是以,怔愣过后,她唯一想到的事情便是不能就这么死去。前世里拍过古装戏,所以华青弦是会驾车的,那一刻,她顾不上害怕,只用力抹掉了脸上的污血,然后一脚将那个还在喷着血的尸体给踢下了车,顾不上马车上还粘滑的鲜血,就那么直接坐了下去,没有尖叫,没有嘶喊,她只是沉着冷静地喊了一声:“孩子们,们,坐稳了!”
然后,握紧马缰,策马狂奔。
几乎在同时,一队黑衣人讯速打马追来,不一会儿,已追至她们的车后。其中身形最为高大的一人,轻抬右臂一个手势:“杀了她们,一个不留。”
“就凭你们?”
不远处,轻哼声幽幽传来,不待众黑衣人靠近华青弦她们的马车,天火突然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的向着马车身后的一众黑衣人攻去。剑尖破空而至,在半空中与对方的大刀摩擦出火花,为首的黑衣人见状,也迅猛地挥动着手里的狂刀,疯魔了一般向着天火砍去。似是早已算准了黑衣人的攻击路线,对方的大刀尚未碰到他的剑身,他却长剑削泥般直切而下,只听得一声噗哧,那黑衣人的右手臂竟已被他的长剑生生削下。
“啊!”
一声惨叫,划破晴空,那人的手上还紧握着大刀,去齐齐整整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淌过剑身,被呼啸着的马蹄踏过,瞬间便化做了一摊血泥。
“我早说过的,就凭你们?”
咧嘴大笑,天火狂傲的声音在头顶上盘旋,他竟丝毫不在意背后的威胁,挥剑挡开右侧来袭的大刀,又挥剑挑去左侧伸来的长剑,长手变幻着旋转,眨眼之间便抖出数十个剑花,只一瞬,几人应声而倒,身体竟已均被四分五裂。
血,又是一地。
折损了数人,余下追来的那些黑衣人,眼看着情况不秒,各自对视一眼后,齐齐轮起大刀朝天火砍去,似是打算以多敌少。天火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凛凛的剑气袭向那些黑衣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中招,一时间,满目的黑衣齐飞,夹杂着不知是谁身上的血滴或者毛发,将整个马车四周都裹上了一层‘乌云’。
此时的天火仿佛着魔了,此刻,他似是无比渴望看到对方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那是能够刺激他兴奋的颜色。所以,他红了眼,不停的杀,不停的杀。那些黑衣人都吓呆了,有几个已经紧张到握不住兵器,原本嚣张跋扈的气势,现在却因为恐惧而有些不由自主的想向后退去,天火犹如鬼魅般的杀人手法,让他们觉得无比恐惧。
持剑,横至眼前,天火咬着下唇微微一笑:“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风吹过,卷起了树叶沙沙。剑气袭人,天地间似已充满了凄凉的肃杀之意。天火手里的长剑迎风挥出,白亮的寒光直取其中一名黑衣人咽喉。剑未至,森寒的剑气几乎已破碎了西风,被选中的黑衣人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已贴上了一棵树干。天火长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那人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只是,天火的剑到底是快过了他的身子,轻斥一声,那人的身子,已被天火手里的长剑,狠狠的钉到了树干之上。脚踩上那人的肩头,天火用力抽出长剑,那如火的血水一线线滑落在地,他冷冷一哼,狂放道:“也许,我应该好心的告诉你们,我杀人,从不留活口。”
言罢,人已冲天飞起,长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落叶都飘飘落下。这景象凄绝!亦绝美!
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那群呆傻着的黑衣人,当头罩了下来。这一剑之威,似乎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黑衣人等周围极远之处,都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了……
收拾完最后一个黑衣人,天火收回自己染血的长剑,来不及清点自己的胜利成果,却愕然发现华青弦所驾的马车已无影无踪,天火怔怔地看着眼前铺了一地的黑衣人,突然一拍脑门惨叫道:“遭了,打得太过瘾忘了正事了。”
天火在这边懊恼不止时,华青弦那边马车已被逼至绝境,眼看着被刀砍伤的马儿疯跑着拉着她们就要冲下靖江,华青弦吓得脸都要白了,她死不要紧,可车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人,一车四命啊!她真是压力山大。拼命地勒缰,可马儿已根本不受控制,华青弦用尽了全力,却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带着她们朝靖江越跑越近……
突然,一箭破风而来,带起一股强悍的气流,竖直如刀,朝着马车笔直而去。
扬蹄四起,马儿在受惊之下,突地奔得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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