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英嘉公主见叶央同自己说话,落后了几步走在她前面,“贵族小姐们都不出门么?”
说话间已经带了些嘲笑的语气,凭良心讲,叶央是很想和她一起嘲笑的,但考虑到立场,还是道:“琴棋书画,世家女眷需得学习这些,外出玩耍的时间便少了,公主若想结交一些,我在京中亦有几个要好的,可以……”
“不必了!”英嘉公主打断她,压低声音自说自话,“我才没兴趣认识娇滴滴的大小姐呢。”
其实叶央并不完全是给大祁贵眷们脸上贴金。礼仪规矩,女红女学,世家们要如此培养女儿们,自然就没太多时间让她们出来了。吴贞儿那种新贵出身的,学识已是不凡,叶央偶尔还能在街上见一面,至于世家的女儿,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英嘉公主不耐烦听这个话题,让叶央送了口气。她在京城贵女中的人缘并不好,不过公主要是想见见世家女儿,她也想好了对策——直接把人往户部尚书内院里领,让公主对付吴贞儿去。
终于能和叶央搭上话,英嘉公主赶紧抓住机会多说几句,连连询问晋江城的那一场战事。她当将军的时间比叶央长,但一次都没上过战场。
在使馆,两位女将军随意说了些话,英嘉公主又拉着叶央要比剑。叶央自然拒绝了——宫里的宴席定在明日晚上,饭还没吃呢,她能先把客人揍一顿吗?
打赢了伤和气,打输了官位难保,可惜公主出身金贵,唯我独尊惯了,缠着叶央不撒手。她年纪明明稍长些,看上去却像叶央在包容她一般。
总算尚书大人还有点良心,没有忽视叶央求救的目光,找了个借口让她先行离开了。
叶央赶紧骑马逃回了国公府,没办法,英嘉公主得罪不起,不能硬碰硬,只能迂回躲避!不过公主前几日连天赶路,习武之人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赶着回房休息,故而一切事宜推到明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叶二郎还只是个六品京官,不用上朝也没资格参加宴会,叶央和叶安北却是必须要去的。宴会戌时开始,恐怕到亥时才能结束。此番宴请的地点和后宫隔着数道宫门,在西内苑。正殿内宽敞高阔,暖风阵阵,皇帝居首位,身旁后位空悬,右手侧是胡人使团,左手侧是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叶央换上了绯色官袍,本来官位只是五品,按理说坐在末位,可因为英嘉公主是个女子,旁人不宜坐她对面,于是就便宜了叶央,让她的座次提升了一些。
对此文官略有微词,但排好座次后发现英嘉公主也坐在使团中间,并未隔上屏风,也就忍了,反正每人都是单独的几案,坐得距离也远——正经的宴席上是不设座椅,席地而坐的。
腊月的冬天也不寂寥,红梅几丛,白梅几丛,更有暖房里搬出来的其他花儿。接待使者从来不是省钱的活儿,大祁刚打完仗,已经是一切从简了。叶央暗自琢磨,估计皇帝都等着使团送的礼物充盈国库呢!
左侧那一排坐的是几位皇子,因三皇子离京去了封地还未归来,座次便是太子、四皇子以及商从谨,然后是叶央。
案几上摆着一个素胎绘红鲤的花瓶,里面几支梅花,散发着幽幽清香。英嘉公主远远坐在叶央斜对面,眼神盯得她毛骨悚然。
宴席上自然不能大快朵颐,叶央在家里先让陈娘下了碗面条吃,此时胃里的东西忍米需。米。小。說。言侖。壇 更多閱讀請搜。索щШш。ПМТХТ。сОМ不住翻腾起来,只听英嘉公主道:“圣上金安,英嘉奉上良驹五百匹,愿大祁如草原上的骏马,一路平坦顺遂。”
叶央微微侧头,看向左侧的商从谨。后者显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眼睛往英嘉那里一瞟,皱起眉头。
意思很明显,先是告诉她神策军安好,然后说英嘉公主说话的时机不对。
一般来说,来朝的使团奉上礼物,都是宴席之后的事,怎么会一开始就提出来?若说英嘉分不清场合,显然不对,她只是骄傲,不是傻。
皇帝也想到了这一层,微微一笑,没有急着开口,将一国之君的矜持发挥到了极致。
叶央才发现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不了解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只能在一桩桩事情中分析出最有利的结果,而不是根据他的性格分析动向。
“只是五百匹良驹,没有写在礼单上,而是英嘉自己筹备的,请陛下允诺一事。”公主原先跪坐案几后,此时站了起来,向众人略一施礼,“听闻大退库支的是位女子将军,厚颜说一句,在草原上英嘉亦有善战之名,不知我和叶将军,到底谁更胜一筹?”
“我大祁将士只为守土戍疆,并非好勇斗狠。公主欲切磋一番尚可,实在无法分出谁更胜一筹。”皇帝的冕冠上南珠熠熠生辉,和叶央簪子上镶嵌的是同一颗,只是叶央头上的那颗明珠早已失去光彩,不仔细绝对看不出来。
英嘉公主的胡服上绣着烟色苍鹰,腰间还有几个彩色络子,要求被拒绝了也不气恼,微微一笑道:“那这五百匹良驹,英嘉可要收回去了。”
☆、第95章
宴席还未上菜,气氛已经出现僵持。公主说话时注意力一直放在叶央身上,见她面无表情地像根木头,嘴角扯了扯,很不屑地琢磨:“这位将军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厉害,要不是长得高,就是个小孩子嘛!”
可直到她开口说要收回五百良驹的时候,叶央的脸色变了一下,站起来向皇帝的方向深深一拜,声音沉稳清楚,一字一句道:“启禀圣上,臣不敢拂公主献马之美意,愿请旨一试!”
五百匹马啊,还是好马,一匹能顶十匹普通军马!
胡人草原里的马一向是最好的,连皇帝最喜爱的那匹狮子骢都出自北疆外的胡地。这要是五百套甲胄或者兵器,叶央都不会如此动心,马匹的价值可比它们高多了,而一旦装配给神策军……她有信心打造出一支最强的骑兵队伍!
“叶将军好大的口气,难道已经如此肯定,我会输给你,乖乖地双手奉上这五百良驹?”英嘉公主一挑眉毛,身体略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一支箭。
果然上钩了!她费尽心思问父皇要来了五百匹马,大老远赶来京城,就是为了叶央比一比到底谁更强!只是对方谨慎的很,而且自打迎接他们至使馆后就没露过面,让英嘉公主好生不满。
在家里除了父皇,她谁的面子都不需要给,始终是直接的性格,不够圆滑。平邦而交,胡人并不是大祁的附属,英嘉面对皇帝时只是尊敬,没必要低三下四的。
叶央垂手不答,恭敬地面对皇帝的方向。抢先发言一次就够了,她若现在同英嘉公主辩驳起来,恐怕会惹陛下不快。
那句话里,暗示了她有取胜的把握,只希望皇帝能允诺此事——这些日子里她可半分没偷懒,武艺精进不少,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未必会输。
皇帝恐怕也察觉到了那层含义,龙威含而不露,估计还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道:“公主同叶将军想要分个高下,可殿内动用兵器毕竟不妥,不知公主欲以何种方式分个输赢?”
打打杀杀有失体面也伤了和气,英嘉公主定是想到了这层,早有准备,只等皇帝点头,开口便是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划出一处地方,我和叶将军各领五百精兵抢占此处,只拿包上刀刃无任何威胁的兵器,谁能将对方士兵尽数消灭,或在那里扎营安定,都算赢。若我输了,五百良驹双手奉上,若叶将军输了……”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道:“那么也没什么,只是大祁的女将军比不上我而已。”
——说得轻巧!
叶央一声不吭,早就学会了按下心中所有想法。什么“那么也没什么”,她要是输了,等于承认大祁都比不上胡人!
只是领兵对战的话,叶央倒真不怕她。神策军的演习都进行多少回了,自己虽比不上天生军神,胜率也不会太低。况且有火药在手,想输都难!
如果不是顾忌着皇帝,她现在已经开口应下了!
“既是不动利器,不伤人命,那也不算害了两国和气。”皇帝眉心有一道极深的皱纹,乃是思虑过度所致,此刻微微舒展开来,“不知道公主还有何要求?”
“自然还有。”英嘉公主结成小辫子的发丝间缀着一枚玉铃铛,随着点头动作发出叮咚轻响,毫不在意地接着提要求,“我听闻叶将军麾下有一奇人,擅制机关,大退库支,全依仗此人制造了威力巨大的武器……陛下,公平起见,英嘉望您传下旨意,请叶将军莫要动用此物。”
也对,叶央拿着火药火炮去攻击,实在是作弊。
不过……
她暗暗皱起眉头。
英嘉公主远在胡地都能听闻火药的名字,虽然知道的和真实情况有些偏差,比如商从谨并非她麾下人士,但也提醒了叶央,神策军中的机密情报,绝对没她想得那么隐蔽。
“陛下,阿喏愿协助英嘉公主,向叶将军讨教。”皇帝还未开口时,英嘉公主右侧的阿喏也站了起来,右手扶在左肩上,行了个胡地的男子礼,说话瓮声瓮气的,盯住叶央的眼神很是不服。
当年他的祖先就败给了叶央的祖先,不知道两位后人交手,又有何结果?
叶央眉头一跳。
领军打仗,打的不是人,而是对方将领的计谋。英嘉公主她多少听说过一些,对方只是带兵的经验比她深厚,却没上过战场,若论实战,还是叶央强。那位阿喏将军……她不了解,不过能随着使团来访大祁,座次又在英嘉之前的,想来在胡人中的身份也不会低。
对手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天不助她!那一场伤寒害的许多人病倒,虽然神策军已经是精锐,但总有一两个精锐中的精锐,此刻也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包括李校尉!
素和炤称得上足智多谋,可要做到和叶央心意想通,还需磨合半年,算了,勉强带上一个他。
……至少不能孤军奋战!
“父皇,公主及阿喏将军都欲尝试,只是以二对一未免太不公平,儿臣请旨,愿协助叶将军,与胡人贵使切磋一二。”
叶央的眉头跳的更厉害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商从谨,冷着一张和皇帝酷似的脸,站在她身旁不远。
至少是,略一侧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英嘉公主可以在大殿上随心所欲,旁人却不能。叶央的圆滑之处在于能避的就避,不会特意讨好谁。争取不显山露水又不至于让人完全忽视,才是她的为官之道。
商从谨愿意站出来帮她,自然感激,却没什么大用。打一个人是打,打两个人也是打,难道交战时比的是哪方将领多吗?说不定还会因为将领太多而出现指挥混乱的情况,叶央想要个参谋,可自己一个人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
怀王殿下出头……皇帝会怎么想?
英嘉公主唯一的目的是和叶央交手,只要她在,有几个帮手自己都不在乎,现在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表示异议。
皇帝却不置可否,只说宴席已经开始,此事容后详议。
没有拒绝,但容后详议,想来也是对小儿子的做法不满意的。
按照正常的流程,大家得坐在一块儿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再暗自比拼到底是你家的东西好,还是我这里地大物博。
大祁同库支日后定然还有战事,胡人想借此出售马匹兵刃,那五百良驹对八千人的神策军很重要,可整个大祁将士数十万,若人人皆用胡地甲胄刀剑,这些便只是蝇头小利。以此为饵,胡人首领私下授意过英嘉公主,要她把叶央牵扯进来。
所以在比文之前,她就先开口讨了个比武的机会。
胡人赢了皆大欢喜,证明他们的兵器战马的确更强些,卖给大祁还能顺便高要些价钱,若是输了……反正也只是牺牲五百匹马而已。
朝堂中各方形势错综复杂,更何况加了个胡人进来。叶央觉得自己简直是块石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皇帝想要个接待人员,找她;英嘉公主想博个名头,找她;两国想商量商量买卖军备的价格,又不好意思直接砍价,还是得找她!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想安安静静地在郊外带个兵,怎么就这么难?
故而宴席一结束,叶央就离开了。英嘉公主渐渐明白,能不能拉着她出来比一比,要找的人是大祁天子,便开始对着皇帝软磨硬泡。
没来得及和商从谨打招呼,叶央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军校,还未踏入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和醋味,值岗的将士俱用浸了药液的白布裹住口鼻。
患者高烧不退,咳嗽流涕,然而也没有更危险的迹象,叶央觉得是某种传染性强的流感,便让生病的人暂时调动了住所,归在一处由专人照料,若有人出现发热征兆,也立刻送到这里。得了伤寒的人数目前已有三百,五个大夫诊脉都看不过来,其余人在训练之余还要忙着煎药,是以军中训练强度减弱,怕传染加剧,又暂停了一日。
“怎么样?”叶央进了自己的屋子,果不其然,素和炤大大咧咧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丝毫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素和炤原本在喝茶,此时吓了一跳,赶紧从位置上下来,惊讶道:“将军怎么回来了?”
“再不回来,等着你抢我的位置么!”叶央白了他一眼,心想能把军装穿得如此阴柔的,他也是第一个。
人无完人,素和炤嘴皮子利索,爱逞口舌之快,然而办事很周到,给叶央找了块白布用药液打湿递过去,汇报情况:“新得病的人数明显减少了很多,已经有遏制的迹象。同时有二十三个人病情减轻,我将他们又分离出来,换了间屋子养病,同时在屋内用帐帘隔住,防止病情加重,还好是冬季才不至于太闷热。其余未患病的士兵,俱已服用了甘草、金银花、板蓝根等药材煎制的汤药,用以预防。将军若在营中行走,记得遮住口鼻……不是宫里设宴么,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连夜赶路了?言官不待见你了?”
他随口问了几句,又倒了杯新茶,放在桌上。
叶央精力过人,可骑马奔行一夜依旧会累,正好喝茶提神,举起茶盏摇头道:“都不是。英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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