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科幻小说精选 (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世界科幻小说精选 (一)-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下午四点光景,法罗埃尔感到自己简直无法喘气。德克拉斯走在他前头几米,转身向他挤出一个笑脸。“怎么啦,法罗埃尔?”德克拉斯道,“再也走不动了吗?见鬼,天黑前我们还有四到五个小时的路程呢。”
  “歇歇吧……”法罗埃尔口齿不清地说,“我得停一会……我需要喝水,德克拉斯……我非喝不可了。” 他骨散筋酥,凹陷的双眼失去任何光泽。
  德克拉斯用满脸的笑容作为答复。其实这时金子对他的意义并不太大,他看重的只是取得优势,要凌驾于法罗埃尔之上,视此人的生死为儿戏。
  “我的壶里还有水,法罗埃尔。”他说,举起水壶摇晃一下,揭盖畅饮好几大口,“噢,真好 ! ”说话时水从嘴角流下,“哦,痛快 ! ”
  法罗埃尔伸出发颤的双手。“求求您,德克拉斯……”他用肿胀并开裂的嘴说,他的舌头已不听使唤,说话含混不清,“我求求您,帮帮我……”
  德克拉斯演戏般举起水壶:“价码在中午已经变了,法罗埃尔先生。现在喝一口要付两块金砖。”
  法罗埃尔周身瘫软,他跪倒在地,痛苦地从脖上卸下背囊,以难以置信的力气从中取出两块金砖,里面还剩四块。他无法用单手同时举起两块,只能一块一块在地上把它们推过去。德克拉斯顺手纳入他的背囊内,由于超重,皮革发出裂帛声,可是德克拉斯从来不顾这些。他的视线移到法罗埃尔脸上,他在那深凹疲乏的双眼中看见了满腔仇恨,奇怪的是这反而使他产生出某种快感。
  夜间他们躺下,早上七点又重新上路。德克拉斯一如既往地健步如飞,法罗埃尔实在无力跟上,只得远远地拉在后面。德克拉斯有好几次停下,邪笑地瞧瞧他,有两次他甚至取下水壶装出大喝特喝的模样向法罗埃尔炫耀,然后又拧紧壶盖向前走去。
  法罗埃尔简直成了魅影——他濒临死亡,双目无光,脸上落满灰沙,开裂的嘴唇和皮肤跟古代的羊皮纸差不多。
  中午时分骄阳高悬头顶,法罗埃尔一下子跌倒在地。德克拉斯等了一会,情知老头已无法站起,便返身用脚踢踢对方。“法罗埃尔 ! ”他嚷道,隔了一会,法罗埃尔依然毫无生气,“走啊,走啊,法罗埃尔 ! 我们还得走上好一程呢。”
  躺在地上的人发出呜呜声,他的眼睛紧闭,嘴巴半开半阖,开裂的舌头伸出嘴边。“不……”他的声音活像动物的低嚎,“不……”他又说,“我不行了,我要水……”
  德克拉斯满意地皱皱眉头,递过水壶:“只准喝一口,法罗埃尔先生,一口。”
  法罗埃尔的双手颤抖,他一抓住水壶就凑往唇边。他的全部本能,全部愿望,活下去的绝对依靠都集中在一点——把水壶凑向唇边 ! 可在这时德克拉斯的手却坚定地迅速抽回水壶,壶嘴甚至划伤了法罗埃尔的嘴唇,鲜血溢出,法罗埃尔难以置信地举眼上望。
  “我可没有义务供水,法罗埃尔先生,”德克拉斯说,他的眼睛像两粒深色的针尖,“今天的价格已成倍暴涨 ! ”
  法罗埃尔的眼睛几乎紧闭,他艰难地卸下背囊摔在地上,用脚推给德克拉斯。
  德克拉斯脸上泛出满意的笑容,他背对法罗埃尔蹲下捡取,而把自己的背囊留在地上,有些金砖甚至滚落出来。法罗埃尔望着他,为自己在此时居然还能产生仇恨而暗暗吃惊,怒火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眼望德克拉斯的宽肩,憎恨对方的年轻,憎恨对方衬衫下凸出的肌肉,憎恨这个将他玩弄于掌心之上的德克拉斯。
  愤怒给了他力量和决心,他用手指紧握金砖,极慢地提离地面,然后站立起来,他竟然不可思议地高举起金砖,正当德克拉斯转脸瞧他时猛击下去。法罗埃尔手中的金砖脱手击中德克拉斯的太阳穴,后者仅及短呼一声就仰面倒地,在流满鲜血的脸上,眼睛兀自睁着,那里面是最后的惊愕,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惊愕。
  法罗埃尔又变成孱弱不堪,他无法站立,双腿摇晃,全身疼痛。他磕磕碰碰走向倒在地上的水壶,清水已从里面流出到土里,壶内空无一滴。
  法罗埃尔痛哭流涕,泪水流满他那胡子拉茬的脸。他扑倒在地,双肩哆嗦,手指小心地摸索空壶,似乎还巴望能喝到一些液体。
  隔一会他又站起,面对散落在周围的金砖摇摇头,这已是毫无意义的金属垃圾,但这也是他剩余的一切:所以他又重新跪下和金砖作斗争。他先打算捡起来,后来又想把它们沿着地面推进背囊,结果他通过超人的努力才拿起一块,像孩子一样用双手捧着。他带着这块金砖上路,纯粹在凭惯性移动。他的喉咙或嘴里都没有一点水份,每次呼吸都如万箭穿心,但他还是在走,一直走到傍晚。
  最后他失去知觉,朝前倒下,脸部重重地撞上路面。他就这么躺着,双目紧闭,昏昏沉沉。后来他困难地迫使自己张开眼睛,因为听到了声音——起先只是非常遥远的模糊响声,后来化为汽车的发动机声。法罗埃尔的手脚根本不听指挥,他的生命只存在于眼神之中。当他打算转动头部时,结果却只有瞳孔才稍许有点反应,他从眼角处看见汽车在驶近——这只金属的甲虫呼啸着驶到他身旁,突然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他听到脚步声穿过公路,是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可脸部看不清楚。法罗埃尔实在无法用肿胀的嘴和开裂的舌头说话,恐惧控制了他,因为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随后不知从体内什么地方发出声响,像是一张用极慢速度放送的唱片,语句怪诞,咕噜不清:“先生……先生……这里是金子。真的黄金……送我去城里,我把它给你……给我水,我需要水……”他挣扎着用手指指几米开外落在地上的那最后一块金砖,“是金子,真正的黄金……是你的。送给你,给你……”
  他的手指痉挛一下,骤然握紧又松开,全身抽搐一下后就僵硬了。
  那男子跪下听了听法罗埃尔的心脏,接着站起摇摇头。
  “可怜的老人,”他说,“我倒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打哪儿走来的。”
  汽车里的女人在座位上探出身子,想弄清发生的事情。“那是什么,乔治?”她问,“出了什么事?”
  男子回进车厢坐到方向盘前。“是个年迈的流浪汉,”他说,“不过现在已经咽气了。”
  女人看看男子手里的那块金砖:“这是什么?”
  “是黄金,他是这么说的。他想把这个给我,让我送他去城里。”
  “黄金?”女人皱皱漂亮的小鼻子,“他要黄金干什么?”
  “我不知道,”男子耸了耸肩,“此人不大正常。如果有谁在这种时刻竟然在沙漠里行走,那他肯定是不正常的。”他摇摇头又举起金砖,“我也搞不懂,他怎么会以为我相信这玩艺还值钱。”
  “不过它从前是挺值钱的,不对吗?难道人们不曾把它当做宝贝吗?”
  男子伸手推开车门:“不错,不过那是在一百年前,当时还无法人工制造金子。”他望望手中这块黄橙橙、沉甸甸的金属,唰地一下扔了出去,“当我们回城时,得及时报告警方,通知他们来这里运走老头。”
  他打开自动驾驶仪,回头望望法罗埃尔的尸体——直挺挺地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人。
  “可怜,”他说,汽车慢慢启动,“我真想弄清楚他是打哪儿来的。”
  女人按下另一个按钮,推上玻璃车盖,隔断外界的炎热。车子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15分钟后飞来一架警方的直升机,先在当地上空盘旋一阵后才降落下来。两个警察上前小心地把尸体抬上担架,队长在本子上作了以下记录:“无名男尸,60岁左右。因中暑衰竭致死。”这短短几语就是法罗埃尔先生——理化博士的悼词。
  几周后又发现了德克拉斯业已腐烂的尸体,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才发现了布鲁柯的遗骸和爱尔贝的骷髅。
  警方始终没能解开这四个人的谜,最后尸体只得草草下葬。金砖依然留在它们原先的地方——乱堆的坠毁汽车的后厢里,周围很快长满荒草和仙人掌。它们像法罗埃尔、爱尔贝、布鲁柯和德克拉斯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和任何用途。

 
  ——(完)—— 



   



编程者
 
  挪伦·哈斯 著 


  “昨天这家银行还在这儿呢!”
  马修斯·吴德曼愣在那儿,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幢六层楼。看那墙砖真有些年头了,至少五十年,或许更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昨天这儿明明是一幢钢结构的银行:那耀眼的玻璃幕墙还是崭新的呢!
  “不,先生。这幢坎贝尔大楼1936年就在这儿了,我的曾曾祖父亲手参加建造的呢!“那女士挺和善地说道。马修斯却直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这儿分明是一幢银行!
  “会有人来接您吗,先生?”女士又问。
  马修斯茫然地看看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狂叫起来。
  “请原谅我直言,先生,您一定迷路了。”她说。
  “我女儿会来接我的,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让我在银行门口等她——我想她随时都会来的。多谢您的关心,我只不过……”他自己也想不出“只不过”什么了,便改了口,“再见了,女士!”
  他做了个手势便离开了,至于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既然和她道别了,那就走吧,可走到哪里去呢……这儿没有银行,那么梅丽莎会在哪儿等我呢?
  “先生,您没事吧——真的没事吧?”那好心女人的声音渐渐落在身后,越来越模糊了。
  “银行大楼消失了……”他嘟哝着。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人家却对你说根本没有过……天!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您召集我们有什么吩咐?”三号问。
  “有一组元件出了点毛病,好像是索罗3号。”一号说。
  “调整一下不就对了嘛!”四号道。
  “说起来容易!”一号冷冷答道。
  “您是程序编制人,您有权删除它。”二号建议。
  “也试过了,结果却……”一号轻轻叹了口气。

  “爹,您别再这么糊涂了,别人会以为您疯了呢!”眼前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身边,还对他这样说:“上车吧,爹!”马修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此刻他仍然一头雾水!他看着年轻人那双澄澈的蓝眼睛,听着他那似乎带着磁性的嗓音……倒真希望自己有这么个英俊的儿子!然而愿望归愿望,事实毕竟是事实——他马修斯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爹,您在听我说话吗?这可是件严肃的事情哪!”
  马修斯点点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概是他与年轻人之间唯一的共识了。“这个年轻人一定是想帮助我,可是何必自称是我儿子呢?”马修斯心头虽然苦恼着,但思路却清晰。他并非不喜欢孩子,不!他爱孩子,爱得要命!现在的问题是,他马修斯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儿,名叫梅丽莎!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头发是黑色的——就像她母亲!(哦,愿她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息!)梅丽莎身高五英尺四,体重刚过一百磅……可是这个年轻人,身高六英尺多,体重肯定超过二百磅,却自称是我的儿子……
  “梅丽莎去哪儿了?”
  “谁?”
  “梅丽莎——我女儿梅丽莎!您自称是我儿子,那么您准知道梅丽莎的情况!”
  “爹!我没有兄弟姐妹呀!老了?我是独子呀!”
  马修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双耳清晰地听见脉搏鼓动的声响。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梅丽莎真的没有了,那么他——马修斯,无疑等于世界末日!爱妻已亡,女儿又没有了,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干啥!这些想法让马修斯的心都碎了。
  这个年轻人自称是我儿子,他说的话可信不,怎么证明呢?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心头闪现了一下。
  “带我去橡树路13114号。”马修斯吩咐道。
  “什么?”
  “我说,带我到……”
  “我听清楚您的话了,爹!我只是不明白咱们为啥去橡树路——那儿可没有什么熟人呀!”
  “求您了!您说您是我儿子,如果这是真的,而且您确实要帮助我的话,那么,请送我去橡树路,好吗?”
  “好吧,爹,如果这会让您高兴,我马上带您去。”
  在车上,马修斯弄清楚了那年轻人的姓名:戴维!太奇怪了——妻子玛莎怀孕的时候,他俩商量过:倘若生下的是男孩,就取名戴维!
  橡树路13114号到了。马修斯俯身朝前看着,女儿的房子应该就在这里,应该在……
  然而,没有!橡树路13114号那幢房子根本不是女儿梅丽莎的那幢,完全两样。马修斯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房子也没了……他们把房子也弄走了……”马修斯伤心得泣不成声。
  且慢!说不定房子换了,梅丽莎仍然住在里面呢?没等戴维反应过来,马修斯一下子推开车门跳下了车。他冲到屋前,用力地按门铃。见里面没有回音,便使劲用拳头敲起门来。
  门慢慢地打开了,马修斯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女郎,黑头发,褐色眼睛,连体形都有点像……但,她不是梅丽莎!
  “请问……您有何贵干?”那女郎怯怯地问。
  “梅丽莎……梅丽莎在哪里?”马修斯哽咽着喊道。
  就在这时候,戴维走了过来,和马修斯并肩站在前廊上。那女郎已被马修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戴维赶紧堆出一脸笑来,想缓解一下这场面:“真对不住,我爹爹有点犯迷糊了……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他话音没落,那女郎早关了门,躲到屋里去了。
  戴维一手搭在马修斯肩上,很体贴地带着老人,不由分说地扶他上了车。开车的时候,戴维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咬着下嘴唇。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终于,戴维打破了沉默:“爹,我原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但是,这两年来,您一直犯迷糊,如今这么严重了,真令人难受。我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