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看看,把手伸到灯底下来。”
“它并没咬到我,只是想这么干而已,倒是衬衫被撕破了——瞧,一个小洞,你看到它躲在哪里吗?”
“我们回家去吧。”
“别把它留下,求您了……”
“甭管它,口袋里不是还有草料吗?”
“它得喝水,那里只有干草。”
“水龙头不是也在滴水吗?”
晚间西尔韦斯特给斯库克副教授写信,地址用的是国内的一所名牌大学,信封上注明如无此人,便请再转给另一所学校。他想让副教授尽快取走他那头豚鼠。
时来月往,盛夏降临,西尔韦斯特对副教授及豚鼠的事情早已置诸脑后。一天他们骑上自行车去湖里游泳,回家时,天上乱云疾驰,到家后已变得阴霾满天,四周似漆。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打得玻璃嘣嘣直响,隆隆雷声惊天动地,一道夺目的白光闪过,划破了夜空,接着就是震耳的雷声。真是雷轰雨摧,金光乱掣……
雨越下越大,路面上水泡翻滚,接二连三的霹雳让人提心吊胆,两个小时后雷雨才渐渐转弱,开始平静下来。天空重新发亮,空气清新无比。睡觉时他们打开了卧室的两扇窗户。
夜间西尔韦斯特被一种奇怪的声响惊醒,起初他以为雷雨又来了,就起身去关窗。结果发现天空明净,繁星闪烁,西尔韦斯特曾上百次为人们能在杂乱无章的星空中分辨出宝瓶座或飞马座而惊奇不已。
他猛然浑身冰冷:书上曾说过,有人半夜醒来听到某些奇异的声音,起先以为是下雨,结果才发现是着了火。
“起来!”他喊道,“醒醒!着火了!”
西尔韦斯特拼命跑下楼去,拖鞋踩得噼啪作响。他冲进客厅,又去了厨房,从那里再转到地下室,到处嗅闻,没看到一点火星,也没闻到任何烟味。他又跑进花园,也没有什么失火的迹象。
他听到身后有抓挠声,那是菲基,狗儿悄悄跟随西尔韦斯特出了家门。
奇怪的声音重新响起,西尔韦斯特已经能够确定声源——是从梅森家里发出的。不过他在那里也没发现明火,而声音却更为强烈,同时还出现破裂声。西尔韦斯特认定是有贼人在撬门,而且菲基已在耸毛狂吠,西尔韦斯特赶紧把狗带回家里,锁上门再扳下保险,拴上链条。他用颤抖的手拨通警察局,一个平静而稍带严厉的声音接了电话。
“这里有小偷!”西尔韦斯特嚷道。
“您说的这里究竟是哪里?”
西尔韦斯特这才叙述了一切。
“知道了,我们会尽快赶来,”那声音说,“眼下所有的警车都在执行任务。请您继续观察邻居家,一有动静就打电话来。”
从厨房里倒是能把梅森家看得很清楚,但他又怕暴露自己,于是火速把窗帘拉上。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后,他实在困得不行,就轻轻爬上床铺,蒙上被子睡着了。
他被敲门声惊醒时天色已经大亮,时针指着五点。西尔韦斯特小心从窗帘缝中张望,门外停着一辆警车,门前站着两个警察。西尔韦斯特慌忙披上衣服去开门。
“就是那所别墅。”他说。
“能陪我们去一趟吗?”
他们绕着梅森家转了一圈。警察认为最好能取得屋主同意后再进去。
“那可不容易。房主在国外,要到圣诞节才能回来。不过我这里有钥匙,这就去拿来。”
怎么看,屋子里的一切也都不像有人动过:只是厨房的烟灰缸里有几个烟蒂。地窖里的果酱罐头好好的,一切井井有序,还有就是有个装土豆的柜子被打开了,里面滚出不少土豆。
在地下室入口处他们停住脚步,西尔韦斯特指着门上的一个大洞说:
“瞧,有人从这个洞口进去过了,我听到的大概就是锯子声。”
“这不像是锯的,”警察老练地说,“不知用的是什么工具,倒有点像是凿子凿的。”
“有可能是用冲击钻吗?”西尔韦斯特问,“我觉得他们捣鼓了很长时间呢。”
“这下面是什么?怎么有股难闻的气味?”
西尔韦斯特向他们解释说这里曾饲养过不少豚鼠,于是他们下到地下室兜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惟一合理的解释是:这里有小孩来过,”警察下结论说,“破门的手法显得非常笨拙,盗贼通常只撬门锁,不会用这种傻瓜办法打洞。然后他们抽了两根香烟就走了,什么也没有拿……也许是您把他们吓跑的?”
“我有一条狗,它吠了几声。”
“这就对了。地下室也没什么可偷的,只有一些破麻布袋。我们回去后将写份报告,现在手头工作成堆,这里损失又不大,到此为止吧。门当然得修好,您知道他们在哪家公司保险吗?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来解决这事。如果您还有什么新发现,就再和我们联系好了。”
接下来的几夜令人无法安心,杰连睡了,爱琳娜也入了梦乡,只有西尔韦斯特总得起来巡视,尽管在窗前只听见风声,除了月亮以外他别无所见。
第三天早上去车站的路上,西尔韦斯特经过梅森家的花园。他发现有人把灌木上所有的树叶都扯光了,还掘开土地,破坏了铺在路上的石砖,于是他又向警方报告。
“是花园被损吗?很抱歉,这可是常有的事,”他得到的答复是,“我们可以记下您的汇报,但除非在当场抓获这种家伙,否则我们不会采取其它措施。”
第二天一早西尔韦斯特发现自家的花园也遭到了同样的厄运:在微弱的晨曦下他看见菜圃被挖得一塌湖涂,胡萝卜、莴笋及草莓等都破坏得狼藉遍地。
当他小心地打开窗子时,听到下面似乎有点动静。
“谁在哪里?狗东西!”他骂道,连自身的危险都忘记了。
但是并没有小偷从树丛中窜逃出来,也不见抱头鼠窜的小孩,只是在远远森林那边有个土褐色的影子飞速隐没在树丛中。
不,不能轻易地放过这家伙。西尔韦斯特先生生性温顺,但现在连他也怒火填膺。他在客厅里找了一根粗手杖,打开大门时看到菲基,西尔韦斯特把狗唤过来,给它套上项圈,有两个在一起总比一个更安全些。
牵着狗绳,西尔韦斯特愤愤地察看了被毁的菜地。菲基显得异常焦躁,它鼻子紧贴地面,狂吠不已,它挣脱西尔韦斯特手中的绳子,飞快朝森林扑去。
“等等我,菲基!站住!停下来!”
但是狗根本不听指挥。
它已老了,但现在似乎重新充满活力。它四脚腾空,双耳直竖,背毛耸起,大声吠叫,猛窜飞奔,很快就进了密林之中。
西尔韦斯特紧跟着跑过去,起先他还能听到菲基的叫声,隐隐约约看到它朝某处奔跑,但声音越来越远,以后就完全听不到了。又跑了几分钟,西尔韦斯特只得放慢脚步并停下,他无法确定该朝哪个方向走,周围寂寥无声。他倒是在报上读到过一个猎人的事迹,那人能根据践踏过的小草、缺损的枝叶或地面上的血迹来追踪受伤的野猪。但西尔韦斯特不是猎人,他怎么也发现不了哪里有踏倒的草茎或损坏的树叶,他只觉得眼前茫茫,不知何处是正确的方向。有一次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吼叫,但也许只是他的幻觉。
适才的怒火已经冷却,森林里老树盘结,古木参天,危机四伏。
他缓缓转身退出,一面朝左右和身后张望。菲基始终不见踪影,但是这条狗的识别能力出众,有好几次它曾在散步时离他而去,结果却比他先回到家中。
家中爱琳娜已经起身,在厨房准备咖啡,然后他又去唤菲基吃例行的早餐,结果狗儿没有反应,来的却是西尔韦斯特。“菲基在哪里?”他妻子问。
“我还以为是你或杰连看到它了呢。”西尔韦斯特讲述了刚才的冒险经历。
“我可没见到它,”爱琳娜说,“还得去找找,也许它被树根钩住了狗绳或跌进洞里面去了。”
杰连很快也起了身,他们三人一道去了森林。时近中午,依然没见到菲基的丝毫踪影,他们决定分头继续寻找。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爱琳娜的尖锐而颤抖的叫声:
“快到这里来!我觉得它也许在这里!”
杰连第一个跑过去,他在一个山洼前面探头下望,西尔韦斯特也过来了。
“是菲基,”杰连说,“我对它嚷了又嚷,可它一点也没有反响。”
“你能跳下去吗?”
这个洼地准确说来,是一条大约有两米多深的沟渠,一边是陡坡,另一边满是多刺的荆棘丛。杰连奋身下跳,发现菲基侧身横躺,已经僵硬。
“爸爸,它被咬死了!”
现在西尔韦斯特也下去了,狗的肚子是被撕裂的,内脏全被吃光,西尔韦斯特从未见过这种惨景。
他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喉头有一团东西堵得透不过气来:“你回家去拿条口袋来,”他对儿子说,“我们得把它埋到院子里去。”
“你肯定它是死了吗?”爱琳娜在上面问。
“绝对死了,千万请别下来,”他很快又补了一句,“女人家不宜看见这个。”
他们在花园尽头的一块小草地把菲基埋葬了,心中充满凄苦和悲哀。他们全家和这头可爱的生物具有深厚的感情,狗不仅是他们的伙伴,也给他们以安全感。孤家独舍还真少不了护宅狗呢。
西尔韦斯特对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想了很多,不过他完全忘却了副教授的那头豚鼠。他根本不信这里会有恶狼出现,要是说大山猫或许倒是可能的。也许是山猫攻击了菲基?不过山猫可不会去偷吃胡萝卜的,除非是菲基在追踪时,另外有猛兽袭击了它。
第二天夜里那位不速之客又出现在他们花园里,拂晓时西尔韦斯特发觉有生物在醋栗树丛下面动弹。他急忙唤醒爱琳娜,让她负责监视,他和杰连设法从后方包抄。西尔韦斯特一手拿电筒,另一手提了根粗木棒,杰连用拨火钩武装自己。
他们蹑手蹑脚地进入园子,在临近一米左右时西尔韦斯特突然打开手电,雪亮的电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他们看见一个圆滚滚的深褐色动物,嘴里在嚼着白菜,它同时把头转过来,朝他们昂首龇牙,露出森森利齿。
“不……这是特鲁勒!”杰连失声叫道,“爸爸,别打它!”杰连向四脚撑地的那头野兽跨前一步。
“它也许还认得我,到我这里来,特鲁勒,来来……”
杰连又突然往后一缩,特鲁勒已摆出攻击架势。它目光凶恶,眼睛似乎在冒火,它张开血盆大口,前爪撑地,后腰弓起,刹那间已扑到杰连身前,打算噬咬他的腿部。
“快跑,杰连,跑呀!”
爱琳娜在远处急叫,其实杰连早已在转身拼命逃跑,西尔韦斯特急忙上前用木棒去打野兽背部,但巨豚鼠一下转过身体死死啃住粗棒,那么硬的木棍竟被咬得嘎巴嘎巴直响。西尔韦斯特在慌乱中丢开棍子撒腿就跑,他在家门口赶上杰连,两人一冲进去就把门反锁了。
“你确定它就是特鲁勒吗?”
“那当然,我认识它的皮毛和躯体的形状,还有其它的特征。”
“但是它是那么巨大!比獾还要大,你不会弄错吧?”
“这绝对不是獾,我在博物馆里见过獾的。此外,我还注意到有斯库克伯伯所做的标记。”
西尔韦斯特又打电话给警察局,现在还得赶快通知他们,事态极为严重。
“请马上派警车过来,最好来两辆!我们的狗被杀了,我儿子也受到攻击!”
“您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当然知道,那是豚鼠。”
“什么?”
“是豚鼠干的,这里曾经有豚鼠实验室……”
“喂,如果您打算愚弄我们,那么我得发出警告,警察局可不是好惹的。”
“求求你们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我叫西尔韦斯特,以前也曾打过电话给你们的。”
“喔……那次电话是我接的。算什么偷窃案哪,纯粹是小孩的胡闹……我猜您的儿子大概也不太大吧?”
西尔韦斯特的嗓音由于愤慨而发抖:
“您是不是在暗示……”
“我什么也没暗示,我只是在遵循事实。您的故事该结束了,对不起,请别再提起什么豚鼠了。我本人也养过豚鼠,不妨告诉您,没有比它更无害的动物了。”
谈话就此结束。西尔韦斯特无力地萎缩在椅中,这怎么是孩子的胡闹呢?毫无根据。
他把前后的线索串连起来:地下室里的草料袋在副教授离开时全都是满满的,后来当警察察看时却全部空空如也。肯定是被遗忘的豚鼠把里面的干草吃光了,然后它还对土豆柜采取了行动,它在门上啮咬出洞口并逃跑出去。现在只有设法抓获它,并要主动出击才行。
当然,这里也有些地方不大对头,比如说对烟蒂无法解释。但是难道它们不会是副教授或搬运工留下来的吗?豚鼠能长得如此巨大,不会是由于教授试瓶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药剂,或者各式各样的药片所起的作用吧?它们也许会导致返祖现象或者突变诸如此类的事情……
西尔韦斯特决定立即和斯库克副教授联系,这可是他自己培养的怪物!
接下来的一段时期相当难熬,一想到可怖的黑森林,到处游荡的猛兽,既孤独又凶恶,既饥饿又残忍,到处在嗅闻寻找猎物……他们就心惊胆战。
它随时随地可能来到他们的花园里,它曾经在门上咬出过洞口,难道就不会在他们家门上也咬个洞闯进来吗?
豚鼠的寿命有六年之久,它已经尝过了血腥的滋味……
他们天天紧张,每个声响都使他们变颜失色,而沉默也似乎意味灾难即将来临。
如果他们有枪……如果可以投毒……如果能和副教授取得联系……爱琳娜认定副教授是冷酷无情的,他竟能若无其事地谈论实验中死亡的动物,然后还研究它们的肾脏、胆囊及肝脏……她甚至怀疑就是副教授故意留下这头豚鼠,也许他自己出于害怕而不敢带走它的……
副教授的回信来了。里面充满歉意地说前段时间他出差在外,现在刚刚知悉有头豚鼠被遗忘了。他表示自己已不再需要它,他还有五头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