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车蹭着医院门前的台阶开走了,可刚从医院跑出的人们却还在原地,袁茵等人追着车砸门:“韩乐瑶快停下啊!你把方向盘下面的车门开关打开让我们上去啊!”
巴士不但没有缓下来的趋势,反而加速开远了,李志强气得跳着脚破口大骂韩乐瑶不是个东西,就连他跑在最前面第一个迈出门槛都没来得及跳上车。
袁茵不放弃地追出好远。这时天色已经很暗,医院里的疯子们已经追出来,众人吓得只好继续向车开走的方向跑。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袁茵停下,一边转身一边大喊:“快回头!”
只见前方出现十几个人影,就算在夜晚的光线下也显得灰白的肤色,暴突的眼珠与嗓子眼里发出的嚎叫声,今天经历的一切与动物的本能不约而同地向众人发出危险的讯号。那是跟树林里的朱大伟,医院走廊里关着的摄影师,以及他们身后从医院大门里源源不断追出来的疯子们一样的人。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张大嘴巴伸长手臂从各个方向向众人追来。
张城没有给自己惊慌或发愣的时间,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任何愤怒或是抱怨自怜的情绪都是拖累。他迅速看了下左右:“沿街道跑这边!”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正常人群逼得大家只有玩命向前笨逃,这时郑斌突然大喊:“快看!咱们的车里!老奶奶,老奶奶她站起来了!”
老奶奶?赵强的母亲吗?她已经死了,尸体就在被韩乐瑶自私开走的车上放着没动,郑斌看见她的鬼魂了吗?都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在目前的状况下,张城真希望这是真的,他无比希望赵母看在自己儿子老伴的份上显灵帮帮他们,赶走那些神经错乱的人吧,他甚至奇怪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成分在心里,只想着能找张舒服的床一头栽倒大睡一觉然后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没有咬人的司机,没有死去的老人,也没有在身后追逐他的一大群身心都错乱的人……要是他没有找借口跑出来随便跳上一辆车就不会被拉来参加这个不靠谱的露营就不至于得到这么个混乱的结局,他甚至觉得比起现在的情况,参加杨馨儿的婚礼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愿意假装一本正经地穿西服打领结跟杨馨儿婆家的假洋鬼子们站在一起对水晶杯里的波多尔艮红葡萄酒评头论足——尽管他从没对那玩意儿有过一丁点儿的喜欢!他此时非常非常想真诚地对杨馨儿说一声“恭喜你结婚了!”然后恶狠狠地对她挥挥拳头说“把骗我的设计费还来!”他觉得自己看到杨馨儿那种情况下的表情时会跟开心。要是他真那样做他就能买下那套位于28楼的小公寓,天天站在窗前俯瞰黄浦江的夜景了……要是他早点这么做,就能亲手介绍自己奋斗的城市给母亲看,也许母亲就不会以五十出头的年华离世……
收回于一瞬间百转千回的思绪。
张城跑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由于背着父亲憋得脸色通红的赵强,田璐在一旁照应,后面是郑卫国一家,袁茵刘勇王翠芳跑在最后。一个下巴上血淋淋的人影从路边的小巷子里拐出来嚎叫着直向张城扑来,当看清了那人下嘴唇已经不见,只有光秃秃的牙槽露在外面,张城把心一横,拿手里的吊瓶架用力向他戳去。由于张城向前跑着,那人也打斜刺里冲来,两方的冲力非常大,吊瓶架的尖端直直穿透了那人胸膛。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对另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人类肉体上的残伤行为还是给了张城巨大的震惊,他并不敢多做停留,身后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纷至踏来的脚步声声像催命鼓一样敲在凑成一团逃跑的人们心坎上。
他们这群人多是平常不运动的上班一族,经过一整天的奔波本已劳累不堪,血淋淋的刺激加上身后不寻常的突发事件早已超过他们所能接受的范围,现在都是抱着豁出去的念头和同伴的鼓励勉强支撑着自己逃命,只听见自己和同伴剧烈的喘息声,尤其是还背着一个人的赵强,他咬紧牙关。
至于张城戳穿的某个胸膛,那人不但没有倒下反而眼都没眨一下继续向前扑,随后被戳入胸口另一头拖在地上的吊瓶架绊倒挣扎不起,知道威胁已结束,张城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跟着他逃命的人们也已没人有力气大惊小怪。
忽然一阵巨响传来,正是韩乐瑶开走巴士的方向,几十秒前发散的思维像回旋镖一样转了一大圈后击中张城心中的问号,赵母站起来,周围的怪人,车上只有韩乐瑶一个活人,韩乐瑶撞车——韩乐瑶被赵母攻击了。或者说,追赶他们的人,已经不再活着了?
天已经全黑,张城手里没了阻挡的武器,随手在地上抓取碎砖头木棍之类,却无法有效地击退冲过来的怪人。
郑卫国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把断了一半杆的铁锹,只勉强打退攻向自己家人的个别怪人,整个小团队只好在小巷中又冒出怪人时改变行进方向,不一会儿就被逼得无路可退,而身后的追捕者却越来越多。
张城咬紧牙关四处看,想找个地方爬上房去,只听到队伍最后一声尖叫,循声望去,原来是刘勇被抓住了衣服!队伍里的几个人齐声高喊“快脱掉外套!”吓呆了的刘勇这才颤抖着拉开拉链想借着身后的拉力扯掉衣服,就在他几乎成功的时候,又有两双苍白冰凉的手从斜刺里伸出来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臂膀,不过眨眼的功夫,牙缝里杂着凝固血迹并喷着臭气的嘴咬上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肉。
幸存的人们觉得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刘勇当时的惨叫声。
几秒钟的时间,刘勇的惊叫被追捕者淹没,他们把他团团围住,张嘴就咬,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众人面前,变为一片血肉模糊!
王翠芳亲眼目睹丈夫惨遭杀害,震惊得哭都哭不出。袁茵和孙淑兰死死拖住她这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刘勇的死使追捕者的速度稍停了些,张城一刻不停地寻找可以让自己以及同伴们爬上高处的方法,只是山桥镇建筑物突出的飞檐以及倾斜的房顶使这种想法几乎成为不可能人物。心中暗忖,难道今天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喂疯子吗?
不过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追捕者忙着分抢刘勇尸身上的肉时,离他们几米远的一道卷帘门突然向上拉开——有人压低了声音向他们招呼:“快过来!这边这边!”
张城忙招呼大家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去——
门落,上锁,咀嚼皮肉的咯吱声和那些人吞咽特有的咕咚声还在耳畔回响,薄薄的卷帘门隔绝了门外野蛮血腥的世界,给人以听觉出错的假象,如果可以,每个人都宁愿选择刚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其实是个残忍的幻觉罢了。
得救的小团队像盯着雪地里最后的炭火一样对救人的两个人影行注目礼,一直盯着他们麻利地把门边的杂物移过来牢牢堵住门,这才引着惊魂未定的众人穿过幽黑的甬道,出了一扇门,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沉静地俯瞰大地,洒下清冷的光辉,使大家眼前豁然光明,发觉自己身处的是个中等大小的院子,对面是座二层小楼,引他们进来的是两个汉子,一个五十岁上下精神矍铄。另一个二三十岁一脸忠厚,小楼门口还有两个人,女的是个二十岁开外的姑娘,男的,袁茵一看就失声叫出:“陈经理!”
陈经理四十多岁,头发稀疏,戴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一看到袁茵也禁不住流泪:“小袁,你们还活着啊!”
第6章 另外的幸存者
袁茵哭着问:“陈经理,大伙都在哪儿呢?”
陈经理用食指弓起来向上推开眼镜边抹眼泪说:“……都没了,人都没了,都变成活死人在外面吃人呢……”
陈经理边上的女孩也跟着掉泪,这边王翠芳终于哇地哭出声来。年长的汉子把大家让进楼里,同时吩咐年轻的那个去检查四周出口是否牢固。
进到楼里先找了个房间把赵强的父亲安顿到床上,问老人家是什么病,袁茵把他们今天下午在树林里的遭遇简单讲一遍,年长者听了欲言又止,让赵强留下照顾,把其余人带到客厅。
客厅里点了蜡烛,窗户上下了厚厚的窗帘。这时年轻男子也回来了,年长者向大家介绍道,自己叫邓昌顺,是个跑车的司机,年轻男子叫马青海,是隔壁兰州拉面馆的大师傅,那个年轻女孩叫于晓娟,刚才营救大家进来的地方是个小超市,院后的小楼是个小型的家庭旅社,于晓娟就是超市的收银员。
邓昌顺是个长途司机,跑来给超市卸完货就住在店主家的后院歇脚,10月2号晚上这一带天空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波,不久就停电了,电话也打不出去,很多游客滞留在镇上,开始还有车开进来开出去,随后就传出有人被袭击的消息,结果伤者越来越多医院都住不下,镇长书记调动镇上所有警察民兵都不能平息袭击事件,袭击者反而越来越多,人们开始穿小道消息说被袭击者咬了也会开始咬别人,一时间人心惶惶,终于在10月4号那天,局势控制不住了,大批的袭击者从医院里涌出跑到街上到处咬人,人们四散奔逃,可袭击者太多了,被抓住的结果不是活生生被吃掉,就是过不了多久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这家超市的店主到外地去了,家里只剩员工于晓娟和暂住的老邓,当天老邓看情形不对,叫于晓娟提早关了店门这才躲过一劫,他们还顺便收留了隔壁饭馆的马青海,救下在大街上逃跑的陈经理。
“你们是这些天来我们见到的第一批活人。”邓昌顺颇为沉重地向大家说。
陈经理名叫陈德,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呈地中海型,他把边上的头发留长顺着脑袋顶遮过去,拉着袁茵的手说:“那天我在公司,会计小方也在,突然环卫的张姐进来,张口就把小方给咬了,我这才发现张姐看起来和平常大不一样的,浑身冰凉冰凉就像死人一样,谁都不认识就会咬人,小方脖子里全是血,我忙跑出去想叫人帮忙,就看到大伟手臂血淋淋的,他说自己被街上的人咬了,我想陪他上医院,可他说医院全是人咬人,他要赶快去接你怕你有危险,让我赶快回家躲起来……我跑到街上发现大家都在逃,和我一起跑的人都被那些活死人抓住咬了……最后老邓他们救了我……小袁,你遇见大伟了吗?”
袁茵泪流满面:“……看到了,大伟在林子里,就是他咬的赵大叔……”
陈经理听后什么都明白了,他拍拍袁茵颤抖的肩:“小袁,坚强些,大伟生前肯定希望你活着好好的……你爸妈说不定正躲在家里呢……”
袁茵听后放声大哭:“我已经见着爸妈了……就在外面……追我们那些人里面……呜……我当时就明白他们都已经走了……”
众人沉默不语,袁茵的悲伤感染了他人,这一天之内看到诸多血腥已大大超出人们的认知,点点滴滴积累下来的疲惫与痛苦再也坚持不住纷纷涌出来,女人们都开始啜泣,尤以失去亲人的袁茵王翠芳最为悲伤。其余的人轮流上前拍拍袁茵还有王翠芳的肩以示安慰。
邓昌顺突然开口道:“那个赵老头也被咬了,他也会变成活死人,到时候也会咬我们。你们打算怎么办?”
田璐是个医生,她不太相信死人复活这种事,出于职业责任感,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病人出事,就说:“也许不会呢?我这里有些药,去给赵大叔打了,虽然他伤很重,但伤口只要处理好不进一步感染是会好的,说不定明天部队就来救援了呢?”
邓昌顺沉默一下说:“外面那么多活死人都是被咬后变来的。人没事最好,可万一有变化那就是威胁到大家生命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前门有很多活死人,我们能不能成功冒一次风险把他弄出去是个问题,而且变了以后情形更危险……迫不得已……我们都得有准备……”
张城已经明白邓昌顺话中之意:“刚才在街上逃的时候,我用铁架子当胸插穿过一个那种人……他没有死一直在活动,甚至一点不疼似的。”
邓昌顺接下去说:“没错,他们感觉不到疼,他们是活的死人……刚开始的时候只有我和晓娟两个人,有个家伙不知怎么进到院子里,是个游客模样的,见到我们俩就扑,他的叫声引得外面有活死人围着大门转……打他也感觉不到疼,抓住你就死沉死沉地不放手往嘴里送……最后我用棍子敲中他后脑才不动了的。”
“那后来你们把那具尸体怎么处理了?”田璐皱着眉头问道。
邓昌顺先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偎在母亲怀里的小郑斌,那孩子自打进了门就一直很沉默,也不哭闹,现在好像并没在注意听大人们讲话,摆弄着手指似乎在想心事。孙淑兰会意地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双臂稍微圈紧一下给他安慰。
“我们把它扔到院墙那边去了——隔壁没人在,另一边的院墙实在太高,搬不过去……”邓昌顺降低了嗓音,很快地说完并用眼神示意。
又是一阵沉默。张城心想大家是不是都在计算那具真正的“死”尸离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多远……
“部队说了会来救我们的对吧?你们得到通知了吗?”孙淑兰不住地抚摸郑斌的小脑袋,她试图微笑地提出这个问题,可是那微笑勉强得还来不及爬上嘴角就消失了,她干脆放弃掩饰心中的担心,几乎哀求一般来回看着镇上的这四个幸存者。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光,陈经理说:“3号镇领导就通知说会有部队来维持秩序了……可从4号大乱到现在,镇上都没人了,电话不通,连电都没有,怕是希望不大啊……”
“会不会部队来了你们躲在这里没被发现?”孙淑兰不死心地问。作为一个母亲,她这种担心和希望很让人理解,所以被问的人都在小心翼翼遣词造句,要怎么说明才最能使她不受伤害。
最后还是邓昌顺开口:“你们在街那头时我们就发现你们了。可我们既不能出去救你们,连声音都不能出大声一点,因为外面有太多这种活的死人,逮人就咬,一咬就致命,这里就我和马青海算有点力气,就算我们这种能挥动木棒砸他们的人也害怕得要死,因为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面对一个活死人,更不用说外面那一群数不清的。我唯一杀掉的那一个还是因为注意力都被晓娟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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