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财产与他陪葬,甚至,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确定是不是已知的这三个字。没有父母,没有同僚和朋友,连埋葬地的记号都找不到。五个人面对绿草丛里的褐色土包,都有些发愣。
“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虽然认识他没几天,但还是很难受,可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了。”
“眼泪你前几天已经哭光了。要是我们当时没有停下来,全速赶路找到地方的话,是不是能救他一命?”
“我怀疑他当时已经开始内出血,内脏开始坏掉,赶路的结果很可能让他死得更快。”
“这样是不是太不人道了,让他受那么多折磨?”
“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应该放弃。我们已经尽力了。”
最后,张城把悍马前方挂着的红字头车牌拆下来,插进坟头的泥土里。
他们一点饮用水都没有了,悍马的油箱也已见底。在城里做准备的时候找了不少汽油,柴油却只有一箱。运输线的中断,使大部分的加油站在灾难发生的最初几天内被全部抽干。于是,拥塞在城市街道内的汽车油箱就成为主要的燃料目标。所以他们必须在最近的城镇停下来,冒着危险到布满丧尸的废城里寻找生存需要的补给。
“你们在外面等,有危险就开车逃跑,往没人的地方跑。油箱里还有点油,够你们脱险的,然后等我们去找!”
三个男人把两个女人留在城外空旷的大路中间,城镇街道前景不明,而悍马的轻装甲防弹外壳足以抵御普通丧尸的袭击。由他们三个开SUV闯进去,这是眼下最安全的办法,另外,这段时间也可以让连续几夜未眠的田璐休息一下。
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在这个县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并没有出现他们意料中的大群丧尸。它们没有成群结队,只有个别个别地,或躲在建筑物墙角下,或扭曲着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徘徊,看起来就跟这个县城一样萎靡不振。
这样一来,他们便索性放心将全城的商店搜了个遍。
“这边应该有人搜过了。”马青海指着一堆翻乱的箱子。
“也许附近有活人躲着,要么就是刚停电的时候抢的。”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在一处库房内找到大量桶装纯净水,尤其幸运的是,在一辆加满柴油的货车车厢里找到些饼干、方便面、水果罐头等食品,还有一间药店将他们的药箱填得满满。
这趟搜索花去他们一下午的时间,待三个人出城回转,在距离县城几公里远的大道上,出人意料地,竟远远地没有了悍马那醒目的身形。
第13章 无处可寻
“我确定中午的时候车就停在这儿!”郑卫国说。
“看地上!那不是我们的地图册?还有边上碎的是不是田璐的水杯?”
乌云从西边压过来。只见原本应停着悍马的路面上,地图册的封脊裂开,图页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被稍重的外壳压住的部分在渐强的风中猎猎直响。显然这是人用力投掷的结果,更不用说那碎了一地的玻璃片。蓝白色盖子,本来是个罐头瓶,那正是被田璐拿来喝水的杯子。
两个女人用它们砸什么?丧尸吗?然后开车逃走了?
三个人环顾四望,哪里看得见半点活死人的痕迹?当初会选择这里作为她们歇息的营地,就因为四周的平坦空旷、没有被建筑物遮蔽的死角,如果有丧尸发现她们并追过来,从车里远远就能看到。以丧尸行进的速度,如果只有个别几个,她们两个拿消防斧已经足够对付;如果数量很多,她们直接开车跑掉就可以了。虽说油箱里剩的油不多,但跑上几公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仍然绰绰有余。
县城里的情况他们很清楚,丧尸的数量不多,如果成群结队往城外走他们不会不注意到;此外,他们一路开车过来,也没有见到在荒野上成群游荡的尸群。
像这样投掷随手抓到的物品,显然是在突发的状况下。除非她们遇到的危险不是丧尸,而是活人。
“来看!这里是不是刹车痕迹?”马青海弓着腰一手撑膝盖,在向其余两人招手。
张城连忙跑过去,看见马青海脚下,深灰色的公路上面,两道更深的灰色印记,停在原先悍马停泊点边上几米远的地方。与悍马背对县城车头的方向相反,痕迹颜色渐深,在离县城最近的地方戛然而止。这台陌生车辆走的是进城的方向,从城外面驶来。
自从灾难开始,他们便一路求生,遇上不少同样逃过一劫的人,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有的加入他们,有的怀有特殊目的。基本上,生还者之间都会有一种本能的相互亲近——有庞大的丧尸群在外面,人与人之间再大的矛盾都可以暂时搁置。但直到这件事发生时,他们才意识到,即便同样在死亡的环境下幸存,人与人之间也不可避免会存在敌对关系。
田璐和袁茵八成是遭到了武力劫持。
当时也是为她们的安全着想,只是那时的危险还来源于丧尸。如果他们没有分开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整整一个下午,她们可能于任何一个时间点被劫走。放眼望去,通向县城外的公路上看不到一辆车的身影,耳畔吹拂的风中也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响动。世界上安静极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停车!路上好像有血!”
他们立刻上车追寻,不一会儿,县城就在身后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郑卫国视力很好,他从车窗向外看到路边有异常,便立刻喊张城停车。
几块暗红色的斑块滴落在柏油路面的边角,一直延伸下了公路,消失在草丛里。
这些是血液无疑,虽然已经干涸,从时间上推断,多半情况对不上。但是,万一早在他们分别不久两人就遇挟持,而在经阳光暴晒一下午后,鲜血干涸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三人的心情直往下坠。他们立刻下车,顺着血迹指引的方向追过去。
血迹源源不断地落在野草的冠部,然后顺着草茎滑落,渗入黑褐色的泥土。虽说现在已成干涸的痕迹,但从出血量和单排的线路仍能看出,伤者只有一个人,创口不算小。如此一路淌血,想必是为了躲避身后的追击无疑。到底伤的是不是田璐或袁茵?她们两个人一起跑还是分散了?
他们在丛生的草窝里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追出去二百余米远。当血迹顺着一个小坡向上延伸的时候,三个人一路收紧的心脏简直缩到谷底。
站在小坡顶上向下望去,最高至膝盖的草棵子和低矮灌木,从半坡的高度开始被滚倒一片。虽然部分压折的植物已开始恢复向上生长,但重物滚落的痕迹依然很明显。
只不过,最终倒在坡下绿草丛里一动不动的,分明是一头肥大的死猪。三人一路奔跑,气喘不定,担心随着一路的血迹不断加码,最坏的可能性已经浮上心头。此刻这些担心困扰全盘消解,于是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好。喜的是死者并非自己同伴,忧的是,同伴依然生死不明,下落未卜。
“这猪身上有枪伤!是人打的!”郑卫国一眼看出死因。
这是一头普通家猪,前半身乳白偏粉的皮色被流下的血液染成暗红。肩上有一个弹孔,血从那里流出来,一直染到前蹄。一群苍蝇围绕着死猪嗡嗡直转,在半开的猪嘴、肩上弹孔和尾下排泄口处尤其地多——看上去死了两三天,在连日直射的阳光下,内脏已经微有腐烂。
那么这附近一定有人。这头猪也许就是捕猎的对象,中枪之后跑掉,猎人放弃追逐,猪跑到坡下失血而死。
劫走田璐袁茵二人的就是这些猎人吗?他们要对她俩怎么样?如果那些人没有恶意,她们不会不留下信号给他们知道。如果那些人来者不善,他们就将面对极其严峻的局势:那些人有枪,手上还有他们的同伴,就连防弹的悍马也一同被抢去。
顺着公路再走下去,就到了县公路到外界的交叉处。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看不到适合人类躲避丧尸生活的居民点。顺着大路向前,会到下一个城镇,向后,会回到埋葬胡小平的地方,以及列车相撞的那座铁路高架桥。那么劫匪是从下一个县城过来的吗?
接下去,悍马被发现停在大路上,离交叉口半里远的地方。车头向前,几扇车门大敞,车身向下倾斜得非常厉害。
他们迅速靠上前去,发现车内空无一物。左前方结实的轮胎上有一条五厘米长的裂口,然后被车身的重量压垮。现在即使有油,车也开不动了。
“这是匕首给刺的!兴许看没油开不动,就把车胎爆了,不想把车留给我们哪!她们遇上坏人了!”马青海气愤地直跺脚。
“她们两个恐怕凶多吉少……”神色的忧虑使郑卫国的面孔看上去更加苍老。
“车上没血,什么东西都没损坏。我们再没见路上有过血迹,她们肯定是被活着带下车的!”张城四下搜了搜,“我们的干粮都被搜走了。”
车座后空荡荡的存储空间里,就只剩下收起来的简易帐篷和小野炊炉。
“天快黑了,我们得赶快去找她们!”
第14章 烂尾别墅
天空的色彩很快变成渐熄渐暗的靛蓝,阴影从地底下钻出来,放肆地鲸吞着大地。很快,举目可及的范围内都变成同样的黑暗,分不出路面还是野地。风呼呼地越吹越响,从北面的天边刮来厚厚的云层,遮住夜空里唯一那点星光。于是建筑物的轮廓终于亦全部没入黑暗,就如丧尸本身一般,再找不到一丝生命气息。当人类在地球上的数量不再具备优势之后,便不得不被大自然的规律主导。
他们已经赶在天黑前搜查过一个加油站,以及离孤立在田野里、距离大路不远的一处居民点,再向前走段距离就能到下一个城镇。可现在车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SUV的车灯十分吃力地照向远处,黑暗正跃跃欲试地吞噬着被照亮的那点有限的视野,呜呜的风声吹过金属车身,听起来就好像野兽的咆哮。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不在晚上赶路的缘由。失去了工业社会强大电力系统的保护,光明的远去,似乎伴随着无数不知名危险的靠近。
他们不得不把车速放得很慢。车窗外有一些零星的建筑划过,像是一些农民房,或者干脆若干残垣断壁。他们就像迷失在了这片广大的黑暗里。风不停幻化出各种奇特的声响,像是器皿敲击的脆响,又像车辆引擎发动,或者干脆像是女人的呼救。可每当他们停下车侧耳倾听,或者大声回喊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那只是单纯的风响。
心情急迫得近乎沮丧,他们现在完全是盲目地在东奔西走,田璐和袁茵的生命也许已危在旦夕,每耽搁一点时间就会让她们的处境艰难一分。可他们只能靠几个车轮和微不足道的亮光去探索如此广大的未知区域。
“田璐!袁茵!”
一声声呼喊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根据刚刚经过的路牌得知,这附近起码有三个临近的县镇。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伙人去向的是哪个,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必须不停地寻找。
小镇临街的二三层小楼开始出现在车窗外的光柱里,街道上遍布的垃圾也开始从车轮底下发出咯吱吱的扭曲声。在急于寻找同伴的三人看来,每个漆黑的窗口内都像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们忽然开始有一种忧虑,那就是,也许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伙劫匪的老巢,却在黑暗的遮蔽下,将其完全忽略。更可怕的是,袁茵和田璐就好像会这样永远消失了。
一道亮闪闪的反光出现在车灯前,那是黄色马甲上的反光道。黄马甲的主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它深凹扩陷的眼眶和没有嘴唇的牙槽。脸上的皮肤在泛白的强光下仍然显现出糟树皮般的深褐色。
张城赶在它扑上来敲车窗前猛打方向盘。丧尸被卷到车轮下,一声“咯吱”,车身猛地颠簸了几下。
改变了方向的车灯横扫一片,定定地照出十几个身影。厚刘海堆砌发型的小青年、穿中裤运动鞋的学生、佝偻着腰背穿深蓝色衣服的老年人、肥厚的胸背撑紧了印花衬衫的妇女……这些衣服现在均无一例外地破烂褪色、脏得有如油烟机烟道里滚过。不用说衣物下因皮肉干缩而变得面目更加狰狞的躯体。
冷不丁一双手掌啪地拍在张城左侧驾驶室车窗上,丧尸嗬嗬地张着没有舌头的大嘴,一股臭气喷在玻璃上。他一转向,还没将肇事者彻底甩脱,车头便又挂上两具丧尸。
“不行!我们快撤!”郑卫国在后座喊起来,一边用撬棍猛戳向他攻来的尸体,一边试着关车窗。
他们极其惊险地赶在被彻底包围前退出这个小镇,狂奔一段距离后,把车停在路边。银色运动型SUV性能算是不错,却远不能同悍马相提并论,在刚才的冲撞过程里,车头、车门还有车身均有不同程度的凹陷损坏,并且后窗玻璃被敲出一道长长的裂痕。如果不是果断撤退,很可能他们就要被更多从黑暗里冒出来的丧尸围攻,后果不堪设想。更糟糕的是,付出这么大代价,却连两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车里的气氛低落极了。
“我们不能再找下去了。天黑的时候不应该乱闯。”马青海说,为了不引起目标注意,车灯全熄,引擎停止,现在他们有点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在黑暗中只有他眼睛和牙齿反射的微光,“不说这样没头苍蝇地到处跑能不能找到她们,就算蒙对地方,那些人比我们有准备多了,看见光亮听到声音,就能开枪打死我们。”
“我也这样想,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等看得见了再想办法。”郑卫国说。
于是三个人各自窝在座位上休整。呼呼的风声被隔绝在窗外,车内的呼吸声起伏不平。即便眼睛闭着,在这样的夜晚,恐怕谁也无法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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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被骗了!”
张城把车停下。天刚一亮,三个人就不约而同地起来上路。现在时间已到早晨,一夜的大风吹散了云层,雨水没有降下丝毫,东方清澈的天际预示着未来几天的晴朗。他们停在昨晚那个小镇以西十几公里另外一个城镇外。
“这里根本不可能有活人在!他们把悍马停在那个方向分明是想误导我们,故意让我们找不到他们!”
一个露天垃圾站在他们前方路边不足十五米处,垃圾纷乱地撒落在公路上,大半年前的生活垃圾如今早已褪色萎缩,雨水的冲刷和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