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杀死’一个死人。”张城自嘲地想,这到底算不算杀人?
忽然,一点亮晶晶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视线,在灰上衣掩盖的裤腰上,挂着的不正是他苦苦寻觅的——
车钥匙!
小旅馆的院子里,人们还在紧张地爬着围墙,郑卫国和马青海好容易把赵强弄上院墙,邓昌顺趁着这时候还在往超市后门上搬重物,陈德一直看着大家一个个翻过墙去,突然想起少了个刘志强!
这短短的几天相处下来,由于自己哮喘病发作,很受田璐的照顾,陈德很感激她,理所应当地关心起她的丈夫刘志强,于是跑回二楼找他。
早晨事情刚发生时,刘志强正在蒙头大睡,起床直接去了厕所,被跑上来叫人的郑卫国漏掉了,以为大伙聚在院子里是做什么加固出口的工作,于是躲到厨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竟然不管不顾陈德的呼喊,害他楼上楼下一通好找。
院子里坐在墙头发愣的赵强被田璐袁茵揪胳膊拽腿地拉下来,刚刚站稳被拖到车门口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看到他爸的尸体还是什么,突然受了刺激般大哭大嚷起来:“爸啊!我对不起你!我害你受委屈了!儿子这就带你回家!”
正拖着他向前走的袁茵一个没留神差点被他甩倒在地,忙挣扎起来把他往回拖。
这时候,他后面爬墙头的王翠芳哭哭啼啼地在几个人连推带搀下好容易一条腿骑在墙上,被墙底下的赵强这么一刺激,连带看到墙角下的尸体,哇哇只顾哭无论如何都不肯动!
本来极度不配合又很重的赵强就浪费了大家很多时间,现在王翠芳这么一闹,超市门被撞得嗵嗵直响,连带门后的重物都在颤抖,活死人随时都可能冲破超市后门,可他们还有好几个人在院子里没翻过墙去!这种状况使急于逃生的人们惊慌到极点。
稍微一碰王翠芳就发出凄厉的哭喊,让墙两边的人推她也不是,拉她也不行,还要应付发疯的赵强,简直像火烧眉毛一般!
刚刚杀掉一个死人拿到车钥匙的张城从屋里奔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隔壁超市门的撞击声在屋里都听到了,他恶狠狠地冲到墙下猛地一把拉下哭闹不休的女人塞进一旁田璐的怀里,田璐很识相,一刻不停地把吃这一吓乖乖收声的王翠芳推上车,又去翻出镇定剂给赵强扎脖子上。
郑卫国、马青海还有邓昌顺三人翻墙翻得飞快,他们正赶上把瘫倒在地的赵强抬上车,就在这时,院子的前门忽然开了,两个活死人出现在门口并向正移动着欲把赵强抬上车的几个人走来。
原来院门不过虚掩着。张城初进来时只看到门关着,由于注意力集中在别处就没细想,跟在他后面过来的人更加不会注意这点。
第10章 逃出山桥镇(3)
张城立刻抄起墙边立着的铁锹,大喝一声直直向前面那个脑门砍去,似乎是几分钟前结束的打斗给了他经验,又或是刚才分泌肾上腺素的作用还没有过去,铁锹明晃晃的尖端轻易砍进第一个死人的面部,它应声倒地。
他拔出铁锹继续向第二个死人抡过去,这回砍到死人伸出的手臂上,那苍白发青沾满血污的手臂立刻折掉垂下来。发现铁锹刃早在插进前一个死人头颅时就卷边了,他改用侧边继续瞄准死人的脑袋砍去。
这时刘志强从围墙上跳下来,路过他身边头也不回地径直撒腿跑上车,倒是马青海下来找到一根棒子,狠狠敲在折了一只手的死人脑后。
威胁解除了。
随后最后一个人陈德也从院墙上滑落下来,张城朝他喊了声“快上车”,站在车门边向他招手。
陈德刚才为了找刘志强几乎跑遍了旅馆的每一个房间,跑上跑下好一番折腾,身体又不好,本已累得气喘吁吁。刘志强听到危险来临的消息吓得浑身发抖,一马当先撒开腿翻过墙去,连感谢陈德提醒自己的心思都没存一个。
陈德跟在他身后趴上墙,没有忘记把梯子推倒在地,当他顺着墙溜下地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胸闷。
久病的经验告诉他,自己的哮喘病发作了,他刚才目睹为了保护大家,张城和活死人搏斗的过程,现在看他站在车门招呼自己,不想再给大伙添麻烦,于是强忍着不适一步步走上前去。
张城看陈德走到车门,松口气,由于之前已把钥匙扔给邓昌顺,驾驶室传来发动机点火的声音,于是他先上了车,回头却看见陈德没有上车却向车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原来陈德同样听到发动机声音,偏头一看,发现院子的后门竟还关着,便想趁身体还受得了抓紧时间去把门开了。
邓昌顺发动了车才发现前方的大门还关着,随即看到赶上前的陈德,顿时松了口气。这次的逃亡,从张城下楼劝说他们离开,到翻墙开车门,到进屋找钥匙,杀掉死人,出来拽下王翠芳,回头又杀掉两个死人,到最后他上车,可谓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充满危险,而这么多事发生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他们都太紧张了,期盼着最后的生机,紧张到没人发现陈德的异样。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头晕眼花快要支撑不住,这次的病犯得太突然,兴许是之前楼上楼下跑得太累,或者门外的活死人让他高度紧张,使哮喘提前发作。陈德佝偻着脊背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费力地抬起手用肩膀的力量顶掉门闩,靠在门板上希望依靠自身的重量把门顶开。
这么重的木门要是小中巴撞上去大家会很危险吧?缺氧使他胸闷得快要爆炸,连带头疼得像快裂开,两腿像灌了铅似地难以挪动。
一寸,两寸,三寸……一扇门开了。另一扇也开了!
这一刻陈德汗流浃背。已经可以了,他没有力气走回去,那么就等着老邓他们把车开过来时拉自己一把吧。
他把头埋在两臂间张大嘴巴深呼吸,试着缓解胸中的不适,鼻梁两边湿哒哒的,架在上面的眼镜不知已经滑到什么地方,两眼一片模糊。让他休息这一下吧,马上就能上车,田璐知道怎么给自己急救,他马上就能跟袁茵那孩子说别担心,要好好活下去!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张城他们对他刚才行为的赞许喝彩声,可惜他现在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他分明感觉到大家已经在拉他上车了。他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
陈德不正常的开门姿势终于引起车上人们的注意,这时隔壁传来轰的一声响,超市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后视镜里又有几个活死人从院子前门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并加速上前,喉咙里发出的嚎叫声即使在汽车发动机轰鸣中依然令人毛骨悚然,后门已开,车开始移动,车里的人看到,从倚靠在门上的陈德背后伸过两双染满暗黑色血污的手,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哮喘病人顺着拉力的方向软软地倒下去。
“糟糕!陈经理哮喘病发了!”
田璐在惊呼出声的时候,众人看到陈德的脖子被咬住,大量的血喷涌出来,染红了他为病痛折磨得苍白的面孔。
张城急忙回头想下车去救,却被郑卫国死死抱住。
“来不及了。”他在张城耳边低低地说,“陈经理是个好人。”
车门关上,血腥一幕被隔绝在这个空间之外。
老邓开车技术很好,撞人技术也不赖,在成功撞飞四五个拦路的死人,且既没让车身受到大的损伤又不至于产生大的颠簸感之后,巴士载着从死亡的血腥中逃出来的十二个人,沿着屋后的街道,不一会儿就驶出小小的山桥镇。
看着镇口矗立的拱形标语“与山水同乐——山桥人民欢迎您!”从窗外倒退而去,张城的心情无比沉重。上一次见到这块牌子,久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一样。
他不是没想过伤亡的可能,事实上,在他们今天遭遇的突发状况前提下,伤亡的可能性是极其巨大的,他考虑过遭遇活死人的危险所能导致的后果有多严重,考虑过跟他并肩战斗的伙伴马青海、邓昌顺、郑卫国,还有他自己可能受伤的情形,甚至私心地希望如果要有人受伤,就让那个自私的刘志强来吧!可是,陈德,那个总是戴着眼镜温和对待每一个人的陈经理,在他眼前就这样没了。
他无法接受。
他应该早看出他身体不适,他应该等他先上车自己跑去开门的,他能轻松地拉下门闩推开两扇门,用不着用身体顶,这样就不会暴露在活死人触手范围内,他会像猿猴一样迅速地跑回车上,车子开走谁都不用死!如果那样这时他们就在欢庆胜利大逃亡了。
赵强的父亲虽然经由他手死了第二次,可他的遗体被精心包裹着,不算曝尸荒野,也不会被活死人啃食——这一点是他看到在院子里被他杀掉的活死人对摆在墙边的尸体无动于衷时发现的。可是陈德,他会被啃食得几乎什么都不剩吧,正如那天刘勇遭遇到的一样。
一想到那双失去眼球的黑洞洞望着天空的眼眶,张城觉得即使这段血腥的经历成为过去,一切都恢复正常,他也难以从今天的打击中回复过来。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第11章 艰难的旅程(1)
“我们终于逃出来了,很快就会到达安全的地方,大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我们可以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外面的人……政府会管的,不是吗……”
尽管谁都没有说一句话,陈德之死所带来的阴影使车厢里的气氛沉重极了,车在曲折的道路上拐了几个弯,山桥镇的景象已消失在路边的树木掩映中,孙淑兰终于受不了开口,想使大家振作起来,又像自我安慰一般,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话的内容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没有人接话,因为孙淑兰所说正是幸存的这些人心中所疑惑的,她只有徒劳地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搂住。在中国这个政府权责高度集中的地方,即使在通讯中断、电力缺失的状况下,山桥镇那么大的混乱,绝不可能不被上一级政府知道,更高级的政府绝没有理由置之不理,他们在医院发现录影带的内容已经证实这一点。
救援依然迟迟不到,除非……除非被他们所指望的,更高一级的政府机关,已经自顾不暇。
之所以没人挑明这一点,是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在很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咬牙挺住所凭借的,就是政府会派部队来救他们这个希望,他们很难想象出别的可能性。
难道不是这样吗?每一次地震、洪水、台风、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政府都会在第一时间派遣军队,这个国度近年来遭遇了很多灾难,数以万计的人失去亲友,失去家园,亲人的离去会造成永不磨灭的伤害,但家园可以重建,残垣断壁会得到清理,房屋可以被重新建起,满目疮痍会逐渐恢复不见。
政府和军队会安排这一切,只要政府和军队继续存在。
中巴车载着一干心事沉重的人行驶在山间公路上,连续多日的阴雨降温使路边的树林已不复当日他们进山时的枝繁叶茂、郁郁苍苍。这一带属于常绿与落叶混杂植被区域,从掉落大半树叶而稀疏许多的枝干间可以望到远处直矗的松柏。风依然轻轻地吹,偶尔响起鸟虫唧唧的鸣叫声,除了温度明显低一些,一切就像他们来时路上所经历到的一样,然而没人有初来时明快的心情,相反,在众人看来,这一切安静得近乎诡异。
张城看到开车的邓昌顺从后视镜里投给他略含焦虑的眼神,并接下来说:“我们的油不多了。”
他声音不大,包括张城在内,坐在前面的几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邓昌顺早在开车经过镇口的汽修厂时就意识到这一点。当时他把头伸出窗外,看到自己运货的的蓝色卡车停在院子里,汽修厂旁边是镇上唯一的加油站,他本想停下去把车开出来,顺便给中巴加满油,但随即看到了汽修厂和加油站内加快速度向他们靠近的若干身影,陈德被咬死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吓得他不敢多想,加速驶离身后的小镇。
现在这个问题切切实实横在他们眼前,已不能再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先看看再说了。作为司机的邓昌顺知道这一带的路,他们已离开山桥十几公里,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好几十公里的山路,而中巴车的油量表显示,他们能继续向前行驶的距离不超过十公里。
返回去加油的话,也许能坚持开到很接近镇子的地方,然后就不得不徒步走完最后一点路程人工运油回来,无论派谁过去,都将正面遭遇埋伏在加油站附近的活死人,就算他们四五个男人一起去,光他从车里看到的活死人数量就超过他们的人数,也就是说,走过去找到油桶加满油,再全身而退回来开车走,是几乎不可能的。
这个风险谁都不会愿意冒。
如果不回去继续向前走,他们所面临的结局就是抛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很可能一车十几个人只能以徒步跋涉的方式走几十公里路寻找救援。
早上始料未及的危机使他们的出逃十分仓促,事情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刚从床上爬起来,除了刘志强几乎没人吃什么东西当早餐,当然这一点是除了陈德外的人都不知道的。只是陈德已经死去,刘志强的龌龊行为也不再有机会遭到大家的谴责——毕竟来回奔波寻找刻意躲着不出声的他,是促使陈德哮喘病发作的主因。
除了刘志强以外,其他人只能饿着肚子,尽量不去管干渴冒烟的喉咙,在山路上步行。继续向前走将导致的后果很难说,可回头就一定要付出死亡的代价,眼下看来,他们唯有向前走一条出路。
邓昌顺尽量将车开得平稳,不提速,不减速,不踩刹车,凭他多年驾驶经验,希望给他们多省点油,多跑点路。
发动机每一分钟都有可能突然熄火,车厢里的十几双眼睛都惴惴不安地盯着司机邓昌顺,每一个动作或是暗示,他们很可能就要开始徒步旅行,并且遇到不可测的危险。
又转过一道弯,路边的山石从视野范围内移开,不约而同地,他们看到了不远处路边沟里躺着的白色事物。
很快,随着车的驶近,人们分辨出,翻在沟里的是一辆汽车。
出于安全性的考虑,离白色汽车还有段距离时邓昌顺就关闭了发动机,任中巴车载着他们缓缓滑行最终停下。
看起来那是辆救护车,车头的方向冲着他们,车身与公路呈一个倾斜的角度侧翻在沟里,一动不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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