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道:“皇上对妹妹也很好啊。”陵容神色有些哀婉,道:“皇上对妹妹不过如普通嫔妃一般,对姐姐却不同。”说着走到我面前,直挺挺得跪下,红了眼圈道:“家父出事了,关系到陵容一家的身家性命。妹妹实在走投无路了,只有厚颜来求姐姐。望姐姐垂怜。”说着泪如雨下。
我蹙了眉,起身扶起她,道:“出了何事?”陵容泣道:“去年爹爹便因江州决堤发了大水,被皇上叱责了,罚了半年的俸禄。爹爹羞愧难当,大病了一场。谁知隔了好几个月又被工部侍郎张大人参了一本,说是工部去查验了爹爹负责修筑的堤坝,完全没有按照工部的筑堤要求修筑,工部拨的银两却用干净了,说爹爹贪污渎职。皇上大怒,命督察院御史洛大人彻查。前几日洛大人向皇上请旨抄了江州的宅子,不想抄出了许多金银。如今皇上已将我的家人都下了狱。求姐姐向皇上求求情吧。”说着又要跪下。
我拉住她,叹道:“你可知皇上为何震怒?那次洪水便淹死了许多人,洪水之后又发了瘟疫,幸亏这场瘟疫没有蔓延起来。你可知因这场大水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又有多少百姓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成了灾民?若不是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朝廷又及时赈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顿了顿,接着道:“妹妹家中抄出了许多金银,可是铁证如山了,如何去向皇上求情?”陵容嗫嚅道:“爹爹做了这么多年官,家中有些金银原也不算死罪。陵容不信爹爹真的会贪污渎职,爹爹一向谨慎,其中必有缘故。”我叹口气,竟无话可说。忽然想起陵容的身孕,心中有了主意。便道:“姐姐可以尽力去试试,却没什么把握。妹妹何不去求求皇后?或者试着直接向皇上求情?陵容黯然道:“皇后娘娘发了头风,不肯见我。妹妹不敢直接去求皇上,求姐姐试试吧。”
见我点头允了,陵容松了口气,道:“这些年只有姐姐对陵容这么好,姐姐对陵容的大恩,陵容铭记在心,一定会报答姐姐的。”说着又滚下泪来。我却不想她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冷笑不已,暗暗咬了牙忍着怒气,笑道:“妹妹回去歇息吧,今晚皇上会来,姐姐试着劝劝皇上。”
陵容便告退了去了,我忍了片刻,估着她去远了,抓起几上的掐丝珐琅茶盅重重掼在地上,方觉得心中好过了些。浣碧默默收拾干净一地茶水瓷片,道:“我真不明白这安陵容怎会腆着脸来求小姐,真是做得出来!”我觉得浑身酸困,便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息,心中百感交集,陵容表面羞怯,却一向敏感好强,心比天高。如今低了头来求我,若不是另有图谋,便真是走投无路了。真难为她说那席话的时候竟能将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忘得干干净净!
我叹道:“浣碧,你说我该怎么办?”浣碧吃惊的看着我,道:“小姐,你不是真的想帮她求情吧?若依我,必定重重的落井下石,先让皇上杀了她那无德的父亲,再想法子把她弄进冷宫去。”我深吸口气,道:“这贪污渎职的罪名,至多是罢官、流放,罚没家产而已。皇上一向心软,当初对慕容氏尚且处处留情,何况一向楚楚可怜的安陵容。况且安陵容还有了身孕。”浣碧一惊,道:“那更是留她不得啊,生下了孩子更是不好对付了。”我冷笑道:“你以为她的孩子生得下来吗?”我闭了眼歇了片刻,冷冷的道:“安陵容,姐姐不但帮你,还帮得很彻底。好好的记着姐姐的大恩吧。”
[甄嬛番外:昭媛(一如)]
正说着门外报皇上驾到,浣碧忙扶了我起身接驾。玄凌满面春风的进来了,见我迎了出来,携了我的手笑道:“嬛嬛,朕不是说过你现在身子重了,可以不用迎出来接驾吗?”我笑道:“虽是这样说,但嬛嬛不能真的这样不懂事,等嬛嬛实在走不动了再说。那时就算皇上下旨,也休想臣妾动一动。”
玄凌笑道:“到那时哪舍得让嬛嬛走路,嬛嬛要去哪里,朕便抱了嬛嬛去。”我笑道:“皇上今日眉梢带喜,可是有什么好事?”玄凌笑着捏捏我的下巴,道:“什么也瞒不过嬛嬛。今日殿试考中的状元探花榜眼,都是经天纬地之才。朝中如今就缺这些贤臣,朕今日心情好得很。这可不就是大周朝的喜事么。”我笑着行了一礼,道:“臣妾恭喜皇上了。”玄凌拉我坐下,笑道:“等朕的嬛嬛生下皇子,朕便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如何?”我笑着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但愿上苍佑我平安生产吧。
浣碧端了茶来,我亲自接过递于玄凌,笑道:“这是内务府昨儿刚送来的明前茶,皇上尝尝可好?只是这碧螺春怎么只有几小罐。”玄凌接了,笑道:“今年的明前碧螺春十分少,除了朕和太后,只有你的宫里得了些,还如此不知足。”我笑道:“臣妾谢皇上偏心。”
我呷了口茶,笑道:“今日安妹妹来,浣碧还沏了这茶,恐怕安妹妹要怨皇上偏心呢。”玄凌笑笑,道:“满宫里的人都晓得朕偏心嬛嬛,又能怎样?”我笑道:“安妹妹本来就心里难过,这下可就更难过了。皇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玄凌神色不豫,道:“她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安比槐之事?”我笑道:“皇上既然知道,何不赏她个面子,从轻发落了?安妹妹哭得眼睛肿肿的,又不敢来求皇上,臣妾看着她好可怜呢!”
玄凌哼了一声,道:“她那个父亲也太不堪了些,再三上表要为朝廷效力,朕便看着容儿的面子,让他做了个正四品太守。原该尽心竭力做好一方的父母官,可是他把那江州郡搞的乌烟瘴气,民怨极大。更可恨的是将那沿江大堤修得一塌糊涂,完全是拿一郡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工部拨去筑堤的银两却用得干干净净,其中大部分去向不明,只有一本糊涂帐。银子用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若不是去年江州大水,朕一时还发现不了他这般混帐!朕看他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材料,除了调弄些脂粉香料别无长处。”我沉默了片刻,道:“如此说已是证据确凿了,那皇上预备怎么处置他呢?听说陵容全家都被圈禁了。”玄凌蹙了眉,道:“嬛嬛准备替陵容求情吗?”
我忙摇头笑道:“陵容是求了臣妾,但是臣妾岂敢干预朝政?”玄凌叹道:“那天陵容在朕面前哭哭啼啼的,被朕斥责了,想来她没了法子,便来求嬛嬛了。安比槐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朕怎能饶他?况且这样的昏官不能为朝廷效力,不能为朕分忧,朕要他何用?若宽恕了他,朕后宫嫔妃的父兄都如此有持无恐无法无天起来,岂不是天下大乱了!”我点头道:“皇上圣明。那皇上想如何处置呢?”玄凌道:“如此恶劣,按律是该流放的,家人也要没入官府为奴。也罢,看在你和容儿的面上,就罢了官发回原籍吧,最多把罚没的家产还了他,也尽够他全家度日了。”我叹道:“陵容只怕有了身孕,皇上如此处置,不怕她寒心么?”
玄凌惊喜道:“有了身孕?朕怎么不知道?”我笑笑道:“只怕是为了父亲的事心中有愧不敢告诉皇上吧,不过臣妾也不敢肯定,只是见陵容今日用晚膳食不得油腻罢了,明日皇上何不传太医去诊一诊。”玄凌轻轻叹口气,道:“安比槐如此不堪的人,却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了。”我心中冷笑,暗道:只怕论不堪,安比槐远比他女儿逊色许多呢。
我笑道:“容儿有了身孕,皇上能否格外开恩,再给安大人一个机会将功赎罪?”玄凌犹豫了一下,道:“如此处置朕已是看了你们的面子从轻发落了,况且朕的家事怎能和朝政混为一谈。”
我想了想,笑道:“既如此,皇上也该晋晋安妹妹的位分了,安妹妹一向很得圣意,这些年却只晋了容华,想来心里也是委屈的。”玄凌笑道:“容华还是她前年怀孕封的,朕也是因为她的出身太低又得宠,不想她成了宫里的众矢之的,才特意不去晋她的位分。朕这次封她个正三品贵嫔可好?也算补偿她了。”
我笑道:“臣妾觉着该封个从二品的昭媛才好,脸上有些荣光,心情也舒畅些。也好早日给皇上添个小皇子。”玄凌想了想允了,伸手揽过我,笑道:“容儿有你这样的姐姐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笑笑,道:“嬛嬛只是想着为皇上分忧罢了。”玄凌把我拥在怀中,轻声道:“嬛嬛若生了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如何?”我吃了一惊,道:“臣妾不敢。立储是国之根本,非同儿戏。”
玄凌轻轻叹道:“朕想了很久了,以嬛嬛的德行、智慧,嬛嬛和朕的儿子必定不会让朕失望的。”我心头乱跳,道:“皇上还这么年轻,何必急着立储?况且嬛嬛还不知道能否平安生产呢。”玄凌打断我的话,含了怒气道:“不许乱说!朕就是要朕的小皇子知道,他是做皇帝的命,一定要平安降生,要母子都平安!”
我轻笑道:“万一是两个帝姬或者两个皇子呢?”玄凌笑道:“帝姬朕也喜欢,若是两个皇子,朕更喜欢,挑一个最聪明的做太子。”我靠在玄凌肩头,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痛楚,半晌方道:“臣妾若生产时发生不测,臣妾只求皇上给浣碧一个好归宿。臣妾已认了浣碧做妹妹,臣妾求皇上把浣碧指给六王爷做侧妃吧。”玄凌深深叹口气,沉痛道:“嬛嬛总在为别人操心,为自己想过没有?为朕想过没有?不许再胡说了。朕不许你发生任何事!”玄凌的眼神迷离而痛楚,只是紧紧地拥住我。沉默许久方在我耳边轻轻地道:“嬛嬛,朕宁可用朕的江山换你平安,为了朕要珍重自己,好吗?”
我忙捂了他的嘴,道:“皇上如此说,嬛嬛死无葬身之地了。”玄凌还要再说,我笑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明日一早还要早朝,嬛嬛服侍皇上歇息吧。”玄凌只得依了。一夜无话。
[甄嬛番外:风满楼(一如)]
第二天一早,用了早膳闲来无事,便命浣碧帮我更衣。好些天不曾去向太后请安了,如今既然要多走动,不如去请个安,也免得太久不去问安失了礼数。
天色十分阴沉,乌云密布,燕子低低的在空中盘旋,怕是要下雨了。浣碧帮我披了件披风,道:“小姐,恐怕有雨呢,不如明日再去吧。”我笑笑,道:“若下雨空气便更好了。天又不冷,坐了轿辇去怕什么?”浣碧只得依我。
到了太后宫里,太后也刚用过早膳。便宣我去寝殿内问安。太后盖了一条薄锦被斜倚在榻上,气色不是十分好,似乎比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些。我忙上前请了安,太后命我在榻边的紫檀木绣墩上坐了,道:“你这孩子,如今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在近处散散步便回去歇着吧。”我笑道:“不妨事的,太医说要多走动呢,只是走多了又脚肿。”太后挪了挪身子,孙姑姑忙取了个厚的缎面鹅绒靠垫让太后靠着。太后觉着舒服了些,方道:“有了身孕是喜事,却是辛苦。何况又是双生子。自己平日里也要好生保养。”我忙应了。
正说着眉庄进来了,太后笑道:“刚还在问孙姑姑眉儿怎么没有来,莞丫头和你便一前一后的来了。”眉庄忙请了安,看了我一眼,道:“绾绾昨晚上受了些风寒,一早忙着传太医,便耽搁了一会。”我蹙了眉,心中不禁忐忑不安,一早便传太医,想是病得不轻。那一点点大的小孩子如何禁得起。
正要说话,眉庄接着道:“不过太后放心,只是着了凉,昨晚上身上热得很,早起已经不妨事了。温太医连方子都没开,只是让多喝些水,清清静静的饿两顿便好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太后叹道:“绾绾这孩子最招人怜爱,哀家也最疼她,只是自小便多病,恐怕也是娘胎里带来的。”说着看了我道:“你一向身子弱,如今有了身子更要尽量多吃些东西,不要挑肥拣瘦的,不然孩子长不好。”
我忙应了。恍惚想起那年怀着胧月的许多旧事,玄凌的决绝让我寒透了心,那些日子如梦魇般不堪回首。虽也为了腹中的孩儿尽量珍重自己,可是那哀痛凄绝的心绪却终是挥之不去。常常整夜无眠,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默默流泪,用泪水埋葬几年来一心付出的情意,也埋葬了那但求一心人,相携共白首的梦想。在那心境下,尚能保住胧月并平安生产已是极大的造化了。出宫这几年渐渐淡忘了这些往事,也淡忘了昔日对玄凌的情意。即便回宫后每日面对着玄凌的百般宠溺也极少想起这些旧事了。毕竟我已不是昔日的嬛嬛。
今日却不想无端触动了这深埋心底的痛处。不由得神思恍惚。正在愣神,眉庄推了我一把,笑道:“嬛嬛想什么呢?太后叫你几声都没听到。”我回过神来,不禁红了脸,忙向太后请罪。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呆呆的?哀家问你何时生产。”我不及细想,道:“五……”五字出口,突然回过神来,忙改口道:“五、六月吧。”太后疑惑地问:“怎么连生产的时间都搞不清楚?太医没帮你算过吗?”我吃了一惊,忙道:“足月是在六月末,温太医说怀了双生子极可能要早产,让儿臣五月起便早作准备,以防万一。”太后深深地看着我,道:“不过是有早产的可能罢了,早产可不是什么好事,好好保养,哀家可是希望你能足月生产。”我暗悔失言,忙恭谨地应了。
太后合了眼靠着,半晌方叹口气,道:“回去好生歇着吧,眉儿留下来再陪哀家说说话儿。”我起身告退了,眉庄送我出去,道:“嬛嬛可是要去看胧月?”我点点头,道:“总是放心不下,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会着凉?”眉庄笑道:“昨儿下午温仪帝姬找了她去玩,听采月说玩得满头大汗的脱了件衣裳,晚上就不舒服了。现在倒也并无大碍了,快去看看吧,不然总以为你的绾绾出了什么大事呢,我可担待不起。”我笑着上了轿辇去了。
走了没多远,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春雨的味道清甜而夹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喜悦和期待。春总是能给人希望的。
轿辇到了畅安宫,好些个内监撑了油纸伞迎了出来。其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