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说和石楠认识三年多了也没见这家伙这么失控过,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提到那张画,翻脸比翻书还厉害。
我问:“那那张画呢?”
小A的脸侧过来,眼睛一瞥:“你说呢?”
自然不用说了,在他的提点下我看到河水中央那块大石头上一堆白花花的纸浆糊,粘糊糊的,上面还有残留着墨迹,怎么看怎么恶心。
“那你还让石楠和陈颖待在一块,你猪啊!”我嗓门一下子开得老大,感觉方圆几十里都能听到似地,如果这是在深山老林里,说不定一座山的野兽都给我震到大草原去了。
小A摸着耳朵好一会,感觉就像是在抚摸猫咪一样,温柔的要死,他摇摇头说:“你以为我愿意啊,可是总得有人过去是不,而且后来也不知道石楠是不是被水淹坏了,竟然答应和陈颖一块去医院看那个受伤的。你说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白长这么大的个头,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面馍馍和咸菜,白浪费了祖国这么多的物质资源教育资源。”我一顿抢白过去,就差上手了。弄的小A憋屈的要命,好好地一个人眼睛都绿了,倒让我有些心虚不已。
我拿着筷子一边扒着剩下来的饭菜,一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转过头对小A说:“不是说来你家找石楠,这石楠是找到了,那你家在哪啊?”说着我还四处瞅了瞅,跟个侦探似地。
“喏,那不就是。”小A指了指石拱桥下,两个桥洞唯一一个有门的说。
我的眼睛睁得老大,瞅了半天也没见瞅明白,敢情这家伙是“桥洞人”一族。我啧啧了两声:“没看出来,生活蛮享受的,连住的地方都跟别人不一样。要我说,你不是神经病就是天才,要么,介于两者之间。”
小A一脸的黑线:“我说许景宇,你是不是嘴里有毒,有你这样评价人的吗?”
“自然是有了,”我不急不慢,“不然那莫泊桑也不会成为著名的短篇小说家,而梵高的遗作也不会被人炒到成百上千万。”
“我声明我不是天才,更不是你嘴里的神经病。”
“可是你为什么要住在桥洞里,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你这是大隐还是小隐呢?”
“大姐,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一看书摊的!”小A彻底崩溃掉。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河岸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水波荡漾,凉意甚浓。
吃完饭,小A从塑料袋里拿出装着红花油的瓶子,揭开瓶盖,先倒在自己的手心上,然后两只手就像是钻木取火一样的疯狂揉搓起来,那架势,就是点起一片森林的功力也有。我就感觉那家伙贴在我脚脖子上的手像是个火苗子一样,烫的我差点跳起来,眼泪汪汪的直喊:“小A,你轻点,轻点,你轻点会死啊你。”疼得都哭出声了。
“这怎么轻点,想好的快就得受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A说着不免再加上一点力。
“我又没说我要做人上人。”我呜咽着。
小A嗤鼻:“你们这些孩子都是从小给惯坏的,这点痛都忍不了,将来可怎么办?”
“你才多大,就我们这些孩子长孩子短的,搞得好像你都是进土的人了。”我哭得都岔音了,感觉自己就是那被沸水煮的牛蛙,一跳一跳的,就是蹦跶不出来。
兴许小A是累了,不然就真的觉得我挺可怜的,手下留了情,不过,那脚还是火热火热的,跟刚从洗脚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通红通红。
我望着小A有些细密汗珠的鼻尖和因为用力而有些轻喘的气息,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还是蛮好看的。虽然单眼皮,一笑起来一条缝,可是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别样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
我说:“小A,你是干什么的?”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嘛?”他继续揉着我的脚,累的呼哧呼哧的。
“我有脚气,你抓着我的脚臭不臭啊?”我继续无聊的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打发着时间。
小A一愣,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就跟那摄像头似地,他说:“你怎么不早说?”直接转过身将手伸进旁边的河水里搓洗开来,那样子似乎要将两只手上的老茧搓下来一样,唬得我一愣一愣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A噗的一下笑出声来,牙齿森白白的,他说:“许景宇,你不是说不注意那劳什子形象么?怎么,这才几下就原形毕露,开始在意了。”他说着拎气我的鞋子,一只手扶着我站起来,老气横秋的:“女孩子,该注意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那样子感觉比学校对面卖公婆饼的老爷爷还要来的神气,弄的我死郁闷的。
“你这是扶我到哪去?”我问小A。
“你这样子能到哪去?”小A一个白眼给我还了回来,整的我丫就一白痴样,可把我气坏了。我挣开他扶着我手臂的手,拽回自己的鞋子说:“你看我走的了还是走不了。”声音很是嚣张,跟那初生牛犊似地。
可牛犊就是牛犊,我蹦跶了还没两步,一个趔趄差点翻身下水,还好小A的一只手拽住了我的领子,这才避免我抛尸入河。
小A蹲□子,指了指他的后背说:“你上来。”
本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可一想到自己肿的像大象腿一样的脚,还有这百十来个人工台阶,刚才的豪情壮志消失的比那闪电还要来的迅速,直接抱着小A的脖子,往上一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还真重!”小A直起身子嘀咕道。
我将头扭向一边来个耳不听眼不闻,而且还在暗中渐渐用力,我心想,你不是说我重吗?我现在就重给你看,要不是腿脚不便,再加上上衣没口袋,我肯定装上个百十来斤的石头沉死你。
26
26、五(5) 。。。
小A的背很是强壮,一米八的大块头背着一米六的我,显得很是轻松。而我自然也没继续乱使绊子,安安分分的趴在他的背上,哼起了小时候学的儿歌:“考试时候难过,愁眉锁,数学英文不会做,老师曾经教过也讲过,怪我自己太懒惰,红鸡蛋我拿的特别多,爸爸生气妈妈在罗嗦,从此我要努力做功课,不怕考试再来过。”
唱着唱着我的声音就变得很小了,最后不成音调。
萧齐说我永远都是拿第一的那个,简阿姨说我永远都是最乖最受老师疼爱的一个,萧邦说我永远都那么的善良什么都不用人担心。
可是,何童呢?
可是,沈洛呢?
这两个人就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个人潮涌动的世界上,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双双离去,何童她在跳下那口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还如此的幼小,还不太会讲话,就只会跟在她的身后依依呀呀,或者缠着姥姥要妈妈。
为什么会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为什么鸟儿会叫,花儿会红?为什么树木可以一直矗立着千百年载而人却仅仅百十来岁?为什么有人在哭而有人在笑?为什么有蓝天和白云?却又是为什么冬天要下雪夏天风雨声?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为何偏偏不是你们教会我的呢?
昏暗的天空,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灰蒙蒙一片,小A抬了抬头说:“估计要下雨了。”
我“哦”了一声后,继续沉默。
小A把我背到桥洞口放了下来,说到房里取些东西,然后送我回浅草客栈。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坐在门口一个像是小猪的石头上,取出钥匙打开了门。我侧着身子朝里面望了望,黑漆漆的一片,不断有冷气从里面嗖嗖的冒出来,激起我一胳膊的鸡皮疙瘩,阴森森的。
里面一阵踢哩咕嗵的翻箱倒柜后,小A拿着一件雨衣和一把雨伞走了出来,他将两件东西往我手里一塞:“拿好了都。”就背着我往桥上走去,边走边晃悠。
那辆奶油改良版机车离我的视线越来越近,想起刚才在桥上大吐特吐的情景我的心就毛毛的,我拿着伞的左手对着小A的脑门就是一下,恶狠狠的道:“这次说什么也不准开快车,我要是再吐,铁定跟你没完。”
河面水波荡漾,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从天上掉了下来,打湿了我刚好仰头看天的脸。雨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冷冷的,我不禁一个战栗。小A忙将我放在摩托车后座上坐好,拿过雨衣披在我的身上,再撑开雨伞。
“这个撑好。”他说。
我的全身被雨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抗洪救险的英雄,手里握着伞柄,雨下的更大了,再加上呼啸而来的东南风,我都差点握不住。
小A顶着雨水,开了火,整个头发都贴在了脑壳上,水从发梢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跟那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
“坐好了不?”小A问。
我点点头意思好了,可发现小A是看着前头的,于是,扯着嗓门喊:“坐好了!”这时的天色已经完全被阴暗覆盖,就连桥头两侧的栏杆也是不清不楚的,好在小A亮起了前灯。灯光中,雨越发的大了起来,把伞打的嗵嗵响。
“抱紧我的腰,别栽下去了。”前面传来小A的叮嘱,我又继续像小鸡吃米一样点了点头,仿佛自己也就只剩下点头这个动作而已。
可是,过了好一会,小A的机车还是没有开出去。我推推他的肩膀:“怎么了,你倒是走啊,这雨下的大的,要淹死人的。”可是推了老半天,小A还是一动不动的,像是寺庙里面的泥菩萨一样。我不解的侧过头,雨夜里的车灯明晃晃的,然后在车灯阑珊的地方我看到一个撑着花布伞的长发女子,她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水打湿,眼睛长久的注视着我们这个方向,像是要看破一切。
我说:“你认识?”
小A回过神来,腼腆的一笑:“怎么可能?走,我送你回浅草。”说完他轰着油门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桥头驶去,来的那么的猛烈,像是要迅速逃离一样。握在手里的伞突然被风吹成了降落伞状,而后一个不稳,如同风浪一样向后飘去,越飘越远直到女子的跟前。我看到她蹲下了身子捡起了那把已经面目全非的伞,长长地黑发瞬间滑落,遮挡住她本就模糊不清的容颜。
车速开得老快,可我还是挣扎的给小A说:“停车,停车,伞掉了。”小A没有回头,他弱弱的说了句:“没关系,你紧好雨衣就行。”
“可是,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我的那几声全部被淹没在雨水中,眼前的小A突然有些模糊,像是隔了几层纱似地看不清楚。我理了理自己被雨水冲乱的刘海,感觉到一种冰冷,可究竟为什么冰冷,自己也说不清楚。
道路两旁的树木迅速的隐匿下去,黑色的雨夜,像是要吞没一切的样子,来的如此彷徨。我只有眯着眼睛防止雨水的进入,然后紧紧的抓住小A的衬衫永不放手。至少这样,不会再那么的寒冷,也不会那么的害怕,也不用一个人去承受这恒远的寂静。
摩托车路过浅草中学的时候,我挣着身子瞅了瞅那边的灯火,远远的也就零星的几个,而后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小A的书摊被雨淋得成了什么样子。小A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似地,他说:“你坐好,掉下去我可不管你。”而后安慰似地的对我加以说明:“放心,书不会怎么着的,王爷爷会搬到他家的。况且,也就是那几本破书,淋湿了又怎么样,值不了几个钱的。”
“那不是你的生活来源,没了这个,你喝西北风啊你。”
小A神秘的一笑:“许景宇,你有听说过这样的旧书摊能养活我这么一个能吃能喝的大男人么?靠它生活,那我还不如去市区当乞丐来的划算。”满是得意的笑声,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却又来的如此深沉。
车子继续向浅草客栈驶近,连绵不断的雨声夹杂着机车隆隆的马达声,声音撕裂,划破整个浅草镇的夜空。
27
27、六(1) 。。。
小A的机车在浅草门口停了下来,他双脚撑地,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红双喜,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薄薄的烟雾在风雨中越发的氤氲,像是缠绕在空气中的白霜,顺着风飘过我的前额。
烟草的味道,很是呛人,我不由的咳了两下,脑袋有些发晕,面色通红的。
雨水顺着雨衣滑落了下来,趁着客栈前昏暗的黄色灯光,我发现雨衣下摆处的一个地方一条明显很长的划痕,看模样是被刀子割的。雨水透过划痕流了下来,我的下半身完全湿透,牛仔裤裤腿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一拧都能拧出一碗水来。
一支烟很快在小A的手中燃尽,他弹了弹烟灰,将烟嘴扔在了泥水里。滋的一声,烟嘴熄灭,冒出淡淡的黑烟。他清了清嗓子,之后从车上下来,顺便将车撑好,他递给我一只手轻声道:“下来吧。”声音很是温柔。
我扶着他的手臂,踮着脚,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抓着摩托车的后备箱,一高一低的安全着地,不过中间所承受的来自脚脖子处的痛苦的确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扯着嘴,一副嘘气呼呼的样子,像是被驴子踢了嘴似地。我对小A说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进旅馆。然后就从身上扯下那件残破的雨衣递给他。
他默默地拿过雨衣,看到我满身雨水狼狈不堪的样子笑了,他说:“没想到雨衣坏成了这样,早知道就什么都不用带了,这样淋着雨吹着风,多融入自然。”
“想融入自然,你回去的时候就好好地融。”我气愤着,额头更加的滚烫,估计是发烧了,鼻子一阵瘙痒,一个“阿嚏”打了出来,我用手背揉了揉鼻子,说:“还不是你这破雨衣惹得事,回去赶紧扔了,买个新的。”
“买新的?”小A皱了皱眉头,说:“我平时又不用,买来干嘛,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女孩子,一点小雨,就娇气成这样了。”他说完摸了摸我的脑袋,好像我真是个娇气的小孩子一样。
其实他也就是二十几岁,可总是装的少年老成,给人感觉就是四五十岁的大叔。我不满的嘟着嘴,问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研究心理学的?或者是医生?”
“难道只有这两种人看起来老么?”
“不是,只是这两种职业都比较稳重平和,所以几乎都是老年人吃得香点。”
“你看我破破烂烂的样子,肯定是混的不好,还吃什么香,人家吃肉,我就喝那剩下的一点汤,而且还是没肉末的那种。”
“这么说你真的是医生了?”
“你见过长得这么帅气和蔼可亲外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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