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易。”说出来后也觉得巧,正好和面前这位太太夫家一个姓。“我是玥帛坊送旗袍来的。”安安说着小心地将旗袍展开。
银色的上好丝绸,裙摆处有一枝白色的玉兰俏生生的绽放,栩栩如生。每一颗盘扣都是用金丝和黑线缠成,精致无比。领口处还别出心裁的绣了两条水波纹路。
“好精致的手工!”易太太轻轻抚摸白色的玉兰,她的手白嫩而纤细。
她走进房间试穿。安安透过长长的落地玻璃窗正好对着本城最好的夜景,那灯火如此璀璨仿佛是梦境。
易太太从房里出来,面带微笑:“很美是不是?”那旗袍非常合身。直衬得她优雅而高贵,且有些古朴之意。“易小姐?请问是哪位师傅做的?真是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这样好的手工!”
安安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做的。”
易太太瞪大眼睛直叹:“真是不敢相信。那这刺绣……?”
安安笑着点头,脸颊有些发烫。这活做了十几年,没有想到竟有客人当面这样夸赞的。
安安将一条乔其纱的披肩拿出来,道:“这是我送给您的。”那银红色的纱面上用金丝绣了一圈淡淡的边,披在银色的旗袍上多了几分喜气,显得更为跳眼,但仍然很脱俗。
“易小姐,这些是你设计的吗?”易太太轻轻抚摸着披肩道。
“单单穿旗袍有些单薄,所以……您不喜欢?”
“喜欢……我非常喜欢,”易太太喜不自胜:“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再帮我量几套唐装,还有我女儿,我也想帮她们做几套。”
“妈妈!”安安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去一看,突然有些眩晕。那白皙的面孔,那眉心的红痣……她感到四肢冰冷,仿佛浸在冰冻的井水里麻木无力。眼前一片模糊的紫色渐渐蔓延开来,似乎有一股香气拂过鼻翼,甜甜的。耳膜鼓荡着巨响,直震得头脑发痛。
“易小姐……”安安猛然回神,看见易太太笑着向她女儿介绍自己。“玥帛坊的易小姐,你看手工多好?”她的女儿笑容可掬,挽着妈妈的手臂对安安点头,“易小姐真了不起!什么时候到我们家来帮我也订做几身。”那红色的痣在她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格外的红艳,刺得安安眼睛酸胀难耐。喉咙口哽着块骨头似的难以发出声音。
“妈妈,外公已经来了。我下去接他,您也快去吧。”她的声线依然那么温煦,在安安耳朵里却成了最可怕的声音,前尘往事突然一股脑儿的涌上来。
“易小姐,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宴会厅的左偏厅设宴招待记者的,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易太太问安安,不等安安回答已经道:“子霖,你带易小姐去吧,让她一起用餐。我带个项链就下来。”
安安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了易子霖进了电梯。易子霖突然说:“易小姐,我们见过吗?我总觉得你脸熟呢。”
“喔,您大概记错了。”安安浅笑,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僵掉了,硬是牵扯起来,十分的吃力。电梯电机的声音其实很小,安安却觉得响得脑子都痛。
“你的手艺真好,我一定要多订做几件。”易子霖笑道,“整天穿这些礼服,一点新意都没有,整一个俗!”她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香奈儿的紫色晚装。
安安反绞着双手,只希望电梯快点到一楼。然而,时光却是那样的漫长。终于到了……安安迅速抛下一句:“易小姐,您忙!我先走了。”低头就抢出电梯,外面大厅的光芒刺眼,人声嘈杂。闪光灯不停的闪烁,仿佛是烟花。她一下子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脚下一虚,直接摔在地上。此时右脚膝盖辣辣的疼痛使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有人伸手拉她,那手的食指套了一个皮套。一霎那间,电光石火,她猛抬头,望见他的脸,挺拔的鼻梁、微微内陷的眼睛……罗振锋!
六年的光阴仿佛一下子倒转,原来他在这里,而且一点也没有变,依然俊秀文雅。唯一变化的是,气度成熟了许多。
他带了一副眼镜,无框的,但是挡不住镜片后面深邃却闪耀星火的眸子。他仿佛也愣住了,手僵在当场。
安安用力爬起来,软弱却迅速的说:“对不起!”急急的跑向酒店的大门,心脏杂乱无章的跳动,脚更是酸软无力。眼里花花绿绿的,全部是一片模糊。“砰!”的一下又撞到一个人怀里,但是这次没有跌倒,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瘦削的双肩。她抬眼,泪水已经滚落眼眶……
“安安!你怎么在这里?”竟然是乔生。
她用手背拭去腮边的泪水,脚下软绵绵的毫无力量,“走错……我走错了。”她看见乔生的脸也渐渐模糊,耳边仿佛是风声又似海潮声……她想伸出手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无从
仿佛又来到的北方的小山村,春天的山涧。瀑布与花香,仿佛是童话的世界。那深深的闪着波光的眼眸还是那么执着的凝视……身体好似浸在暖洋洋的温泉里。
突然间乌云四起,身体下沉。四周一片黑暗,她拼命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一再的下沉……她用力睁开眼睛,背上一片濡湿。
鼻尖又是消毒水的味道,原来是在医院。安安有些许惊惶,回忆着发生的事情。侧头之间瞥见乔生仰头靠在椅子上兀自沉睡,长长的睫毛像是羽翼。这样的睡姿必定是极不舒服的,因为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她感觉右腿膝盖沉沉的,微微的有些麻痹,用力一动。乔生便醒了,睁开眼睛,他的眼里布满血丝。
“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乔生坐直身体,下巴上已经长出淡青色的胡渣。
安安摇摇头,望住他。突然眼泪就下来了。那泪珠汇成小溪汩汩的流到枕上。
乔生的手慢慢伸向她的脸颊,姆指轻轻的抚去她的泪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手指上的微凉与手掌上薄茧的质感。她的心仿佛决堤的大坝轰然崩溃,这才发现原来这般的依恋,这般的舍不得。宇宙间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乔生深邃如星的眸子。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暗哑。
她只是摇头,泪水却源源不绝。好像小得时候无意间打破了外婆珍藏的花瓶,心里很难受。外婆后来却说:“没事,碎了就碎了。”听了这样的话,反而心里难过起来,最后还嚎啕大哭了一场。原来自己也是在意的,那么在意那只破掉了的花瓶。
“安安,不要哭。”乔生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他的脸离得她那么近,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是那么的清晰分明。“在我心里,其实你一直是个好女孩。”他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右边的脸颊上出现一个很浅的酒窝。他的眼睛那么的深,倾刻间便要将她吞没。
她只觉得心脏的底部升起一股凉意,这使她的脸变得苍白如纸。仿佛自己就是那只碎了的花瓶,原以为这一切都可以忘记的。但是罗振锋竟然活生生的来到面前。提醒了她往日一切都是真是而无从抹煞的,而她只是一个碎了的花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收缩,艰涩的吐出三个字:“我累了。”
乔生点点头,“睡吧。”
安安转过身,止不住的眼泪倾泻而下。
清晨醒来,窗外鸟鸣啾啾。阳光灿烂得将眼睛刺痛,安安觉得自己的眼皮沉沉的,费了好大劲才睁开。
恰好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乔生走了进来,他提着一个塑料袋。
“买了豆浆和粥。”他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件银灰色的西装,他竟一夜没有回去。安安勉强的笑了笑。看见他一脸的倦意,眼神却是熠熠的。
“先送你回去吧。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乔生依然站着,左手挽着安安的那件淡蓝色开司米外套。
来到朴竹园的门口,远远就看见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家门口。安安看了乔生一眼,后者眉头一蹙径直将车子停好。扶着安安下了车。
“岑乔生!”白色的跑车里出来一个女人,她穿了一身白,像一阵风似的来到他们面前。是易子涵,她的眼神仿佛利刃刺向安安。“你昨晚是怎么回事?”她朝乔生嚷。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里布满血丝。白色的外套下仍旧是粉色的晚装。
安安迅速从乔生的搀扶下挣脱出来,头转向一边。些许的尴尬。乔生轩眉微挑,慢吞吞的说:“临时有点事情,所以没有参加。”
“你撒谎,记者已经在门口拍到你了!”易子涵有些气急败坏, “我打你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你怎么回事?”
乔生拉着安安到门口,开门进屋。莫子涵也跟了进来,她的眼里微微蕴着眼泪。
“岑乔生,你不要欺人太甚!”易子涵的声音微微颤抖。安安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乔生双手抱在胸前,“我的私事用不着向你解释吧。”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易子涵的眼泪滚了下来,安安心里也是一阵仓恻。“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乔生走到易子涵身边,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你回去吧。明天还有‘裴园’的新闻发布会。”
易子涵的泪水更多了,她朝安安看了一眼:“她怎么会在这里?”
乔生不耐的神色又浮现出来,他的唇抿成一线。每到此时便表示他的极不耐烦。
“莫小姐,我昨天出了意外。正好被乔生遇见,所以……”安安无奈只能出来解释。
“乔生?是你叫的吗?你是什么东西?!”易子涵盛气凌人的叫嚷。
安安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惨白。
“易子涵,请你回去。”乔生将安安拉到身后平静的对易子涵下了逐客令。
易子涵胸口剧烈的起伏,倔强而愤恨的看着乔生,“岑乔生,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乔生双手插在口袋里,皱眉不说话。易子涵终于转身跑开了,她跑的又急又快。
乔生转过身对安安说:“没事了,你要不要回房再休息一下?”他的表情很平静,眼底有淡淡的倦意。
“你需要休息一下才是真的,昨天真的不好意思。”安安努力展开一个微笑。
乔生摇摇头,“我要去公司,你好好休息吧。”他将风衣披上出了门,阳光下他的背影愈显高大。那轮廓仿佛镶了一圈金边,安安站在门口目送他远离。他离开的一瞬间仿佛也带走了阳光,屋子里剩下的是黯淡。
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蓬蓬的似理不清的线,往日的种种突然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播。罗振锋竟然会出现在面前,样子还是过去的样子吗?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沧桑了。或者,他根本就忘记她是谁了。
对于乔生,过去或者还有一些小小的期盼。在罗振锋出现以后便再也无力,也不敢再去有了。好像一个美丽而精致的瓷器倾刻间便破碎。易子涵说得对,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闭上眼睛,突然想逃离这个城市回到家乡去。
此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岑乔生来电,是否接听?”她吸了口气接起电话。
“你还没睡觉吧?”乔生的语气听来很轻松。
“没有啊。”她的心突然有些恻然。
“今晚我想吃陈皮肉,你上次煮过的。”
“喔,好……”她略有迟疑。
“怎么了?不舒服吗?”乔生问,“你累的话我们可以出去吃。”
她的眼前浮现乔生昨夜帮她抚去泪水的表情和眼神,有些东西在心口一崩,顿时痛得无以复加。
“我很好,没事。”她回过神来,擦去腮边的泪水。
“安安?”
“我下午就做,你回来就可以吃了。”她放轻松语气。
“好。”她听见乔生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还以为那晚我这样说你,你记仇呢!”
“不会的。”她唇边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安安披上风衣逃离现场,突然很害怕面对乔生。仿佛一切是梦境,但愿一切只是梦境。
玫姐的店里还是冷冷清清,玫姐却很高兴。
“今天易太太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他们家帮她的女儿量一下尺寸。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手艺呢!”
想到易子涵和易子霖,安安头开始痛。仿佛乱七八糟的绒线理不清一个头绪。电话又响了,安安看了一眼小小的发光屏,迟疑了一会还是拿起来听。
“喂?”
“你在哪儿?”乔生的声音有淡淡的不悦。
“……”安安不习惯撒谎,手心的汗仿佛很多蚂蚁在爬。她艰难的开口,“我家乡的同学突然来了,所以……”
乔生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恩,你在哪?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她答的很慌忙,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混乱而模糊。原来是自己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
“安安?”
“真不用了,我吃完饭自己回去。谢谢!”她不等乔生说话便挂了电话。
“丫头?你怎么了?”玫姐望着安安,安安擦掉腮边的泪水轻快笑道:“没事。”
“没事哭什么?谈恋爱了?”
“你刚刚说什么?易太太想要我去他们家?好的,你帮我约时间。”安安说,“但是一定要是周六周日, 我平时可不休息。”
她抬头看门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人群步履匆匆,在夜色里如同鬼魅。该来的总会来,命运何曾特别眷顾过她?所以除了面对也只能面对了。
陷害
安安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早上总是第一个到公司。晚上一下班就到玫姐店里,打烊才回家。她总是小心避免和乔生的会面。她怕自己会沉溺,会痛苦。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在错一次,也不想再让自己受一次伤。
如果他是有意的,那么至少她和他一起也有一些些美好的回忆。如果他是无意的,那么她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好女孩一个好妹妹。她害怕让他知道自己污迹斑斑的过去。
幸好乔生近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几天都没有看到他了。或者是她想多了,他那么一个叱诧风云的人物,哪有时间来理会她的喜怒哀乐?想到这里,她微微释然。随之心里也涌上一股难以言述的落寞和酸楚。
“想什么呢?”grace皱眉,脸色苍白的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病了?”安安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吃了减肥药,从早上一直拉到现在。”grace真的如同抽掉真气的病人。
“好好的吃什么减肥药?”安安站起来,搀起她的一个胳膊,“怎么样?
“不行不行……”grace弯腰捂着肚子,“这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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