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就着林远方的打火机把烟点上。
林远方合上打火机，随手放在茶几上，这才又说道：“老江啊，现在谈谈你的那个硅酸锆吧。既然你拿着锆英粉和二氧化锆这两种陶瓷胚体增白剂说了老半天，那么这个硅酸锆，想必也是一种陶瓷胚体增强剂吧？”
“林县长，您真的是太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您！”江耀武捏着香烟，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马屁，“您猜得不错，我说的这个硅酸锆，就是一种陶瓷胚体增白剂。”
“老江，您在我面前还用如此么？”林远方微微蹙了一下眉，“咱们是老朋友了，官场上的习气就不要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搞那些虚的一套。”
江耀武老脸红了一下，在大型国企里混了几十年，沾染上的官场习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对着别人还好说，他一对着林远方，不由自主地就会拿出一种下级对上级的姿态来。虽然说他担任华一铝厂厂长时职务级别是副厅级，林远方现在不过是一个正处级县长，可是现在在林远方面前，他总是有一种战战兢兢的下级的感觉。
“您看，这个就是我试制出来的硅酸锆。”江耀武又伸手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只小塑封袋，里面装着的同样是一种纯白色的粉末，他把这一小包白色粉末递给林远方，说道：“这个材料，我自己私下里试验过了，增白效果远远超过锆英粉，完全可以达到二氧化锆的层级。而生产成本，一吨不会超过三千五。”
“噢？”林远方很是吃了一惊，如果真的如江耀武所说，这种硅酸锆的增白效果和二氧化锆效果完全一样，而价格只有三千五的话，那么高档瓷砖的生产成本岂不是可以大大下降？甚至是中低档瓷砖，也完全可以用上这种硅酸锆当做增白剂啊！
虽然知道单凭外观是看不出什么的，林远方还是忍不住从江耀武手中接过那小包硅酸锆，和另外两包材料比较起来。结果自然不出意料，从外观上面，林远方完全看不出这三种粉末有任何不同。
“老江，这个硅酸锆是怎么来的？怎么价格这么便宜啊？”林远方就着灯光，一边看着手中的硅酸锆，一边问道。
“老板，不满您说，这硅酸锆就是从锆英粉加工来的。”江耀武坐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什么？老江，你是说，这硅酸锆用锆英粉加工出来？”林远方非常惊诧，根本没有注意到江耀武在嘴里对他已经换了称呼。
而对江耀武来说，当他把这个秘密对林远方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林远方当成他江耀武真正的老板，否则他也绝对不会把这么至关重要地秘密说出来。
“对，就是用锆英粉加工出来的，我已经测算过，如果大规模展开生产，把一吨锆英粉加工成一吨硅酸锆，也不过多两三百元的加工费，所以硅酸锆的生产成本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伍佰元。”江耀武指着桌上那一张稿纸，说道：“这个上面写的就是把锆英粉加工成硅酸锆的反应原理。”
林远方拿起桌上的稿纸看了看，问江耀武道：“既然锆英粉经过加工，增白效果能够达到二氧化锆的水平，那么为什么别人都没有想到这么去做呢？”
“老板，陶瓷行业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想着如何要提高锆英粉的增白效果，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江耀武为林远方解释道：“因为他们走错了道路。选的方法不对，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第467章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拿锆英粉来说，它其实并不是百分之分都是锆英粉，”江耀武伸手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支钢笔，在稿纸上为林远方画了起来，“除了锆英粉之外，一般还含有少量的金红石、独居石。”
“嗯，你继续说。”林远方点了点头，伸手拿起开水瓶，为江耀武的茶杯里添满了水，饶有兴趣地把脑袋凑过去，看江耀武为他解说。
江耀武这时候说得兴起，也没有注意到林远方为他茶杯里加水的这种细节，而是用笔继续在稿纸上画道：“锆英粉这种产品其实就是由锆英石加工成锆英砂最后加工成锆英粉。由于锆英石矿本身还有少量的金红石和独居石，所以加工出来的锆英粉中也含有这两种东西。虽然含量非常少，但是这两种物质却是导致陶瓷胚体发黄发红的元凶。相比之下，二氧化锆的原矿就纯净得多，几乎不含杂质，所以增白效果就非常纯粹。”
“原来如此。”林远方摸着下巴说道：“那么有没有办法把锆英粉中含的金红石和独居石排除掉呢？把这两种物质分离出来，那么在增白的时候，陶瓷胚体岂不是不发红发黄了吗？”
“是啊，陶瓷工业界很多专家都是这样想的，打这方面的主意。”江耀武说道，“因为金红石和独居石等杂质的密度要比锆英石大，所以很多人都尝试过把锆英石粉碎，用雷蒙磨加工到三万目以上的细度，然后利用离心机的离心原理，把锆英粉中的金红石和独居石去掉。可是他们又发现，用去掉金红石和独居石的锆英粉做陶瓷胚体增白剂，陶瓷胚体的色泽不偏红偏黄了，但是色泽却偏黑偏灰，和二氧化锆的效果还是没有办法相比。而在实验室也检验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所以专家们也就灰了心，认为是锆英粉本身化学性质的问题，高纯度的锆英粉在经过高温煅烧之后，本身的色泽就容易偏黑偏灰，这个缺陷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所以在陶瓷工业界，大家都得出了一致的共识，认为锆英粉只能用在中低档陶瓷产品上做增白剂，而高档陶瓷产品的增白剂，只能使用昂贵的二氧化锆。”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这个硅酸锆也是锆英粉加工出来的，怎么就可以达到二氧化锆的效果呢？”林远方虽然已经是堂堂的白墙县的一县之长，但是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被江耀武勾起了好奇心，迫切知道江耀武是如何研究出来这个硅酸锆，解决了锆英粉本身色泽偏黑偏灰色的问题。
“咱们华夏人有一句俗话，叫做‘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江耀武笑着说道：“想要锆英粉达到二氧化锆的增白效果，其实办法也相当简单，就跟一层窗户纸一样，一捅就破。只是很多人没有想到这个一层，所以被难住了。”
“哪这个办法是……”林远方完全被江耀武的话所吸引了。如果这个问题能够解决的话，白墙县岂不是就可以采用锆英粉做高档陶瓷原料了吗？成本下降如此之多，白墙县的陶瓷产品甚至是北郭市的陶瓷产品在国内市场的竞争力岂不是会大大的提高？
“酸洗？”江耀武用钢笔在稿纸上刚劲有力地写下两个大字。
“酸洗？”林远方疑惑地望着江耀武。
“对，就是酸洗！”江耀武点头说道，“先把锆英石加工成三万目以上细度的锆英粉，然后用离心机除去里面的金红石和独居石之类的微量杂质，再把去掉金红石、独居石之类的杂质的锆英粉用合适比例的盐酸或者硫酸浸泡，最后再经过烘干处理，得到的产品增白效果完全可以和二氧化锆媲美，甚至比二氧化锆的效果还要好上一些！”
“啊？这样真的可以吗？”林远方吃惊地望着江耀武，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可以。我试验过很多次了，这种办法加工出来的锆英粉完全可以超过二氧化锆的增白效果。”江耀武无比肯定地回答道。
“哪……这中间究竟是什么道理呢？”林远方皱眉着眉头问道，他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增白效果发黑发灰色的锆英粉，在盐酸或者硫酸中浸泡过之后，就能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变成可以完全和二氧化锆增白效果相媲美，甚至是超过了二氧化锆增白效果的东西。
“我想过了，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用机械加工锆英粉的过程中，有一些微量的铁屑混进了锆英粉当中。”江耀武说道：“把锆英石用机械破碎机粉碎成锆英砂，把锆英砂在粉碎成锆英粗粉，然后用雷蒙磨和气流磨加工成三万目细度以上的锆英粉，最后用离心机分离出来独居石和金红石等杂质，这些过程中加工机械本身都会有微量的铁屑混进锆英粉中。就是因为锆英粉中含有这些铁屑，才会导致陶瓷胚体在高温煅烧之后出现偏黑偏灰的色泽。”
“既然是因为锆英粉中混有微量的铁屑，难道别的专家都没有发现吗？他们没有考虑到是这个原因才导致锆英粉的增白效果大打折扣吗？”林远方揉了揉太阳穴，他今天喝了多了酒，头脑本来就有些昏沉，这时候听江耀武讲这么多，就觉得脑袋两侧有些发胀，这时候想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老板，对于这个问题，很多专家确实都没有想到。”江耀武恭敬地说道，“因为对于粉碎机、雷蒙磨这些机械加工出来的色料或者釉料，按照常规来说，都会经过一道除铁的工序。也就是说，把这些原材料从高达八千高斯的高磁辊棒上过一遍，材料中含有的铁屑都会被高磁辊棒吸附出来。因此很多专家并没有考虑锆英粉中是否还含有铁屑。即使有些专家考虑是不是因为锆英粉中含残留有铁屑才导致增白效果偏黑偏灰，把加工出来的锆英粉送到化验室里分析，可是因为锆英粉里面残留的铁屑数量非常细微，用正常实验室里常规化验仪器也检验不出来，所以他们也就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事实上，即使高磁材料磁力再强大，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出去锆英粉中的铁屑的。而只要锆英粉中含残存有铁屑，无论是多么微小，经过高温煅烧之后，都会产生变化，导致陶瓷胚体色泽发生偏差。要想除掉里面的铁屑，必须采取化学反应的方法，通过硫酸或者盐酸和锆英粉中间残留的铁屑发生化学反应，才能完完全全地彻底的去掉锆英粉中间残留的极其微量的铁屑，这样得到的锆英粉的增白效果才能够完全和二氧化锆相媲美。”
“既然常规检验仪器也无法检验出其中含有的微量铁血，那你是怎么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林远方沉吟了一下，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见江耀武要开口回答，却又摆了摆手，指了指江耀武的茶杯，笑着说道：“不急，不急，喝口茶，润润嗓子，慢慢说嘛。”
江耀武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也感觉嗓子有些冒烟，这时端起茶杯，咚咚咚地连喝了几大口，茶杯里就空了一大半。林远方笑着提起开水瓶，又帮江耀武加满水，这才靠沙发上，静候江耀武的下文。
“啊……老板，谢谢……谢谢……您，应该我帮您加水才是。”江耀武这一次反应了过来，一脸羞愧地望着林远方说道。
林远方这次也听清楚了，江耀武叫他作“老板”，于是就摇了摇头，说道：“老江，这个称呼可不能乱叫啊！”
“老板，我没有乱叫，我心中有数。”江耀武毕恭毕敬地说道：“我这次过来把这个生产配方交给您，就是死心塌地地认您当做我的老板了。”
林远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江耀武继续纠缠，就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谈这个，你继续说吧，你是怎么发现锆英粉中残留有微量铁屑的问题的？”对林远方来说，确实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奇怪。江耀武即使是学陶瓷化工专业的，但是在华一铝厂领导岗位上干了那么多年，即使没有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全部扔掉，但是专业水准也不会高到什么地方去。这也不单是江耀武这样，关于这方面国内有太多例子了，有很多专家学者一旦当了领导，专业方面就再无建树了。就连林远方来说，有两年多没有搞自己规划设计方面的专业，自己也觉得有点把握不住最新最前沿的设计动态。那么问题就出来，那么陶瓷领域顶尖的专家学者都没有发现的问题，江耀武是如何发现出来的？
江耀武仿佛知道林远方是什么想法，就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说道：“我虽然是搞硅酸盐专业，专业知识早一大半都还给老师了。所以就我自己来说，也绝对没有考虑到锆英粉增白效果偏黑偏灰是因为其中残留有微量的铁元素。能够发现这里面的秘密，完全是凑巧……”
第468章 认老板
原来林远方这方面的原因，韩大庆那边也不敢继续对江耀武所谓的收受巨额贿赂追查下去。别说韩大庆本来就清楚，所谓江耀武收受巨额贿赂的事情是捏造的，即使不是捏造，江耀武真的存在有收受巨额贿赂的事实，韩大庆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了。因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林远方。林远方被中原省委书记赵三才救出来之后，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远在京城的韩大庆的耳朵里。虽然说从级别上来说，韩大庆这个大型央企的副总行政级别也是副省部级，但是他深知，自己这个副省部级也就是徒有其名而已，和赵三才这样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相比，他这个副省部级官员的头衔就像是纸糊的小人一样不堪一击。林远方那边遭受的折磨，显然都是自己这边引起。这次赵三才不和自己这边计较，并不代表以后他还不会和自己计较。如果这边自己对江耀武继续采取双规措施，逼迫江耀武胡说八道下去，难免又会牵扯到林远方，到时候赵三才一怒之下做出反击，那可不是自己这个徒具虚名的副省部级老总所能承受的。因此，韩大庆才会草草收兵，结束了对江耀武的双规，把江耀武放了出来。
但是呢，韩大庆双规江耀武这么长时间也并不是没有收获，江耀武虽然没有大的违纪行为，但是毕竟还承认了接受了禅城那家陶瓷公司老板的一块四千块钱的瑞士手表，这也是纪检人员所查实的江耀武唯一一件证据确凿违纪事实，虽然够不上刑事处分，但是行政处分是免不了的。所以最后结果就是江耀武虽然被解除了双规，但是也落了一个开出党籍开出公职的双开处分，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业游民。
由于韩大庆在集团总部大权在握，江耀武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在集团内部的企业再就业或者和集团有经济来往的企业寻找任职机会的可能。可是人总是要生活，尤其是江耀武的女儿江竹云正在读大学，念影视表演专业，所费不菲，江耀武不可能也没有资格躺在家里吃老本，于是就想起了自己的硅酸盐专业老本行，在天阳市一家私人陶瓷厂技术部寻了一个副经理的职务。
内地的私人老板文化素质都不怎么高，言谈之间甚是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