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这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如此不起眼的草亭,居然有此盛名,背后定有什么故事。
见我兴起,水凌风倒也没刁难,径自娓娓道来: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曾住着一对恩爱夫妻,二人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惜,天不从人愿,诸侯纷争,战乱四起,二人虽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可终究不能幸免,丈夫被迫无奈,被征去参军,只得与妻子分离。临别时,丈夫答应妻子,等战争一结束,他便会随着凯旋的号角声,回到妻子身边。
于是,妻子每天都站在昔日丈夫亲手搭建的茅草亭里,望着北方等啊等啊等,不论刮风下雨,不论春夏秋冬……终于,战争结束了,丈夫的军队也如愿地凯旋归来,妻子站在亭子里欣喜地望着山下,期望自己夫君回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一件染血泛黄的军衣!送衣服的人告诉她,原来她的丈夫早在半年前就死在了战场上。
妻子不愿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依旧固执地每天站在门口的那座草亭里望着、等着,一个月、一年,三年、五年……直至她抑郁而终!
女子死后,那座草亭即便经历了百年的风雨摧残,已经破败不堪,依旧屹立在这山腰上,面向着北方……
世人为其取名——‘望君’!”
如此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再经过水凌风略显惆怅的口吻叙述,听起来更加悲伤,让我久久不能思考。
其实,对于已经在网络小说风靡的二十一世纪生活过二十三年的水悠然来说,类似的伤感故事枚不胜举,有些甚至都已经听腻了,更何况就我所知的‘望夫石’,其背后的那段传说,便和它所差无几,按理说,我是不应该会有多大共鸣的。可最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敏感了,有时别人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我感动不已,难道是来了这个世界,水土不服造成的么?连心都变得脆弱了!
轻轻走进亭子,望着被茅草覆盖的破陋的顶,手指轻抚过那被风化腐蚀得斑驳不堪的木柱,我以全新的认识,再次认真地审视了一番这间小草亭,心里被一阵阵暖流熨烫着……
“她很幸福!芸芸众生,何止是弱水三千,我想,她很幸运地找到了她要的那一‘瓢’……”我象自语般轻喃着。
“是啊!谁说,等待,又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水凌风也逸出一丝感慨,得到了我的共鸣,想来,他也是有心人,更是懂我心!
此刻,我的整个身心都被一种名叫‘感动’的东西占满了,正想着该怎样把它抒发出来的时候,眼睛却无意瞥到亭子旁一棵开花的树在徐风中散发着淡淡清香,突然脑中一个灵光闪现……
“水凌风,我唱首曲子给你听,好么?”我语带兴奋地望着他。
“唱曲?”水凌风有些错愕的看着我,随即又翩然一笑,“从小至今,我还从未听月儿唱过曲子呢,今日,真是荣幸至致,凌风且洗耳恭听!”
“那你可要听仔细了!”我得意地朝他仰了仰下巴。
也得着我今天心情好,看在他对我有求必应的面上,就让他小子享享耳福,要知道,即便是在现代,我可也是不轻易出口的!
我清了清嗓子,好久没唱了,加上水尹月的嗓子跟我之前水悠然的嗓子又不同了,如此轻柔纤细的声音,也没有经过气息的训练,不知还能不能唱出个中美妙,毕竟那是首悠远嘹亮的曲子,我倒委实有点不知底了,只希望不要出丑即可。
深吸了一口气,我闭上眼,酝酿了一下情绪,等再次张口时,一首悠扬动听的乐曲已经飘荡在山林之间……
高高山上哟一树哦槐哟喂
手把栏杆啥望郎来哟喂
娘问女儿呀你望啥子哟喂
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
这首歌是我那时在学校上一堂民乐欣赏课时听到的,名字却也不太记得了,但那婉转动听的旋律,和细腻含蓄的歌词却是让我念念不忘。
曲子很短,可那清远悠扬的旋律,衬上水尹月这副清灵如水的嗓音,却在这空寂的山林中回响,久久不散,撼动人心……
以至于在我自己唱完后都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出声,水凌风也是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用那满眶泛滥的惊艳和——痴迷!
“水凌风?水凌风……”我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嘴里唤道。
虽然我很满意我的歌声能达到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被他这样看着,我心里就象是装了头小鹿一样,砰砰地跳。
过了一会儿,见他稍稍有些回神了,我才暗自呼出一口气,不禁取笑道:
“怎样?被我吓倒了吧!呵呵……,不瞒你说,我也没想到这个嗓子这么好用呢,亏我还……”
“水悠然?!”
“恩!”
在应声后的一瞬间,我的笑僵在了嘴边……
第十三章 我不是水尹月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我吞了口口水,颤巍巍地问道,眼睛却不敢看向他。
“水悠然!”水凌风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我感觉我的神经随着那三个字的念出绷断了。
“水凌风,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唤我,这只不过是我那日糊弄那个姓龙的的幌子,你怎么也……”
“这应是你本来的名字吧!虽然我也曾怀疑过,但却无法证实,也很难理解,但我不得不说,此刻在我眼前的,虽然仍是我义妹月儿的身子,但——'神'却不是!”水凌风的眼睛此时就象一把利箭一样透过我外面这身
皮囊直刺我的心,看穿了我里面这赤裸裸的灵魂。
“这只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如果你是因为我现在的言行和以前有所不同,那我可以告诉你,在你这次回来前,我的病突然恶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后却忘了很多事情,性情改变也是情有可原。”我仍不死心地反驳道。
“对此,我也曾有过顾虑,毕竟月儿小时也很开朗,然也因这病,她变得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记得初次见你时,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还很欣慰地以为是月儿想开了,性子也明朗了,可是,之后的相处,却让我越加怀疑了。”水凌风若有所思的说着。
“……”我默然不出声,心里却在反复思量自己来到这里后的言行。
“人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倒是不信的,但我却知道一个人无论性情怎么改变,其生活上的一些习性是不易一下子改变的,和你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发现了很多小细节。你不喜欢喝茶却独爱普洱,且必是极品,而月儿因为病痛的关系,从小就拿药当饭吃,她是最怕苦涩的味道的,所以,她是从不喝茶的,甚至到了滴茶不沾的地步;你无聊时,喜欢拨弄几下房里那张古琴,但指法却略现生疏,月儿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按理不至于退步至此,而且那曲子是我闻所未闻;你生气时,总喜欢瞪着别人的眼睛,不论你是否有理,而月儿……”
水凌风望着前方,嘴里历数着我和原本的水尹月的不同,有一些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可恰恰是这些不经意地动作却暴露了我的身份,我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只能安静地听着。
青瑶那丫头还说他们兄妹关系淡泊,我看不然,他对那个妹妹可是关心得很,否则,如何这么清楚她的习惯。我暗自恨恨地想着,不知为何,看着水凌风一脸怀念地谈着过去的水尹月,我的心里很是别扭。
“还有……”水凌风没察觉我的异样,仍忘我地细数着,说到这个‘还有’的时候却犹疑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我疑惑地看着他,听着他嘴里清晰地吐出一个名字,“楚…亦!”我一震,却不敢再看着他的眼睛。
“在你在茶馆里失神地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不是水尹月!”水凌风转过头看着我,坚定地说道。
“我的确不是水尹月!”许久,待我平静了下来,才轻轻地呢喃出声,既然他已看穿,而且早晚都得说,那索性就让我彻底地解决他的疑惑吧!
“如你所料,水悠然才是我的真名,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只是借用这具身体的一缕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魄而已,真正的水尹月应该在那次病发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而我却阴错阳差地上了她的身。”由我自己口中说出事实,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恶劣,借用了别人的身体不说,还享受着本属于她的一切。
“果然如此……实在是匪夷所思,那——你以前的身体呢?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水凌风问道。
“在我的那个世界,我应该已经死了吧!”我黯然失笑,虽然没亲眼证实,但那刺目的光线在我脑中还是记忆犹新的,再说,还有楚亦的——眼泪!
而我脑海中那把尘封记忆的锁似乎也随之打开,过去的画面就象是洪水一般朝我汹涌地奔腾迩来,来到这个世界,我第一次讲述起那段属于水悠然的故事,也不管他能听懂多少,听进多少:
“我生活在一个与这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有着人人称羡的家世,疼爱我的爸妈,还有一个很爱我的人,他就是——楚亦!我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那时的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上天却见不得我如此,他残忍地从我身边夺走了一切,家没了,爸妈也相继过世,最后,连楚亦也离我而去,梦想也破灭了,什么都没了,我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摔得那么彻底,那么痛,让我粉身碎骨、神形俱灭……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把我撞死了,然后,灵魂莫名其妙就来到这,就这样我成了水小姐。”我状似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水凌风满含忧心地看着我。
“放心,我没事!这都已经过去了,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地活着么。”我长呼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好掩饰心底的失落和无助,而这句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无奈啊,时至今日,死前那一刻心里的不甘,即便我后来如何刻意地忽视,可一旦想起仍是那么强烈。
“是啊,昨日之事昨日死,今日感怀已枉然。水悠然——‘如鱼得水,悠然自得’,好名字,却没能让你得到幸福,我更期待你的重生,还是唤你‘月儿’,你觉得呢?”水凌风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他是如此聪慧,既一眼边看穿我名字的含义,同时却也尖锐地说出了我心中的痛。是啊,好名字,却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还有什么好眷恋的?既然要放下,那就先从这个名字开始吧!
“就随你吧。”我长叹出一口气,眼睛透过树林看向北方,那里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山脉起伏。
“那是‘不绝山’。”水凌风轻轻地说道,虽然有些突兀,但我却知道他的用心——转移话题!这个男人细腻的心思有时敏锐地让我羞愧。
“是取‘连绵不绝’之意么?”我也淡淡地问道,但心里却是充满感激的。
“是!”他轻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不绝山’不仅山脉长,且山势险,它横贯东西,阻隔了南北,同时,也阻隔了煊炎的野心,当世天下能如此太平,它可谓居功一半。”
“原来,还有这层意义所在。”我了悟地点了点头,“那——还有一半是……?”
“‘断天河’!你看到那边了么?”
水凌风手指着东方,幸好这座亭子地处迎风坡,视线很是广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似乎看见一条象丝带一般的河流由北向南流淌。‘断天’!连天都可断,可想见她有多长了。
“那就是‘断天河’,想必你也看到了,她是南北纵向,‘断天河’以东,那边——就是‘宇烈’了!”望着那不知离这有多远的一点,水凌风幽幽轻喃,脸上也浮上一丝不知名的黯然。
直觉告诉我,他眼里此时所及之处,绝不是‘断天河’!
“真是神奇啊,如此精妙绝伦地神来之笔,怕是任何能工巧匠都难及一二啊!”我由衷从心底里感叹大自然的无穷力量,并深深臣服。
“也许吧!不过我能确信的是,他们是上天留给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臣民最伟大的礼物。”水凌风满含欣慰地说道。
“是啊!”我应声附和。
和平是王道!这是我在二十一世纪明白的最重要的一个真理,正如那些电视剧里常说的,百姓不在乎今日谁当皇帝,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三餐温饱,合家平安而已。
“好了,想见也见到了,心愿也是能了了。快近午时了,山上过午便会转凉,你的身子刚好,可别再感了风寒,这离‘菩提寺’不远,我们加紧点步子,去吃些斋饭便回去吧!”水凌风转身对着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很是惊讶。
“你知道我是想来这?!”我记得,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什么啊!
“上次你发病,在回家的路上,你嘴里迷迷糊糊地一直喊着‘望君亭’的名字,我便无意记下了,今日你说要来,我猜想你就是要来这。毕竟,放着‘菩提寺’那事不说,月儿可不象是喜欢烧香拜佛之人。”水凌风说着,朝着我神秘一笑。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喜烧香拜佛呢?”
我特意强调了那个‘又’字,若说来‘望君亭’是我无意透露的,那后者我又是从哪儿露出了破绽让他看了去,如果我没记错,除了上次那趟‘菩提寺’之行,我并没有说过,甚至做过任何无视神佛的言行举动,即便是那次,我也没露过什么明显的破绽啊,除了……除了那个眼神,那个无意间闪过的嘲讽眼神!
“难道……你看到了?!”我不敢置信地低问,却见他不答,只是笑意更深了。
在那样纷乱的环境下,因我一时感慨,甚至过后连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小眼神,他竟然看到了!
我陡然又想起那日他救我于险境,为我‘屈身断袍’,以及青瑶后来对我说的那番话:
‘其实少爷并不是凑巧在‘菩提寺’遇到我们的,他是一路跟着我们出门上山的……’
我抬眉直直地对上他的,那双清澈见底的瞳眸里清晰地印刻着一个纤柔的身影,似乎再也容不下他物。
住在那里头的那个身影——是我!此刻,在那里的我正被一池满满的温柔和宠爱包围着,几欲沉溺,却也幸福得——让人妒忌!至少,我就算只是这么单纯的看着,已经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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