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辉这番足以惊世骇俗的话,够狂够傲,却是道出了我和风心中最深的共鸣,让我对这个称作‘舅父’的男子更添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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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三)
初见,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是进入正题了。
“舅父,您原何会来此地?”
风问出了在场所有人从刚才便在心中徘徊的疑问,却见这位皇舅笑得一脸莫测高深。
“天下发生此等大事,我怎能不来?”
夜清辉这话说得轻松惬意,好似面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幕有趣的戏,可很快,他敛去了笑意,对上风的眼睛,沉静的眸中隐约竟散发出一股威严,微带着一丝责怪:
“亏得离儿放心不下,及时通知了我,不然你真是打算要亲身涉险入敌营么?”
风被如此一闻,也是心虚得低下了头,没想到,方才我等所说的话,全被夜清辉一字不差得听了去。
“舅父,我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不是理由,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对自己的安危如此轻率?你外祖父本以为可以颐享天年,却听得你丢下朝政,来了这纷争之地,御驾亲征,终日焦虑不安,念着你。你一直是个体贴细心的好孩子,如何忍心让他老人家牵挂?”
夜清辉敛去了方才的轻松惬意,眼下显露最多的却是对自己这位亲外甥的担忧,苛责不过是为了掩饰。
爱之深,责之切——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更何况是风!
“外甥知错了!”风低头认错,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帝王身份。
相对于我印象中所认识的君臣等级分明、甚至很多祸起萧墙的历代皇朝,宇烈夜家似乎格外不同,而这种不同让我很欣慰。
因为它,让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有了一种名叫‘亲情’的东西!
“只是舅父,此刻面临煊炎大军,若不想办法乱其阵脚,恐怕我们拖不了几日,火烧粮草是眼下最好也最快的办法……”
“我说过此计不好么?”
风急切地解释被舅父一句话噎在了喉中,却见舅父脸上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夜清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明亮,知他是在试探我。
我也不逃避他的眼神,一脸坦然,然后转眼笑看着风兀自疑惑的表情,对他轻声说道:
“舅父的意思,不是不让你用此计,而是不让你去,担当此任的人需另择他人!”
“可——”
我知风的考量和为难,赶紧接着说道:
“舅父既然亲自前来,那这最佳人选自然是——非他莫属!”
说完,我朝夜清辉看了眼,以眼询问他,我说的是否正确,却见他目露赞赏地点了点头,我也以笑回之。
“皇舅,月儿说得可是真?”风问道。
“不错!我正有此意,你是一国之君,此等战事面前,断不能离开中军,以致群龙无首,至于烧粮草这等小事,还是让做舅舅的代为其劳吧!”夜清辉无谓地耸耸肩,笑道。
一旁的潇、沐等人一听自家老主子主动请缨,心中皆是大喜,对这位一手将他们训练出来的昔日主子的实力和智谋,他们几个是了如指掌,更是深信不疑!
“此去大有风险,舅父您——”
“如何?你是认为舅父老了么?”
风还想说什么,却被舅父突然反脸喝住,夜清辉佯装愤怒地沉声道,却不知他那张温和脸再怎么装,也冷不到哪去,却看得旁人心中一阵窃笑。
被一句话赌住口的风也是一脸无奈,这个舅舅有时赖皮起来就象个孩子,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只管应付阎钺便可,至于其他的,你啊,就少操些心,好生养好身体,莫让月儿为你牵肠挂肚,日后,可还有一大家子人得靠你养活呢……”
夜清辉后面那句取笑的话,引来了众人会心一笑,我和风顿时又陷入尴尬境地,然又不好发作,只得辛苦隐忍。
“舅父体恤,宇儿也不推辞,就让潇他们三人随您一同前往,另外我再挑些精干的将士……”
“不用!”夜清辉单手一扬,言道,“我此来,身边带了一些护卫,有他们跟去便足以!潇他们三人在此,能助你很多,我们的行动也需你们来掩护,引开他们的注意,再说,沐得照料你的身子,更不能离开!”
见风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他又继续含笑着劝慰道:“你但且放心,舅舅心中有数,我跟你舅母还未游遍这名山大串、看尽这天下美景,这条性命,舅舅我可珍惜得很!”
引得大家又是轰然一笑。
似乎不论何时,这人总不忘说笑几句,而他那种随性而为的性格,却也总能让人扫开愁绪,欣然一笑……
于是,一切行动计划便在这阵阵笑声中被定了下来,时间便定于明晚,事成之后,以焰火为号!
为了掩护夜清辉一行,明日必有一场恶战!
间歇,有士兵前来回报,外面战鼓已歇,双方互有死伤,煊炎军在营前八里外安营扎寨,一日之内前行近十里,看来阎钺真的是急了!
待得一切商议完毕,天色已暗,大家草草吃过饭便散了,各自休息,养精蓄锐。
风仍留在帐中,对着军事布阵图仔细研究,怕他忙得太专注,我也坐在一旁看着他,这样至少他若有什么不明白,也好有个人商量商量,替他分担一些。
明日一战,誓在必行……
第五十一章 对阵(一)
在天野通往京都的路上,一骑近千人的马队正冒雪前行,飞驰的马蹄惊起了一路的雪尘。
“阙,你觉得如何,还撑得住么?”
天昊刻意高扬的声音透过裹紧身子的宽大斗篷中传出,问向一直努力紧随在自己身后的胞弟。
“没问题!”
生硬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勉强,可身下马的速度却仍是丝毫不减。
天阙右手紧握着缰绳,却并未象别人一样用另一手拉紧斗篷,反而任由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借着随风翻飞的斗篷露出里面的衣袍。
细看之下,不禁让人一惊,他左手那只衣袖下竟然是空荡荡的!
天昊看着自己弟弟倔强的脸和强忍的样子,心里也是隐隐作痛,本来他是不想让阙跟来的,可是这孩子性子犟得很。
自从得知清他……'出事',阙就象疯了一样去和那些叛军拼杀,那条手臂也是在那场撕杀中失去的!
“四哥,把京都那边的事交给黄太师,你放心吗?”天阙努力想找些话题让自己转移紧绷脆弱的注意力。
断臂处因颠簸而传出的刺痛、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加上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有些虚弱,但他却没吭一声,还硬要跟兄长前来边境,不为别的,只因他自己曾暗自发过誓,他要为清报仇!
原本在平定京都之围后,他们是应该要留下来收拾这近一个月围困所造成的残局的,可是四哥却坚持把京都一切事务都丢给了黄太师,他则带着宇烈那边派来的三万骑兵先赶来边境,自己虽伤重未愈,但仍是不放心地跟了来。
如今京都可谓都在黄太师一人手中,若是他要有什么歹心,恐怕……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次能这么快擒住秦缜这个老狐狸,的确多亏太师,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况且……”
说到这,天昊的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只要想到他和黄太师之间达成的那个协议,他就觉得难堪,幸亏'她'不在,看不到那样的他,否则只会更让她讽刺吧!
如今的自己必须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保住先祖留下的这片江山!
“四哥,你真要娶太师之女,还要让她做皇后么?”
阙为兄长的委曲求全感到忿忿不平,堂堂皇室居然要向一个臣子低头,这让一向自尊心强、且视兄长为英雄的天阙很难以接受!
“若非如此,我们现在又能安心离开京都么?边境之危本是我天野之难,要不是靠别人来阻挡外敌,国将不国,你是想让为兄我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么!”
不过是让他娶一个女子而已,为了这座江山,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惟独就是不能欠那个人的人情!
天昊忽略自己胸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郁闷之气,沉声质问。
其实,他本已自觉无颜面对世人,面对天下,甚至面对自己,如今还要接受弟弟的抱怨,可他心中的苦闷和烦恼又有谁人能知?
以前,还有一个郎清,可是现在,连清也不在了……
“四哥……”
阙见哥哥动气了,自己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只能抓紧缰绳,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催促马儿赶上兄长的坐骑。
他不懂,究竟是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意气风发,骄傲自负的四哥——不见了!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冰雪……
*
今日清晨,按照昨天的计划,一大早,风便命人在阵前擂鼓向阎钺宣战,潇、洛则按风的吩咐率兵向煊炎逼近,而同时,夜清辉也趁此时机带着他的手下悄悄绕道向煊炎后方行去。
阎钺在接受挑战之后,很快在不到一盏茶工夫便调整众将士,在营前摆开了阵形,也向这边逼近过来,自己则策马徐徐走到阵的最前面,待到两军之间的距离只剩不到三里的地方,挥手驻马。
因众人坚持反对,风被再三叮嘱,两军对垒,不得来到阵前!所以,他此刻只能站在阵后与阎钺遥遥相对,而我则一如之前,坚持站在他身侧。
“天宇兄,虽然你我联盟不成,但也不该对阵为敌,这本是我煊炎和天野之间的事,你宇烈既是做个旁观之人,又何苦趟这趟混水,如此拼命却是为别人做马前卒?”
阎钺在阵前,用内力催动声音,向宇烈这边高喊道。
这么远的距离,那声音却依然清晰可闻,这样深厚的内力当真让人心惊。
我不禁侧头,忧心地看了看风,难道他也要以这种方式回应么?
不行!
第五十一章 对阵(二)
这么远的距离,那声音却依然清晰可闻,这样深厚的内力当真让人心惊。
我不禁侧头,忧心地看了看风,他依旧笑得从容淡定,银色的盔甲映着他的脸有些近乎透明的白,难道他也要以这种方式回应么?
不行!
“阎兄,此言差矣!”
可还来不及等到我阻止,风已然催力高呼:
“宇烈和天野自我外祖父开始便一向交好,我母亲更是远嫁天野,宇身上也有着天野皇室的血脉,本不是外人,所以天野有难,在下又怎能坐视不管。”
他一口气说完,好似没事人一般,除了那微微有些起伏的胸口,他表面上伪装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若事实皆如宇兄所言,那自是甚好,可据在下所知,事实却非如此啊!当年令堂含冤而死,宇兄更是流落在外十年,而且听闻宇兄之所以回到宇烈,昊帝夺你所爱,甚至将你逐出天野,天野皇室如此待你母子,又如何值得你费心竭力地对待?”
阎钺企图用‘离间计’来挑拨风和天野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惜把天昊、风和我之间的纠葛也搬了出来,简直太卑鄙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过他却赤裸裸地将风内心的伤疤揭开在这万人面前。
风的眼神一沉,我揪心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和脆弱,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一双手紧握住他的,只希望我的这点温暖能融化他的冰凉。
宇烈的军士也因阎钺故意讽刺的话,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静得似乎能听到他们鼻中略微粗重的呼吸声。虽然在这里我看不到潇、洛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但只要看看身边沐那几欲将阎钺生吞活拨的眼神,也能想象一二了,任谁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国君、将领被他人如此肆意地折辱。
阎钺这一招算是失算了!我冷眼看着对面那个仍嚣张跋扈,没有危机感的家伙!
风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
“道听途说,不想以阎兄的智慧也会听信这些!实在让我失望啊!今日之战,避无可避,阎兄也无须多费口舌。”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只能说声‘遗憾’了!”
阎钺话音刚落,便扬鞭立马,快马返回中营,随即两边鼓声顿起,伴随着震天的吼声,两军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方冲去,很快便象两条溪流一般交会在一起,刀剑相抵,以命相搏,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我仍能闻到空气渐渐弥漫开的血腥气。
此战不知又将牺牲多少条生命啊!
我还来不及感叹,却感觉相靠在一起的风的身体忽然微微摇晃了一下,心惊搀扶之余,抬头却看见他惨白失血的脸色和因痛苦而纠结的眉宇。
“风——!”
“少主!”
我慌乱地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身边的沐也察觉到风的异样,想从另一边架住风,不想却被风抬手制止。
风一手紧按着胸口,似乎那里有什么要破体而出,而他正在努力遏止它的爆发,风借着我的扶持,硬撑着自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才让自己站得挺直。
“阎钺在对面看着呢!”他看着对面煊炎的中军大营,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隐约可见营前那件随风翻飞的黑色披风,我了然地更加靠近风的身体,帮他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那我们下去吧!”我紧了紧他的手,轻声说道。
不能让他继续强撑下去的,否则会把他拖垮的!
风似乎是真的很虚弱了,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无力地点了点头。
见此,我赶快朝沐使个眼色,沐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军令台,飞奔回营帐,准备汤药。
我扶着风在后面缓缓步下,哪知风一下了军令台,便捂着胸口,弯下腰,爆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我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一旁的侍卫忙帮忙架住风,将他扶回主帅的军帐,还未及帐前,我焦急的声音已经喊了起来:
“沐,快点出来——”
沐闻声,从帐内跑了出来,见到风的样子,脸色也变了,赶紧上前搭了搭风的脉,我紧张地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心已经被吊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了?”
“你们把皇上送回帐内!”沐朝侍卫吩咐了一声,随即才对我说道,“小姐,放心,少主无甚大碍,不过身子有些虚,刚才强撑内力,伤了肺腑,属下这就去配制药剂,调养一下便好。”
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这本是属下的职责!”沐说完,便去自己的营帐。
第五十一章 对阵(三)
我转身也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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