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岑晨隐隐对赵风产生感激,望着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水汪汪的。
赵风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他本就不是生性严苛之人,会培养出这样的阴沈气质,全是为了在商场上奋战。
容家家业庞大,奈何唯一继承人的素质太差,全副重担都压在赵风身上。他十四岁就在公司里跑跳,刚开始是做点传递文件的小工作,上了高中渐渐接触到业务领域:读大学时,他已经做了容老头的助理,虽然只是十名助理团中的一个,但在容老头的特意栽培下,加上他个人刻苦努力,大学一毕业,他就升任经理职位了。
十几年来的打拚,让他学会一件事——哪怕是超人,也不可能事事都会,人是有弱点的,但要晓得隐藏。
而他掩饰的方法就是,多看、多听、多学习、少说话。
随着日深月久,他的沉默被传成阴柔诡谲、心机深沉、喜怒难辨;他没有反驳,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到底是已经被改变成那副德行,还是外人错认了?
他唯一清楚的是,现在无论是公司或家里,甚至是去参加晚宴,只要他一现身,现场气氛立刻冷三分,就好像他头上刻了“强烈冷气团”五个字。
赵风太习惯受人敬畏了,好难得出现一个不怕他的人,还用那种灿亮的眼神望着他,让他不禁有些意外。
他的沉默战术失效了吗?淡然的目光扫过大厅里几个还来不及逃走的守卫,就看他们一个个浑身哆嗦,逃得比飞还快。
看来他的阴沈气势犹在啊!怎么这乡下小女孩似乎不怎么怕他,相反地……哇!搞什么鬼,她看他的眼神居然愈发水柔起来。
现在轮到他打颤了。被人怕得太久了,猛然出现一个对他表示好感的人,反而轮到他怕她。
他悄悄别过头,避开她清澈有如一汪山泉的目光,压低声音,让自己更加冰冷三分。“请小姐将行李交由下人负责,你跟我进书房。”
是不是错觉啊?岑晨觉得周遭的气温好像又低了几度,忍不住打个寒颤,左右瞧一瞧,每个人都把头低下去,除了赵风,就剩一个她。
她瑟缩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姐?你是说我吗?”
“这里除了你,谁还配称小姐?”该死,她一定要用那种隐含着感激和崇拜的眼神看他吗?他快起鸡皮疙瘩了耶!
“呃……”他说得也对,不过她听得很不习惯。“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叫我小姐?”
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假装没听见她说话。“请小姐进书房。”
言语间,他迅速绕过她身旁,往穿廊方向走去。
“喂……”别抛下她啊!她不认识路,哪知书房在何处?
岑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赵先生……”她话还没有说完,他一记凌厉的眼神杀过来,截断她的话。
“现在你是容氏唯一的继承人、容家的大小姐,请你记住,做小姐就要有做小姐的样子。过些日子,我会请人来教导你上流社会的礼仪规范,另外,你还得学习外语、插花课程,并且培养独特的品味和眼光。”说完,赶紧走人,她那种水灵灵的目光简直可以吓死人。
岑晨则在身后僵住,脑袋像被砖头砸到那样,感到阵阵的痛、阵阵的麻。
她是不是听错了,赵风好像已经知道她是冒牌货,但为何不揭穿她,还要她学习如何当一个真正的大小姐?
她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自己似乎落入某种麻烦里了。
怎么办?还要继续搅和下去吗?可是容蓉给的钱都收了,现在说不玩,是不是太晚了?
有点后悔,早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就算真的掉,也不可能那么准砸中她;毕竟,她这个人从小就倒楣。
第二章
半夜一点,赵风揉着酸疼的双眼摸黑下楼,准备冲杯咖啡再回去工作,以报容家多年养育之恩。
“唉,为什么事情总是做不完呢?”老板好难做,真搞不懂为什么一堆人削尖脑袋就想往领导阶层挤,不知道职位越高,工作量相对地就大大增加吗?
像他,今年才三十岁,就已经有胃溃疡病史、肝指数也偏高,都是长年劳累,饮食不正常得来的。
金钱和健康永远难两全啊!
“但是我不爱钱,我只想……哇!”他踩到什么了,软绵绵,而且还会动。
“唔!”一个闷哼声响起,是个女人。
“谁在这里?”
“赵先……不对,是赵大哥,我……”岑晨实在不太懂得说谎。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等一下。”他听出是那个冒牌小姐岑晨的声音,几大步上了楼,摸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按下。
乍来的光明照出岑晨又灰又白的小花猫脸蛋。这张脸跟容蓉还真是像,不熟悉她们的人绝分不出来。
偏偏,同样的面貌换作容蓉,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骄狂与自大,让人瞧着就讨厌。
轮到岑晨,细细的柳叶眉、水润双眸、小巧的鼻子,略显丰厚、却不失性感的唇瓣,不算明艳,但自有一抹可亲的气息,让人瞧着心里就舒服。
不过就因为她太温顺了,才会一进门就被下人欺负,这一点可不好。做老板要有做老板的气度,不能随意欺侮员工,但也不能放任雇员使泼撒野,否则还怎么办事?
赵风一边思考着如何培养岑晨主事者的风范,同时瞧见她正揉着那红肿的右手,显见他刚才不小心踩到的就是她的手。
另外,他也注意到了她左手上的一块布,原本应该是条……毛巾吧!但现在已经肮脏得像块抹布了。
“小姐。”他特意加重语气,暗示她现在已经是容家的大小姐,不再是那个一天要打三份工的小可怜岑晨,希望她有点千金小姐的自觉。“三更半夜,你不睡觉,拿着抹布趴在楼梯上做什么?”
“我抹地啊!”奇怪,他看不出来吗?手拿抹布蹲在地上不抹地,难道等着捡宝贝?
“你这么晚抹地?”
“我睡不着,所以就想找些事做、流点汗,也许会比较好睡。”况且,容蓉的床太软了,一躺下去,好像陷进坑里似的。她睡惯了木板床,一时间要习惯水床和羽绒被,实在有点困难。
“没有一个千金小姐会在半夜不睡觉,跑去抹地的。”他自认“暗示”得很明显了,莫非她一定要他直接点明他知道她是冒牌货,然后再订出一长串的家规让她遵守?
偏偏,她真的没弄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应该怎么办?”
“去喝杯丰奶。”
“我不敢喝牛奶。”
“那喝点小酒也行。”
“我对酒精过敏。”
他深吸口气,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为了把容蓉骗出去,他亲手计划这出好戏,对于另一个主角——岑晨也曾费下大把心思研究,他可不想赶出一匹狼,却引进一头虎。
怎么观察了她如许多的日子,知道她勤奋上进、侍母至孝,却没发现她竟也如此难缠和麻烦!
“我不管你是真失眠还是有其他的原因,记住了,全天下没有一个千金小姐半夜睡不着会起来抹地的,你知道吗?”
她怎么觉得他字字句句暗藏玄机,他早已看破她的身分,却故意不点明,该不会有什么不轨企图吧?
“赵大哥,你是不是……呃,有话要跟我说?”
太好了,她没有笨到太彻底。他朝天翻个白眼。“我唯一想告诉你的就是——请你当个像样一点的千金小姐。”
岑晨记得容蓉跟她抱怨过赵风,说他是父亲为她千挑万选的未婚夫。可惜啊!父亲选婿只重对方的能力,却没将脾气与个性给考虑进去。赵风是个工作能力超强,为人却绝情寡义、处事严苛、动不动就要教训人的混帐,一天到晚说她没小姐气质。
容蓉讨厌赵风,但为了父亲的遗命,这才不得不跟赵风结婚。
不过她肯嫁赵风还有另一个原因,但她没告诉岑晨。
容蓉清楚自己没有经商能力,偏又舍不下好日子,嫁给赵风她也许不会很幸福,但一定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品质。
若非如此,她是死也不会嫁赵风的。
容蓉只是没想到,赵风讨厌她更甚,不惜花费多年时间骗她离家出走。
岑晨听到赵风的话,一时反倒安心了,以为赵风是单纯将她当成容蓉来骂而已。
“其实小姐也是人,没什么事是别的女人能做,而小姐却不能做的吧?”
“你错了,有很多事别的女人可以做,小姐却万万不能做,比如抹地。”他抢下她的抹布丢掉。右手都被他踩伤了,她还拿那么脏的抹布去擦,也不怕细菌感染,待会儿记得要拿点药给她抹抹。“还有,跟下人抢拿行李、非得把所有的剩菜剩饭都吃光、一件衣服穿破了又补,补了又穿……小姐不做的事情太多了。另外,再提醒你一声,不要随便拿毛巾就去抹地,小姐房里的毛巾都是法国订作的,换算成台币,一条要四百五十块。”
“你骗人,哪有毛巾这么贵的?”
赵风指着手中那曾经“高贵”,如今却变得破烂不堪的毛巾。“这上头的每一朵玫瑰都是手工亲绣,还以丝线缝上了使用者的名字,不信你自己回房里找一条完整的检查看看。”话落,潇洒走人。
岑晨风也似地冲回容蓉的闺房,翻出一条未开封的毛巾仔细检查。
“怎么这样……”那上头真的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朵朵玫瑰,还有容蓉的名字,不细瞧不会发现,但一看清了才发觉,这岂是一条单纯以清洁为目的的毛巾,根本就是件艺术品了。
她呆坐在床上,越来越觉得自己来到一个很变态的地方,整间屋子,从墙壁到毛巾,处处精雕细琢,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纯粹是钞票堆起来的享受,让她感觉……呜,压力好大。
叩叩叩,房门被敲了三下。
赵风不等主人开门,自己转开门把走进来,把一只急救箱放在她面前,指着她红肿的右手。“要叫医生吗?”
这样就要叫医生,太夸张了吧?她赶紧摇头。
“我找个下人来帮你包扎?”他又问。
大半夜把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就为了她一点小伤?未免太不道德了点。她再度用力摇头。
“要我帮忙?”他续问。
这回,她的头摇得更快了。她已经被他吓饱了,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你自己可以搞定?”
她把头点得都要掉下来了。
“那你自己弄吧!”说完,转身,就在她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又转回来指着她红肿的手说:“一定要搽药,知道吗?”
一直等到她点头,他终于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
真是酷啊!酷到岑晨好想哭,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该贪财的,像这种富贵人家根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再在这里多待上两、三天,她非发疯不可。
“呜!我好可怜啊!”她忍不住哀嚎。
岑晨觉得自己倒楣,赵风却感到自己更是衰神罩顶。
这个岑晨……说实话,她确实是个认真勤奋、吃苦耐劳、节省俭约的好女孩。
奈何……要做一个名门千金,以上的良好优点都不需要,甚至对千金小姐来说,那是缺点,没见过大场面的遗憾。
凌晨五点,才五点耶,他又被楼下厨房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
可怜他昨晚熬夜看文件,直到凌晨三点才入眠。他按着抽痛的额际下楼,脑袋才探进厨房……“啊!”某个灼热的物品以闪电速度准确无比地贴上他的额头。赵风痛喊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那差点烫熟他脑袋的东西甩开,沾了一手的油腻与黏滑。
那是一颗刚煎好的荷包蛋,煎蛋的人技术显然很好,蛋白全熟了,蛋黄却只是半熟,难怪这么烫又这么黏。
他捣着抽痛的脑袋看向厨房里正吵闹成一团的三个女人:一个厨师、一个女佣,还有一个自然是那个给他带来无限麻烦的假容小姐——岑晨。
赵风确定自己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他做事是铁面无私,在商场上也一向以手段狠辣着称,但他的修养却是极好,很少发火。
但自从岑晨来到这里,他都已经数不清自己一天要生几次气了。
她不习惯被服侍,所以家里那些专门为容蓉请的美容师、美体师、美发师……赵风全辞退了。
可她也不至于连件破内衣都要跟佣人抢着洗吧?
她第一天进门跟佣人抢提行李时他就警告过她,做小姐得有做小姐的气势,不要像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
她当时还跟他点头,他以为她听懂了,结果当晚,女佣去她房里收拾她换洗下来的衣物,争执又爆发了。
岑晨坚持贴身衣物得自己动手清洗,不该假借他人之手。
奇怪了,如果连衣服都不让人洗,那家里请如此多的佣人做什么?摆着好看?
赵风无奈,只好出面劝她,接着……情况跟现在差不多,那被争抢中的内衣准确无误地罩向他的脑袋。
他的头跟她的东西特别有缘。
幸好赵风没有那种碰到女人贴身衣物就会衰一辈子的古怪思想,否则非气到中风不可。
但他还是很受不了岑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观念,很努力地为她做了一番尊重专业的思想改造。
为何容家要请专人洗衣?因为他们穿的不是普通衣物,有的要手洗、有的要干洗,连水温和清洁剂都有一定要求,负责清洗工作的不只是一般佣人,而是既能清洁、又能良好保存这些订制衣物的专才。
岑晨何曾听过这等理论,只觉得头大了两圈。
赵风也不管她理解不理解,只要她万万不能干涉家里诸位“专才”的工作。
可岑晨是忙碌惯了的人,一下子真过不来这种无聊生活,只闷了几个小时,她又受不了了,半夜爬起来抹地,吓了熬夜下楼冲咖啡的赵风一大跳。
隔日,换家里的园丁来向赵风抗议,新栽的花苗都被岑晨当野草拔光了。因为她热情地要帮忙除草,奈何她缺少花草知识,分不清什么是花、什么是草……嗯,即便是草,在容家,有些草也是价值不菲的,却被她一下子全断了根。
接着她又很努力地刷洗了一只被一流好茶滋养了十年,养得乌光闪烁的茶壶。在她没洗前,这壶曾有人开价十万要买,她一洗,价值只剩一百。
然后,她给和室的地板打蜡,可惜原木地板得用特殊蜡剂保养,所以……她辛苦完后,地板又要请专人清理一遍。
再接下来,她抢着去洗碗,用菜瓜布猛刷那套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餐具……赵风粗略估计一下,岑晨进容家四天,造成了至少两百万的损失。
虽然岑晨和容蓉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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