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也罢,柳春娘,你听清楚,纨绔从来不为这种事负责任。纨绔是坏人。”
那手僵了一下,甩开他的擦试,抓住被角直颤。
呦,生气了?抽爷的时候怎么不念着点儿夫妻之情呢?薛思抬手抚上她的后腰,忍痛强挤出几声笑:“别哭,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十恶不赦、糟糕透顶的人。药后乱性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春娘松开手去抹泪,嘤嘤而泣,末等法子果然信不得。
“柳春娘,我很抱歉。”
“很抱歉没法给你更美好温柔些的初次回忆。还痛么?”指尖慢慢勾划出一个春字,他翻身朝向春娘这边,轻声问:“过几天补给你,好吗?我的小妻子。”
纨绔从来不为这种事负责。
可是本纨绔的每一个念头都叫嚣着想为柳春娘负责、要为柳春娘负责。薛思心道。
没有九公主,还可以攀附十公主十三县主,其实真不该为这事搭上一辈子的前程。但是,当生命只剩下四个时辰的时候,富贵荣华又有何意义。人生无常,世事无常,昨日欢笑,今日沧桑,夜御二十美娇娘,躲不过三更五更见阎王。总该为自己活一回啊!如果为自己活四个时辰,他宁愿同春娘待在一起吃顿饭,而不是外出酗酒。
从此往后,权当每天只剩下四个时辰罢。
他张开双臂,迎接含泪扑过来的柳春娘,感觉甚好。
“坏人!你吓唬我,呜呜……”春娘哭个不停:“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泪水一蜇,他胸膛上的鞭痕生痛,一边拍着春娘,一边倒吸凉气:“莫哭,赶紧找胖叔到百花楼请人,唉呦,我憋的难受。顺便叫阿宽拿伤药进来,那鞭子打了得抹药。快去吧。”
“不去,呜呜,我来服侍夫君。”她弓起身子往下滑,被薛思一把捞上来。
“你吃醋?不想让我跟别的小娘子同床共枕?”薛思捏捏她的手。
春娘顾不上答,执著地继续往下滑:“我会那般事体,薛哥哥教过的。”
薛思再一次把她拽上来,笑道:“急什么?为师自然要仔细检查你的课业,不急这一时半刻。先去办正经事。我吞的狼虎药,必是长安坊间卖出。把百花楼的老鸨和花魁请进温府要紧,她们应该比赵医官更懂该怎么化解狼虎药。”
这就跟斗宝要找柳八斛的道理一样。咽了七丸阳起欢,需向青楼行当里的翘楚求法子。
所以薛思心情尚可,精神也不错,还有闲心找乐子。他一听完自己的状况就吩咐春娘喊人找阮婆这种行家。若不是春娘阻拦,这会儿胖叔早到百花楼了。
百花楼的阮婆在风月场中混了大半辈子,什么药没见过?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恩客太弱不好,遇着那种体弱寻欢的,哼哧半宿不中用,少不得往酒水中兑些助兴的药物,好叫恩客逍遥。恩客太强也不好,遇着那种精壮彪悍的,折腾半宿累死人。下回再碰见,待客的小娘子便会喂他吃点儿败兴的药物,以求速战速决少受苦楚。早早撵走一位客,还能腾出时辰再多赚些。阮婆巴不得客人一进屋门就掏银子,掏完银子立马疲软告辞。
“薛大郎着了别人的道?哎,小事一桩!老交情,阮婆我不多要,这个数。”阮婆朝胖叔伸出五指,满手的金戒子珠光宝气。另一只摇扇子的手却清一色银戒指。
胖叔深谙价码,五十两银子不够,这是要价五十两黄金。他原本来请阮婆到温府去,身上带的银钱不多,当下依规矩添了几笔,仍旧挂到温府公帐。
“如果这药不顶事,给他含几块犀牛皮再灌一剂,百试百灵。替楼里姑娘们问大郎的好,都盼着常他来逛逛哩!”阮婆眉开眼笑,挥帕子送走胖叔。
胖叔从百花楼带回来双份的败兴药。
他按着阮婆叮嘱,先在酒中化开药丸给薛思灌了一碗,又拿巾子蘸药膏替他涂抹均匀。
春娘远远立在屋角,关切地问:“管用吗?你还好吗?”
薛思点点头。依阮婆的说法,犀牛皮可解毒。春娘拿他的犀牛皮小鞭子抽他一顿,鞭子滚进血肉中去,比含在口中还直接,歪打正着,先解了两三分。此时再用上阮婆的药,凉意渗入肌肤,见效尤快。
“我就说只是场劫难而已嘛,薛哥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管用就好,春娘放下心。
“吾爱劫色,不爱劫难。如果有一天你是我的劫难,我定要将它扭成劫色。”他笑着遣胖叔送春娘回屋休息:“叫人给她熬些红枣汤,补一补气血。”
春娘关好门,在廊下悄声拜托胖叔:“崔家婚事,替我退了吧。”
胖叔惴惴地擦一把汗,引她到自己屋中,把桌上的书信交给春娘:“院里老少都为大郎的安危乱成一锅粥,叔刚才不敢递这个信进去打扰。崔家下人半个时辰前送来的。”
春娘颔首,拆开信封细阅。胖叔在一旁边看边解释:“那啥,他说的荷包是大郎送的,还有一份送给了贺家……叔一时老糊涂,包错封皮。”
“没事,不相干的。”展尽信纸,其中还裹着小小一方平安符,符上写着“崔”。
崔助教在信中说他先收到荷包,以为春娘意属贺子南。后又收到媒婆允婚的回复,他很高兴柳春娘在他和贺子南中间选择了他,特赠春娘祖传平安符一枚聊表心意,只待媒婆合过八字,他便择吉日下聘礼将春娘迎娶进门。
“厚赏那媒婆几匹缎子,答他生辰八字不合、不宜成亲,免得伤了助教脸面。”春娘欲将平安符一并退回,想了想,先收进囊中,等媒婆拆散这桩婚事再退平安符才妥。
搁下信,春娘转身去了厨房,捡着薛思爱吃的东西攒上一碟子,返回寝室陪夫君说话消遣。
阿宽四处洒清水,小厮丫环们一起挥着扫帚驱散院中晦气。见春娘进了屋,阿宽掬起一捧水,边洒边神秘兮兮地对阿衣说:“哎,你们猜,郎主新吩咐我去办何事?”
“备香汤沐浴?”阿衣问。
“那也值得说?郎主他吩咐我,明天一早寻个好裁缝,为柳氏绣嫁衣。”阿宽深感欣慰:“明年咱们就能逗小娃娃了。”
这天夜里月朗星稀。
阿宽等人笃定薛思和柳春娘要发生点儿什么,眼巴巴地在窗户下守了半宿,结果屋里除了细碎的说话声,别的动静一声也没有传出来。
“春娘,我们在西市开家铺子吧,明着卖摹本,私底下******,这样肯定养得起你。”
“薛哥哥你不许画我。”
“这主意甚好,从此只画你。”
“坏人!”
“别捶……痛……”
春娘往他怀里拱了拱,四肢攀缠上去,撒娇直唤薛哥哥。
薛思叹着气搂了她的腰揉两把,以前是甚好甚微妙,如今,甚好甚无力。
阮婆那药,令他暂时力不从心了……
、奇、力不从心的人还有一位,柳八斛。他此时正在宁王府里跟李嗣庄解释:“非是老朽推三阻四,实为力不从心、力所不能及啊!您出百万钱,老朽也拿不出王羲之的真迹,恳请您另换别家再寻一寻吧。”
、书、“老苍头,我亲耳听见薛思说他见过王羲之真迹。你孙女嫁了他,他不是从你这里看见的?少装蒜,痛快拿出来,免得大家伤和气。”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瓷底击上楠木,回音沉闷。
、网、在劫难逃,柳八斛耷拉下眼皮,捻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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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十八、
没有思想上的清白,也就不能够有金钱上的廉洁。——巴尔扎克
没有身体上的清白,也就不能够有感情上的无动于衷。——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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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幸福的生活要开始了。
春娘:亲妈的表情看上去好不靠谱啊!
薛思:你看看我躺平好多天精尽人亡最后还被整成力不从心死活不让滚床单的痛苦表情,就知道后妈有多不靠谱了……
…
'1'犀牛皮:《物理小识》治风活血最效。程登瀛:犀皮多刨入药力祛风解毒之要剂
'2'补个上章的笔,价钱还是质量优先啊……
印四十
被勒索王羲之真迹,仿一幅赝品不就结了此案嘛!
如果薛稷尚在,柳八斛或许还能请他仿来试试。可惜柳珍阁的柳熙金只善画,写字这一样,描个摹本卖出去倒不成问题,仿王羲之真迹?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一旦仿出,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嗜字如命的大臣们在等着揣摩“真迹”。笔下功力越不过太宗皇帝那会儿的摹本,就别想妄造书圣的赝品。行家上手一琢磨,假的,柳珍阁那块金字招牌也甭挂了,多少辈子的好口碑一笔勾销。
柳八斛掂量几次,仍旧咬定了他的说法,坦言没有书圣真迹可供出售。
李嗣庄拍桌子跳了起来:“好,很好,倔老头,你一天不肯卖字,我一天不放你走。来人,把柳家老老少少都请进宁王府喝杯好茶!叫他们带着真迹来赎掌柜!”
“您绑了老朽也无济于事。家中妇孺并不知晓阁内事务。更何况柳珍阁从未收藏王羲之的真迹。薛思那日所见,不过是普通摹本罢了。”柳八斛吹去茶汤上的浮沫,淡然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请三思。”
李嗣庄哪里肯信,他嘿嘿干笑两声:“妇孺不知,你亲儿子肯定知道。柳掌柜,多有得罪,先在我这里住俩月小柴房吧,八月初五之前还没交出真迹的话……”
“不知您对柳珍阁的其它重器有无兴趣?”柳八斛压着怒气,同李嗣庄谈条件:“天底下值钱的东西很多。为谢您这一杯好茶,老朽情愿半价送与贵府。”
李嗣庄摆摆手,等到七月底逼问不出真迹,再榨其它宝物充当替补也不迟。
黑夜有“吹灯灭烛”的极乐,也有“月黑风高”的极恶。
这天夜里,柳八斛被扣宁王府。
翌日,长安城一如既往醒来,没有人关心偌大一座城内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五更朝鼓“咚咚”敲过,城门郎立在高楼上,指挥他手下的校尉们开城门。赶早进城的队伍照旧排出半里地,胡商牵着骆驼,隔了几辆牛车冲他的同伴吆喝两句番语打招呼;卖菜老农歇在木板车旁,闲聊今年雨水多寡。黄土地上数道辙印深深,车马往来不绝。
一队宁王府侍卫策马奔出城门,前往扬州去虏柳熙金。
“烧鸡!冲啊!烤鸭!冲啊!”温府护院早起跑步的号子声隐约传入合欢院。
阿宽揉着黑眼圈进屋报菜单子:“郎主,今天的早饭有馄饨、麻油炸的槌饼、新鲜荏子和莱菔、昨晚上剩的半碟腌肉。现在摆上还是待会儿再吃?”
“如此简朴的早饭?!阿宽,你偷懒了,爷的份例不如护院?”薛思一听,这还了得,厨娘连热菜都不炒了,直接洗一把生菜缨子端上来,比喂山羊还省事。
“郎主您吩咐过,早饭不许上大鱼大肉。唉,仆妇们睡眠不足,待中午给您补热菜和热粥……”阿宽掩袖打了个呵欠,早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就不集体熬夜听墙角了,站着直犯困。
她把椅子拉开,边喊人盛饭边禀事:“温郎主破晓时分回的府,来院里瞧过。温郎主叫婢子给您留话,说公主那边他去讨了公道,问您有兴趣一起玩双虬戏水吗?”
薛思摇头道:“我没兴趣二男一女,叫他别再去招惹麻烦,公主和皇帝,温府惹不起。”
春娘为薛思摆好银箸,念及那位九公主位高权重,万一再招夫君去寻欢,岂不是要了他的性命。她道一声稍候,转身进书房写下一笺,让阿宽遣人送到公主别馆。
“写的什么?”薛思好奇地夺来,拆开读了两句,却是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公主会爱上这位写诗的王少年,而后再爱上另一位写诗的李郎君,那样便无暇顾及其他男子了。”春娘动用了她的后世见闻,打算把写诗的少年提前举荐给九公主。
“你肯定她爱这调调?”薛思读来读去,这诗挺好,比他在别馆遇到的那些文人写的好。
春娘莞尔:“不妨一试。我肯定她喜欢。”
薛思向后仰在椅背上,叹道:“爷败就败在不学无术上头……我若会写情诗,早就骑马采遍长安花了。春娘,你也喜欢这调调吗?”
“喜欢啊。薛哥哥,书房添一架子正经诗书吧。”春娘坐在桌前,循循善诱。
“很有道理,我该学一学如何写诗,以便吟些春诗春句,满足某位思春的小娘子所喜欢的思春调调。”薛思枕着胳膊,含笑戏她:“昨夜比往常攀缠更甚,柳春娘,莫非你……食髓知味?你说说看,我未清醒时,我们在榻上用的哪几式叫你如此欢喜呀。”
春娘双颊飞红,捂住耳朵直摇头,发髻上的步摇颤得叮叮作响。还没发生,如何说得出口。
薛思满意地看着他的小新娘羞红了脸,娇滴滴、嫩娟娟。他暗自感慨:稍加滋润便比露珠还要晶莹可爱,交给别人哪有留在自己身边放心……春娘啊,哥哥会认真负责照顾你。等你的嫁衣绣好,我们从合卺宴补起,然后洞房花烛。哥哥保证,该有的礼仪一样也不会缺。
“郎主,馄饨来了。”阿宽端着托盘问:“撒芫荽吗?”
“芫荽赏你,我们出去吃。”薛思打横抱起春娘就往外走。
春娘措不及防,连筷子也脱手落在了地上。她攥住夫君衣衫仰起脸,小声说:“你的胳膊不痛了?放我下来吧,扯到伤口不好,被人看见也不好。”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他边走边喊胖叔:“牵马,一个随从也不要。”
“胖叔,还有我的帷帽……”春娘忙补上一句。
“不许戴。”薛思低头蹭蹭她的额,笑道:“隔着厚纱如何能看清沿路景色。”
马儿撒开四蹄,稳稳跑在大道上。这是她第三次骑马,第一次逛长安。春娘牢牢抓紧鞍沿,胳膊都快僵得不会打弯了:“薛哥哥,能叫它跑慢一点么?我害怕。”
“一会儿跑进人多的地方,它自然会慢下来。”薛思环着春娘的腰,抖抖缰绳,问:“还记得我的别院吗?我拽你鉴了院中小金库,骑马送你回西市。”
“那时候骑着马,看着你,我有个念头。现在骑着马,看着你,心里竟然还是那个念头。”他收紧胳膊,让两个人在马鞍上贴的更近些。
春娘扭头问:“什么念头?”
下一瞬便失了呼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