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服,谢向晚回到正堂,只见她下巴微抬,身姿优雅的走过来宾席,而后面向正宾广平郡主,郑重的跪拜行礼。
白皙的额头轻轻触地。谢向晚对广平郡主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诚然,广平郡主会来她的笄礼做正宾,主要原因是为了“还人情”。当年靖难的时候,广平郡主夫妇帮燕王筹集军粮,如果不是谢向晚力主谢家相助。并暗中请来漕帮洪家帮忙,她们夫妇未必能那么顺利的完成任务。谢家、或者说谢向晚,对当今朝廷、对广平郡主夫妇都是有恩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广平郡主被圣人钦封为郡主,绝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英国公的妹子,而是因为她对新朝有功。广平郡主的夫君陈复礼也从个闲散宗室一跃成为宗人令,夫妻富贵显赫已极。
而谢向晚呢。依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盐商之女,甚至还引着袁氏的恶意散播,成为众人眼中的病秧子、短命鬼。
广平郡主能不顾身份、门第,不顾世俗的眼光,亲临谢家,并亲自为谢向晚担任正宾。对她们夫妇这样的人物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例子,更不缺为了掩盖自己的某些囧况而不顾恩义杀人灭口的小人。
幸而广平郡主虽是个女子,却也是个磊落君子。对于谢家的恩情从未忘却,当谢嘉树求到她跟前时,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
谢向晚可以想象,有了广平郡主的加入,自己的及笄礼定会成为京城上流社会热议的话题,自己也将会因着郡主而受到更多人的关注。尤其是有些自持甚高的贵妇们,对上她谢向晚时,即便不能立刻认同,也会多几分谨慎,他日当面遭遇时,也不会轻易拿谢向晚的出身说事儿。
谢向晚的态度很是诚恳,至少坐在正位上的广平郡主感觉到了她的真心,唇边的笑纹加深,向来严厉的双眼中多了几分暖意。
二拜答谢正宾和长辈,行完礼,谢向晚再次回到茵席。
广平郡主起身,净手,复又来到近前。
有司奉上钗冠。
广平郡主接过,朗声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方令仪则帮谢向晚摘下发钗。
广平郡主跪坐下,双手捧着钗冠,轻轻帮谢向晚戴上。
谢向晚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目光投向广平郡主,轻启樱唇,无声的吐出几个字:“郡主,谢谢您了!”
广平郡主微笑着颔首,起身,回到正位。
谢向晚站起来,转向来宾席,欠身致礼,众来宾偮礼道贺。
接着,谢向晚又回到东屋,在方令仪的帮助下,换上与钗冠相匹配的广袖长裙礼服。
换上簇新的衣裙,在出门前,谢向晚扭头看向方令仪,轻声道:“方家姐姐,多谢了!”
方令仪浅浅一笑,道:“你曾经救过仇家妹妹,而我与仇家妹妹亲如姐妹,她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今日,我不过是帮仇妹妹报恩罢了。如果谢家妹妹真的要谢,那就等仇妹妹一家回京后,好好谢谢仇妹妹吧。”
谢向晚笑得愈发灿烂,点头:“姐姐说的是,待下个月仇家姐姐进京后,有小妹做东,咱们好好的聚上一聚,到时候将咱们之间的‘账’好好算一算。”
一边说,她还一边促狭的冲着方令仪眨了眨眼睛。
谢向晚长得好,即便是做这种顽皮的小动作,也不显粗鲁,反而有种纯真的可爱。
饶是向来端方柔婉的方令仪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好呀,那我就在家里等着妹妹下帖子了!”
“嗯,方姐姐放心,我定会办个极好的宴集。一来帮仇姐姐接风,二来给方姐姐致谢。”
谢向晚很懂得掌握机会,干脆将宴请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并将对方一句客套话变成了实际的邀约。与方令仪交好。可是谢向晚成功进入京城贵女圈的重要一步呢。
今日及笄礼上她惊艳出场,接下来就是要慢慢经营属于自己的人脉、结交自己的闺蜜鸟。
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谢向晚很快敛住笑容,下巴微抬,目光平视,步履稳健的走向东堂。
来宾席上的贵妇在一片鼓乐声中,看到一个盛装女子缓步走来,长长的裙裾在地板上荡出层层波纹,仪态姿容端得是秀美高雅,就是原本不想来、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的定国公夫人梅氏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这盐商家的女儿。仪态什么的还真不错,就是前世不修、今生没能投个好胎呀。
望着在人前风华恣意绽放的谢向晚,谢向意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甚至感觉道贵宾席上有不少人正用不屑、嘲讽、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和母亲——这世上就没有傻子,谢向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坊间却充斥着她的谣言。谁是幕后推手,大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结果呢,人家谢向晚非但没有什么怪病,反而容貌绝美、仪态端方,结交的亦是京中最顶级的贵妇。
谢向晚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只这样站着人前,便是对流言最强有力的反击。更是直接将背后指使者的脸皮扯下来踩到了地上。
谢向意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若不是心底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真想直接退场离去。
至于谢向晚为何隐瞒病愈的消息,谢向意也心知肚明,她这是故意要让她们母女在人前丢脸啊。谢向意不禁怀疑,母亲探听来的消息。有许多是谢向晚故意传给她们的,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双手用力撕扯,一方上好的丝帕被扭成了麻花,而谢向意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浓,双眼淬了毒液的投向跪拜行礼的谢向晚。“为什么,明明都得了怪病了,为什么还不死?!”
一时间,谢向意心中充满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
就在谢向意满心怨毒的当儿,谢穆青代表谢向晚的女性长辈说了几句训诫之语。
谢向晚恭敬的回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谢向晚的笄礼圆满完成,而在座的贵妇们也都有了个认知:京城又有了位才(财)貌双全的小贵女。
还有那门第不是很高的官眷们暗暗思忖,这谢向晚,倒也不失一个好的儿媳妇人选啊。
唯有成国公世子夫人陈氏却有另一番计较,唔,妙善身子骨养好了,她们的新生意是不是可以着手进行了呢?
……
谢向晚的及笄礼办得很成功,直到半个月后,京中关于她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
有了笄礼上的闪亮出场,谢向晚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始像三年前一样进进出出的做生意、打理自己的田庄等事务。
第一件要处理的,便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来信。
“姐姐,西洋铺子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陈夫人又催得紧,咱们到底要做什么生意呀?”
谢向安双手托腮,有些心急的问道。自从三年前谢向晚生了病,她便有意识的将手头上的生意慢慢交给弟弟打理。
经过三年的历练以及谢向晚的悉心教导,原就极有经商天分的谢向安进步飞快。现有的买卖已经不能满足他,谢向安比陈夫人还想开辟新的买卖呢。
谢向晚神秘的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待洪兴他们回来后,咱们就开始着手新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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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忍无可忍
“太好了。”
对于姐姐的话,谢向安从未产生过怀疑,他欢乐的坐直身子,略带期许的问道:“阿姐,这、这项新生意能不能分陆大哥一份?”
几年的历练,谢向安也变得愈发犀利,看问题直至根本。
陆大哥为何会被家人逼得有家不愿归,还不是钱闹的?
谢向安对姐姐有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姐姐想出来的新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而若是能让陆离也参一脚,多挣些银钱,他的麻烦或许会少许多吧。
一如当年谢向晚用陆离身上的一枚玉佩做抵押,分给了他一成西洋贸易的生意,陆离每年都能分到一千至几千两的分红。
正是靠着这些钱,陆离才能在不靠家里一分一厘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做他的疏狂、放达名士。
谢向晚却没有这么乐观,因为她知道,陆离的麻烦并不在于钱,其根本还是自家的亲人没有把他当做亲人看。
人心偏了,再多的银钱也无法让她们满足。
不过,这些话谢向晚并不想跟弟弟说,毕竟对于生活在相对和乐家庭的谢向安而言,被至亲之人算计、伤害,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谢向安虽然开始接触社会,但某些阴暗的东西,谢向晚还是不想让弟弟过早的沾染。
对于陆离,谢向晚是满心同情,大家好歹是朋友,几年的交情。陆离这人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旁人对他的一点好,他都点滴记在心头。
她能在燕州提前布局,也是多亏了传说中“失踪”的陆离诸多帮忙。
罢了,不就是一成份子嘛,就当是提前投资了。
谢向晚微微点头,“好呀,只要陆探花不嫌弃咱们的生意小。真心合作,我自是不会拒绝。”
谢向安眼中泛着兴奋的光,连连点头,“不嫌弃。陆大哥肯定不会嫌弃。那、那我明日见了陆大哥就将此事告诉他,可好?”
谢向晚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道:“好。”
“阿姐真好,我、我代陆大哥谢过阿姐,”
谢向安从椅子上跳下来,装模作样的冲着谢向晚偮手致谢。
谢向晚好笑的摇摇头,“行啦,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去办正事了,当心去晚了。爹爹训你呢!”
谢家就两个男丁,谢向荣走了官场,家里的生意只能交给谢向安。再加上他有这方面的天赋,是以,从去年开始。谢嘉树就将小儿子带在身边,时不时的教导一些经商之道。
而谢向安也好学,每日都准时去父亲的外书房报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听着父亲分派差事,他也能从中学习到不少宝贵的经验。
“谨遵阿姐钧令!”
谢向安搞怪的又行了个礼,而后正欲告辞离去。忽的想起一事,他转过身,欲言又止:“阿姐,还、还有一事。”
谢向晚挑眉,“何事?”
谢向安舔了舔嘴唇,道:“我在外头听人浑说。说什么谢家大小姐八字硬,克母,不止克死了生母,还将继母也克死了。还、还说——”
“还说什么?”谢向晚语气平静,竟是丝毫都不意外的样子。
谢向安了解自家姐姐。知道姐姐语气越是平静,对此事越是上心,他不再犹豫,忙将在茶楼听到的流言统统说了出来,“那起烂了心肝的闲人胡吣,竟说、说二太太可怜,活着的时候被厉害的原配嫡女欺压,好端端一个贤良人被、被姐姐送去了庵堂静养,还说——”
谢向晚抬起手打断弟弟的话,“好了,我知道了,反正在那些人嘴里,我就是个克死生母,欺侮、逼迫继母,最后又把继母克死的不祥恶人?!”
“她们胡说,姐姐哪里是恶人了?分明是那小洪氏不是好人。”
谢向安对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却记得自己曾经被小洪氏算计,若不是姐姐提前察觉,如今的他或许已经被小洪氏养成了个自卑、怯懦的小结巴,哪里还能自由自在的外出做买卖。
谢向晚见谢向安气得脸红脖子粗,微微一笑,柔声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那些人这么说,无非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对于这样的事,我们若是认真了、生气了,反倒中了那些人的奸计。”
谢向晚站起来,看向几乎要与自己一样高的幼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阿安你不必在意,只需好好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就好。知道吗?”
谢向安鼓了股腮帮子,姐姐又把他当小孩子了。不过,他也知道,姐姐这是心疼他,不愿让他接触一些腌臜的脏东西。
可是陆大哥也曾说过,十二岁已经不小了,是个大人了。他又是个男子,小时候姐姐庇护他,现在该换他来保护姐姐了。
心里暗暗下定决定,谢向安表面上却乖乖的点头,“嗯,我知道。”待会儿就去写信问问陆大哥,对于坊间的这些流言该怎么反击才好。
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谢向晚心中也有了决断:看来不能再纵着那对母女了,她已经忍了三年,原想着谢向意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不想做的太绝,可现在的情况是,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
除了谢向晚,被她们姐弟谈论的陆离也正面对一个让他忍无可忍的局面。
从师傅的书斋躲了半个月,家中接连往方家派了十几次人去接,今天是第十五次,且不说方家人有没有心烦,就是陆离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在方家躲下去了。
好,回家就回家!
陆离阴沉着一张脸,跟着催魂一样的小厮一起回到了定国公府。
“哎呀,二爷回来啦。老夫人正等着您哪~~”
门房的小厮见到陆离,忙哈腰凑了上去,笑嘻嘻的打了个千儿,片刻没耽误的直奔主题,竟是连口气都不让陆离喘。
按理说,陆离离家半个多月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是该去长辈那儿请个安。
可现在的陆离,满身风尘,一脸倦色。稍微把陆离放在心上的长辈,都不会这般火急火燎的催他,即便不让陆离回去休息休息,好歹让他去洗把脸、换个衣裳再去。
但老夫人就是这般直接,丝毫不掩饰对陆离的“不在意”。
其实这还算好的,若不是陆离“娶”了老夫人宠爱的外孙女儿,老夫人对陆离将会更加不客气。
陆离对这些非常明白,俊秀的五官蒙上一层阴霾,对于小厮的话,他也没有说什么。只不爽的从鼻子里哼了一记。
心里再不爽,陆离还是没有违背长辈的意思,脚下一转,直接朝老夫人的宁寿堂而去。
“二爷来啦,”
陆离一踏进宁寿堂的大门。便有个穿着翠色褙子的二等丫鬟迎了上来,嘴里还不停的说道:“方才老夫人还惦记呢,说二爷该回来了,让奴婢在门口守着,不想二爷还真回来了……”
陆离面沉似水,心说话,他能不回来吗?祖母一天一次的命人去方家。嘴上说是“接人”,实际上跟“要债”差不多。
他若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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