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读书的儿子,谢嘉树没道理把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他呀。
虽然谢老太太生辰那日他和齐承徽帮了个小忙,谢嘉树也承诺会重谢,可、可这封信若真是荐书,那这谢礼也太重了呀。
带着疑惑,陆离辞别了谢氏父子,在谢向安不舍的目光中,登船远去。
望着大船缓缓驶入运河,谢嘉树唇边的笑意不断,心中暗暗琢磨着:唔,这陆家小子果然够聪明,如今再有名师指点,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学有所成。到那时,才是他收取利息的时机呢。
陆离说得没错,谢嘉树确实是个奸商,且是个有底线、有远见的君子奸商!
……
陆离走了,谢家的生活还似往常一样进行着。
若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谢家内宅的某些人还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首先是小洪氏,自从她拿回东苑的管家权后,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管理庶务、梳理东苑的诸多产业,召见各处铺子、田庄的管事……忙得她脚打后脑勺,竟是连停下来吃盏茶的闲工夫都没有。
且小洪氏的变化不止表现在一个‘忙’字上,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
倒不是说小洪氏得志猖狂什么的,而是她眉宇间的小心翼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与强大。
小洪氏对下人依然温和、大度,对丈夫依然体贴入微,对老祖宗依然孝顺有加,对继子、继女依然关照……仿佛一切都还像过去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洪氏说话的时候越来越有底气。
在老祖宗跟前服侍的时候,态度虽然恭谦。可腰杆子却渐渐直了起来。
对上谢向安的时候,慈爱的态度中多了几分‘长辈’的味道。要知道,过去的小洪氏在谢向荣三兄妹面前,根本不敢以长辈自居。更不敢摆母亲的款儿,反倒是更像个称职的保姆。
现在好了,保姆成功进化为女主人,小洪氏的气质怎能没有变化?!
对此,慢说是谢向晚了,就是谢向安这般心思单纯的人都瞧出了异常,隐隐觉得不安,私下里跟兄姐嘀咕了好几次。
“阿安放心,有阿兄、阿姐在,谁也无法伤害你。就是太太也不行!”
谢向晚揉着弟弟的头,轻声安抚着,心里却在想,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吧,等洪幼娘有了身孕。她的底气更足,定会以‘母亲’的姿态‘教导’他们兄妹三个。
谢向晚暗暗摇摇头,她绝不会给小洪氏这样的机会,绝不会!
不止小洪氏有了明显的变化,就是袁氏,经过寿宴那一日的刺激,也渐渐敛住了性子。不再动不动就拿出身说事儿。
表姨母说得对,谢家绝对不简单,自己的夫君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想想方三娘和李二娘,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就因为在宋家挤兑了小洪氏和谢向晚几句,便落得父亲丢官入狱、阖家被赶出扬州城的下场。
还有东苑住着的周氏姐妹。明明是建安侯府的余孽,谢向晚却愣是给她们弄了个奴婢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了谢家,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过得比她的向意还要舒服。
袁氏不忿。曾经偷偷跑去盛家告状,却被她的便宜表姨夫训斥了一顿,说什么‘这是外面的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乱搀和’,最后还略带威胁的说道:“你若是不成,我就换旁人,盛家不是非你不可,而谢家也不会死命保你!”
话语里杀气腾腾,袁氏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她再跟盛阳叽歪下去,有可能真的被盛家弄个‘病逝’的下场。
不要,她才不要死呢,谢家那么好的日子她还没过够呢,她还要生儿子、养孙子,大富大贵的过一辈子呢。
袁氏知道了厉害,擦干了眼泪,委委屈屈的从盛家走了出来。
回到谢家后,袁氏大病一场,足足病了六七日,熬得她人也瘦了、精神头也没了,再见到谢嘉树的时候,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顶着一张蜡黄的连,呜呜咽咽的匍匐在床上跟谢嘉树赔罪,直说自己错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袁氏在谢嘉树面前大哭一场,外间的谢向意听到母亲凄厉的哭声,也被吓哭了,跑进来抱着袁氏的胳膊,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或许是看在袁氏真心悔过的份儿,又或许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谢嘉树原谅的袁氏,每日都过来陪袁氏吃饭、亲手喂她吃药,待袁氏病愈后,夫妻两个又涛声依旧了。
夫妻和好后,袁氏也不敢再耍‘官家小姐’的娇脾气,而是像小洪氏一样,每日去延寿堂给老祖宗请安,恭敬的服侍老人家用饭,见到谢向晚兄妹的时候,也不再冷眼相对,而是和善得像个正常的长者。
而谢向晚多聪明呀,对待小洪氏都能保持起码的‘尊敬’,更不用说与自己没什么大仇的袁氏了。
袁氏示好,表明她也变聪明了,知道用脑子做事了,这是件好事,呵呵,谢向晚还等着她跟小洪氏对掐呢。
谢向晚没有失望,没过几天,小洪氏和袁氏为了争当谢家第一孝孙媳妇,展开了一场激烈的pk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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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争相侍疾
清晨,天香院的庭院中,谢向晚依旧一身胡服的立在中间,手里拿着根鞭子,进行每日一次的晨练。
呼~呼~呼~~
结实的牛皮鞭子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闷响,整个庭院里也渐渐有了肃杀之气。
练了半个时辰,谢向晚便停了手,将鞭子收起来,递给身边的暖罗。
“小姐,擦擦汗吧!”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碧色衣裙,手里捧着黑漆螺钿托盘,恭敬的凑到谢向晚跟前。
谢向晚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不是自己惯用的丫鬟,她扭头一看不禁怔了下,那手捧托盘的碧衣小婢不是周安歌又是哪个?
谢向晚没有伸手去那托盘里拿棉布巾子,而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周七姐姐,我不是早就说了嘛,这些粗使活计自有那些小丫鬟来做,你只管跟着三姐姐读读书、练练女工就好,您又何必——”
“妙善妹妹诚心待我们姐妹,我们也不好让妹妹为难,所以,该做的事儿,我们还要做一些的。”
周安歌笑得眉眼弯弯,伺候谢向晚,她真心不委屈,相较于上一世的悲惨遭遇,她现在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她不聪明,却知道感恩,而且吧,谢向晚可是注定要成为名人的大人物,她的大腿一定抱紧。
话说半个月前周家被抄家,阖家被发往辽东,周氏姐妹在陈知府的运作下,弄了个官奴婢的身份,然后再由谢家出面‘买’下了这对姐妹。
自此后,周氏姐妹便在东苑住了下来,谢向晚为了不让她们受委屈,还特意将她们编入天香院的下人名单中,并让她们住在天香院西侧的小跨院里。
周安然和周安歌姐妹两个虽顶着官婢的名头,在谢家却享受着小姐的待遇。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过了谢向晚和谢向意。
这是谢向晚的一贯做法:既然要做人情,索性就做个大的。
而且看圣人对建安侯的处置,并没有似平西侯那般赶尽杀绝,而是留了情面的。据京中的消息说。押送建安侯去辽东卫所的兵卫,有一部分还是建安侯当年的旧部。
圣人虽然没有明着宽宥了周家,但如此安排,照顾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陈知府两口子估计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把周氏姐妹留在扬州,而不是像其他罪臣女眷那般被收押入监牢,然后再押解去辽东流放。
毕竟流放辽东不是去旅行,饶是圣人暗中照顾了周家,但似周家姐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很难熬过艰苦的流放之路。
长途跋涉、疾病时疫、风餐露宿、差役的斥骂以及诸多精神的打击。足以让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送命。
而陈知府把她们留下来,虽然顶着个官婢的身份,但命却可以保住,只等日后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周家从辽东回来,未尝没有复兴家业的可能。
真到了那个时候,陈知府再把养得皮光水滑的两姐妹送还周家,这人情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一些举动,陈知府夫妇仁义、重情的名声就在京城权贵圈坐实了,有了这样的好名声。还愁人脉不丰、官途不顺?
就是皇帝知道了,嘴里或许会骂陈知府‘妇人之仁’,心里也会叹一句:陈家这小子重感情啊。
上位者就是这样,希望御下的臣子能铁面无私、秉公守法,可臣子们若一个个都成了只认法、不认人、不讲感情的铁面冷血人,皇帝心里还真不敢重用这样的臣子呢——连自己的挚亲都能下得了手。更不用说对外人了。
皇帝再大,也是外人呀,万一哪一天那群臣子举着‘大义’的旗子,要来剿灭他这个‘昏君’‘暴君’,自己岂不是成了养虎为患的蠢蛋?!
陈知府虽不是上位者。可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于揣摩人心这一点上颇有几分手段。
他想过了,左右这件事又不大,就算被查出来,也顶多挨个训斥,有陈家在,他的官位还是能保住的。
再说了,现在京城动荡不安,权贵、朝臣被一幕幕的血腥场面惊得几欲魂飞魄散,忙着自保还来不及,哪里会顾得上侯府两个不起眼的小女子?
相较于陈知府,谢向晚这个六岁女娃儿也不遑多让,她也一早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并且隐隐看穿了皇家下一步的计划,所以才会力劝父亲将周氏姐妹留下。
而似楚家等这样被当街发卖的侯府小姐,谢向晚却是不肯沾手,极力劝说老祖宗也不要搀和此事。
就是谢嘉思那儿,她也着人送了话,切莫学某些盐商,为了心里的某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故意买下被发卖的侯府小姐,准备随意磋磨,好平衡自己那颗有些扭曲的心灵。
谢向晚说了,这样的行为,绝对不是彰显自己身份、抬高自家身价,而是在找死,在给家族惹祸。
谢嘉思还好,她是谢嘉树的嫡亲幼妹,自幼听兄长的话,对大洪氏这个嫂子也是敬爱有加。
爱屋及乌,谢嘉思很疼爱谢向晚这个嫡亲侄女儿。
姑侄两个感情好,谢向晚的意见,她还是乐意听取的。
谢嘉思想得明白,妙善是她的嫡亲侄女儿,又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绝不会害自己。
不就是几个侯府的小姐或是贴身大丫鬟嘛,不买就不买,大周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干、伶俐的侍女,很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下人而令妙善不开心。
所以,前几日府衙前街闹腾得那样厉害,许多巨商豪商纷纷拿银子炫富,谢家和宋家却没有一个人搀和。
老祖宗却是有些生气,她一辈子强势,当年遭遇夫君宠妾的时候,她也没有服过软。
在谢家顺风顺水的过了几十年,临了还要被个六岁的曾孙女儿‘劝谏’,她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不过,老祖宗人老成精。知道现在谢家主事的是谢嘉树,而谢嘉树最倚仗的长子是谢向荣,最疼爱的女儿是谢向晚,虽然谢嘉树不会为了女儿而忤逆自己这个祖母。可老祖宗也不想跟孙子、曾孙闹得太僵。
再者,教训小辈不一定明火执仗的喊打喊杀,内宅的花样多了去,随便哪一样都够她收拾个不听话的小女娃儿了。
是以,老祖宗只暗暗记下了这一笔,面儿上依然和蔼慈爱,对谢向晚还是那么关照,唯有眼中的笑意冷了许多。
老祖宗的变化,可以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谢向晚——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丫玩儿什么聊斋呀。
算算年纪,谢向晚脑中的谢离可比老祖宗还要年长,经历的事情、见过的市面也远超老祖宗这个商家妇不知多少倍。
谢离是堂堂世家女,又嫁入了李唐皇室,宅斗、宫斗的桥段不知道看了多少年。什么样的人在她面前不能说是无所遁形吧,但对方是存着善意还是恶意,她还是能看得清的。
老祖宗对她有意见,谢向晚心知肚明,这几日她就在想,要不要把谢向安从延寿堂挪出来。
正巧这段时间谢贞娘的身体一直不好,万华年为了侍疾。连府衙前街的热闹都不去看了,整日守在槐院照看母亲。
老祖宗心疼女儿,见女儿的病情总也不好,急得她吃不好、睡不香,最近一两日明显消瘦了许多,更是没精力去照看谢向安。
不能怪老祖宗偏心。实在是谢贞娘的病情太蹊跷了,说她有病吧,可又查不出什么病因,说她无恙吧,偏每日都病病歪歪的。
老祖宗和万华年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对谢贞娘下毒。虽然她们心里都觉得不可能有人这么做,因为谢贞娘与谢家的人并无利益冲突,对她下毒,还不如直接给老祖宗下毒呢。
虽然不相信有人下毒,可老祖宗还是请程老太医来仔细查了一番,连谢贞娘日常的衣服、吃食、熏香以及房间里摆设的家具等物什全都检查了一遍。
程老太医很笃定的告诉老祖宗,房里的东西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致命的毒物。
不是病,不是毒,又没人给她气受……老祖宗实在想不出女儿为何会身体病弱。
正巧这时身边的秦妈妈荐了个厉害的道士,这人也不是外人,正是高价出售‘神丹’的大师,老祖宗吃了几丸‘神丹’,觉得身体确实轻快了许多,顿时将他奉为‘老神仙’。
这次女儿的病情蹊跷,老祖宗求医不成,便想到了神佛。
只是谢家的先祖不信这些,当年的谢秉德在坟地里都睡过觉,饿极了还吃过祭品,对神佛没有半分敬意,为了不令子孙误入歧途,他还留下祖训,言明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那些道士、和尚更是骗财的神棍,若是信了他们的话,不但会破财,还有可能祸害全家。
所以,秉德公有训:凡谢氏子弟不得信奉鬼神怪论。
谢嘉树是秉德公的好儿孙,自是坚定的执行老祖宗的训诫。若不是当年谢向晚出生时确有异象,谢嘉树才不会信什么‘观音童女’呢。
谢嘉树不信道,老祖宗也深知谢家的祖训,所以即便她想让‘老神仙’来家里给女儿做法事,也不敢轻易决定。
这两日她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说服孙子,结果她先病倒了。
谢向晚晨练结束后,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服,便来给老祖宗请安了,一进门便听到了袁氏和小洪氏的争论声。
谢向晚站在廊庑下听了一会,如花朵般粉嫩好看的双唇绽开一抹笑,心说话:啧啧,还真是一对孝孙媳妇呀,竟争着要留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