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田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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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田喜地-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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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蒋世彦和茉莉跪在染红的草垫子上,给祝永鑫和方氏叩头,起身儿后方氏端了金银饭,盛了一口喂给茉莉。

齐五婶儿在一旁道:“吃了离娘饭,再入婆家门。”

茉莉伸手拉着方氏低声地抽噎起来,方氏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祝永鑫背着扭头地看着远山,博宁和栓子已经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荷花一手抓着栓子,一手不住地抹去自己的眼泪,觉得别离前该说几句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梗住似的,压根儿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齐老五的媳妇催促道:“快,该上车了。”

蒋家来迎亲的都不是乡间随处可见的平板车,全是带着车厢的马车,尤其是新嫁娘做的那辆,更是布置得很是华丽,博荣扶着茉莉让她坐进了车里,又把那红盆放在她的怀里抱着,左右看着都没什么问题了,却还是不舍得放下手里的车门帘子,只要这么一放下,以后再见面自家的妹子就已经是别家的媳妇了。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听到周围有人催促自己的声音,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和告诉,到最后却只化作了几个字,“有空多回家看看。”

齐老五的媳妇赶紧把他推开,不让他再招惹茉莉伤心,大红的车门帘子也飘然落下。

蒋世彦骑马围着马车绕了三圈,这才催马到前面去领路,茉莉记着齐五婶儿的嘱咐,把袖里藏着的扇子顺着马车的车窗丢了出去,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方氏上前俯身把扇子捡起来,再抬头车队已经都出发了,只觉得旁边不知道是谁往自己手里塞了个碗说:“泼出去。”她便下意识地抬手泼了出去,碗都空了才发现自己泼了一碗米,从今往后闺女就是吃别人家饭的了。

祝永鑫也朝着马车后面泼了一碗水,寓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方氏伸手拉着刚要跟上迎亲车队的齐老五媳妇,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说:“她婶子,那边就都拜托你了。”

“咱么还弄这虚头八脑地干啥!”齐五婶儿把红包丢回方氏的怀里,自己双手一撑便坐在了后面一辆车的车板上,“茉莉这不就跟我家闺女一样的,不管是啥都有我照应着呢,你用不着担心。”

茉莉坐在车上一直暗自垂泪,却又怕弄到衣裳或是别的物件上,就只能扯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心道不知道脸上的妆容会不会都已经哭得花了,便又强忍着不敢再哭,心里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什么滋味,想起今后就要开始侍奉婆家的长辈,侍奉夫君,心里就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的慌乱和紧张。

半路上迎亲的队伍停下来休息,齐五婶儿忙到前面车上去给茉莉补了脸上的妆粉,又叮嘱她到了地方以后的一些要记得的事儿,这才又重新开始启程。

随后的大半段路程走得很快,茉莉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路程,估摸着应该是快到了,果然没过多久,外面的吹打声音猛然增大,也隐隐地传来了人群的喧哗声。

茉莉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马车慢慢地停住,外面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齐五婶儿挑开了车门帘子,扶着茉莉下车,依旧是头顶红伞、脚踩红毯,走到大门口,齐五婶儿扬声道:“新娘跨火盆,日子越过越红火。”茉莉便跟着她的话,怀抱着红盆低头看脚下,抬腿稳稳地迈过去。

“新娘迈门槛儿,全家以后没有坎儿。”

就这样一连三次才算是被领着进了堂屋,眼睛只能瞧见自己盖头下面露出一点儿空隙的地面,被人引着走到一个位子,将手中的红盆递给了婆婆,由婆婆放置在新房中的最高处,而后站在堂屋内先听了大堆恭喜捧场的话,这才被人扶着跟蒋世彦拜了天地、父母,最后夫妻对拜,茉莉就觉得自己的手中被塞了一条红绸,被人簇拥着就进了新房。

入洞房之后要坐福撒帐,齐五婶儿把用大红绸子裹着的斧头放在新铺盖的下面,扶着两个新人面对面地坐到上头,男向右坐,女向左坐,然后她从后头傧相的手里接过装着了五谷、栗子、红枣、花生、核桃等物的盘子,里面还搀着印了“夫妻偕老、福寿延长、弄璋添喜”之类吉祥话的金钱儿,她一边抓着盘子里的物件儿往喜帐内的四下里撒,嘴里一边念着撒帐歌儿: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蛾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蠙珠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女神,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又有喜娘上前,递给蒋世彦一个系着红绸花的秤杆儿,让他去挑茉莉的盖头。

蒋世彦紧张得满手都是黏腻的汗水,连挑了两次居然都从旁划开了,好在那喜娘机灵道:“自古好事都多磨,喜秤也来凑热闹,新郎即便再欢喜,可心急也吃不得烫豆腐。”

几句玩笑话把屋里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蒋世彦也稳了稳心思,第三次总算是把茉莉的盖头挑了下来,看着茉莉那含羞低头的模样,觉得心都要跳得从胸口蹿出来了,呆愣愣地看了半晌都没做个反应,把屋里的人又逗得再次笑个不停。

喜娘取了新开刃的剪子,在蒋世彦和茉莉的鬓边各自剪下一缕头发,巧手挽了个同心结,笑着说:“男既分丝发,女亦剪云鬟,绾作同心结,装入锦囊中,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便是喝合卺酒,一双用红丝线拴在一起的合卺杯,里面倒上了蜜酒,蒋世彦和茉莉一人持一杯,同时喝下了蜜酒,将合卺杯交还给喜娘,那喜娘在手中悄悄将两个杯子调整了姿势,俯身顺势丢在地上,正好一仰一覆,便道喜说是大吉,得了喜钱儿之后便退了出去。

蒋世彦出去招呼喜宴,齐老五的媳妇陪着茉莉在屋里继续坐福,趁着没人给她拿了点儿提前揣着的吃食,因为这一整天都没法吃东西,所以怕把茉莉饿着。匆忙地吃了两块点心,又灌了杯茶,便忙收拾了衣裳又补了胭脂。

茉莉有些担心地问:“婶子,等下还有啥事儿?”

“之后就是闹洞房了,蒋家是正经人家,不会有啥事儿的,至于晚上……”齐老五的媳妇吃吃地笑着说,“你娘该是都跟你说了的,若是还不明白……”然后又抬手指指那炕琴上的箱子压低声音说,“那里头不是还有压箱底儿的物件在嘛!”

茉莉的脸顿时涨红如同要滴血一般,齐五婶儿说的压箱底儿她自然知道,昨晚方氏也拿着给她看过,是一叠十折的春|宫图,还有一只外头看着如葫芦的瓷玩意儿,中间打开里面是一对男女交叠在一起的模样,这些东西都是以往听都没听说过、想都无法想到的,昨晚听方氏说到时候要跟蒋世彦光溜溜地做那种画上的事儿,茉莉简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更别说是认真听进去了几句,连那画儿都只偷偷地瞄了一眼,只瞧见个男人赤裸的脊背,就吓得再也不敢去看了,这会儿见齐五婶儿也说起那压箱底儿的东西,才知道原来别人都知道自个儿今晚要……要做什么羞人的事儿,更是羞得难以抑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用不着这么担心,谁家闺女嫁人不都得有这一遭,没啥好担心的,今晚过了你也就明白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齐五婶儿安慰茉莉道。

“婶子,我……”茉莉更觉得羞臊,但最后却还是担心地问,“我、我昨晚就听着我娘说会很疼的,是不是啊?”

“别瞎寻思了,第一次的时候难免是有点儿不得劲儿,以后就好了,你啥都别瞎想就是了,到时候……”齐五婶儿到底也还是个长辈,又不是自个儿的亲闺女,所以也不好腆着脸说太多,“倒时候你就只管躺着,由着蒋家小哥儿就是了。”说罢掀开床头的被垛让茉莉看那里面夹着的白绢道,“记得那……之前把这个铺在身子底下,明早儿可是要验落红的。”

这个方氏昨晚也千叮咛万嘱咐过,毕竟新婚初夜有没有落红,在许多人的眼里,几乎可以说是女孩子这一生的第一等大事儿。茉莉越想越是紧张,虽说齐五婶儿也安慰了半晌,可都是吞吞吐吐语焉不详的,让她听得更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却也不好意思再问,心道只要自个儿躺着就是了,左右那蒋世彦应该是懂得,这么没完没了的问,倒像是自己有别的心思似的。

外面的喜宴从晌午一直吃到天擦黑才陆续地散场,跟蒋家关系好的人留下到新房来准备闹房翻床,蒋世彦的姑姑做了闹房人上前翻婚床,把撒帐时撒在炕上的果子一一翻出给家人分吃。边翻边念叨:“一翻金床得贵子,二翻珍球铺满床,三翻三元及弟,四翻子孙满堂,五翻五子登料,六翻黄金万两,七翻仙鹿献瑞,八翻吉福呈祥,九翻一禾九穗,十翻世代团圆……”

齐老五的媳妇见蒋家闹洞房果然是没什么低俗恶劣的玩笑,就也最后地放下心来,看着蒋家的亲友把翻床翻出来的果子分吃了,就也都识趣地准备离开,她起身儿跟着蒋夫人把亲友都送出去,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虽说这一天从头跟到尾累得着实不清,但总算是没辜负方氏的嘱托。

蒋夫人对齐老五媳妇也是十分的感激,特意包了个厚实的红包给她,嘴上说得十分谦虚:“今个儿真是劳烦了,我家若是有什么做得到不到的地方,也要帮着在亲家面前描补描补才好。”

“您可真是客气,操办成这样若还有做得不到的,那旁人家可都不要办喜事了,羞都羞死了。”喜钱是不能推脱的,所以齐老五的媳妇也就把红包收了起来,就准备告辞回家。

蒋夫人许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做事十分的周全老练,老早地就让家里的车夫赶着车在门外候着,就等着送齐老五的媳妇回家,一直送到门口还说了几句叮嘱的话,虽说知道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但是也让人心里很是舒坦。

齐老五的媳妇回到齐家村,先来不及回家便直奔祝老二家,见方氏果然还点灯等着自己,便把今个儿蒋家那边摆喜酒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方氏说了,让她把心好端端的放回肚子里去,不要自个儿瞎担心了。

方氏这一天也是累得不轻,虽说早早地就把茉莉送出门了,但是自家的喜宴还是要里外的张罗忙和,晚饭吃过了便强撑着精神等齐老五的媳妇回来,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总算是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不过见她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就也不再多留她,见时候太晚了便跟枝儿一道把她送回去,回来的路上,方氏看着枝儿忽然有些感慨地说:“枝儿啊,不是嫂子又念叨你,不过你也不过比我家茉莉大不了几岁,难不成就真的这么过一辈子不成?以往的事儿,这么多年了,还有啥搁不下的?”

枝儿一听这话脚下顿了一下,随后低头道:“嫂子,其实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是当真搁不下什么了,只是自己一个人过得习惯了,男人的嘴脸……不想再去沾染罢了。”

“唉,你这丫头倔得跟什么似的,算了,你不爱说我也就不提了,只不过你也得为自己以后考虑考虑,不然学着大姐的样子,抱一个孩子来养也是好的。”方氏叹气说。

“嗯,我以后寻思寻思再说。”枝儿这回倒是很柔顺地点头应道。

回家后谁都没有精神再说什么,全都各自回屋睡下了,方氏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跟烙烧饼似的,最后把一贯好眠的祝永鑫都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咋了?不舒服啊?翻来覆去大半夜的了。”

“我没事儿,快睡你的吧!”方氏自己心里也很是烦躁,便有些没好气地说,“没见过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儿今个儿过门,你还有闲心这么蒙头大睡的。”

“……”祝永鑫被说得莫名其妙,挠挠头问,“那你到底闹心啥啊?今个儿是闺女大喜的日子,咱家闺女又不是那种不检点的,你有啥可担心的?”

“呸呸,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方氏闻言啐道,“跟你说啥真是……啥都能让你给扯得风马牛不相及的。”

“谁还不都得走这一遭啊,当初你新嫁过来的时候,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伸手去解你的衣裳,你身子僵得跟那冻僵了的花鼠子似的,脱了外衣之后就抓着我的手不许我再解了,非让我把蜡烛吹了去……我说那是喜烛要烧一夜不能灭的,你就自己死命地闭上眼睛啥都不看,一副死到临头的样儿,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伸手碰你了……”祝永鑫翻身趴在方氏的耳朵边儿悄声说着。

方氏被他说得大窘,伸手去拧他嗔道:“要死了你,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咋还记得恁清楚?你说你记得那么清楚干啥?”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来的嘛!”祝永鑫结结实实地被拧了一把,好在是拧在了肉厚的地方,随后就把方氏的手抓住说,“你看,如今老夫老妻的也都习惯了,也都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的了,当初你连个手指头尖儿都不敢碰我的身子,若不是我家的炕垒得解释,我看你都能缩到炕洞子里头去。”

“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都做了爷了还满嘴的花花……”方氏气得捶了祝永鑫的胸口一记,扭身背对着他说,“赶紧睡觉,明个儿把家里都收拾利索了,茉莉后个儿还要回门呢!”

这会儿蒋世彦和茉莉却是有些大眼瞪小眼地坐在炕上,压箱底儿地春|宫图被蒋世彦扯开铺在了两个人面前,拧着眉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茉莉坐在一旁觉得啼笑皆非的,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害羞还是该无奈。

蒋世彦虽说表面上装得很是严肃认真,但是其实汗都把里衣湿了个透,他自小跟着爷奶一起长大,也没有什么狐朋狗友的能出去鬼混,结果大婚前蒋家老爷拿着个什么欢喜禅的机关玩意儿,就像是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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