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荷花一边挖野菜,一边还细细地观察周围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她正拎着一棵婆婆丁往外拔底下深长的根儿,就被茉莉在头上敲了一记道:“你那是挖菜还是拔河,要那么老长的根儿干啥,苦了吧唧的你吃啊?”
“姐你懂啥,这根儿有大用呢”荷花扭头冲她吐吐舌头,虽说自己不懂医药,可是记得小时候,很多村里的妇女和小孩,没事的时候就去挖婆婆丁的根儿,若是谁有个什么炎症或是疔毒疮肿,煎水或是捣碎敷上,都是极为有用的,她见茉莉一脸的不信,嘟着嘴道:“能治病呢,爱信不信”
茉莉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村儿里郎中的声音:“嘿嘿,小丫头倒还有些见识,知道这是好东西。”
“郎中大叔”几个人都起来打招呼。
村里的郎中原本是个游方的术士一类,挑着个布幡儿游走四方,帮人卜个吉凶,测个字什么的,稍稍会些医术,走南闯本的倒也还算是平安,后来到了齐家村,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老郎中的女儿,先是死缠烂打地拜师学医,后来又不惜入赘终于抱得美人归,伺候着老丈人过世,就接替他成为村儿里的郎中。
茉莉拎着个婆婆丁问:“郎中大叔,这个当真是药材?”
“那是自然。”郎中从茉莉手中接过那婆婆丁说,“医书上称此物为地丁,能化热毒,解食毒,消肿核,疗疔毒痈,皆泻火安上之功。”
几个孩子都听不懂他拽的是什么文,不过既然郎中都说是药材,自然没人不信。
只听郎中又道:“明个儿是端阳,你们记得多采些药材回去晾晒,古语有云,端阳节,祀先收药草,宜多采取备用。”
这下连荷花都满头黑线,这个大叔跟几个孩子说这些个艰难晦涩的言语,哪个能听得懂?于是赶紧说:“大叔,那你明个儿可要多采些个药材才好,咱们全村人头疼脑热都要找你你呢”
“那是,如今正是百草茂盛,阳气上升的日子,要多多上山采药才是。”郎中扛起手中的药锄,快步朝山里走去。
翌日就是重阳日,方氏起了个大早,趁着孩子们还都熟睡的时候,就把用五色丝线结成的长命锁拴在几个孩子的脖颈和手脚腕上,另外还每人给挂了个装着艾草的绣花荷包。
早晨起来之后,几个孩子都争先恐后地去采艾草挂在门上,另折了桃枝插在门外,方氏也在门框上悬了趋吉避凶的符纸。
上午祝永鑫照旧下地干活,荷花在院子里给自己种的菜苗浇水,方氏坐在院中,摆着两个大盆教茉莉包角黍,院里平地上铺着祝永鑫冬天编的草席,栓子如今七个月大小,能自己稳稳当当地好生坐着,偶尔不安分地歪歪斜斜地扭着翻滚几下。博宁就也坐在席子上看着他,见他要爬到席子外面,就伸手把她抓回来。
方氏边数着角黍边用草绳十个十个地栓成一提,然后把一提肉丁的和一提蜜枣地单独搁着,说让博荣下晌拿去给齐举人送去。
荷花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水舀子,直起腰思忖片刻问:“娘,博宁都六岁了,是不是该送去学里开蒙了?”
方氏闻言手下一抖,刚裹好的一个角黍还没等缠上草绳就在手心儿里松开,白色的糯米四散地滚落回盆里。她又何尝不想送儿子去念书,但是如今家里的情况,供一个孩子都已经很是吃力,哪里还有钱再送去一个。抬头见荷花和博宁都瞧着自己,她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抿到耳后道:“博宁年纪还小,在家让你大哥先教着就是了,他皮的跟个猴子似的,去学里还不得给人添乱。”
荷花看到方氏矛盾的神色,也知道自己问了个不应该的问题,虽然她不知道一年的束修是多少,可家里如今若没有山菜什么贴补着,怕是都吃不饱肚子了。当初分到的粮食不过就那么多,这么多张嘴吃饭,若是不省着些,等不到秋收家里就得断了口粮。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赚点活钱儿,自己那些个长远的念头虽好,但毕竟远水不解近渴。想到这儿她拎起篮子对博宁道:“走,咱俩去挖菜,到时候卖了钱给你买纸笔。”
博宁一听立刻就从席子上跳起来,穿好鞋也抓了个篮子就跟着荷花往外跑,方氏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呆了半晌,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若是家里再宽绰些,也用不着连两个六岁的孩子都当半个劳力地使唤。
茉莉误以为方氏是担心她俩出事便问:“娘你咋了,他俩对山脚下都熟着呢,不会有事的……要不我也跟去?”
“哦,没事,我是想日头都升得老高,咱俩再不包好晌午就来不及吃了。”方氏忙岔开话题。
荷花跟博宁依旧沿着溪水的不远处往山上走,这是祝永鑫和方氏答应他们上山的先决条件,不能离开溪水太远,所在的地方必须能听到流水声,否则若是在山里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荷花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别说这会儿的林子还基本等于是原始森林,就是现代东北人造林里面,都会有人迷路最后冻死或是饿死在山里,她自然是倍加小心,也处处约束着博宁。
两个人今个儿的运气不错,走的是昨天走的对岸,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水边的林子里发现成片的川贝母花开得正好。他俩就丢开篮子蹲在地上挖川贝母的根儿,而上面的花儿被当作零食进了两个人的肚子。
博宁挖的快,不多时就离着荷花老远,伸手刚揪下一朵花丢进嘴里,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往前走了几步,侧耳去听。
“博宁,不许往里头走了”荷花抬眼见他在拨开灌木丛,忙大声喊道:“你干啥去?”
“嘘”博宁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歪着头去听那随风传过来的声音,半晌才说,“荷花,我咋听到那边好像有人哭呢?”
“切,我还以为是啥,这一套都过时了,你当能吓住我呢?”荷花闻言嗤了一声,以为博宁还是玩儿那套林子里有鬼的把戏,“你赶紧好生挖川贝母,到时候卖了钱都攒着给你念书用。”
博宁对读书什么的认识还不是很端正,并不是很上心地说:“娘不都说了让大哥教我?再说读不读书的也不都是那样,爹也没念书不还是好端端的。”
荷花猛地站起来,走到博宁面前问:“你还记得我那天被张屠夫弄伤了吗?”
“记得,咋了?”博宁没留意荷花怎么走到这么近,抬头吓了一跳,干脆直接坐在地上问,“跟他有啥关系?”
“你若是以后能考中秀才、举人,到时候谁见到你都得叫一声老爷,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咱家的人,大家都会对咱家客客气气的,那样多好?”荷花知道博宁平时最是护着家里人,每每谁受了气他是最跳脚的,所以就用这个好处哄着他说。
“可是不还有大哥吗?”博宁听得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有马上被说服。
“大哥的是大哥的,又不是你的,难道你不想自个儿凭本事让爹娘和我们都不受欺负?”荷花挑起眉毛激他道,“还是说你觉得你不如大哥聪明,以后咱家就得只靠着大哥,用不着你?”
“谁说的”博宁腾地就跳起来了,盯着荷花道,“你等着瞧,我肯定比大哥念书念得好”
荷花心里偷笑,但是面上还是撇撇嘴道:“念书念的好不可不是挂在嘴上……”话音未落她自己也听到随风传来远处隐约的哭声,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最新章节 第四十三章 男克父,女克母
第四十三章 男克父,女克母【三千二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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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和博宁面面相觑,这回可是两个人都听到了,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博宁用力咽了下口水,然后问道:“荷、荷花,咱们要、要不要过去看看?”
荷花并不信鬼神,但是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听到哭声,也还是觉得后背发毛,不过等她冷静下来,她就分辨出,那声音分明是个婴儿的哭声,跟栓子小时候哭的声音差不多,所以她大着胆子,拎起手里的铲子道:“咱们过去瞧瞧。”
博宁心里害怕但是又不想在荷花面前露怯,硬着头皮举着扁铲走在荷花前面,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哭声越来越清晰响亮,但是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子,博宁这下是当真地害怕了,手里的扁铲都有些抓不住要脱手。
荷花心细,低头看看草丛里,果然在一片浓密的黄花苗子后面,看到一个小包袱裹着的婴儿,正紧闭着眼睛哇哇大哭,身上皮肤皱巴巴地发红,竟然像是刚生下来的模样。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深山老林里看到一个弃婴,顿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博宁推她问:“荷花,咋办?”
荷花低头看看那小娃儿,若是搁在这儿不管,怕是熬不过今晚去了,但若是抱回家,自家哪里还能在多养得起一个孩子。心里反复地纠结,但是如今已经看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好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包裹,那娃儿小小的一个比栓子小时候还要瘦弱,一到荷花的怀里似乎知道自己脱离了危险似的,顿时就止住了哭声,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寻找吃的。
这下也没办法再挖川贝母,于是荷花抱着娃儿,博宁拎着两个筐子一路的下山去,路上不时有村民对她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还没走到自家地头,就遇见村尾的王寡妇,她与方氏向来交好,不过碍于自己守寡在家鲜少出门,每次都是方氏去找她一起做活说话,今个儿是因着五月节,拎着自家包的角黍正往荷花家走,遇到两个孩子就招呼道:“荷花,博宁,上山回来了?”
“王婶子”荷花和博宁忙叫人。
“呀,这是谁家孩子?”王寡妇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一眼就瞧出那孩子是今个儿新下生的,脸色就有些微变,皱着眉头问道。
荷花一五一十地把林子里遇到的事儿说了,王寡妇听罢念了声阿弥陀佛,又叹了口气道:“五月初五,毒月毒日,生男克父,生女克母,可这也是条命啊,真是作孽。”
听了王寡妇的话,荷花才知道为何这个婴儿会被扔在深山老林里,许是爹娘迷信又不忍心亲手溺死孩子,只得丢在林子里由着他自生自灭。
这个抱回来的婴儿让祝永鑫和方氏都头痛不已,方氏熬了些糊糊喂饱了他,哄着在屋里炕上睡下,这才出来叹气道:“是个男娃娃,虽说瘦弱了些,但是瞧着哪哪儿都没毛病,哭闹的也都挺有劲儿的,怕当真是为了那忌讳扔的,你说咋办?”
“能咋办,好歹是条命,都捡回来了还能扔出去看着他死?”祝永鑫的语气有些不善,说罢就蹲着抽烟不再说话。
荷花和博宁知道是自己的举动给家里添了乱,都紧紧抿着嘴唇站在一旁不吭声,茉莉却没祝永鑫和方氏的顾忌,过来就给他俩每人弹了一个脑锛儿道:“你俩说上山挖草药卖钱,钱儿还没见到呢,就先抱回来个赔钱货,以为咱家是养济院呢?”
荷花闻言眼睛一亮:“养济院是啥?”从意思上理解,难不成是古代的慈善机构?那说不定也能接收弃婴,于是也不顾被茉莉弹得生疼的脑门,一把抓住她问,“是不是收留孤儿和流浪汉啊?”
“你问这干啥?”茉莉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说个清楚。
荷花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投向祝永鑫和方氏,却见他俩也都一脸茫然。扭头看见博荣下学回来,忙问:“大哥,养济院是啥?”
“养济院?”博荣一愣,不知道妹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答道,“就是京里收养鳏寡的穷人和乞丐的场所,好端端的咋问这个。”
茉莉已经嘴快地嚷嚷道:“荷花和博宁上山捡回来个娃儿,也不知是谁家扔的。”又回头说荷花,“咋,你还打算进京给送养济院去?”
荷花被她训得嘟着嘴不支声,博荣见状赶紧护着道:“你冲她嚷什么,若是你在林子里瞧见个娃儿哭着,你能当没瞧见?”
“我……”茉莉被说的一时语塞,跺脚转身抱起栓子道,“你们就都向着荷花吧,咱小弟如今都吃不到啥好东西呢,这又添了一张嘴,而且听王婶子说还是今儿个生的,原本叔婶的就都说栓子克人,那闲气还没受够吗?为了个不认识的娃儿再让人背后戳点,你图啥?”
博荣听她这么说也不乐意起来:“我图啥?我图个心安理得,旁人说啥就那么重要?碍着你吃还是碍着你喝了?管他们怎么说,把个刚下生的娃儿扔出去,不是咱家人做的事儿,我宁可背后被人说,也不要一辈子都觉得心里有愧。”
茉莉被他气得眼泪都飞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对,是我心狠,我就想着自己,我跟你不是一家人行了吧”说罢抱着栓子就哭着跑进屋去了。
博荣还想说啥,被祝永鑫一眼瞪过去道:“没完没了了,当我和你母亲都死了啊?现在就开始摆大哥的架子了?”
“我……”博荣顿时被他噎了回去,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听祝永鑫这么说,从小到大的习惯使得他条件反射地闭嘴不再分辩,只得闷闷地忍了这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博宁生怕祝永鑫把火气发在自己身上,抓着方氏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刚要伸手把荷花也扯过来,就见荷花却上前几步道:“爹,都是我不好,不怪博宁,我俩挖川贝母的时候看见的那娃儿,他问我咋办,我虽然知道咱家已经快吃不饱饭了,但既然看见了就实在没法扔下不管,只能给抱回家来了……”
祝永鑫把烟袋从嘴边拿开,叹了口气说:“不怪你,你大哥说得对,不管是咱家谁瞧见都得抱回来,咱虽然不宽裕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说罢抬手揉揉荷花的头发,“好了,爹娘会想办法的,进去帮你母亲捡碗捡筷子,今个儿过节呢”
“嗯”荷花去帮方氏摆好碗筷,一大盆角黍搁在当间儿,婆婆丁和曲麻菜洗得翠绿水灵搁在笸箩里蘸酱,大叶芹稍微过水一焯,团成球拧干水分,加上蒜泥、酱油和辣椒面拌了当凉菜,方氏还买了一小块猪脆骨跟大叶芹炒了给祝永鑫下酒。
茉莉躲在屋里就是不肯出来,只说自个儿不饿,荷花进去劝了半晌见她就是拧着头不吭声,只得败退出来,换了博荣进去,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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