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母早就着人请好了城外虚灵观远近闻名的成道士到家中打醮,给孩子禳灾祈福。
成道士按着齐家的房子方位掐算好地方,布置香烛祭品,摇米香碗等物置于供桌之上,自个儿一边绕着供桌走动,一边摇动铃铛念诵请神。
齐锦棠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在齐母的要求下,跟在成道士身后,依着他的吩咐跪拜请神。
最后成道士左手端着一碗清水,将一张净水符焚化其中,右手拿着柏树枝蘸着净水,绕着产房、厨房等易招惹邪祟、藏污纳垢的地方走动,将净水遍洒家中不洁之地,最后返回中堂,躬身道上天六神下凡,不受污秽影响,原降临产家,护守婴儿。”
全家都急忙正容还礼,又对着香案磕头以示敬畏。
请神之后,众人从中庭移步去了产房外的小院儿,收生婆婆在产房外的厅内供好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内盛满黄灿灿的小米,蜡扦上插一对羊油小红蜡,下头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儿的敬神钱粮。
然后收生婆婆又进屋去在荷花床头供上炕公、炕母的神像,五碗桂花油糕一字排开,权作贡品。
齐母上前上香叩头,收生婆婆也跟着拜了三拜,苗儿把熬好的艾虎汤盛在铜盆中端出来,其他用物均搁在托盘内,在床边一字排开。
乳母抱着孩子出来,交到收生婆婆怀里,洗三儿就正式开始了。
先是本家儿上前添盆儿,齐母半点儿都没有含糊地丢了两个一两沉的金锞子下去,沉在盆底儿,随着水波的晃动,金灿灿地闪着屋里众人的眼。
收生婆婆赶紧扬声道添金锭,得金命,封公侯,做高堂,富贵双全!”
小秀不能越过齐母,跟着添了一对儿银脚镯。
收生婆婆又道再添银,留下人,享百岁,知天年,福寿双全!”
自家的亲眷就这么两个人,剩下的都是应邀来的女眷,关系好的跟着上前添了银子锞子或是银币,一般的就坠在后头添些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收生婆婆嘴里也都是一套一套的喜词儿连生贵子、连中三元、封侯拜相……”
等屋里所有人都添盆之后,收生婆婆便拿着小银棒槌往盆儿里一搅,嘴里念叨着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随后便蘸着盆儿里的水,往头上、后腰、屁股等处涂抹表示洗过,嘴里也还是念叨着祝词,孩子被洗得哇哇直哭,众人全笑着道响盆儿了,响盆儿了。”
韩红佩见状对荷花道虽说是早生了一个来月,不过这小子倒生得壮实,连哭起来嗓门儿都这么响,难怪你有身子的时候那么瘦,都让肚子里的哥儿给吃去了。”
齐母听了这话高兴,也越发觉得孙子蹬腿抓手的十分欢实,喜得合不拢嘴。
收生婆婆继续取了托盘里的,给孩子梳头、滚脸、掖金银锭子、比锁头、照屁股……拿着扎好的几朵绢花往烘笼里筛,一遍筛一边道栀子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
最后拿着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上三下,交给一旁的丫头,嘱咐给扔到外头房顶上去。
小真捧着葱一出门,便喜上眉梢地嚷道呦,雨停了,这是要放晴了!”
屋里众人闻言,都抻着脖子往外张望,韩红佩很是凑趣地开口道这哥儿可真是个福星,他一出生,齐大人和我家大人就平安了,这一洗三儿又把天儿给洗晴了,以后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也纷纷开口跟着应和。
齐母听了这话简直要打心里美出来,跟吃了蜜糖似的,一直甜到了心底里去,从收生婆婆手里接过孙子,朝着小脸蛋儿上连着亲了好几口,还一副爱不够的模样。
“如今可起了乳名?”韩红佩又问道。
“我家爷说了,以后就叫团团。”荷花微笑着答道。
韩红佩点头赞道团团好,团团圆圆的过日子,和和美美。”
齐母也觉得这名儿不,抱着团团亲昵地对对额头道团团,奶的心尖儿!”
收生婆婆请齐母道,请您去把娘娘码儿和敬神钱粮从香案上请下来。”
齐母把孩子交给身边的乳母,到厅里跪地磕头后请下香案上的什物,捧到院子里树下焚化干净。收生婆婆夹着炕公、炕母的神码也随之焚烧,将烧得的灰烬用红纸一包,回屋塞到荷花身下的席子底下,念叨着守床头、保平安之类的话儿。
这一切全都做完之后,收生婆婆才满脸带笑地上前去给齐母和荷花磕头,嘴里说着吉利话道给和奶奶道喜!”
齐母高兴地一挥手,身后的丫头立刻就捧了赏钱,连带着铜盆儿里的金银锞子、首饰铜板等物,一并也都赏了她拿走,连各处供奉的喜果、喜蛋、桂花油糕等物,也都装在食盒内让她一并带走。
收生婆婆刚出了齐家大门,就被许多想要求子的妇人团团围住,喜蛋喜果等物,顿时就被抢购一空,连供炕公、炕母的油糕都被瓜分了个干净。
买到的欢欢喜喜地揣着回家了,没买到或是钱不够没轮上的,只得唉声叹气地三三两两散了回家,收生婆婆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哼着小曲儿扭着回家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洗儿宴生变
齐锦棠在前院儿陪客喝酒听戏,孙建羽和博荣也在一旁作陪,见雨停了便把原本挂在廊下的帘幔都撤了下去,下了十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众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桌上酒菜不断,台上戏声不停,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渐渐开始有人离席到别的桌上敬酒,尤其以道齐锦棠面前的最多,孙建羽和博荣没法子,只得帮著挡酒,
马大人等著那些阿谀奉承的走马灯似的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儿越众上前,清了清嗓子道∶“齐大人,您这回身先士卒到前头工地查验,安抚了工地上的众劳工,消弭了一场大乱。下官敬佩不已,今后定要以大人为表率,遵从效仿。”
“马大人太客气了。”齐锦棠举杯跟他喝了一盏接著道,“马大人在城中坐镇,还要牵扯精力派人去疏通山路,也著实辛苦。”
“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分,怎敢当大人一句辛苦。”马大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齐锦棠不置可否道∶“今个儿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咱们不谈公事,只叙私谊。”
“是,是!”马大人连连点头,又斟满一杯酒端起来道,“那下官再贺大人弄璋之喜。”
“多谢多谢!”齐锦棠只得再饮一杯。
马大人还欲继续说话,孙建羽在一旁却已经不耐烦了,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马大人,要不加个椅子同我们一起坐?您站得这个地方,正挡著我看戏呢!”
“这位是……”马大人眸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遮掩起来,不动神色地朝孙建羽打量起来,原以为只是齐锦棠家里的亲戚,如今看著却似乎不像。
“这是凌源县知县孙大人。”齐锦棠只得开口介绍道。
马大人的瞳孔一缩,孙建羽此人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伯父这一年中仕途可谓是如日中天,当初只知道齐锦棠的大舅哥在孙建羽手下做事,没想到二人的关系这样亲密,孙建羽竟然为了他冒雨跑来施以援手,看来这情谊是非比一般。
“原来是孙大人,失敬失敬。”马大人拱手行礼,退回了自个儿的座位上去。
孙建羽伸手勾住齐锦棠的脖子,凑近问∶“这回的事儿,应该就是他搞的鬼吧?”
“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的。”齐锦棠微微叹气,“大家一处为官,不明为何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自古人心难测,更何况是官场,人一旦欲壑难填,就没什麼事做不出来。”孙建羽抿了口酒,一副的语气。
齐锦棠闻言笑著抬手拐了他一记,“这话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和尚似的。”
“你不懂,我这叫洞察世事。”孙建羽晃著酒盅跟齐锦棠闲扯著,看著轻松无比,可这份轻松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博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眼楮盯著戏台上,却连唱什麼都没听进去。
三个人看似悠闲,可若是细看却会发现,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全绷紧著神经在等待著什麼。
白芷从后头走出来,虽然粉黛不施却也明艳不可方物,一路过来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白芷略有些局促地加快了脚步,上前道∶“爷,奶奶请您到后头去一趟,说是有事儿同您说。”
众人听了这话,才知道白芷是齐夫人身边的丫头,羡慕的目光顿时都投向齐锦棠,没想到齐夫人这般贤惠,如此美人儿也放心搁在身边,看来定然是预备著给齐大人收做房里人了。
院子里顿时以一片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齐锦棠起身儿朝四周拱手致歉,又托付博荣先帮自个儿招呼著,这才带著歉意地朝后宅过去。
刚跨过二门,就见桃花眼已经在廊下坐著,上前行礼道∶“大人。”
桃花眼眉梢一挑,冲屋里示意了一下,“手下弄回来个你们府衙的差役,被人关起来打得不轻,说不定能问出些事儿来。”
齐锦棠进屋一看,果然榻上躺著个满身血污的人,大夫正在查看伤口,苗儿在一旁帮著打下手。
“钱庆荣?”齐锦棠借著窗口的亮光细细看去,勉强认出了这人是谁。
“齐大人……”钱庆荣一看见齐锦棠,顿时激动起来,翻身就想要下地行礼,但是身子支撑不住,差点儿一头栽下床来。
“你先躺好,小心伤势。”齐锦棠在屋里询问了几句,嘱咐大夫好生诊治,又吩咐苗儿好生照顾著,自个儿这才背著手出来。
“这下也都清楚了,你若是不介意,我等会儿便把人抓了带走,你我就都省心了。”桃花眼笑看著齐锦棠道。
“抓人我自然没有什麼可介意的,只是……如今只有钱庆荣一个人证,并没有其他佐证,更无物证,就这样贸贸然的抓人,怕是……”齐锦棠倒并不怕在洗三宴上抓人,只是怕抓了以后若无法定罪,怕是难以收场。
“你这个人,当真是不适合做官的。”桃花眼顿时就笑了,眉眼弯弯地看著齐锦棠道,“我想抓人还需要什麼证据?之所以派人去查,不过是不想冤枉他罢了!”
齐锦棠这会儿也会过意来,厂卫抓人,哪里用得著证据,哪怕是把谁满门抄斩了,也没人敢多管什麼。想到这儿他摸摸鼻尖,无奈地笑笑,“其实我也知道自个儿不适合做官,从清溪镇卸任回去,便打算辞官,带著荷花和孩子去过踏实的日子。”
“哦?”桃花眼闻言饶有兴趣地问,“可想好了要做什麼?难不成回北边儿去种地?”
“开个书院,种几亩地,教孩子读书识字,带著荷花游山玩水。”齐锦棠说到这些,脸颊的线条顿时柔和下来,眸子里露出温柔的光,跟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主意好,像是你们俩该做的事儿,到时候真开了书院,我抽空去看你们。”
桃花眼眉眼带笑地说罢,猛地站起身子,眉宇间一片凛然,他身后的四个黑衣汉子也俱挺直腰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过五个人,却有一种立于千军万马之前都神色不变的气势。
几个人一来到前院儿,院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著。
四个黑衣汉子来到马大人身边站定,把几条能够脱身的退路都堵了个干净,桃花眼这才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不紧不慢地开口∶“马大人,请跟我走一趟吧!”
马大人看著这架势就有些慌了神儿,但还是强作镇定地道∶“大、大胆,你、你们是什麼人?我是朝廷命官,岂是你们能随意摆布的。”边说话边扭头去找齐锦棠,冲他嚷道,“齐大人,难道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马大人,这是你自己惹下的祸事,齐某也爱莫能助。”齐锦棠负手而立,无奈地摇头道。
马大人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平日交好之人,也的确有几个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来帮他解围。
桃花眼看似不经意地一个转身,身上的披风晃起半边,腰间露出黑犀角的腰牌,上面两个错金大字,顿时把所有的骚动都压得平平展展,半点儿波浪都翻不起来。
马大人也瞧见了那腰牌,脸色顿时大变,双腿打颤,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子。
骚臭味扑面而来,桃花眼皱眉迅速后退,嫌弃地掩住鼻子,抬手一挥。
两个黑衣男子架起马大人,很快就走出了院门,周围的人别说是阻拦,连动都不敢随便动弹。
台上的两个戏子动作都僵硬了,却也不敢随便停下来,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唱。
桃花眼抬手理理披风,回头冲齐锦棠露出个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玩意儿,丢过去道∶“刚才忘记了,这个是我给孩子的洗三礼,免得荷花挑我的理。”
齐锦棠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发现竟是个赤金的麒麟,眼楮处嵌著两颗米粒大小的黑色宝石,却闪著异样灵动的光,显然是极贵重之物。
此时当著众人的面儿,东西已经接在手中,也不能再开口推辞,只得拱手道谢,快走几步上前,直将人送到门口,目送几个人策马离开,掂著手里的麒麟,眉心拧成个解不开的疙瘩。
“发什麼呆!”孙建羽一巴掌拍上来,“里头晾著一院子的木头,你还不赶紧进去,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姓马的手下的人,趁著现下厂卫的威慑还在,赶紧该抓的抓,该审的审,免得等人回过神儿来,你就难再找了。”
齐锦棠回过神儿来,把金麒麟揣进怀里,点头道∶“我如今也不知道手下哪些还能靠得住,少不得还要借你的人手一用了。”
“咱们兄弟谁跟谁,我的人还不跟你的一样用,说什麼借不借的。”孙建羽勾著齐锦棠的脖子,哼了一声道,“你小子真是个深藏不露的,我竟不知道你什麼时候搭上了厂卫这条线。”
“你还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和事,我躲都还来不及。”见孙建羽满脸的不信,齐锦棠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是我谦虚,那人我还是通过荷花才识得的。”
有了厂卫的人打底儿,后面的事儿就好办得多了,跟马大人坑瀣一气的几个自是不能留,直接押起来审问,全都没用衙门里的人,用得都是孙建羽和博荣带来的人。
左右不是自己的地盘儿,几个人没什麼顾忌,很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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