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进宫?该不会就是今天吧?”我心想,还没和吴三桂好好见见呢。
田国丈急道:“难不成你还想嫁给那个市井无赖?”
我只好答应。
田国丈让我立刻收拾东西,连早饭都没给吃,就急急领着我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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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女二人商量了会,决定冒个险,让我以宫女的身份出现在皇帝身边。
崇祯日日住在乾清宫,这些日子也不到各嫔妃那里去了。要是让我呆在田妃住的储秀宫,还真指不定哪天能一睹龙颜呢。
虽说这掌管六宫的是皇后娘娘,也就是周奎的女儿。但是田妃势力是后宫第二大的。也曾经负责过皇帝的衣食住行。尽管现在身体不好了,要想在乾清宫安排个宫女,相信还是小菜一碟。
田妃“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圆圆,本宫也只能暂时保你。毕竟你不是正常选进来的宫女。倘若让皇后知道,追究起来,不只你性命不保,本宫也可能永不翻身。所以,你一定要用心才是。”
田国丈则说得更加露骨了:“圆圆,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啊。皇上可就在你身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要好好想法子讨好皇上才是。你只管放心,老夫和娘娘会做好你的后盾。”
我强忍住内心的鄙视,认真道:“义父和娘娘只管放心,圆圆一定尽力。”
田妃这才把宫中的一些规矩略微讲了一遍。这又把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从门外叫来,向我介绍道:“这位是负责乾清宫的荷花。她是本宫的心腹,有什么事她会交待你的。”便又对荷花道:“这可是我的妹子,你可要小心照应着。”那荷花自是唯唯诺诺。
只再说了会话,田妃道:“算起来,皇上也该用午膳了。”便又叮嘱我千万要小心谨慎,毕竟没有受过正式的训练,规矩也知道的不多。田国丈也叫我机灵点。这才让荷花领我去换了宫女的装束,直奔乾清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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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是内廷的正殿,其后面是个交泰殿,然后就是皇后住的坤宁宫,储秀宫离坤宁宫倒也算进。只可惜这两个主子是老死不相往来啊。
正想着,荷花姐姐还是叮嘱道:“一会儿,乾清宫其他宫女问起,只说是田妃那里新调来的宫女,其他先不要多说,这里面还是有皇后的耳目。”我忙应承下来。
他们不停地提点什么,其实我啥也没听进去。不知道崇祯是什么样子,虽然书上写他暴戾无常,只会猜忌和推卸责任。毕竟史无定论,还是挺期待见见他的。
卷二 暮都浮华 第六章 初露锋芒
我和荷花姐姐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宫内的太监、宫女正忙着在西暖阁摆起桌椅,为皇帝的午膳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荷花姐姐简单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我,说完,一宫女就从外面进来,请示荷花姐姐道:“御膳房那边来问,是不是可以传膳了。”
荷花道:“皇上还没过来,叫那边先等等。”正说着,一个小太监飞奔进来,大声道:“皇上来了。”
荷花姐姐马上对那宫女道:“去御膳房,可以传膳了。”便对仍在摆置的宫女太监们道:“好了,都停了吧,到前面跪迎皇上。”
这下就拉了我的手,往前边走去。一边还不忘叮嘱:“等下只管跟着照做,千万别多嘴什么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我当下尾随他们出了殿门,在旁边一起跪下。约摸半分钟,有大片人马过来。我斜眼往上看,尽是些执盏拿着团扇的太监、宫女,大概十来个样子,一齐往旁边排着,站好后,这才见一个一身黄色的人快步走进。不消说,来人就是崇祯皇帝了。
他进殿后,荷花姐姐才拉我起来,众人又进去各忙各的,我一时间呆在一边,无事可做。
荷花姐姐端了杯茶给我,示意我给皇上送去,又小心叮嘱一番。
我接过茶,忐忑地进了东暖阁——皇上的书房。正瞧见崇祯斜坐在榻上,伏在案上披阅奏章。但见他的金黄色龙袍耀眼非凡,衣服的前后、两肩都绣着形态各异的盘龙。而这位皇帝,四方脸,宽额,倒也是浓眉大眼,鼻下一撇胡须,十足的富态像。只是他双眼浮肿,极度缺乏睡眠的样子。原本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足足有四十好几了。
我把茶轻轻放在他案上,柔声道:“皇上请用茶。”
他并不答话,仍旧用朱砂笔批改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个个都要粮要饷,朕问谁要去啊。”
我只好木讷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荷花姐姐过来,毕恭毕敬道:“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
崇祯正要起身,门外闪进来一个大太监,与别的太监装束自是不同。应该是比较高级别的。他凑上来道:“启禀皇上,兵部尚书陈新甲已到,正在殿外候着呢。”
崇祯点点头,吩咐荷花姐姐道:“多备一副碗筷,让他也一块吃。”那太监便去殿外叫陈新甲进来。崇祯便下了榻,走出来。
陈新甲进来就磕头行礼,口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一边往西暖阁走,一边道:“陈爱卿平身吧,咱们边吃边聊。”
陈新甲跟着进来,和我一样站在旁边。并不敢坐下。崇祯笑道:“爱卿,不必拘礼,一起吃吧,坐下啊,朕又不是一只老虎。”这笑容倒满和蔼的,不像个暴戾的君王啊。
陈新甲推却不掉,只好往桌子下首坐了。屁股只挨着凳子的四分之一。我看着心中暗笑,在他眼里,崇祯何止是只老虎。
崇祯一边夹了口菜,嚼在口里,一边道:“朕召你来,主要是商讨吴三桂请兵请饷一事,他已经上书好几次了,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新甲面露苦色道:“启奏皇上,朝廷真的是已无兵可派了啊,那关宁劲旅,本就把我朝的精兵都囊括了。而西边的李自成眼瞅着要攻开封,张献忠又围襄阳,用的都已经是地方上的军队。本就是自顾不暇,若从那里调兵,一来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来,只会让流寇更加猖獗,反倒是顾此失彼了。”
崇祯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实情,朕命洪承畴出任蓟辽总督之时,已将朝廷精锐之师,尽数给他,哪料得今日至此。只是,吴三桂连日请旨出兵解围。倘若朝廷再不派兵,松锦恐怕不保。”
陈新甲道:“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虽死伤五万多,尚有七、八万之众,加上驻守宁远,山海关等地守军,也可以凑个十万。松锦之战,若不是王仆,吴三桂几个总兵溃逃,也不至于落败。彼吴三桂乃带罪之身,皇上仁德宽厚,不予追究,他却不懂得将功补过,在辽东想办法补救,只知道一味请旨搬救兵。倘若他集结余下的兵官,想他关宁劲旅,乃是天下第一兵。要是整装再来,要解松锦之围,亦非难事。”
皇上犹豫起来,询问道:“依你之意,让吴三桂率关宁劲旅再战,比朕从西南调兵要好得多?”
陈新甲道:“依下臣拙见,应立即让吴三桂返回宁远,重整关宁劲旅,全倾而出,以解松山、锦山之围。”
我简直是大惊失色,这个陈新甲有没有头脑啊?不禁冲口说道:“不行!”话已出口,才知不该。然而我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心中一凉,完了,不知是不是闯祸了。
荷花姐姐眼看着我酿下祸事,忙想赶我出去,以期敷衍过去,哪知崇祯道:“慢着。”正眼看我道:“刚才是你说不行的?”
荷花姐姐慌忙拉我跪下:“这是新来的宫女,规矩还不很熟,是奴婢的疏忽。请皇上不要怪罪。”
岂料崇祯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道:“朕只是想知道你认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你起来吧,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我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全是期待和气之色,一点也不像要吃人的样子。索性豁出去了,我站起来道:“奴婢窃以为陈大人刚才的方案不可行。”此言一出,众宫女都目瞪口呆,觉得我不要命了。
还好,崇祯有兴趣,这也就足够了。
他和颜悦色问道:“哦?为何不可呢?但说无妨。”
我对着陈新甲发炮了:“奴婢斗胆,敢问陈大人,您说的关宁劲旅尚有七八万之众,可凑十万守军,是如何计算的?”
陈新甲显然不屑于对我说话,也不看我道:“洪承畴领兵十三万,被清兵斩杀五万四千人,不是还有七万六千人么。”
我笑道:“大人所说的是剩下七万六千人,而不是可用之兵为七万六千人吧。这七万六千人中,有六、七千人被困松山;四五千人困在杏山,还有高桥、塔山等地兵士,仍在清兵范围之内,加上受伤的士兵,后来突围战死的士兵,和起来也有三、四万之多吧。这样算来,就算加上宁远等驻军,真正可以调遣的兵将恐怕只有五、六万人了吧。更何况,奴婢听说,松山等城,粮草匮乏,就连主帅洪大人,在正月的时候,都一天只能吃上一碗米饭。如今,已是二月,都不知道是否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这些连力气都没有的兵士,如何出战?”
陈新甲万万没料到,我会细说出这些来,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接着道:“初时,洪大帅率十三万大军支援锦州,用的是我大明的全数精锐,但他皇太极却是倾全国之力而来,两下兵力是相当的。如今我方兵士死伤何止过半,而清军的兵力却是以逸待劳,又吃饱喝足着。兵力悬殊何其之大,陈大人如何指望吴将军能解松锦之围?”
崇祯眼中已经放出光彩,急切道:“好,接着说。”
我脑中忽而滔滔不绝起来,继续道:“更何况吴将军驻守宁远,乃是把握着我大明的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倘若全数出击,那清兵绕道突袭宁远,岂不是给了个空城让他抢占?宁远若被夺取,不仅吴将军自投罗网,清兵入关的门户也打开了。”
他二人听得哑口,我只好跪地道:“奴婢只是平时较为关注,信口胡说,奴婢冒死说出自己拙见,只是想恳请皇上三思才行啊。”
崇祯忙令我起来,沉着脸对陈新甲道:“陈大人,你是兵部尚书,可你还真该向这个宫女学学才是。连辽东有多少可用之兵都不知道,还真是了得。”
陈新甲闻言,慌忙跪下,直呼:“臣有罪,臣惶恐。”
崇祯摇头道:“你先退下,在宫门外候着吧。”
陈新甲暗吁了一口气,叩头谢恩而去。
卷二 暮都浮华 第七章 信口开河
崇祯忽而摆出笑颜,还上下看了我一圈。这不由地使我浑身上下不自在了。
崇祯道:“朕看你不像个宫女啊。”
我心里默默打量起崇祯皇帝,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已然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并不是历史上所说的脾气暴躁,刚愎自用;对人也没有皇帝的架子,委实是个不错的人。索性就把事情说出来,便跪地道:“皇上赎罪,奴婢的确不是宫女。奴婢名叫陈圆圆,乃是田国丈新收的义女,奴婢乔装成宫女,实在是有求于皇上。”
“哦?”崇祯有了兴趣;“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朕?”
“奴婢听闻皇上要将圆圆许配给王公公的侄儿,圆圆是万分的不愿,所以才央求贵妃娘娘让圆圆进宫,实在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
崇祯听后,恍然道:“哦,你就是田国丈的义女?朕想起来了。”随即斜眼看了下他身后的那个大太监,冷道:“你看看,说什么两情相悦,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愿意。”
原来这个太监就是王承恩,约摸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他忙跪下,发出了那太监特有的令人发抖的尖尖声音:“老奴该死,老奴没料到老奴那个小畜生说谎。老奴失职,没有亲自到田家问清楚,就请旨。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
崇祯皱眉道:“行了,行了。别一个劲‘老奴’、‘老奴’的叫,朕听着头疼。你起来,也外面侯着吧。”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饭,朕也吃不下了。陈圆圆是吧?好名字,你跟朕来。”
我只有跟着他进了东暖阁,他又往榻上坐了,还邀我也坐下。我也就大大方方坐下了。只不知他又要盘问什么。
崇祯对我很是好奇,问道:“圆圆,你对边关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早已料到,说辞也想好了,便道:“国家兴亡,不止匹夫有责,匹妇也有啊。圆圆身为弱女子,自知不能为大明冲锋陷阵,但圆圆和千千万万国人一样,也关注着大明的命运。圆圆总是从义父那了解边关局势,也曾向吴三桂将军请教过。圆圆擅自询问边关军事,还望皇上恕罪。”说着,便假意下拜。
崇祯自然扶住了我,叹道:“倘若人人能像你这样,大明也就不愁无人可用了。圆圆,你又何罪之有?”
转而脸色沉重下来,道:“依你刚才所说,吴三桂不可率兵驰援,朕又没有可用之兵,那松锦二城不是必失无疑?”
我虽知松、锦必然要失掉,但这还是不能当面说的。于是大着胆子胡诌起来:“那也未必。想那洪大帅初时用兵,以守为攻,原本才是正途。松锦之战乃是持久战,看谁能坚持得久,谁就能胜利。想我大明乃泱泱大国,江南更是富庶之乡,只要粮饷充足,人丁源源不断补上,拖挎边塞之地的清兵,决非难事。只是洪大帅急功近利,主动出击,无奈众兵官不服号令,又各自溃散,才酿成今日之局。”
崇祯打断道:“这是朕的过错,朕当时不该听陈新甲之言,让洪承畴速战速决。然则,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我没想到崇祯居然如此痛快承认错误,心中不免又多了些崇敬,接着道:“唯今之计,只有迅速补充粮饷,倘若银钱充足,可在关内急召青壮年临时编军,从蒙古近郊购买战马,让宁远铁骑与临时募兵共同守城,再派遣余下的关宁劲旅,带着充足的粮饷,由宁远到塔山,再到杏山,个个击破,这样人员渐多,兵士也都恢复了,此时加上宁远的红衣大炮,或可解围。”
我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自己瞎掰的本事了。
崇祯仍旧愁眉不展,“话虽如此,但这大批的军饷,却是朕最头疼的问题啊。如今国库空虚,连年的剿寇,边关军饷又不停的增加,西南的赋税又收不上来。倘若再增加江南的赋税,非要怨声载道不可啊。”
“军饷确实不该从老百姓身上弄了,朝廷的银子不是没有,而是都让大臣们贪去了。而且,圆圆还听说皇上还有…还有…皇银,为何不拿些出来解燃眉之急呢?”
崇祯苦笑道:“朕哪有什么皇银?从嘉靖以来,这宫中确实积攒了些银子,但朕早就拿出来用于辽东的军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