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米高的树丫上,纵使把树枝抱得再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往一边倒去……
多铎和大木抢过来,一个踏土而起,想要接住我和安海源,一个则飞脚去踢卯足劲要往树上窜的大虫。
我和安海源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多铎不顾一切而来,一把将我和安海源抱住,一手一个,显然有些吃力。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老虎不知如何得了空隙偷袭而来,猛一扑就朝我而来,看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我声音似乎瞬间哑了,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
多铎见状,嘿了一声,奋力一挡,拦在我面前。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一股鲜血飞溅而起,我的眼前血光一闪,脸上也有了热热的感觉……
卷七 海上漂萍 第二十一章 患难真情
热乎乎的鲜血沿着我的脸颊一直往下滴落,飞溅在我的衫裙之上,绽放着一朵一朵火红的花。让我的心都随之一震。这交迭在一起的娇艳红花不只开在我的衣服上,更加绽放在我那原本空荡荡的心底。
一股热流从心底往上涌着,直冲眼眶,似要流淌而出。
我那已经模糊的双眼,依旧能看清面前的多铎突然惨白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但他却咬着牙,用胸膛护着我,另一只手拽着安海源艰难地往前挪动。
从后面赶上来的大木使劲一吼,双脚奋力陷入泥泞之中,伸出双手拽住了那猛虎,不让它继续逼进,然而我还是分明看见那老虎叼着一块血淋淋的布块朝我得意的笑。
那血肉模糊的物事使得我的心好像猛然被纠葛住了,如梗在喉。我望着面色如土却死死搂着我的多铎,已然乱了所有的方寸。
饶是他再可恶,再令我深恶痛绝,此时此刻,我的心还是为他的这一拼死相护而隐隐作痛。此时此刻,我忘记了猛虎可怕的血盆大口,忘记去哆嗦,我听着自己带着哭腔喊道:“多铎,多铎!”也就是此时,我才觉得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多么的让我怦然心动。
多铎忽然笑了起来,还是那惯常的坏笑,但是这次却是笑得那么艰难,“媳妇儿,你紧张为夫了!”
只这一句占便宜的话,却让我瞬间有了难以承受的感觉。多铎,我平时那样刻薄他,可他却总是嬉笑过去,甚至在生死关头那样奋不顾身。
大木在背后脸涨的通红,额上青筋暴露,但却将猛虎硬生生拽住。老虎施展不开双掌,不由勃然大怒,返头就要去咬大木。
这时,一声尖利的呼哨,划破天空。
那老虎嘎然而止,收起前掌,四肢蜷缩起来。竟然温顺的好比一只大型的花猫,匍匐在地。虎头刚枕在前腿上,便又倏地站了起来,晃了晃尾巴,就这样默默地退去。
看着地上那块模糊血肉,我再看了看贴在肩上的多铎,双手实在不知该往哪放。
多铎侧眼看那老虎离去,心下松了口气,再也立定不稳,眼睛耷拉下来,就往下坠去。我死命地拖着他,搭在他后背的手有些滑滑的,热热的,登时心乱如麻。
我只知道呼喊着多铎的名字,叫唤道:“别睡啊,别睡,没事的。没事的。”说着,眼前又是一片白朦朦的。
多铎凄然地挤出一笑,但嘴角无论如何不能上扬,他此时也不再惹我生气,只说着:“媳妇……媳妇儿,我从满洲……满洲一直追来,追来,只是想看看你。我,我躲在船上,就是怕你又想办法……想办法避开我……”他说到后面已经气若游丝了。
我突然觉得内心好不酸楚。
多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一时对你是热情过度,一时又让人捉摸不透,搞不好就把你也利用了一把。现在又突然变得这么骟情……现在才发现多变的多铎不只是乱了我的方寸,更让我的心不知所措,不知南北。
多铎突然间似聚集了所有精神,道:“好媳妇,给我唱支歌罢,我还没听你唱呢。”这一席话,让我刷地一下回忆起和多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放荡的浪子形骸。我还记得,他着急地就想把我往床边拉去,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唱曲的提议。
此时回想起来,脑子里再没有一丝一毫发毛的感觉,甚至对那可怕的经历多了一分美好的记忆。我破涕为笑,抽噎着哼起调来,
“爱我别走
如果你说你不爱我
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
再给我一点温柔……
爱我别走……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在多铎眼睛合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跌落下来。
脑子里和多铎的那些个片断如同几场电影在我的眼前同时放映起来。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心已经悄悄被这个恶贼给进驻了。曾几何时,海啸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但现在我却突然感到昨晚是那么的温馨。曾几何时,篝火让我多么的心痛,可昨晚的火光却让我现在仍旧心跳不已。
我突然一下子沉浸在多铎在我身边构建的空中花园,原来是这样美好,原来我所深恶痛绝只是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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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大木和安海源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茫然地看了看他们,大木正守在安海源身旁,眼睛朝一个方向望去。
我那模糊的双眼木讷地往那边瞟去,又是那庞大的身躯——老虎,它去而复返!
我忘记了恐惧,心里默默想着,要死就死吧。
只是,那老虎已然变得十分温顺,我这才注意到,老虎的身后是个晃动的人影。穿着兽皮做的衣服,手中拿着叉子。
我抱着多铎迟钝地望着他,那人快步走来,又是对着老虎一声呼哨,那老虎又俯首趴下。
那野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朝我们走来,大木警觉地站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摆出防卫的架势。
那野人叽里咕噜说起话来,摆着双手,似乎是要我们放松戒备。以示友好。
他说的话,似是带着点平户的乡土日语气味,但又有些不同。想来是这里的土著居民。
大木和安海源似乎听懂了他的说话,我此时脑子里完全不能吸收半点信息,更别说去细听他在对我说什么,只有傻傻地呆在那。
大木翻译道:“他说这老虎,从没见到过陌生人,才会这样……他向您赔罪。”
赔罪?我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多铎,看着那块横倒在地的血块。心里冷哼,都这样了,还赔什么罪?
那野人垫着脚往多铎张望,又看了看那只老虎,对着老虎又叽里瓜啦说了一通,然后又对我说着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大木则兴奋道:“姐姐,他说有草药可以救……救多铎、多铎王爷。”
这一句话,我瞬间就反映过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道:“那快啊,快救人!”
卷七 海上漂萍 第二十二章 久别重逢
这周围有着星罗棋布的数个小岛。但每个岛,都算得上是人迹罕至。居住在这一地区的零星山民,或者养着我不认识的花花绿绿的动物,要不就是巨蟒或者獾此等恐怖的庞然大物,那只将多铎差点咬死的老虎,就是那穿着兽皮大衣山民的宠物……
待我缓过神来,已经被山民带回家中。既然都是琉球人,我便告知山民自己的身份。先还担心他们定然不信,想来此处消息闭塞,他们又怎知新“崛起”了我这一号人,又怎会相信一个操着汉语的女子会是他们的琉球公主?
但那山民居然很快就有了回应,甚至非常着急地就叫人连夜前往首里去报告。原来,琉球公主失踪一事已经传遍全岛。琉球国王虽然没机会出海,但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理,还是派侍卫到处传讯,希望能得到有关我的任何讯息。如今山民有这样的消息,又怎么会白白让这等立功的好事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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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躺在床上已经有好几天了,饶是我每日坐在床沿精心照料,喂他汤药,他却始终没有醒来。
无聊的时候,我就用历史安慰自己,多铎肯定没事的。毕竟豫亲王还有好长一段沙场道路要走。但看到他那惨白憔悴的睡容,我却还是会忧心忡忡,历史到底做得准么?
……
安海源又端着那熬出来的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朝我走来。
一边劝道:“姐姐,你去歇歇吧,我来喂。”
我疲惫地点头答应,坐在一旁。想是有点困乏,眼皮耷拉着,竟然打起瞌睡。
忽然,安海源颤抖地叫唤道:“姐姐!”这一声惊呼把我才降临的睡意一棍子全部赶跑。
我张开朦胧的双眼望向他,只见安海源一脸着急地看着我,手里汤匙中的药汁滴了下来,溅在外袍上,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讷讷地站起,赶忙走过去:“海源,怎么了?你也不舒服?”
安海源摇摇头,朝身旁躺着的多铎望了一眼,吞吞吐吐道:“姐姐,他……他喂不进去药了……”
我心登时沉入冰川,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多铎身旁,从安海源手中接过那汤汁,急急地就盛了一勺,往多铎口里送去。然而,多铎微微开着的两瓣嘴唇,却将那少许的汤汁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前几日,多铎虽然气若游丝,但喂的草药汤,都能顺利地咽下。按照那山民的说法,多铎体质犹佳,定能好起来。
可是,现在,面色明明恢复了一些,却连喂进的汤汁都不能吸收,这分明就是恶化的征兆啊……莫非失血实在过多了?莫非是伤口被什么细菌给感染了?
那山民又上山采药去了,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行,药一定要喂下去!多铎,一定不能有事!
我心底乱作一团,猛地想起电视里都是女主角给男主角嘴对嘴喂药,脑袋一时不能开窍,只想着多铎的性命,也顾不了许多,猛地就含了口药。
那药汤苦涩难咽,我皱了皱眉头,人命关天。我硬是逼着自己就往他那泛白的双唇印去。汤汁从我的嘴巴缓缓流淌进入多铎那干涩的口中。忽然,一股负压在其间形成。我那送出的汤汁非但往口里送回,还有个东西直直往我口里撬。
我瞬间就意识到是什么,立马感到一种被骗的羞辱,一掌就往多铎身上拍去。多铎发出一声呻吟,嘴巴立刻没了劲,乖乖地把舌头缩了回去。
我弹跳起来,瞥眼看见安海源正吃惊地看着我,见我刷的起来,小脸一红,转过头去。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可恶的多铎,让我在纯洁的安海源面前上演这样一幕自己送上门去被轻薄的戏分,真是可恶至及!
我恶狠狠地朝多铎瞪去。果然,这厮已经睁开双眼,笑眯眯一副贼样望着我。这恶徒根本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来博取别人的同情。
多铎抬手揉着胸口道:“媳妇啊,你刚才差点就谋杀亲夫了。”
我啐了一口,道:“真恨咋没把你一拳打死!”
多铎嘴角一翘,那惯常的笑容又挂在脸上,“你怎么舍得呢?况且为夫也不会让你当寡妇啊。”
我白了一眼,不去理他,这厮只会惩些口舌之利,我越说就越着他的道了。
果然,多铎似乎恢复地太好了,说话一点不费劲,喋喋不休起来:“媳妇啊,你怎么想到嘴对嘴喂药这样有趣的事情?为夫真是佩服,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我正要把一拳狠狠捶去,却听身后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竟然有些耳熟:“娘娘!”
——这真是一个久违的称呼。
我陡然返头,心中也不由波澜汹涌,只觉得这一刻好似梦境一般。
原来门口站着的就是我那琉球的哥哥——世子尚贤。
我鼻子一酸,自被那几个日本武士劫持,飘摇至今,颇有些无根无依的孤独,见到这个名义上的亲人,心中怎能不感慨万千?
我抢步上前,尚贤也趋步朝我奔来。双臂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看得出来他也很是激动。
“娘娘,果真是你……果真是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尚贤的眼里竟然隐隐闪着光亮。
我心底一阵暖流涌过,柔声道:“让王兄担心了,妹妹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尚贤深深地点点头,默默道:“父王看到娘娘安然回来,泉下,泉下也心安了。”他说着,潸然泪下。
我心底一惊,怎么琉球国王尚丰就逝世了?此时再看尚贤身上的衣饰,果然换成了国王的朝服。大红的衮袍正中箍着粗糙的白色粗布腰带。
“父王、父王怎么就……”尚丰看起来很硬朗啊,怎么才这些日子就……
尚贤叹了口气,道:“自从娘娘您被……您去了日本,父王就日夜消瘦,乃至卧床不起,终于在前些日子,驾鹤仙去了……”
他这悲凉的语调,无疑加深了我内心的愧疚。尚丰和我不过是萍水的父女,没想到他会为我担心若此。尚贤消沉了一会儿,勉强挤出笑容道:“娘娘,可是郑大人将您找……接回来的?”
“郑大人?”我心下咯噔,郑芝龙有找我么?
尚贤见我一脸茫然,才低声向我解释起来。
原来,我掳走之后,尚丰立马派人向郑芝龙送信。郑芝龙一面将搜寻之事揽在自己身上,一面嘱咐尚贤父子千万不要声张,更不能写奏折上呈崇祯。只说尚娇公主在琉球气候不适应,微微抱恙。
但是,我在琉球被劫是事实,琉球是小国,出不了海去搜寻,只好在国内各岛屿四处查找;更受制于有恩琉球的郑芝龙,只好一瞒再瞒。
此时,我第一次对郑芝龙产生了不小的厌恶之感。他不敢上报朝廷,根本就是怕大明方面追究他的责任,如果知道我是被什么日本浪人给掳走了,他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我猜想,如果我还没有从日本回来,他八成就会说我病死琉球,那和他就更是无关了。
可怜尚丰老父,恐怕都是被郑芝龙给逼死的吧!我的心似被什么给纠住,隐隐作痛。
(本卷完)
卷八 天下水火 第一章 互相算计
郑芝龙在我回到首里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首里王宫。
我单独见了他。
可以说,我存有一丝私心。那就是我没有现在就让大木他们父子俩相见的打算。第一,照之前来看,郑芝龙对大木是厌恶的,甚至到现在还是不看好他;而大木对乃父也绝不是那么有好感。我若是凭空横插一杠,让他们相认一番,突然袭击之下,搞不好父子矛盾一触即发,而我也是吃力不讨好。
第二,出来这么久,我已经意识到没有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是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鉴于对郑芝龙商人本性的警惕,再加上大木明显表示要效忠于我。有着郑成功这样一张王牌在手,没理由不先窝藏着,在最恰当的时机才把他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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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芝龙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激动异常的样子,好似见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