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一想,莫非就是那个日后陪着崇祯在煤山上吊的王承恩?那看来是有些势力了。
泼皮道:“你连我叔叔都不知道,看来,本少爷要好好教教你了。”此话一出,我心知不妙,忙往家仆中间退。
那两家仆忙跪倒求饶道:“王大爷,刚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放过我家小姐……”
泼皮道:“要放,这是自然要放的。不过,得爷教过她什么是权势才放啊!这么标致的姑娘,田国丈收着做女儿?恐怕是藏着自己享受吧……”
两家仆看我不能保全,磕头如捣蒜,然而那个泼皮除了得意,只道:“你们赶快滚回去,否则爷把你们打死了也不用偿命。”
他二人面面相觑,一齐起身向我小声道:“我们回去告诉老爷,回来救你。”说完,也不等我发话,一溜烟跑了。
泼皮大笑:“看你那两个奴才,溜的多快?等救兵到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
我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起来,陈圆圆命中还有这样的插曲么?
眼看着那些人龇牙咧嘴把我越围越紧,泼皮更是动手动脚起来,我一时六神无主,看街上还有这么多人,便大喊起救命。
哪晓得这些人都在旁边远远看着,但都是袖手旁观。唉,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啊!泼皮道:“别把嗓子喊哑了,乖乖和我进去吧,小姐此举实在白搭啊!”话音刚落,他居然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本来围着我的人竟全部散到几丈外,而伴着一声长笑,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虽然只看到他的背面,但他一身戎装,身材魁梧,尽管满身尘土,却丝毫不显倦怠。只听他说道:“谁说白搭了,这不就有人响应了吗?”
说完,回头冲我一笑,但见他是个四方脸,眉如剑,鼻如松,本是极有男子气概的一张脸,却因他的一笑,反添了一丝和蔼,乃至傻气。
我点头回应,见有个大救星出场,瞬间稳定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
那泼皮再次被人扶起,两次摔倒,已让他受尽屈辱,“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你头上有土吗,我又没在你头上动土”——他故意装傻。
泼皮甚是气愤,跺脚道:“你有种,你知不知道我叔叔是谁?”
那军爷丝毫不在乎,笑道:“我知道,不就是太监王承恩嘛。”
这话让我都吃惊,他这么满不在乎,莫非来头更大?泼皮见他居然鄙视自己,更是气得脸都绿了,哆嗦着道:“你有种就留下姓名!”
那军爷道:“好啊,你就给你叔叔报上吴三桂这个名字好了!”
什么?吴三桂?!这三个字就象三个刚烧红的铁烙在我心里,烫得我说不出话来。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我想见又害怕见到的的冤家?难道就是他?
“什么?你就是吴三桂?”泼皮问出了我要问的问题。
这下军爷洋洋得意,“我当然不是啦”我刚吁了口气,他又接着道,“那个才是!”我顺着他的手惴惴地往对面街道望去,只见尘土飞扬,十几骑飞驰而来,为首那个虽看不见样貌,但英姿可见,披风飘舞,远远看去,竟觉得他旁边围了一圈光晕……
卷二 暮都浮华 第二章 初遇三桂
骑兵们终于在我面前停下来了。这十几秒的时间,仿佛如十几年一样。
我迫不及待地看传说中的“我”的吴三桂。
如果说把形容林黛玉的词安在董小宛身上颇为贴切,那么吴三桂则实在找不到一个人来打比方。用“貌似潘安”是落入俗套,用“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又显得过于矫情,污了他的男儿本色。
从他的脸庞,我既看到了江南的山清水秀,又掺杂了关外的风高草阔。他本是具有仙侠书生气的“白皙通侯”,却配上了厚重的铠甲,叫嚣的战马,银盆似的脸上飘着几缕散下的发丝,则给他添了几分沧桑,几分英姿。
看来,历史上盛传吴三桂是百年难得一件的美男子,倒确实是所言非虚啊。啊,想着日后虽然偶也可能是命运多舛,但对着这么一个“秀色可餐”又钟情于我的大帅哥,也算是安慰了。
“为何停下来?”吴三桂责问那军爷,声音轻缓又饱含气势,虽少了豪迈,却缥缈似天外之音。
那军爷上前道:“有人在此为难这位小姐,我顺便出手相救。”
我赶忙楚楚可怜,对吴三桂道:“还望将军救我。”
吴三桂只扫了我一眼,便朝那泼皮看去。
泼皮拱手陪笑:“阁下便是吴将军么?常听我叔叔王总管提起您,说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真英雄啊,说您是咱大明的顶梁柱啊。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不凡那。走,进去小叙下。”
吴三桂道:“原来是王公子,幸会幸会。只是我等还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
我听说此话,吃了一惊。他的意思竟是要走,莫非就这样将我抛下,置之不理?
果然,泼皮笑道:“如此,我可不敢留了。吴将军先去吧。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我看吴三桂拉动缰绳,露出要走之势,也顾不了许多,忙拉住马头道:“吴将军要走,小女子不敢拦。但小女子正为鱼肉,还请将军带我同去。我父亲田国丈若得悉,必将重谢将军。”我无奈之下,只好又把田国丈搬了出来,自抬身价。
看来这招还是有些管用,吴三桂不禁犹豫起来。虽然田国丈不一定比王承恩有势,但我赌吴三桂两边都不敢得罪。看来,吴三桂还是和历史上记载的差不多。不会是个正义感很强的真英雄,而是个专营有术的野心家。——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不过,这年头,哪有十全十美的金龟婿?再仔细想想,要在这个风云莫测的朝代立足,而且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地位,不左右逢源,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所以我如果不把田国丈搬出来,他甩甩屁股走人,一点也不稀奇。
他翻身下马,走到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军爷身旁,道:“你快些送小姐回去吧。”
我长吁了一口气。
泼皮却不爽了。当我一抬出田国丈,吴三桂就立马倒戈相向,岂不是说王承恩还不如田弘遇?吴三桂再名噪京城,泼皮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大喊一声,撒起泼来:“慢着,这妞不许带走。”
那军爷鄙视道:“怎么,看看我们这些个铁骑兵,你惹得起么?”
吴三桂挥手制止他的出言相戏,上前对泼皮拱拱手,低声相劝。
我侧耳倾听,声音虽小,但离得近,倒也听的真切。
吴三桂道:“王公子,在下是为你着想。皇上虽万分器重王公公,但若激怒了田国丈,他上奏一本,终究对王公公不利。即使皇上不怪罪,王公子也会遭王公公一顿斥责。这不是平白受气么?倒不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只见双唇微启,说些什么,则全然不知了。
泼皮听着听着是笑逐颜开,倒拍起吴三桂的胳膊:“吴兄,多亏你提点。哎呀,真不知如何谢你才是。”
吴三桂不苟言笑,谦让道:“王兄客气了。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两人行了礼,泼皮带人自进去了。
吴三桂一跃上马,正待转身,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抱了个拳:“田小姐,吴某有要事,不能亲自送你回府,还请多多包涵。”
我心中一阵荡漾,进京第一天就见到了他,这已让我宽慰不已。慌忙行了个万福,目送他领兵远去。
“小姐,我送你回去吧。”那军爷断了我的遥想,我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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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爷倒是热心,牵了马到跟前,伸手便要扶我上去。
看着那么骠悍的战马,我倒有些害怕了,不敢爬上去。
那军爷会心一笑,一把把我抱起,纵身一跃,已安安稳稳骑在马背上了。马儿一阵长嘶,还高抬前脚,站立起来。
我差点没叫出声,双手环了他的脖子,好容易等马平息下来,我才惊魂始定。
“小姐,你这样,几时能回?”
我一看,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失仪了,忙羞赧地把自己的手拿开。他顿觉好笑,露出一排齐整的牙齿,给了个灿烂的笑容,放我坐好。问道:“小姐,去田府走哪边?”
“啊?”这下我更傻了。怎么去田府,我如何知晓?于是,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我不大清楚……我是第一次进京城,还没去过田府……”
“田国丈不是你父亲吗?”
“他是我义父,我本是苏州人氏。”
“这么说,小姐不姓田咯?”
“我叫陈圆圆。”
“圆圆?好名字啊!我叫祖泽治。”
“您姓祖?”我脑筋一转,“那征辽前锋将军祖大将军可是你亲戚?”
“是家父。”他倒声音低沉了。
“哦。”我不再说话。不知他爸祖大寿还有多久投降清军,我还是少提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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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泽治带着我一路问,骑着马悠悠前行。倒好像他没有急事似的。
走了一会儿,迎面看到那两个田家家仆气喘吁吁向我跑来,后面跟着田家的马车。
他二人见到我,大喜过望,拼了命叫“小姐”。冲后面的马车大喊“老爷,老爷,小姐在前面。”里面坐的自然是田国丈,他定是才回府,就得到消息,也来不及换顶轿子,就乘这马车过来了。
祖泽治将我抱下马时,田国丈已然不顾年迈,从马车上踉跄跳下,冲到我面前,紧拉我的双臂,“好圆圆,你没事吧。”
看他那紧张的模样,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真希望他是紧张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件货物。
我笑了笑,道:“是吴三桂将军和这位祖将军救了我。”
田国丈赶忙向祖泽治长揖道谢,强邀他去田府。祖泽治则再三推辞,说自己还要去兵部。田国丈便问他和吴三桂在京城待几日,又说要登门拜访,一些客套的话,云云。
如此客套了会,祖泽治不敢再拖沓,便抱拳告辞。他骑马行了几步,又返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顿了片刻,大声道:“陈小姐,后会有期!”便又向田国丈道个别,这才纵马飞驰而去。
田国丈见他走远,对我笑道:“圆圆,只怕又有个人忘不了你了。”
我怔了怔,脸有些烫。心中不由想到吴三桂,这么快就见到他,真是意外,只不知他是怎么看我的。
听祖泽治说他要待上一两日,我试探问起:“您看,我是否该登门去谢谢吴将军?”
田国丈点头道:“老夫正有此意,吴三桂深得皇恩,众大臣更是吹捧得紧。老夫正愁如何结交呢。这下可好……圆圆,你就不需去了。我一人去就可。”
我心说这怎么行。忙找起借口:“还是让圆圆陪您去吧。一来,本来就是道谢,我若不去,在礼数上岂不是缺了些。二来,东厂耳目众多,您若不带上圆圆,掩人耳目,万一被人说成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皇上追究下来,岂不冤枉?”
田国丈脸上现出难得的一丝惊讶,许久叹道:“好一个陈圆圆那!”
卷二 暮都浮华 第三章 又生风波
田府是比较豪华的府邸,比起南京我去过的吴梅村府,自是气派得多。
江南的园林多以水为中心,田府则不同,整个园子除了中部的来凤厅前有一池,基本无水。
那来凤厅想来是隐喻着田妃的身份,修得自然是最华丽的,颇要显示皇室风范。厅前左右两侧是蜿蜒玉廊,约有五十几米长,端头还有两亭:一曰栖霞,一曰飞舞,各有对联。雕梁画柱,做工不凡。廊后一路有假山衬背景。
中间的水池,全由白玉围砌,中间水中还有一雕塑,竟是只盘旋逡巡、意欲展翅的凤凰。远远看去,还真是活脱脱一只白凤凰从水面冲出,就要腾空飞舞!我心说,四周若加点喷泉,这效果就更佳了。
田国丈将我安置在东南面的一个小庭院中,待他命人把一切布置好,东西也安放的差不多了,便对我道:“圆圆,你好好梳洗打扮,换上新衣裳,过会儿,我就带你进宫。”
“进宫?这么快?”我傻了眼,“不是还要去拜访吴将军吗?”
田国丈笑笑,道:“就算去拜访也得等到晚上,或者明日啊,贵妃娘娘在宫里可等着见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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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忐忑不安地在大木桶里泡完花瓣澡,一层层穿好田国丈为我准备的新衣。一件月白色窄袖小袄,外罩一件粉色镶边长褂,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碎花绵裙。质地和花纹都不同于秦淮。自是大家闺秀的服饰。
田国丈新拨了两个丫头过来,一个叫水芯,一个叫铅华,名字富有诗意,人也都小巧玲珑。两双巧手帮我盘梳发髻,难度极高。挽好后,衬着我的衣服,只在偏鬓上别了朵小花,再簪上一只玉簪,别无其他。朴素清丽,甚合我胃口。
装扮好后,已穿上朝服的田国丈携了我出门,各坐上了八抬大轿,往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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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妃住的储秀宫,我原本是参观过的。只是此时的景致摆设和那时是大不相同的。不免有些“物事全非”的伤感。
我和田国丈立在门外,田国丈拱手弯腰对里面道:“臣田弘遇求见贵妃娘娘。”
少时,一个太监打起门上大红帘子,走出来躬身相请:“国丈大人请进。”
我便跟着田国丈弯腰躬身进屋。他把头低着,我也只好跟着照做,心中暗暗叫苦,完了,等下膝盖要受苦了。
进到屋里,我只用余光扫了下,隐隐瞥见左边屋内炕上坐着一人。
果然,从里面又走出个宫女,打起纱帘,引我们进去。
田国丈就要行礼,只听炕上人发话:“父亲免礼。”声音轻慢无力,略带沙哑,相信此人就是田妃。
我忙做作地跪下,口呼:“民女拜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田妃道:“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依言抬头,但见她穿着大红色绣花袄子,腿上搭着一锦缎小棉被,手中拿着手炉,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我不大敢看她的眼睛,却也觉得她是彩绣辉煌,不愧是“神妃仙子”。只是脸上现出的病容,使她略微显了些年纪。
田妃缓缓点点头,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倒是个可人儿。这样的样貌与后宫的嫔妃们比,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新鲜。看来,江南确实是个养育人的地方。”
我心中暗吁了一口气:原来我总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信心,谁让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中最美貌的?莫说陈圆圆,见到卞赛、董小宛,柳如是她们,个个都让我惊艳。谁料到,冒辟疆也会为我舍弃董小宛,那些江南才子佳人也对我夸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