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时候,他们才赶到摄政王营帐所驻扎的山上。跟随着张忠义一直来到了半山坡,才来到一处帐篷外。
张忠义亲自进去点了灯,指着收拾一新的床铺,憨厚地笑着:“山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妹妹先将就着住一夜吧。”
筱蓉打量了一下帐篷里的铺陈,虽然是在荒郊野外,可是里头的东西都是簇新的,眼色典雅古朴,看得出来是用心收拾了。
她露齿一笑道,“谁还背着房子走路啊。我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个地方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看得出来张忠义听了这番话,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高兴。
好好地睡了大半天,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刚睁开眼睛,就听张忠义在外头喊道:“妹妹。你可醒了?”
筱蓉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忙披衣穿鞋下地,打开门,只见张忠义一脸的焦急。
见了她,他忙说道:“我义父昨晚上后背上脓疮又发作了,疼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你会医术,能不能过去……”
筱蓉一听,也顾不上说什么,一边走一边扣着纽扣,嘴里说道:“那就快去吧。”
张忠义没想到她这么快速,高兴之余不由问道:“他可是围攻过京城,还曾想把你圈在这里的人,你,难道不恨他吗?”
“恨!”筱蓉丝毫不沾泥带水、痛快利落地答道:“只是他现在是你的义父,我不想让你着急上火的。”
张忠义顿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担心了一夜的心就放下了。这么说,筱蓉还是为他着想的,还是为了他的。
到了摄政王的寝帐,筱蓉跟着张忠义低头进去了,摄政王正趴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筱蓉轻轻地走上前,检查着伤势。这个脓疮其实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不过摄政王蜗居在这山头上,心里不痛快,又连吃败仗,心内的火气憋着,硬生生地在背上憋出了一个大脓疮。
望着这个昔日的杀父母的仇人,如今已经老态毕现,花白的头发,疲惫的神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残忍地矫诏,让人夜半杀害了江府所有的人,当然不包括她。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呵呵,真是山水轮流转啊,命运安排得多么巧合,让仇人的女儿给仇人医治。
这样的时机,她怎么会错失?何况这个人不死,天下就一日不宁,百姓们已经厌倦了战争,可他还是不罢不休,让天下的人跟着他水深火热。
探查了一番他背上的伤势,筱蓉就悄悄地退出来。张忠义忙跟上,悄声问道:“怎么样?义父这伤势……”
“不打紧,我有一个偏方,专对这种脓疮。”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喜得张忠义连声催问:“到底是什么方子,快说来试试。”
筱蓉就道:“其实也很平常,就是用鹅油擦了,再开一副药吃了,应该就好了。”
当即就跟着张忠义到他营帐里写了一个方子,张忠义立即让人煎了端给了摄政王,又找来一只老鹅杀了,熬出鹅油来,一日三遍地给他擦着。
脓疮外不得发散,内里吃了筱蓉开的药,血脉不通畅,病势越发的凶险了。及至到了晚上,摄政王疼得更加厉害了,已经卧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张忠义急得满头大汗来找筱蓉,筱蓉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正常反应。吃过晚饭,她又去看了摄政王一眼,说道:“疼过这阵子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过了明儿一天就比一天轻了。”
她回到帐篷里却拿了笔墨认真地写起信来。张忠义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就又累又乏,见筱蓉说得没什么留了两个人伺候着,自己就在摄政王外间搭了一张小床睡下了。
到了半夜,摄政王忽然清醒过来,疼得大呼小叫,吓得张忠义急忙赶出来去叫筱蓉,却看到她的帐篷里黑灯瞎火的,以为她睡下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妙,进去点了灯看时,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忙命人四处寻找,急得上蹿下跳的,可终究没有找到。
最终,他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折好的信,但是没有封口,也没有封皮,显然是给他的。
他拆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砰砰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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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七十一章 追寻
张忠义两手哆嗦着打开了那封信,只见题头上几个圆润漆黑的大字呈现在眼前:
“铁牛哥哥: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
看到这儿,张忠义的眼圈儿红了,她还记得自己叫铁牛儿,看来她没有忘记两个人童年的时光。
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他继续往下看:
“我本是一品大将军江世昌的女儿,可是江府被摄政王的矫诏一夜之间给屠杀殆尽,我的父母也没能幸免。我跟着乳娘——也就是我们的娘一起逃了出来……”
怪不得关于她的身世娘从来都没有说过呢,原来她不是一般的出身啊。只可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挣扎过来的。
张忠义想起年幼时,长伴着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心里不由一阵温暖:原来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快乐!
筱蓉在信上把自己的身世说明白了,又把摄政王是她的杀父仇人也说了。信的最后,她只用一句话给收尾了:“摄政王和我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未能查探清楚,而今,我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又怎肯援手相助?这和认贼为父又有什么不同?何况他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只是你是他的义子,深受他的大恩。我利用了你,才能杀得了他。这一生,我都欠着你的,你不要再去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的!”
张忠义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滴在洁白的信纸上,洇湿了那张宣纸。
他不敢相信筱蓉就这么离他而去,不舍地把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几番,终于,他相信这就是事实,把那张信纸揉成了一团。
泪眼模糊中,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凄苦,他不停地说着:“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就不能等着我?”
高大的身材站立在月色下。一动不动,直到晨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才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双肩。
就在此时,摄政王的帐篷那边忽然传来了喧闹声,一片人喊的声响。他心中呆了一呆,意识到摄政王怕是不好了,拔腿就朝那儿跑去。
摄政王已经昏迷不醒,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背上的脓疮大得如同碗口一样,红肿得吓人。却没有破,内里的毒火排不出来,烧得他满脸涨红。不停地说着胡话。
一会儿说“别来杀我啊。不是我干的。”一会儿又说“我要当皇帝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张忠义不由焦躁不安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低声喃喃说道:“义父,孩儿来了……”
摄政王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有了焦距,吃力地扭动着脖子朝他看过来。意识清醒了,他讷讷问道:“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我梦到好多人都来杀我。我梦见阴曹地府,梦见十八层地狱了。啊……牛头马面来抓我了,忠义。快……快救救我。不好,江世昌来杀我了……”
听到江世昌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忠义浑身止不住地抖了一下,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他,终究还得为他犯下的罪孽赎罪的。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长胖,他只能喃喃地安慰着他:“义父,孩儿在这儿,没人能杀得了你的。”
可摄政王的命还是灯枯油干了,黎明时分,他瞪着一双不甘的大眼走了,空留下张忠义怅然地守在那儿。
群龙无首的反军,顿时炸开了锅。这些人本来被摄政王蛊惑地能封侯拜相,可是跟了这么几年,过得什么日子,人人心中有数。
安葬了摄政王之后,这些人就分成了几个派别,嚷嚷着要下山,要回家。
张忠义作为摄政王的义子,自然站了出来。面对着群情激奋的人群,他大声喊道:“义父待我不薄,虽然他走了,可我要为他守孝三年。兄弟们的心思我也明白,今儿我就表个态,想下山回家的,发给盘缠,回去买头耕牛和几亩地,娶一房媳妇,好好地过日子吧。至于想留下来的,我也有个章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下面的人静静地听着,他方才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摄政王虽然是我义父,但是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为,你们也到看到了。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们厌恶战争,当今天子虽然年轻,可甚得人心。若是兄弟们想留,我想为众位谋个前程。”
话说到这儿,谁都听明白了。那些想走的,纷纷站了出来,张忠义说话算话,命人打开仓库,搬来金银宝贝散发了,打发他们下山去了。
那些无家可归的,暂时留在了山上,张忠义已经派人火速把一封信送给京中皇帝,他打算好了,若是当今天子云浩天能同意,他就让这些兄弟们归到朝廷,为他们谋一个生存的地方。
至于他,则留在这儿,常伴青山,为摄政王守孝三年。
若皇帝不同意,他则散尽所有的珠宝,让他们下山成家立业。
……………………
云书岳自那日和筱蓉不辞而别,就恹恹地回到了庆王府,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任是谁都不见。
庆王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爷儿两个如出一辙,愁得王妃和刘碧云唉声叹气不止。
只是京中悄悄流传起了谣言:说是庆王世子看中了父亲的小妾,两个人私奔未成,那个小妾竟然弃他而去了。
这话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时人人都认为庆王世子是个不分轻重的荒唐人,不该做这个世子,未来的庆王怎能是如此无德的人呢?
谣言传到云浩天耳朵了,倒惹来他一阵好笑:这个云书岳。自小儿就跟他一块儿习武射箭,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什么品行自己还不清楚吗?怎么在世人眼里就是这副德行了?
当即就把云书岳召唤到宫里,一见面,云浩天就打趣云书岳:“我说老弟,几天不见你怎么这副邋遢样子?难道真的如谣言所传,被一个女人所累?你也太没出息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你上次想休了世子妃、而改立她为世子妃的那个?”
云书岳苦笑起来:“皇上,您都知道了?确实是这个女子。只是你可知道她是谁?”
云浩天愣了愣,又笑道:“听人说年纪不大。怎么,你和她还有渊源啊?”
“岂止是渊源?我和她是有缘才对!”云浩天一听这个话,更加惊奇了,连声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云书岳才道:“您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了迷惑摄政王,天天去那海棠苑吗?她就是当年海棠苑伺候人的那个妞妞啊。后来我以为她被大火烧死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她竟然成了刘碧云的侍女……”
原来是她啊。云浩天一想起当年云书岳听说她被大火烧死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若有所思起来。若是真的是那个丫头。他对她那样情深倒也有情可原。
“只是这与庆王小妾私通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云浩天忍不住好奇,非要云书岳说个一清二楚。
云书岳只好一五一十地给他解释明白了。
半天,云浩天才长叹一声:“原来这个女子目的不在你啊。她是为了报仇啊。”
又听了云书岳说到当初京城被围困的时候。都是那丫头在背后出谋划策,云浩天更震惊了:“朕也觉得那个余扬似乎没有这个本事,后来召见过他几次,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哪里会有这等气魄!原来是那个丫头暗中捣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奇女子啊。这么说。当初在落凤镇上的那位女神医也是她了?不然余扬怎么和她串通好了?”
看到云浩天并没有因为筱蓉欺君而大怒,云书岳放下心来,点头道:“是她没错。后来我让人打探了,其实当初在张家寨子的后山上为我医治蛇伤的也是她,那个愣头愣脑的铁牛儿。哦。也就是摄政王麾下第一得力干将张忠义乃是她的哥哥。”
“这么说,她还是反贼的家属了?”云浩天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想捉弄捉弄云书岳。于是把脸一板,佯装生气:“这么说,你带人劫狱,岂不是和反贼成了一伙的?”
“臣弟只想救了筱蓉,并不因为她是否为反贼的家属。”云书岳一点儿诚惶诚恐的感觉都没有,倒是让云浩天暗暗生起气来:这小子,私自放了人不说,还有理了?
于是脸色一黑,沉声喝道:“云书岳,你别仗着你和朕的交情,就为所欲为?你放了反贼还有道理了?告诉你,你这是犯了谋逆大罪,朕只不过念在手足之情,饶你一命罢了。”
云书岳一点儿担惊害怕的样子,长袍一撂,就跪在了云浩天跟前:“请皇上成全,若是能以这个罪名处置了臣,臣心甘情愿,没有话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云浩天被他那副倔强的样子给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额头:“朕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才这样的。你不是想死吗?朕偏不让你死,留着你,看看你能怎样?”
云书岳只好苦笑,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傍黑时分,一道圣旨下到了庆王府:说是云书岳私通反贼,目无君长,已经被关押在天牢里了。
此圣旨一下,庆王府里的人心情各有千秋:庆王麻木地好像不知道圣旨里说的是什么。
刘碧云则瘫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骂着“都是那个狐狸精害得。”
而王妃,面上悲伤不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到底那些谣言起作用了,可见人言可畏啊。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这就过继一个儿子去,好等着继承世子之位。
…………
三年后,张忠义被朝廷册封为“虎贲将军”,赐宅邸一座。可是他一天也没有到这座新府邸住过,下了山就骑着马四处寻找筱蓉的踪迹。
云书岳这三年来没有踏进过庆王府一步。只住在郊外的别院里,这个地方,只有云浩天一个人知道。
说起来,张忠义能顺利地被册封,还得多亏了他。当初皇帝把他囚禁在宫里,为了惩戒他一番,故意下了那道圣旨,后来才知道庆王府人心可畏。
王妃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实现。而刘碧云受不了那种守活寡的痛楚,提出了和离。
云书岳直到自己孤身一分,才有勇气去寻找筱蓉。正像筱蓉先前说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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