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花侧妃寻了由子找董姨娘的麻烦,最后还不是落了个禁足半年的责罚么?
翠箩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所以毫不犹豫就提溜了桃丫到玉熙堂来,恨不得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这位新王妃火越大越好。
可哪知,如今王妃处处占了一个理字,同翠箩想得相差太远。
楚涟漪看了半晌翠箩,见她魂不守舍,只好自己开口了:“虽然今日是桃丫不对,可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又是一等丫头,不可能不知道规矩,这种事交给嬷嬷们管教就是了,偏偏要闹到我的面前,做给我看,还带了一大帮子丫头婆子来,是想砸了玉熙堂还是想威胁我这个王妃?你当你是胡同里的小混混吗,还时兴群殴么?”
楚涟漪口气虽然平缓,但言辞却十分严厉,翠箩跪着弯腰磕头道:“这是奴婢的错,请王妃责罚。”责罚就责罚,翠箩早就有准备,现在情况虽然如此,可是床头风怎么吹,就要看董姨娘了,王妃未必就能讨得了好果子。
“那就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我倒想看看还有那个丫头敢到玉熙堂吵闹的。”楚涟漪理了理自己的指甲,语气轻松地道。
三十大板可吓坏了翠箩和董姨娘。就是寻常的男人挨了三十大板也要一、两月才能下地,这柔弱的女儿家挨了三十大板,只怕稍微娇贵点儿的,命都要少了半条,最怕的是伤了胫骨,以后落下残疾来。
翠箩,脸“唰”地就白了,想不到这位王妃出手如此之重。
董姨娘也坐不住了,小跑到翠箩的旁边,“咚”地就跪下了,头磕得砰砰地响,“求王妃饶命,求王妃饶命,翠箩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气糊涂了,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董姨娘的眼泪十分丰富,而且说来就来。
楚涟漪真恨不得上前踹她两脚,“饶命”,她这是在要命吗?也不知道董姨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顶“要命”的帽子楚涟漪可戴不起。
“董姨娘说错了。我罚她可不是要她的命,本来她有错,是该你这个主子管的,刻我看你由着她大闹玉熙堂,也不出来管管,不知是何原因,所以只好遇阻代庖了。”
董姨娘的脸也白了,“我不是,我不是……”她想说她不是不想管,只是绛云阁的事,与其说是董姨娘在管,不如说都是翠箩在做主,董姨娘根本就不敢管麻辣性子的翠箩。
楚涟漪看她那付卑怜的模样就来气,“今日我既然管了,桃丫被我撵了,难道大闹玉熙堂的翠箩一点儿都不罚么?那以后这玉熙堂是不是谁都可以来闹,董姨娘?”
董姨娘在口舌上绝不是楚涟漪的对手。
“还不把翠箩拉下去?”楚涟漪看了看身边的丫头。
立刻就有人上前要拉翠箩,董姨娘立刻就抱了上去,抱住翠箩的腰,不让人拖走,“求王妃饶了翠箩吧,都是奴婢嘴笨,都是奴婢惹王妃的嫌,求王妃绕了翠箩吧,奴婢再不敢缠着王爷了,如果王爷到绛云阁来,奴婢就劝他到王妃的屋里……求王妃饶了翠箩吧……”董姨娘痛哭流涕,死活不肯松开翠箩。
楚涟漪被她吐出来的话,气得眼冒金星,当场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满院子的人听到董姨娘的话,都睁大了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只觉得这位董姨娘真是天底下最妙的人了,什么都敢说。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只是把翠箩往死路上推么?
楚涟漪不知道董氏是太有自信还是太白痴,她是觉得唐楼就是她的囊中物么?楚涟漪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自己的丈夫,居然要让人劝回自己屋里?楚涟漪想到这儿,都恨不得打唐楼两个耳光。
不过最最让楚涟漪受不了的是董氏的直白和她逻辑的混乱。凡事稍微顾点儿颜面的女子,哪有人把屋里是放到大庭广众下讲的?而且董氏难道不明白她处罚翠箩是尊严的事,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唐楼晚上歇在哪里?
尽管如今楚涟漪和唐楼的关系僵如冰,可她自问,只要她肯招招手,唐楼就到不了董氏的屋里。可如今被董氏这样将了一军,楚涟漪接下来无论怎么做都是错了。
楚涟漪顿时生了秀才遇到兵的无赖感。这个董氏只要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总是觉得是别人欺负了她?她就认定了她楚涟漪跟她一样是嫉妒她吗?
可是偏偏楚涟漪就是嫉妒她,嫉妒她有个好哥哥。
楚涟漪强压下胸口冒上的血腥气,真是憋屈。这事她本来处理得好好的,既然翠箩摆明了是仗恃她的母亲和董氏会救她,楚涟漪就打算给董姨娘这样一个面子,以表明自己的“贤德无妒”,可是如今全被董氏的话给将住了。
如今她饶了翠箩,那就应了董氏的话,那就是承认她楚涟漪想男人了,真是贻笑大方了。如果不饶,那就是恼羞成怒了,就是嫉妒了。
楚涟漪深深呼吸了三口才平息了踢死董氏的心,“既然董姨娘求情,那就减她二十板子,可是不罚她,以后我还怎么做这玉熙堂的主人,是不是董姨娘?”
从三十板减到十板,就是董氏这样“无知”的人也该知道再减不下去了,只在一旁哭着,倒是把手松了。
周围围观的,看热闹的全都愣了,想不到王妃会真的饶了翠箩。
楚涟漪虽然饶了翠箩,但胸口的气愤怎么也压不下。她不是心狠的人,以前杖杀人,都有她不得已的原因,可是要让她真的打翠箩三十板子,她是下不了手的。
虽然她不喜欢翠箩,可并不妨碍楚涟漪欣赏翠箩,翠箩的忠心和小聪明,都有楚涟漪惊讶的地方。这样会审时度势的丫头,虽然见识少了点儿,但也真的是人才了。楚涟漪对她下不了重手。
何况,翠箩的想法是的,她无法不顾及太妃,还有董氏那死去的哥哥。
楚涟漪想到这儿真恨不得,当初唐楼怎么不死了,干嘛要捡回一条命。
“去把香雪阁的丫头和绛云阁的丫头都叫来看着。”看着什么?自然是看着翠箩挨罚。
楚涟漪这是将翠箩所有的体面都扫了,也是给花侧妃和董氏身边的人一个警告,真想不到自己没给她们下马威,这董姨娘身边的人就先来给自己下马威了。
翠箩挨打的时候,流着泪,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同时想着自己今日的确是冒失了,这位王妃这样打自己跟杀自己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叫来了花侧妃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她们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么?如此花侧妃和董姨娘之间只怕更不好过了。
打完后,楚涟漪起身时,不知是从台阶上俯看翠箩,低头太久还是怎么了,一起身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王妃晕倒,这是大事,有人四处奔走相告,如此,话传来传去,就成了董姨娘把王妃气晕倒了。
其实,就楚涟漪本心来说,的确是被董姨娘气晕了。
暗香,很平静很可观地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唐楼也能听得出她并没有增减什么。
“你下去歇着吧。”唐楼挥手让暗香退下,又去内室看了看楚涟漪,见她还睡着,便退了出去,在东稍间的榻上将就了一个晚上,并没去董氏的绛云阁。
睡了一个晚上,早晨楚涟漪总算了有了些力气,但请安的事情,三秀庭院早派了人来传话,让她好好歇着,这几日不必去晨昏定省了。
楚涟漪对唐楼十分气愤,明知道他在东稍间住,也不肯同他相见,让人将早饭摆在了西此间。连唐楼进屋更衣出门,她也不肯看他一眼。
晚上,唐楼又去了绛云阁,楚涟漪觉得唐楼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气得晚饭都没吃。
唐楼一走进绛云阁,就看见董氏正在靠窗的炕上呆坐着,眼圈红红的,才哭过。董氏一见唐楼进门,就赶紧收了忧伤,展开笑容,柔声地道:“王爷。”
董氏又要去拿鞋子给唐楼换,却被他阻止了。
“你坐吧,咱们说说话。”唐楼指了指炕几对面的位置。
董氏只好在炕右坐了。
“翠箩的伤怎么样?”
“她没事,嬷嬷们下手都不重。”董氏笑了笑,翠箩的伤在屁股上,并不严重,躺几日就好了。
“那你哭什么?”唐楼叹了口气。
董氏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她的脸上就这双眼睛还称得漂亮,“昨日的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气倒了王妃,王爷,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着话,董氏又哭了起来。
“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翠箩确实做错了,王妃如果不罚她,以后她还怎么管这府里?”唐楼的口气冷冷的。
董氏点点头,她也是明白的,王妃已经是宽厚了。
“翠箩这样的性子是再也不能留了,你把她唤来我有话说。”唐楼看着董氏。
董氏想不到这时候唐楼还要见翠箩,“可是她……”
“才打了十板子就走不动了吗?”唐楼看了董氏一眼。
董氏只好让小丫头扶了翠箩来,翠箩一脸惨白,行走间伤口有些疼,所以额头冒了汗,但在唐楼面前很守规矩,低头请了安。
“你昨日得罪了王妃,以后在府里只怕也不好过,念在你对董姨娘忠心一片的份上,将你的奴籍除了,今后你就是自由人了,让杨嬷嬷把你领回去吧。”唐楼口气温和地道。
翠箩抬头睁大了眼睛,她万没料到是这样的下场。
“王爷……”出声的同时有两人,翠箩和董氏。
唐楼侧头看了看董氏,“你不用担心,你这里缺了人,我让墨彤补上。”
墨彤是谁?那是带彤字的丫头,是准备在水彤年底嫁人后,补上去在唐楼身边伺候的丫头,如今却给了董氏。
董氏低头,再不说话,可是心底是很高兴的,她自然知道墨彤是谁。
只有翠箩一个人的脸色惨白。她错断了情势。
翠箩看着低头羞涩的董姨娘,只觉得全身发冷。墨彤是谁?她能安心奉董姨娘为主子?翠箩自己也是丫头,自然知道丫头的心思。能跟在王爷身边,是多大的荣耀,这府里的丫头那个不羡慕水彤和紫彤的,可如今王爷却把墨彤给了董姨娘,只怕墨彤在心里会恨死董姨娘的。
只有董姨娘还无知地在傻乐。
就为了这么个错,王妃已经打了自己了,可王爷还要将自己撵出去,早就安排了接手的人,自然是已经决定的事情,自己再求情又能有什么用?
王爷的话,翠箩是听懂了的。得罪了王妃,不好过,这不就是说王爷不会护着她们绛云阁的人了么?如今王爷撵了自己这个最维护董姨娘的人,安排了墨彤,只怕不是护着,而是要拘着这位董姨娘了。
当夜,杨嬷嬷就来领了翠箩走,翠箩含泪地一步一步离开。虽然脱了奴籍,可是她并不高兴,因为在府里,她是一等丫头,进出都是有小丫头伺候的,吃穿用度比有些小姐还体面,可出了府,虽然自由了些,她这个被王府撵出去的人么,日子却并不会好过。
唐楼处置了翠箩,起身往外走。
董氏惊异地出声,“王爷。”
唐楼转头温和地道:“我去书房还有事,你自己早些歇吧。”
董氏点点头,“王妃那边,以后我,我……”董氏就像一根藤萝,一想着王妃那仿佛刀子一般的行事,就觉得害怕,就想依着唐楼。
“你好好待着,她不会为难你的,她不是那种人。”
(补改错字)
37、嗔痴怒 。。。
“姑娘,王爷来玉熙堂了。”小丫头瞧见唐楼进门,赶紧来禀了暗香,暗香便喜滋滋地告诉了楚涟漪,她本担心昨日的事,如果王爷偏袒那董氏,姑娘就不好过了,今日又见王爷一回府就去了绛云阁,玉熙堂所有人的心都忐忑不安。
这般晚,王爷还出了绛云阁到玉熙堂,岂不是好事。
楚涟漪心怀怒意,无处发泄,只好提笔练字,以强行压下怒意。她本将东稍间布置作自己平日练笔,小憩的屋子,可昨夜唐楼宿在东稍间,这令楚涟漪恨屋及乌,改在了西次间的炕几上练字。
听得暗香说唐楼来了玉熙堂,楚涟漪愣了片刻,搁下笔,心里不得不承认,稍微舒坦了些。
才搁下笔,便听见唐楼的脚步声传进了屋里,安彤早就迎了上去,为唐楼脱了外袍挂上,楚涟漪见唐楼进了西次间,起身下炕,让出炕左的位置,对唐楼行了礼。
其实夫妻间哪有每次见面都行礼的,这不过是故意营造的尊敬而疏离的气氛。
唐楼看在眼里,刺在心里,只当做不见。
唐楼在炕左坐下,看见炕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笔墨,拾起楚涟漪的字细细看了看,楚涟漪恼他动自己的东西,冷声侧脸吩咐暗香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收了,给王爷奉茶。”
暗香是想上前收拾的,奈何唐楼拿着那纸不放手。
唐楼本来不虞地心情不知怎么放晴了,居然笑着道:“记得你以前写赵字的,怎么如今改练柳字了,不得了,不得了。”
楚涟漪本待不理会唐楼,可是连听他两个“不得了”便生了好奇之心,且又存着想问问他自己与她母亲的字想必如何之意,便故作冷意道:“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不敢说高见,只是见王妃的字越写越有风格,独树一帜,别具一格,前无古人,有开创新派之风。”
楚涟漪见唐楼将自己的字赞得如此夸张,就知道肯定没有好话,她自己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什么开创新派,那真是睁眼说瞎话。
唐楼也不等楚涟漪理会,自己就说了起来,“这新派可名‘美人体’。”
楚涟漪怒目而瞪,从唐楼手里一把抓过自己的字来。
唐楼继续道:“王妃舍赵字而练柳字,如今融两家之精髓,赵字瘦而风流婉约,柳字骨骼清奇,观字俨然如浓纤得衷,修短合度之美人,不过最最妙的还不在这里。”
被人夸奖,总是会不好意思的,即使想彻底不理会唐楼的楚涟漪,面对他如此卖力的赞扬,也不得不松了松脸色。
暗香听得入迷,居然还接了一句,“那妙在哪里啊?”惹来楚涟漪一阵狠瞪。
唐楼嘴角含了一次戏谑的笑容,“最是妙在美人千态,一嗔一喜,皆千般风情,万般可爱。观你家姑娘的字,字字含嗔带怒,风情婉转如海棠带怒,牡丹含嗔,真真是绝妙。如这美人体写得平和中庸,反倒失了美人之特色,这边是从古至今没人能独创美人体之因,今日你家姑娘,独辟蹊径,创出嗔美人之体,真是开古今之先河啊,妙,绝妙。”
这一席胡话明明就是含讽带刺,借字喻人,气得楚涟漪浑身发抖,偏暗香最近习字习得入了魔,没听出唐楼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