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是知道的,就像我平日绣东西绣到关键处也是这般的。”乔重绣笑着道。
楚涟漪让了乔重绣到炕上坐。
乔重绣细细地看着炕桌上已经成型的山石盆景,这是一高一矮对望的两座山峰,俨然像是两个人的侧面,山腰处架了一座玲珑小桥,忽然就给山峰添了人的灵气似的,细细看去,那山石堆叠得十分自然随意,毫无造作之感,即使是外行,乔重绣也知道这盆景是叠得极好的。
楚涟漪见乔重绣看得仔细,也来了兴致,“这个还没做完,你看这山顶还有个小池子。”楚涟漪让暗香拿了一钵清水来注入山顶,那水便顺着山顶蜿蜒,流过小桥下分成两股跌落底盘中筑起的小池子里。
“你瞧,在这个桥下,我还打算放一只小鹿,不过那小鹿还没做成,等做成了,肯定更好看。”楚涟漪兴奋地道。
“已经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乔重绣赞道,欣赏玩盆景,又四处打量了一番,见这晴岚花韵布置得与别处都不一样。
隔间都是用通透的透雕缠枝牡丹纹的栏杆罩或圆光罩或碧纱橱隔开,但所有帷幕不似平日的华重,反而用的是粉白色轻容纱,随风进屋而翩然飞舞。屋中椅上榻上皆置紫地粉绣牡丹的靠背,坐蓐,引枕等。
最特别是炕上在引枕外,每座又密密搁了四个四个同花色的方方正正的不知名的枕头,可抱可靠,十分软和。
乔重绣暗自诧异楚涟漪的别致心思,同时又为她将那贵重的轻容纱居然用作帷幕而咂舌,同时眼里一黯。
“今日来是因为重绣为王妃做了一双鞋子,还请王妃不要嫌弃做工粗劣。”乔重华身边的丫头赶紧将一个花梨木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双珍珠缀鞋头的鞋子来。
针脚是极好的,鞋面绣蝶戏牡丹,牡丹蕊上点缀了一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这鞋子不仅做得好,而且称得上十分昂贵了。
“这鞋子太美了,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收。”楚涟漪有些迟疑,不知道乔重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望王妃不要嫌弃,这当是重绣的临别赠礼吧,多谢王妃这些日子来的照拂。”
其实楚涟漪真的称不上照拂过她,只因太妃隐约透露出不喜欢楚涟漪太过接近乔重绣的意思,或是怕她这个正妃吓走了这位娇客吧,所以楚涟漪平日与乔重绣也并不熟悉。
“怎么不多玩几日,府里没什么人,太妃身边也寂寞,乔妹妹何不多陪陪太妃?”楚涟漪很惊奇,她以为过了年唐楼和乔重绣的事情也许就要定下来了。
乔重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道:“出来太久了,家里我养的花也怕那些小丫头们照顾不好。”
楚涟漪见乔重绣不想说原因,也不好追问,又回赠了乔重绣一支四、五两重的点翠金凤钗,乔重绣见太过贵重本不肯收,但拗不过楚涟漪,只好收下,只是她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为了凑足那对鞋上的珍珠,费了不少功夫,把素年来攒下的月例银子和来京里后亲友的馈赠变卖了后才凑上的,可是看楚涟漪的出手,一支十分贵重的点翠嵌宝金簪,在她眼里居然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的。
乔重绣只希望自己这次的示好楚涟漪能记在心里。她本以为这次她与禹亲王姐夫的事情能成,因着在府里住的这些日,太妃没少暗示过,对她十分满意,虽然她嫁过来是侧室,但是也一定会请皇命给她个侧妃的身份的,同时也暗示她一嫁过来,便让她主持中馈。
只是没想到前两日太妃忽然说她哥嫂来信所想念她,太妃便让她先回去,等七爷娶亲时再命人去接她。
乔重绣不知内里的情况,怕事情有什么变故。虽然与人做侧室并非什么好事,虽然贵为亲王侧妃,可上面毕竟有大妇。没入府之前,乔重绣心里也未必就是十分肯的。
只是从她入府来,吃穿用度都是她幼年才经历过的富贵,让她忽然就留恋上了这种富贵气象,且看起来王妃十分不受太妃的喜欢,也不受她姐夫的喜欢,如果她嫁进来,那便是当家作主的人,有些时候比起王妃来只怕还说得上话些。
更何况,乔重绣私下里也觉得禹亲王是难得的俊彦,而且文武双全,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是顶顶的男子,谁能不喜欢。
所以乔重绣人前人后都要做出一副十分尊敬大妇的模样,一个家里最重要的就是妻妾和睦,乔重绣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个最适合的人。同时也要让楚涟漪知道,即使不是她,也会有其他女子,那还不如选她这个最懂柔顺的人。
楚涟漪自然是不知道乔重绣这些心理的。
乔重绣前脚走,后脚晴岚花韵却又引来了董氏,楚涟漪不得不想,今日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从楚涟漪搬入牡丹园后就免了花氏和董氏的早晚请安侍奉,因为她也算得上是面壁思过之人。
“王妃万福。”董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楚涟漪皱眉看着董氏,她只要看见董氏就忍不住皱眉头。
“上次妾罚的那一百遍《女则》和《女戒》,妾抄好了,请王妃过目。”董氏从身边的墨彤手里接过一沓纸书,恭恭敬敬地捧上。
楚涟漪这才想起来依稀是有这么桩事。
楚涟漪接过来看了看,虽然字迹还没有风骨,但是称得上十分端正,“听说你以前是不识字的?”
“是。王爷偶尔得空时指点过我一下。”董氏低头答道,仿佛说这样的话是对楚涟漪的极大讽刺,她十分不安,偏偏又不得不答出来。
楚涟漪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董氏的这一点。她仿佛善良地觉得都是自己的得宠才妨碍了楚涟漪,让她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楚涟漪怎么受得了被董氏这样的人同情,她真是很窝火地想踢董氏一脚。楚涟漪虽然不喜欢乔重绣,但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乔重绣比董氏这小白兔可是顺眼多了。
楚涟漪皱眉看了看董氏身边站着的墨彤,今日是因为她帮董氏抱着那抄写的书,这才进的屋子,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真不知道唐楼对着这样的美人是怎么忍受了董氏的。
楚涟漪又定睛看了看墨彤手里拿着的一个火狐毛的手筒。
那手筒上的火狐毛已经磨掉了许多,也磨得有些软趴趴陈旧的模样了,想必董氏是用了许多年了,而且十分珍爱。
楚涟漪立时就想起了当初唐楼信中提到的那火狐皮,果然是被她料中了,真的给了这董氏。
“那手筒是你的么?”楚涟漪问。
董氏慌张地点点头。
“那么旧了你怎么还在用,别人看了还以为是王府虐待你呢,你不要忘了王爷的命是你哥哥救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王爷寡恩。”楚涟漪顿了顿,亲自走下炕,从墨彤的手里十分顺利地就拿过了那手筒,顺手就扔进了地上的火盆上。
火舌瞬间就舔黑了那毛色。
“啊……”董氏惊呼出声,眼看着就要猛扑到火盆里把那手筒取出来,幸亏被墨彤拦住了。
“你身上穿着桃红的袄子,陪火狐手筒也俗气,我年前刚好做了几个新的手筒,给了你吧。”楚涟漪重新走回座上。
暗香赶紧应了去取手筒,又听见楚涟漪道:“把那件灰貂毛的披风也给董姨娘吧。”楚涟漪是十分大方的。
“姨娘还不谢谢王妃。”墨彤在一旁出声道。
那董氏却一直流泪,“那,那是王爷……”
“不过一个手筒而已,你若是不喜欢我给你的,你再让王爷送你便是了。大过年的你这是哭什么?”楚涟漪如今才发现原来当禹王妃还是有好处的,还可以这般名正言顺地修理自己讨厌的人。
只是董氏走后,楚涟漪少不得念了几回罪过,罪过,赶紧多抄了十页经书,这便算是为自己抄的,难怪世家大院的夫人们都信佛,爱佛。
51、旧滋味 。。。
送走齐重绣后,府里上上下下开始忙着准备二月里七爷的婚事,不过三秀庭院的太妃倒不怎么上心,每日里关心的倒是二月末唐楼的生辰。
为此,太妃早早就吩咐了人远去无锡取惠山泉,就因为唐楼爱茶,最爱惠山泉所沏。至于酒也是远赴云贵,千金购买三十年陈酿的贵茅。连生辰那日的菜单也是太妃亲手拟的,这便是亲骨肉的区别。
至于楚涟漪手上绣的荷包,太妃就更是督促得勤了。
楚涟漪也是弄不明白太妃的矛盾,一方面表现得好像还是很希望自己和唐楼能亲近些,另一方面又怕她破坏了唐楼新的亲事。
太妃心里却是门清的,无论如何,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孙子,未来的禹王能是唐楼的嫡子,可是楚涟漪和唐楼又十分不谐,万一不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能由侧妃所出也是好的,当然也指望新进门的侧妃能收住唐楼的心。
鉴于太妃的这种心思,楚涟漪每日除了练字,这刺绣一课上进行得也十分艰苦。
这日楚涟漪正在同自己那绣绷上的不只是牡丹还是月季的花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时,暗香忽然进来说:“姑娘,五姑娘来了。”
楚涟漪“咦”了一声,这正月开印才没多久,难道九姑娘那边便有新消息了。楚涟漪起身想要往外走,忽然想起自己目下的处境来。
虽然正月里请客时,五姐姐也来了,可是那时候接待宾客都是在园子里,但今日五姐姐来找自己,必然是有私房话的,如今她离开玉熙堂而别居牡丹园的事岂不就将被她给知道,这一点上让楚涟漪十分的羞恼。
暗香在楚涟漪身边这么些年,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无妨的,前儿听华安说趁着姑娘住牡丹园的时候,王爷打算过了二月就要翻修玉熙堂,这会儿正在绘图纸呢,五姑娘如果问起来,姑娘便说这个便是了。”
唐楼要翻修玉熙堂的事情,这几日是又些风声,可是太妃那边没有提,楚涟漪也不太肯定,只想不到暗香倒从那华安处听得了。楚涟漪心里奇怪暗香同唐楼身边的长随怎么听起来那么熟稔。
只是一时也来不及询问,太妃那边已经派人来通传,请楚涟漪去三秀庭院一趟。
楚涟漪知道五姐姐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给太妃请安的,便略略理了理头发和衣衫,起身往三秀庭院去。
楚涟漪进门的时候,正听见五姑娘道:“有从南边回来,带了几框甜橙,想着送过来请太妃和王妃尝尝。”
“府上有心了。”太妃淡淡地谢了句,她对人素来是冷淡的,知道她的人都是见怪不怪的。
“五姐姐。”楚涟漪在丫鬟打起帘子后迈步进屋,给太妃问了安,便亲热地招呼起五姑娘来。
“你们姊妹难得相见,自有体己话说,也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太妃举茶送客,楚涟漪这便拉了五姑娘去了牡丹园。
“你怎么住这里?”五姑娘十分惊讶,这牡丹园虽然不错,但绝不是一个王妃该住的地方。
楚涟漪愣了愣,本心是极不愿骗人的,只是奈何不了自尊心,淡淡地道:“玉熙堂那边要翻修,所以我暂时住这儿。”
可惜这位五姑娘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大家族里私底下那些事儿她见多了,听多了,心里知道即使是翻修玉熙堂,楚涟漪也断不该住在这三秀庭院后的小院子里。
那日王府宴客,五姑娘是逛了王府的花园的,富丽堂皇,气派尊华的地方多的是,怎么偏偏就选了这偏僻的牡丹园。
只是五姑娘也不点破,心里知道楚涟漪的日子也不好过,也不知她是费了多少心力才求得禹王同意为九妹妹家里的事情向皇上求情的。
五姑娘拉了楚涟漪的手,笑着道:“这次可真是多谢你帮忙了,九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哦,怎么样?”楚涟漪心急地问。
“她公公改了剥官为民,朝廷永不续用,但皇上仁慈,念在九妹的夫婿王家大公子是举人出身,让他选了官出任山阴县的教谕。”
楚涟漪这才放心地笑道:“这便真是太好了。”不仅不再祸及子孙,还能选了官,虽然只是小官,可到底也算家计有了着落。
“如何不是,九妹家里对你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到底还是王爷有办法,真是要多谢他才是。”五姑娘这话有些奉承楚涟漪。
之后两姊妹又闲聊了些琐碎的小事,五姑娘绝口不问楚涟漪的窘境,让她十分感激。
“五姐姐,那九姐姐他们何时动身?”京里的宅子还是没收了的。
“他们打算越快越好,怕皇上改变主意,估计就这半个月的事情了,你如果想去看看九妹,也就尽快吧,以后咱们姊妹也不知道何日才能……”说到这儿五姑娘有些感伤。
楚涟漪点点头,想着前些日子五姑娘说九姑娘一家为了她公公的案子已经倾家荡产,那教谕的俸禄也不高,也不知道他们去那山迢迢水迢迢的山阴县可有足够的银子安家。
送了五姑娘走后,到了晚上,楚涟漪在晚饭上遇着唐楼,见他看见自己似笑非笑模样,心里便有些忐忑,隐约是知道他所笑何事的。
这一晚,楚涟漪早早就上了床,打发了暗香等人,只盼望自己能尽快睡着,听不见唐楼来便好了。
哪知越是惦记,越是难以入眠,直到听见东窗传来的叩击声,楚涟漪这才呼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楚涟漪起身披了件袍子,走到东窗边,才略打开窗户,就听见北风的呼啸,还有雪花飘进来,窗外站的人不是唐楼又是谁。
楚涟漪才开了窗,他便迅捷地跳了进来,反手赶紧关了窗户,搓了搓手道:“外面可真冷,又下雪了。”唐楼很自然地将一双手握上楚涟漪的手,“你的手有些冰,咱们赶紧进去吧。”说罢,唐楼径直揽了楚涟漪的腰,同她一起进了圆光罩,绕过紫檀座大理石心的大插屏,走进楚涟漪睡觉的内室。
念着唐楼刚刚帮了自己的忙,楚涟漪不好意思甩他的手,便快了一步行至床前的小圆桌旁,为唐楼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唐楼笑着接过杯子,同楚涟漪一起在小桌旁坐下。
楚涟漪被唐楼略显露骨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憷,接下来便有些发火,心里猜测他总不会以为他帮了九姑娘的事情,自己同他便有转圜吧?
楚涟漪对这两档事是分得极开的,她虽然感激唐楼,但并不表示他们就要和解。
唐楼此时却觉得楚涟漪刚才床上下来的模样慵懒娇媚,让人心痒极了。发丝有些微飞,脸颊上还有一丝枕上的红痕,内室里暖和而馨香,顿时让人觉得他们的距离仿佛极近,这让唐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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