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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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5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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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不愿意说话,吴六鼎也有些莫名的感伤,一时间他这个没剑的吴家剑冠和桌对面正背着“素王”的女子剑侍两人,都沉默起来。

一楼十来张桌子,衣冠鲜亮,富贵逼人,都说北凉贫苦,可跟离阳其它地方一样有钱人其实并不少,这些客栈住客多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高谈阔论,要么就是故作行家高手的神叨叨言论,不是身边某某某曾经认识过某某某,而后边那个某某某又是那种进入剑冢还能功成身退的大剑客。只不过言语喧哗,各自附和,还有许多一惊一乍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真有认识那种顶尖江湖剑客的了不得家世,谁还乐意在这种客栈住宿喝酒?

更没有人能够想到不远处,就坐着一个才出家族就早早名动大江南北的吴家剑冠,更坐着一个背有天下第二名剑、更是领会了李淳罡两袖青蛇的女子剑侍。估计吴六鼎自报身份家底,也没人愿意信,也不敢相信。

在在座各位看来,你他娘要真是吴六鼎,出门的时候没有十几号大侠高手陪着,给你端茶递水敲肩揉背,也好意思出来混江湖,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那啥子世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剑冠?所以肯定是假的嘛!

约莫一个时辰后,整个云霞镇都轰动炸窝了。

那吴家剑冢的一百骑真从这儿经过!

翠花站起身,伸手绕到背后,轻轻按住那柄素王古剑。

原本要按照规矩绕城而过的吴家百骑,在一名姓吴的领头人带领下,临时改变主意,破例穿城而过。

一百骑进入云霞镇街道。

只闻马蹄声,没有丝毫杂音。

人人面容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枯槁神色。

年纪大的满头雪霜,年纪最轻的,也是四十来岁的男女。

人人皆是背剑,仅负剑一柄,无一例外,更无人佩剑挎剑,也无剑匣藏剑。

闯我吴家,技不如我,此生此世便做我吴家剑奴,不得自称剑士。

这是三十一岁便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吴邛,当年立下的规矩。吴氏一家的规矩,数百年来,几乎就成了整个天下用剑之人的规矩。

云霞镇主街道两侧的大小铺子,所有人都不敢走到街上去,只敢把脑袋探出窗户和大门,眼中充满了惊奇而敬畏,几乎所有人额头手心都有汗水。

那个店伙计都顾不上去眼馋富家女子的丰满胸脯婀娜身段,没那本事和身份挤到门口去,只能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内,站在椅子上伸长脖子观望。

但这都不算夸张的,最夸张的是那些手脚伶俐爬到树上和屋顶上的家伙。

当他们亲眼看到吴家百骑从眼皮子底下打马而过,有被吴家剑冢名头吓唬到的惊叹声,也有因为他们是赶赴咱们北凉助阵的喝彩声,但更多都是不知所措的痴然。

当街道这条直线上一人一剑一骑的马队无缘无故停下,然后停在那座不起眼的客栈前头,门口众人顿时惊吓得慌张后退,不少人都磕碰得摔倒在地,是连手带脚麻溜儿爬回客栈内。

如此一来,总算给吴六鼎和剑侍翠花让出一条路。[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

当掌柜的和店伙计看见吴家骑队的第二骑和第三骑纷纷下马,给那对年纪轻轻的穷酸主仆让出位置,满脑子浆糊,已经被完全吓傻了。

那个这几天没少给主仆二人脸色的店伙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身臭味熏天的尿骚味。

吴六鼎坐上吴家剑奴之一赫连老头下马让出的马背,而翠花则坐上了一名早已被江湖遗忘多年的老妪马匹。

那两名剑奴没有半点愤懑,在马队继续前行时,就步履乘风默默跟在两骑身侧。

这就是吴家的规矩。

任你入吴家剑冢之前是何等实力何等声望的剑客,剑不如我,连此生能否再握上一次剑,都需要由我吴家人来定夺。

为首那一骑的中年男子在遇上吴六鼎和翠花后,没有说一个字,拨转马头,独身返回吴家。

吴六鼎转头看了眼亲叔叔吴五玄的落寞背影,咬着嘴唇,缓缓转过头,同样没有说什么。

吴家人后辈不论子女,只许用剑,每一代由一名剑冠游历江湖,不出世则已,一出世必得剑道魁首,否则生前不得返回吴家,死后不得葬入吴家。

这是另一位先祖吴阖立下家规。

自从吴家九剑破万骑之后,两百年来,几乎每一个有资格在名字中拥有一到九这九个字眼之一的吴家子弟,皆是自幼便展露出惊艳天赋的极佳剑胚子,但除了那个九字从未有人用过,其余八字都一个不漏,可奇怪的是,除了带了个六字的吴六鼎最终成功当上剑冠,像叔叔吴五玄当年就败给了后来成为北凉王妃的吴素,于是他所负那柄本该天下皆知的名剑,注定要与主人一样此生籍籍无名。而这趟吴家剑冢出动百余骑,一样是要让他这个代替吴家问剑江湖的侄子作为唯一的主事人,不管叔叔吴五玄剑道造诣如何脱俗,只能是在江湖上昙花一现,老死于家族。

吴家不光是对闯入剑冢的比剑之人狠辣,对自家人更狠。

两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吴家子弟仅是想要去江湖看一眼,就死在自己父辈的剑下,又不知有多少男女悄悄自刎而死,更不知有多少人因为练剑而走火入魔,一辈子疯疯癫癫。

吴六鼎很庆幸自己能够生于为剑而生为剑而死的吴家,从无怨言,但更庆幸自己能够有翠花陪着自己走一趟江湖。

没有翠花和酸菜的江湖,不算江湖。

就像某个傻子到最后还坚信的那样,只要有他兄弟小年还在的江湖,那就是他还在的江湖。

吴六鼎从来只认那个傻子做朋友,对什么狗屁世子殿下鸟都不鸟,当上了北凉王,做成了天下第一人,他吴六鼎也从不觉得就如何了。

吴六鼎这趟来到北凉,就想亲口问一句。

姓徐的,你还记得那个这辈子只挎过木剑的游侠吗?

你要是敢忘了,对,算你徐凤年厉害,连王仙芝都不是你对手,我吴六鼎也没那天大本事剁死你,但总还自作主张能带着百骑离开北凉。

不过意气用事地想着心事,骑马穿过云霞镇的吴六鼎就有些无奈,自己哪怕是剑冠,可多半是带不走这些吴家剑奴的。

天底下除了自家那位老祖宗,没谁有这份能耐。

此后没多久。

在幽凉两州的接壤处,驿路岔口上有一座路边酒肆,那位半老徐娘的老板娘以往都是被过路馋嘴的酒客拿眼神剐,这回变天了,是她狠狠盯着那个英俊非凡的年轻男子,单身一人,坐在那里,叫了一壶酒,却要两只杯子,她说没酒杯,她家铺子都是用大碗。他笑着说用碗也行的。

妇人趴在隔壁桌子上望着怔怔出神的俊哥儿,心想,大概他是记起了某个很想一起喝酒的人吧。

第七十九章 北凉添枪

酒肆生意越来越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酒客,这让老板娘笑逐颜开,这在往日里可是不常见的场景,一边吆喝着一边端酒上肉,心里打着小算盘,今天赚了几分碎银几颗铜板,想着那在私塾蒙学的自家最小娃儿,总嚷着要买笔墨,可以往家中哪里消受得起这份支出,否则哪个良家妇人乐意会出来抛头露面,可不都是宁肯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总算能让那孩子如愿了。桌子坐满了人,后头还是不断有人在这边讨酒喝,而且都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老板娘不得不连几张凳子都给搬了出来,好在那些汉子也不觉得寒碜,只顾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若是以往,在酒肆落脚的汉子多会打量老板娘调笑几句,北凉女子本就豪迈刚烈不逊男子,老板娘只要那些汉子手脚不过火,递送酒水的时候给掐一把捏一下,也不会翻脸,不过今天那些酒客都不约而同瞥向驿路东边,像是在等人。没多久,酒肆这边就聚集了不下二十来号人,如此一来,那个独占一桌的俊哥儿就显得格外扎眼,一开始不是有人想着拼桌喝酒,只是不知为何,见着那年轻公子哥的模样气态后,就都下意识躲开了,眼下老板娘见着越来越多的酒客涌来,还多了些身穿绸缎的富贵人家,她就有些担忧那个年轻男人,北凉是啥地儿,别的地方有个说法是一言不合拳脚相向,在这里,人人都是被如刀子风沙给熬出来的暴躁性子,说不定多看一眼谁就要大打出手了,老板娘倒不是计较那年轻人让自己少赚几壶酒几斤肉,而是怕他惹上麻烦吃了亏,这么好看的俊哥儿,要是给人打得鼻青眼肿,她也瞧不过去。

老板娘正要挤出笑脸跟年轻人开那个口,不曾想怕什么来什么,一帮腰间挎刀的魁梧壮汉就盯上了那张空出三个位置的桌子,妇人可真是怕那年轻人不知江湖凶险,怕他觉着折了颜面就要出口伤人,到时候刀剑无眼,就算有点家世依仗又如何,在北凉这么多年,哪一年没听说过几个读书人给打得半死?在北凉不比离阳其它地方,穿儒衫的根本不好使,佩凉刀的年轻人才震慑得住江湖人,只不过老板娘也听说了,似乎是咱们年轻北凉王下了一道“圣旨”,如今连将军的子女也不敢私佩凉刀,甚至都很难见到有人在闹市骑马,老板娘不懂什么忧国忧民,只觉得北凉的世道,确实好了些。老板娘松了口气,因为那位年轻公子瞅着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可不浅,主动跟那几位凶神恶煞的汉子聊了几句,然后就笑着跟她多要了十斤绿蚁酒,那五个不像在正经行当讨营生的中年汉子见年轻人识趣上道,倒也多出几分笑脸,出门在外,只要不是那些个将种子孙,也不是谁都敢在北凉境内拔刀启衅的,何况将种子弟也分三六九等,父辈多大的官帽子领多少兵,各自决定了他们是在一个郡县内横行霸道还是能在一州内耀武扬威,对于北凉江湖人士而言,几乎人人吃过那些个将种子弟的苦头,甚至时常有人无缘无故就给盯上,找个蹩脚理由就说宰了就宰了,事后跟官府报备,无非是一句屑小之徒挟技行凶,我等身为北凉铁骑的将校后代,怎可辱没家风,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可反了,就是个死字。当年在人屠治下的北凉三州,除了那些神仙真人修道之地的武当山还算蜚声朝野,够得上武林中的大门派,这之外就再没有谁能自称江湖大宗了,之所以如此,还不都是给多如牛毛的将种门庭给祸害的?真有过硬把式高深武艺的江湖高手,都给聘请去当了看门狗,反过来为虎作伥打压没有身份靠山的江湖散人,幽州有个与枪仙王绣同乡的孙家,族内子弟都扎得一手好枪,可就是由于不愿意投靠官府和将种门户,等到定海神针的家主一死,很快就给依附一位将军的仇家带兵剿杀,据说全家上下四十余口人,就逃出去两三人。

见多了酒客来来往往的老板娘其实偶尔也会想,像她这般卖酒赚钱不容易,那些个混江湖的,平日里看着豪气干云,其实估计更不容易。

往东边幽州方向举目望去,只见驿路尽头扬起一阵尘土,老板娘仅是轻轻瞥了眼,驿路之上经常有北凉骑军过往,她早就琢磨出门道了,看样子,也就是一百多骑的架势,这在咱们盛产铁骑和大马的北凉真不算什么事。老板娘看到酒肆内外不管坐椅子还是坐凳子的,都跟火烧屁股似的,全都站起来,眼神炽热,比看见女子春光乍泄还来得入迷,这让妇人有些纳闷,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驾临?她只是个只卖得起绿蚁酒的乡野村妇,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很多东西就算听进了耳朵也都从不记在心上,一个每天数着那么一小堆铜钱就知足的妇道人家,难道还要去替北凉王操心军国大业不成?这段时日听多了酒客唠叨什么吴家剑冢之类的,她也只当耳边风,她狠狠盯着所有离开位置的酒客,生怕他们趁机脚底抹油,把酒钱给逃了。老板娘方才忙碌了半天,总算能歇口气,又有心思去打量那位要了好些绿蚁酒的年轻人了,她抿着嘴笑,谁说只准男子看那美人的,女子也喜欢多看几眼英俊男人的,此时那人也跟着站起来,就站在驿路边酒桌旁边的大槐树荫下,双手笼着袖口,她看着他的侧脸,羡慕他生了一双勾人的眼眸子,而且看她的时候也没有寻常汉子那种恨不得吃人的眼光,干净的,就像村子里的那口上了岁数的水井,捞上来的井水常年格外清澈,舀上一瓢解渴也好,拿来酿酒更好。妇人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觉着也不知哪家的小婆姨有这份福气,每天能给这样俊俏的小哥儿盯着瞧,换成是她,都舍得少吃些饭食,攒钱去买那从未用过的胭脂水粉涂抹在脸上喽。

老板娘所料不差,的确是一百骑从这里往凉州境内走,只不过连她这种从不知江湖是何物的女子,都瞧出了那一百骑的不同寻常。骑士都是用剑之人,既不像北凉骑军那般披甲负弩,也不像大人物的扈从那样衣衫鲜亮,每个人的脸色都跟石头一样硬,许多剑士看着得有七十来岁的高龄,可骑马而过的时候那腰杆就跟竖着的军伍枪矛,那股精神气万万不是村里老人能有的。尤其是当这一百骑几乎同时望向酒肆时,不光是她这个老板娘吓得往后退去,几乎所有人都退了,可不知为何,百余剑客在为首那一骑目不斜视地策马奔过后,都没有停马,老板娘如释重负,不停下来才好,否则她还真不敢收他们酒钱。

给吴家一百骑故意忽略的年轻藩王放下手臂,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难免有些尴尬。他徐凤年当然比在场诸人要知道更多,当头一骑吴六鼎有心视而不见,之后的剑奴也就只能跟着这位剑冠继续前行。徐凤年倒没有什么恼火,坐下来继续跟老板娘要了半斤绿蚁酒,反正自己的心意到了,吴家百骑领不领情无所谓,总不能非得自己拿热脸贴冷屁股去吧?如果不是看在那位才见过一面的吴家太姥爷的份上,他也不会到凉州边境上等候。既然吴六鼎这小子要摆架子,就让他摆去,徐凤年也不至于给他穿什么小鞋。

徐凤年脸色平静喝着酒,心中思量权衡着那吴家百骑的战力,吴六鼎和第二骑翠花后头的六七位,都称得上入品的顶尖高手,要是在战事胶着胜负只在一线之间的关键时刻,给这百骑百剑一个直插敌方大将所在的平坦线路,谁拦得住?拓跋菩萨不用考虑,这位北莽武神只要身在战场,根本不需要谁替他护驾,洪敬岩应该也能应付得下来,慕容宝鼎估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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