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雪中悍刀行- 第5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桓温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老管事退下。

书房复归寂静无声。

桓温轻轻合上那原本摊开的珍藏手抄本,喃喃道:“老家伙,只能烧给你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一百零二章 明年春发花

入冬时节,塞外水枯草黄,能遇上那丁点儿顽强的绿意就分外讨喜,三人牵马停在一处水源畔,再径直往北策马三天就可以看到那座瓦筑城。徐凤年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长呼出一口气。

不谙兵事的隋斜谷随口问道:“这些北蛮子脑子进水了不成,为何不在初秋时分屯兵边境,历史上这些在马背上逐水而居的游牧蛮子,不都是在秋天杀入中原大肆抢掠秋收吗?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天,还抢个卵?”

徐凤年忍俊不禁,澹台平静淡然解释道:“你说的只是一般情况,历史上几场游牧民族带给中原巨大创伤的浩劫,其实大多是在冬天南下,借着河水结冰,骑兵畅通无阻,大奉王朝末期,北蛮子就是凭此杀入中原腹地。”

徐凤年接着说道:“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王朝就是狼和虎的关系,主动权一直在后者手中,后者每当兴盛衰亡交替而呈现疲态时,是一头幼虎病虎或者即将老死之虎时,北蛮子就变成了最强大的时候,因此每次中原内乱,北蛮子都会南侵过境趁火打劫一番。但是说到底,从大秦起至离阳,还是中原王朝压着北蛮子打居多,要知道当时大秦正史可是记载着‘蛮兵五而当秦兵一’,大奉朝巅峰时官史也有说过‘蛮子颇得秦巧,犹三而当一’,也就是说那时候即便北方游牧获得了许多大秦朝的铸造工艺,三个蛮子才只能相当于一名大奉甲士的战力。只是时至今日,北莽依靠着吸纳了无数春秋遗民的南朝,在中原那边胆敢自称与北莽厮杀、数量相当而不溃败的劲旅,估计也就只有广陵王赵毅和燕敕王赵炳的精锐部队。”

隋斜谷忍不住问道:“离阳王朝一统中原,难道还不够强大?不都说离阳之强盛,远超大奉直追大秦了吗?”

徐凤年哈哈笑道:“如果当今天子初登大宝那会儿,没有急于跟世人表明他的雄才伟略,没有跟北莽那几场打仗,而是安安心心消化春秋八国的实力,那么接下来这场离阳北莽的虎狼之争,我北凉三十万甲士有,还是没有,甚至已经完全不重要,最多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隋斜谷瞪眼道:“那姓赵的皇帝小子脑子进水了?当时也没谋士劝阻?”

徐凤年无奈道:“当时离阳跟北莽的胜负就在五五之间,谁敢胡乱劝说?何况赵家天子心底,最想凭借己身军功压住以我爹和顾剑棠为首的一大拨春秋名将。世上人和事,哪来那么泾渭分明的黑白对错?像我,是徐骁的儿子,在我眼中,徐骁自然便是无一大错大非却有无数大是大功的异姓王,那么在太子赵篆这些皇子眼中,想来当今天子更是离阳历史上最勤政爱民的帝王。当年赵楷要在芦苇荡截杀我,我也要去铁门关截杀他,我与他两人,也没谁就是罪大恶极的家伙,只是没办法,当时都是棋子,而且还是被推过河的卒子。”

隋斜谷讥讽道:“呦,听口气,敢情今儿你小子就摇身一变,成下棋之人了?”

对于吃剑老祖宗的挖苦,徐凤年笑着不说话,站起身后望向北方,那里的一条线上,有瓦筑军镇,西京,金蟾州,再往北,就是北莽王庭了。

一身练气士白衣的澹台平静突然说道:“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一个强大稳定的中原王朝何尝不是一种灾难?一旦这个王朝的掌舵者崇尚边功,身边同时围聚有一群希冀着扬鞭大漠的天才将领。反之亦然。游牧部落和农垦王朝的厮杀,哪怕离阳王朝覆灭,换了一个又一个姓氏君主,也不会改变……”

徐凤年摇头道:“可以!”

澹台平静不敢置信,“可以?”

徐凤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只要我们能够打下这片土地上,然后在那儿打造出数条贯穿北莽的大秦直道!”

澹台平静一脸匪夷所思,“你疯了?”

徐凤年眯起眼,轻声道:“我没有疯,真要说疯,那也是当时才执掌国柄的年轻首辅,当年在徐骁和顾剑棠选择谁来镇守西北门户,争论不休,明面上翁婿两首辅都是坚决反对由我爹来封疆裂土做异姓王,但是我很晚才知道一个内幕,反对派中,有人说服了当时致仕还乡却官威犹在的老首辅。这个人,就是张巨鹿。因为这个从未投军从戎的文官,有着所有武将都无法想象的野心,年轻首辅要以北凉作为进攻北莽的前哨,以北凉铁骑作为进攻北莽的主力,以此尽量减少离阳的兵力损耗和补给压力。在这个前提下,张首辅会让朝廷默许徐家对西蜀南诏有节制的渗透。”

徐凤年缓缓说道:“在这个年轻首辅和北凉双方心知肚明的形势中,许多事情不可抗拒。其中满门忠烈的韩家过于固执保守,亦是不想拿整个家族根基为北凉徐家作嫁衣裳,一旦妥协,韩家作为北方军事砥柱的地位就会消失,那么世世代代跟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的韩家,也会很快变作过眼云烟。要知道当时徐家赴凉,韩家家主还跟我爹,两位至交好友还把酒言欢来着,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第一桩媒妁之言,可不是后面那个什么驸马,而是韩家那会儿一个还扎羊角丫儿的小姑娘。多在他父亲身后,露了半张脸,朝我做了个鬼脸。”

徐凤年双手缩在袖中,“起先事情还未谈崩,韩家也做了许多努力,然后元本溪横插了一脚,狠狠阴了张巨鹿一下。等到我爹调动铁骑,跨境去救出韩家子弟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徐凤年望向天空,“小时候,还会经常梦到那个只见过半面的羊角丫儿姑娘,半张脸都是血,一直哭,跟我说疼。”

徐凤年自嘲道:“以前最怕做噩梦梦到她,等到后来想再梦到她一回,已经没办法了。”

徐凤年的腰微微弯了弯,似乎不堪重负,又似乎记起了谁。

“小时候不懂事,说了很多气话,还当面跟徐骁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我成了你徐骁的儿子,是倒了八辈子霉,我是这样,我娘也是这样。”

“长大后,才发现徐骁其实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能给我的,他这个当爹的都给我了。他嘴上总是说着他在年轻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带兵打仗后打了多少胜仗,享受到了多少风光。我那时候总是没耐心听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耐烦了,就会说徐骁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咱甭唧唧歪歪了行不行。”

“整个天下的明眼人聪明人都笑话徐骁傻,帮着先帝打下了天下,结果给人家的儿子防贼一样防了二十年。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徐骁是不会反的,如果他要反,中原大地早就出现南北划江而治的一幕了。可越是这样,离阳就越会得寸进尺,所以赵家天子才会让赵楷持瓶去西域,让陈芝豹断去北凉退路,逼着徐家三十万铁骑家底去跟北莽拼光。赵家天子用这种手段,帮着他的儿子穿上龙袍,赵篆的庙堂,臣子中,不会有功高震主的武人徐骁,不会有心系天下百姓的文人张巨鹿,版图内,不会有尾大不掉的封疆大吏,不会有觊觎龙椅的藩王。只会剩下一个元气大伤的北莽,留下来给他儿子去完成大秦大奉两大王朝都没能做到的伟业。”

“徐骁曾经说过,当今天子气量远远不如先帝,但确实能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徐凤年说着说着,就蹲下身,抓起一把黄沙,紧紧握在手中。

隋斜谷轻轻叹息。

澹台平静猛然转过身,望向远处,有十数骑扬尘而至。

铁甲染血,刀弩破败。

徐凤年站起身,当那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方宝贵水源迅速补给的十数骑发现三人后,似乎天人交战,若是没有水,他们和战马都扛不住数里外敌方黑狐栏子的追击。

在为首一骑大手一挥,冲向水源,精疲力竭的十四骑翻身下马,在装水入囊以及战马饮水刷鼻时,都有人小心翼翼盯住徐凤年三人,以防不测。这里已经算是远离北凉边境的南朝疆域,遇上自己人的概率,就跟遇上在北凉境内遇上北蛮子差不多。这十四骑都是轻甲轻弩的精骑,人人身材魁梧马术精湛,腰间又都悬佩有最新一代的凉刀,可见是北凉边军中最拔尖的游弩手。不过这次应该是遇上了敌方起码百人骑队以上的围剿追上,人人负伤,其中一匹战马在到了水源处,摇晃了几下就当场倒毙,那名骑卒忍着眼泪,不去看心爱战马,不需要他半句话,身旁两名骑士就换了一把战损更轻的弓弩给他,而这名没了坐骑就注定不可能活着返回边境的游弩手,更不可能与战友同骑一马返程,那只会多害死一名袍泽。这位骑卒背好轻弩,摸了摸腰间凉刀,对其他所有游弩手咧嘴一笑,然后转身迎向那些衔尾追杀他们阻截军情传递的黑狐栏子。

就在此时,已经上马的为首游弩手看到那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哥笑了笑,说道:“我拿三匹马跟你们换一把凉刀,如何?”

那游弩骑标长模样的汉子愣了一下,问道:“你也是凉人?”

徐凤年点头,“地道的凉州人。”

那标长语气快速说道:“既然如此,凉刀可以借你,但是希望公子回头能够去封狼关找我,我叫朱耕,这回我和兄弟们欠你一条命!公子的坐骑都是千金难买,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朱耕这辈子肯定还不起这份恩情,朱耕不是矫情的人,只敢说以后多替公子杀三十个北蛮栏子!”

朱耕朝那个先前明摆着去送死的骑卒,“李廷吉,滚回来,跟老子上马返回封狼关!”

徐凤年把三匹马都送给朱耕,交出缰绳的时候说了句朱耕没听懂但也来不及深思的言语,“游弩手一标五十骑,是我欠你们三十六条命。”

十四骑在马背上抱拳致谢,朱耕不忘提醒道:“公子小心,后边最多两里路,有六十黑狐栏子和三百北莽轻骑。”

徐凤年点了点头,等到十四名游弩手远去后,看着那两匹伤痕累累的战马,转头对澹台平静和隋斜谷说道:“劳烦两位前辈把这两匹马送往封狼关,然后去都护府等我。”

隋斜谷正要说话,被澹台平静冷冷一瞥,只好把话咽回肚子。

徐凤年右手拎着那柄借来的北凉刀,缓缓前行。

一直握有那捧砂砾的左手松开五指,黄沙散落天地间。

独自缓缓走向那三百多骑。

明年春,某个小院里枇杷树会又发了新芽,又开了新花。

后年春依旧,就是不知道能否亲眼见到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大军开拔和狭路相逢

在春秋战火中,斥候作为一支军队最敏锐的触须,很少动辄半标一标这样大规模出动,但是在凉莽边境线上,恰恰相反,斥候很少单枪匹马去捕捉军情,原因很简单,双方在斥候的运用上都堪称登峰造极,不论是重视程度,还是损耗速度,都要远远超出中原地带,达到了一个让中原将领觉得夸张的地步。双方一旦碰头,往往意味着一方注定要全军覆没,在双方单兵作战和默契配合都大致相当的时候,人数就决定了谁能带着重要军情离开战场。

北凉边军以游弩手名动天下,而北莽也毫不逊色,董卓的乌鸦栏子,黄宋濮昔年亲手打造的远游斥候,以及被誉为大将军柳珪亲儿子的黑狐栏子,都是当世最出类拔萃的斥候探子。游弩手标长朱耕率领五十骑深入大漠腹地,既是运气也靠实力,在通过观察推演出一份谍报后,返深途中被一标黑狐栏子截杀,然后不仅第二标栏子火速加入追杀队伍,身为南朝边军统帅之一的柳珪得知战报后,毫不犹豫地调动附近三百轻骑,务必要将这条漏网之鱼抓住。

寒风呼啸,战旗猎猎,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大帐内,大将军柳珪眉头紧皱,他蹲在一只即将煮沸的锅子旁边,这段时日甚至很少去看那幅无数谍子用鲜血性命换来的北凉边境图,不是柳珪大权旁落,也不是这位名将不重视北凉铁骑,而是连他这位边帅到三天前为止,都还不晓得己方到底要主攻何处,要把北凉北线三州中的哪个倒霉蛋作为大军突破口。董胖子这么胡闹儿戏,虽说慕容耶律两姓因为后院大草原上的动荡不安而自顾不暇,可是南朝两根大梁之一的老牌龙关贵族,素来跟柳珪杨元赞代表的军方新贵们不对付,这次更是在西京朝堂上跳脚骂娘,群起而攻之,恳求皇帝陛下收回董卓的兵权。黄宋濮都已经告老还乡,差点都被这些恼羞成怒的华族豪阀拎出来“鞭尸”几下,可见时下南朝混乱到了什么程度,关键是主帅董卓先前藏藏掖掖,似乎铁了心要让那将近百万的大军白白消耗粮草,他柳珪和杨元赞就是想为他说几句话也办不到,反而只会火上浇油。柳珪暂时负责姑塞州所有军镇的边防军务,在战时连原本品秩官位相同的持节令也要听命于他,这是北莽历史上不曾有过的特例,这也是皇帝陛下给予主帅董卓的天大特权,要知道北莽不同于离阳中原,手握雄兵的持节令绝对不是一道经略使或者一州刺史。

想到这里,柳珪已经闻到了砖茶羊奶和酥油茶叶混淆而成的独有浓香,掀开锅盖,这位曾是中原士族出身的大将军心情转好,抓起一把盐丢入锅子,与奴隶出身的大将军杨元赞不同,也与祖辈辉煌的黄宋濮不同,柳珪的家族在北奔遗民中不入流,但到了北莽南朝以后,也不至于被莽人当成猪狗肆意宰杀。柳珪能有今天的地位,归功于年少时在旧国的寒窗苦读,归功于那些书上读来的兵法韬略,柳家也因为他柳珪在北莽焕发第二春,他也成了族谱上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人。不过柳珪功成名就之后,不像很多念旧情怀的春秋遗民或者骄奢淫逸的北莽贵族,从不去喝那些一叶一金的中原名茶,柳珪到了北莽后,就喜欢上了眼前锅子里的奶茶,喜欢那种羊奶马奶带来的浓烈腥味。

柳珪勺了一碗茶后,放在鼻尖嗅了嗅,一手托碗,慢悠悠转动。家族内子弟好像都喝上了一种产自春神湖的名茶,不惜一掷千金,甚至还有年轻人扬言以后打下了中原,一定要在春神湖的岛上拥有自己的茶园。这位大将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